谢迎年什么学历,读的什么学校,网上能查到的也是钟迦现阶段所了解的,就连她以为少数人才知道的施采然的身份,也因为微博互关与施采然那边的高调承认彻底公开,不再是她自诩特殊而暗喜的秘密。
至于其他,钟迦依旧是一无所知,谢迎年对她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求知欲,要不是没上过床,她们更像是往炮友的方向发展,答应了,又像是没答应,彼此吊着,不上不下地惦记。
显得肤浅,像是外在的短暂吸引,仅此而已。
好头疼,我们真的在谈吗?
休息室的门被人叩了叩,阿茶应了屋外的场记大哥一声,回头对沙发上愁眉苦脸的钟迦说:“甜甜,你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请假?”
当事人都没觉得自己在谈,局外人如阿茶自然也没往那个方向想。
“啊?”钟迦醒了神,她拿着手机,是跟谢迎年的聊天页面,对方说已经转场过来了。
这一阵对手戏不多,还是分组,她俩见面都快收工下班,很累,也不适合再说这些烦心的,回酒店的路上,乘电梯到同一个楼层再分开,她宁愿用那点时间去好好相处,也许杀青了就没有以后了呢?
钟迦性格很乐观,少有的悲观给了这段才刚开始的感情,乔映秋在前,单方面的再死心塌地是如何收场也有目共睹。
她缺少那份天长地久的底气,不能怪对方不给,是她要得太多,也许谢迎年的字典里本来就没有永远。
那玩玩也可以,对象是她,所以我愿意。
“没不舒服,我洗个脸就去。”手机给了阿茶,洗手间在隔壁,钟迦起身往外走。
门板合上的刹那,阿茶掌心震个不停,钟迦的手机响了,来电人未知,是个陌生号码。
过了一会儿,钟迦回到房间里,阿茶立马将手机递给她,她笑了一声:“我不是说过吗,你可以接,我私生活很检点的。”
小助理估计是被上任艺人弄得应激了,做事都有点畏手畏脚的,拨浪鼓似的摇头:“算了,你快接吧,好几个了,好像找你蛮急的。”
“嗯,好。”钟迦大概知道是谁。
她肤色很白,衬得人也干净,额前的头发被水淋湿了,有些凌乱,贴在光洁的额头上,气质都被勾出点脆弱,又被眼神的清透坚定给压了下去。
阿茶走出去轻轻关上门。
这次的号码从开头三个数就不一样,钟迦做好了准备,划过不停闪烁的屏幕,手机握在耳边,听见那头响起了低沉的男声:“我是钟克飞。”
钟迦毫不意外:“哦,有什么事吗?”
给了钟迦姓氏与血缘的男人没想到她会这么淡定,连怨恨都听不出来。联系她无果的秘书战战兢兢站在一边,被新上任的总裁使了个眼色,忙不迭地走出了宽敞明亮的办公室。
“钟迦,我是你父亲。”
对公司做决策雷厉风行的钟克飞没想到自己还会有这么多此一举的时候,他皱了皱眉,瞥了一眼桌上的资料档案,厚厚一个文件盒,记录着他从未过问的女儿出生至今的一切。
无论是给耳朵做手术,还是出国学音乐,或者为她开音乐公司,钟克飞以为自己总能找到突破口去获取这个孩子的信任。
结果出师不利,对方连交流都兴致缺缺,导致他先乱了阵脚。
钟迦随手撩了撩刘海,蹲到地上笑了一声:“我知道啊,所以问你有什么事,我在工作,很忙的。”
对乔映秋是真的还有点感情,毕竟相处过,也期待过,从谢迎年那儿农斯卿那儿听了一些以前的事,好像也或多或少能谅解她。
至于钟克飞,不好意思,没什么感觉,想起他在葬礼上被谢迎年踢得狗啃屎的那一幕都想笑。
更别说当年她为了外婆放下尊严去联系钟克飞,消息却石沉大海了,恨也是恨过的,但都过去了,她可能跟父母无缘,那就算了,各过各的也很好。
“你的耳朵……”
“跟你无关。”
“……音乐学院的口碑不如……”
“跟你无关。”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钟迦脑海里浮现出钟克飞的一张黑脸,她只是觉得好玩,报复么,也有点,但主动去做这件事她自己还嫌累呢,犯不着。
不过对方既然送上门了,顺嘴的事。
钟克飞:“你签了公司当艺人,那家公司比较小,音乐部门也没有……”
“跟你无关。”
这种不负责任的渣男渣爹多年以后回来认亲的戏码影视剧里屡见不鲜,钟迦清醒得很,之前嫌她是女儿不要,现在又演什么八点档的意难忘呢,她又没变性。
迟来的温情大多是陷阱,她才不会傻了吧唧踩进去。
“你直说吧,要干嘛?”钟迦觉得她妈眼神可能真是有点问题,这男人磨磨唧唧的有什么好,长得也没谢迎年标致。
蹲在地上的女孩突然起身,一边甩着卫衣兜帽的帽绳一边往前走,刚好谢迎年从门外进来了。
她转场到这边以为已经开始了,设备在轨道上移动,这场是孔偲和苟嘉勋的,剧情进入高潮,蒋弗闻将头发吹成了汉奸头,道具师在往他腹部贴血包,主角却少了一个,去问农斯卿,农斯卿说好像出了点事。
什么事?联想到贺力夫不请自来,谢迎年匆匆赶到这边,以为会被人欺负还是怎么着,完全忘了新女朋友只有在她面前才是只敞着肚皮任人占便宜的猫。
眼前这只张牙舞爪,口吻说不上讥诮,但问得对方哑口无言,也实在用不着她出头了。
“生病了要骨髓要器官?你还是贺力夫?或者出于集团以及你个人的正面形象考虑,需要我闭嘴跟你一起作秀演父女情深?”钟迦从窗户往外望,大家都在等她,没耐心了,直截了当地说,“无论是哪一个,我都没兴趣,也不会配合。”
“就这样吧。”
钟迦没给八成瞠目结舌了的钟克飞辩驳的机会,干脆地挂了电话。
一回头一转身,谢迎年一脸赞许地鼓掌:“哇,这是谁啊,口才这么好。”
她发出啧啧声,浮夸的声线弄得钟迦都脸红,咄咄逼人的气焰也没了,耷着脑袋走过去,到了谢迎年面前:“是你女朋友。”
“什么时候来的?”钟迦向她展开双臂,仰着头笑,眼睛半睁,声音不自觉就软了几分,“抱抱。”
谢迎年伸手抱她,觉得这人两幅面孔变得太快,很好笑,也很受用。
怎么就在我面前是这样啊?
最柔软无害的一面给了我,是确信我不会伤害你吗?那些刺我快收不住了,我的喜欢是丛生的荆棘。
“钟克飞?”谢迎年猜的,她来得晚,只模糊听见一点对面的声音。
钟迦在她怀里点头。
“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
谢迎年垂眸看她:“不开心?”
“没有。”钟迦回答得太快,她停顿半晌,又觉得说了不开心是不是能得到更多,她哄哄我之类的……
又心虚地改了澕答案:“有一点。”
谢迎年笑了笑,识破了钟迦的小心思,却顺着说:“要怎么哄?”
她低着头,笑的时候洗了没完全吹干的头发扫过对方的脸颊,钟迦心里一阵痒,从肥大的衣袖里缓缓伸出一根指头,勾住她轻轻地晃:“今晚可以一起睡吗?”
“嗯……?”谢迎年微微睁大眼,笑容颇有深意,“是不是太快了,你就这么想吗?”
脚被人羞恼地踩了一下,钟迦在她胸前埋头,耳尖透出点害羞的颜色:“我想什么了……”
她很郁闷,就因为那天的虎狼之词她在谢迎年心里是什么形象啊?
“就是普通的睡觉,我想和你待得久一点。”
“哦?还有不普通的?”
钟迦哀怨地喊了一下:“……谢迎年……”
头顶某人的下巴点了点,谢迎年:“好,睡个普通的觉。”
钟迦又有点不大乐意了,不普通也可以啊,我可以给你睡的。
你不行,我睡你也行。
作者有话说:
下章在周三,离老谢证明自己不是不行还有大概三四章。
第38章 飞蛾之死
这场戏不太好演, 被钟克飞耽误了,钟迦的状态都得重新调整。
孔偲与来到崇乡要带走妻女的苟嘉勋发生了激烈冲突,现场混乱不堪, 桌椅都被掀翻。
毫无防备的男人倒在一片血泊中, 水果刀从孔偲手中脱落,她垂头盯着鞋尖沾到的血, 低低地笑了一声, 这屋子采光不好,潮湿阴暗也像渗入了这个笑容里,让人脊背发凉。
台词少,但一瞬间爆发的情绪不好演,设计好的肢体互动要演练好几遍,
钟迦有点紧张, 也没演过这种拳头往人脸上砸的戏, 体内的血液在沸腾, 像被光灼穿一个孔烧了起来,人却很冷静。苟嘉勋突然出现在崇乡, 阮听又一次伤痕累累, 孔偲早就下定了决心。
除夕的雨夜, 她们坐在乌篷船上游湖,戏腔萦绕在袅袅的雾中。
借问灵山多少路,有十万八千有余零, 她们之间却仿佛无路可走。
血包在试戏的时候不小心破了,飙溅的道具血将衬衫都染透, 蒋弗闻笑了笑:“没事, 小钟你放开点。”
他经历了一场禁止从业的风波, 早就是经纪公司的弃子了, 复出以后走的家庭作坊模式。
既是助理也是表弟的男生神经大条,情商公认的低,儒雅如蒋弗闻也没少使眼色让他闭嘴。这次是压根来不及堵,导演刚喊卡,他就上前给蒋弗闻处理脸上的血迹,一边对钟迦说:“学学乔老师嘛,我哥当年演她的极端追求者,被扇了好几个巴掌。”
蒋弗闻瞪了表弟一眼,面色尴尬地说:“小钟……”
“嗯,我小时候也没少被她扇巴掌,很暴力一人。”钟迦穿得很单薄,牛仔衬衫和帆布裤,剧本到这儿是夏天,她待会儿还得含点冰,免得穿帮。
杀马特的头发染黑了,长度刚好到钟迦肩膀,发尾带着点弧度。
她自己很少留这种发型,狼尾的低配版,长也不长短也不短的,嫌打理起来麻烦,但前几天阿茶帮她营业的照片反响很好。评论区里的泥塑粉都是自我沉醉专业十级的潜力股,毕竟钟迦这人最男的也就是那双眉眼了,其实应该说是英气,眉骨别人就羡慕不来。
钟迦没当回事,蒋弗闻还是说了表弟几句,又走去更衣间了。
阿茶递给她手机,微信里有新消息,来自不远处和农斯卿坐在一起的谢迎年,表弟那大嗓门堪比喇叭,想听不见都难,谢迎年发过来两个表情,合起来是一颗牛奶糖。
啧,哄人也太直男了。
她低头回了个心被射得稀巴烂倒地的动图,夸张得要命。
好想笑,真的很像营业情侣是怎么回事?
电影团队里除了农斯卿以外也有不少人和乔映秋合作过,类似刚才这样情况的也有,钟迦有时候会听到一些比较,避免不了的,别人随口一说,没恶意,纯属无心之失,她会恍惚一下,想到的是:原来我妈也会这样啊。
爹不管,妈死了,是基因失去参照的反应迟钝。
那根从母体输送营养给胎儿的脐带系着,她们本来有互相成为一面镜子的可能,男人的谎言破碎,还未完工的镜子也出现裂痕。
维系母女关系很勉强,后来天南地北隔得那么远好像对彼此来说都是解脱。果真如此吗?至少对钟迦来说不是。
或许是受了孔偲这个角色的影响,钟迦本来没有那么在乎乔映秋的,但妈妈跟爸爸确实不一样吧。她微博关注了陈况,有一天见到对方点赞的内容,说谁不想当妈宝女。
后续还传开了一组小猫哭着喊妈妈的表情包,广场上都是聊天截图,说发给妈妈,对方以为孩子受委屈了,想尽办法地安慰。
钟迦觉得很温情,她蜷在被窝里一张一张存下来,回到图库,分享的动作顿了顿,想起她没有可以发送的对象。
房间的灯关了,周遭静悄悄,屏幕的光映出钟迦眼角些微的湿润,她揉了又揉,默默将眼泪给憋了回去。
乔映秋,我还蛮想去墓园看看你的,但又怕你像我小时候那样说不要黏着你,不要喊你妈妈。
就……还是有点难过,唔,就一点点,你也别太当真了,我没那么想你。
程序从图库跳到微信,钟迦在联系人里划了一圈,最后戳了周秘书的头像。
几年下来,谢先生对她不仅是经济上的资助,大事小事都很关心,不过她与谢先生的联系很被动,借助了周秘书的渠道,对方说谢先生太忙。
毕竟是生意人嘛,钟迦没多想,只是偶尔会冒出离谱的第六感:谢先生真的是谢先生吗?倒不是刻板印象,就个人而言,她确实没见过几个这么细致温柔的男性,经纪人施恒算是其中之一。
但思来想去,这很说不过去,就一个性别罢了,谢先生有什么瞒着她的必要吗?
点进去又犯了难,谢先生是她半个家长没错,可是也当不了她妈啊,这倾诉的对象不太对,算了吧。
表情包存都存了,钟迦懒得删,手机熄屏,放到边柜上就阖眼进入了梦乡。
电影的收尾阶段,算上回头要补的一些镜头,大概下个月底就能杀青。
农斯卿最近常常走神,有一天收工下戏,助理见到她倚靠窗台吸烟,目光追随着楼下并肩走出来的两个主演,直到钟迦谢迎年先后坐上同一辆商务车,汽车尾气消散在四合的暮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