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坐北朝南,阳台很通透,上一任租客遗落了几盆植物,生死全凭天意,竟然也还能在寒冷潮湿的冬日残存几簇油绿。
谢迎年合上有些笨重的门板,还未转身就被钟迦从背后轻轻抱住了,她听见这个比吱呀作响的门板还笨的女孩说:“谢迎年,我忍了一路忍不住了,现在就想你知道,我喜欢你。”
“不是你说再成熟也还像个小女生的乔映秋,对,不是我妈,不是手腕过档身材超好的千淇,也不是在戏里教你骑马的闵从璐。很抱歉,背着你查了你所有前任的资料,就是想知道你到底有没有喜欢的模板。”
“我想试着靠近你的取向,但很难,她们都不是我,我也成为不了她们。”
钟迦放慢语速,心跳依然快得吓人,她很认真地问:“我只是我,你喜欢吗?”
作者有话说:
迟来的告白,睡觉啦,没有绿字啦,晚安!
第35章 我要答案
原定的计划根本不是这样。
浪漫嘛, 谁不喜欢浪漫呢?
谢迎年穿着道袍是很像那么回事儿,肩宽个高,身板又单薄, 雨雾氤氲, 竹林涛声,她像是了无遗憾地要乘风而去。
她在早期还没被厌世味侵蚀的时候武侠片里也是差不多的造型, 花絮中行云流水地舞剑, 连扇子也或开或合随意在手中把玩,袍角翩飞,恣意洒脱。
万转的群像剪辑,谢迎年穿着月白色圆领女官服,元宵灯火如昼,她赏玩夜市的片段停顿在“当时年少春衫薄, 骑马倚斜桥”的字幕上。
过了很多年, 她的粉丝耐不住寂寞去新汀山蹲守, 甚至从另一个山头用天价长焦镜头去找淡圈的偶像,狗仔特供了第三视角让双方同屏的照片很有笑点, 脚踩太极八卦的谢迎年如有所感地往那边望去, 一群年轻女孩立马高兴得跳起来, 像是补全了当年的后半句——满楼红袖招。
但这人毕竟没真的出家,红尘未勘破,在这么一个不下雪又一年大半时间都阴沉沉的南方小城, 除夕夜的烟火被钟迦错过,也不知道让人微醺的红酒与闪烁烛光是否能弥补一些不足, 促使天上那颗她遥望已久的红鸾星动。
等不到了, 反正应了那句俗语, 计划赶不上变化。
从施采然那首歌开始, 一切就乱了步伐。
在有些昏暗的楼道里,钟迦站在出租屋前正准备用房东发过来的限时密码开门,谢迎年:“手术日期定好了跟我说。”
“好。”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也许谢迎年无论说什么她都会答应。
输密码的动作顿了顿,电子屏光亮变暗,钟迦才张口问道:“为什么?”
脚步声响起,谢迎年走到钟迦身边,半个头的身高差让一小片阴影落到了女孩蒲扇一样的眼睫上,迎着她疑惑又隐隐有些期盼的目光,谢迎年笑了一声:“不是怕疼吗?我去陪你会不会好一点?”
“会。”钟迦垂下开门的那只手,侧脸看她,郑重地点头,“会好很多。”
谢迎年脸上笑容还在,狐狸眼弯着的弧度更深了些:“怎么这么直白?”
还有更直白的,在进屋以后。
钟迦抱住了谢迎年,两个人站的地方也就这么点大,她像是将人给怼到了门板上似的,不触碰还好,碰到了就愈发贪恋,她情不自禁地将对方牢牢禁锢。
“也太紧了。”谢迎年任由她动作,只是无奈地说。
周淳家里养了只猫,阉了的英短公猫,发腮之后越来越胖,还特黏人,她躺在沙发上被这货踩上几脚都觉得堪比胸口碎大石。此时此刻的感觉也差不多,抱那么紧,喘气都费劲,区别在于,她对钟迦耐心更足也更纵容。
一半是源于与乔映秋的旧交,见过几次面,一半是从钟迦十六岁至今,谢迎年假借谢先生名义的资助,再加上这段时间的共事相处,足够她了解钟迦是怎样的一个人。
在别人面前展示的是共性,唯独面对她,是独一无二的特性,乖巧、黏糊又柔软。
谢迎年这时想起了从前,崔鸣说得对,她就像天上的风筝,苦苦寻觅一根结实牢固的线,被牵或者牵住线,怎样都可以,她其实比谁都渴望有个根能落地。
跟乔映秋是意外,是戏里角色的姻缘在她们躯壳中短暂的延续;跟千淇是彼此皮相的吸引,相处了才发现百分之七十的不契合;跟闵从璐是那几年双方都空窗,随便试一试,结局也毫不意外。
算来算去,她对待感情就从没认真过——非要这么说,她的不认真其实也是认真,至少对对方来说是件好事。
那么,如果跟钟迦,真的开始了会不会太不负责?
谢迎年感到为难,这是个让她总是不合时宜涌起责任感的对象,不是周淳阴阳怪气的所谓闺女,至少也是她眼里有点同病相怜的妹妹,可偏偏让她触动了很多次,就好像今天,随便逗一逗就这么难过,我很重要吗?
真的有种被她千辛万苦终于找到的感觉,甚至怀疑是我也在茫茫人海中找的那根线。
如果没有喜欢,一点也没有,大概也不会心软地给人得寸进尺的空间了。
“我终于抱到你了。”钟迦没有松开手,她仰着头,下巴蹭着谢迎年的衣肩,声音有些闷闷的,还在发澕颤。
谢迎年被钟迦喷过来的鼻息烘得发痒,往旁边躲了躲,对方这熟练的背后偷袭很难不让人觉得是受了什么文学荼毒所致,不冲浪是一回事,身边有人科普,她也知道这年头任何性向都流行年下。
年下?
算了吧,任她欺负的可怜样,听起来怎么都要哭了似的?乔映秋,你闺女也不是不像你啊,眼泪不少,也很娇。
“抱过很多次。”谢迎年背对着钟迦,不解风情地戳穿她。
钟迦:“那是电影里,孔偲当然抱过阮听很多次,亲也亲了,床也上了,我们跟她们不一样。”
我抱着的这个人不是阮听,不是影视剧里的任何角色,是我喜欢的谢迎年,是也许不喜欢我的谢迎年。
她的心里酸酸胀胀,又发出满足的喟叹,一面感慨对方的腰太细太细,难怪古装剧狐裘加身也还是盈盈一握,是我想喂胖一点的人,给个机会好不好。
谢迎年张口欲言,钟迦阻止了她,用解释去强调,堵住了对方也许在心中预演了很多次的回绝:“我的意思是,不是因戏生情。”
“或者说,电影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是一盏灯,我心里一直有片朦朦胧胧的地方,它帮我照亮了。”
这个时候该说什么呢?
为什么喜欢?喜欢我什么?谢迎年心想,你要是从你九岁说起,你妈说不定能从墓地里跳出来骂我是个祸害。
“想现在就听我说答案吗?”
成年人的世界用不着迂回,煽情也显得矫情,无非就是你情我愿,你情我不愿,再不济还有将就一说。
谢迎年转过身,果然垂眼就见到了一双微微泛红的眼眶,她叹了口气,想去揉揉这人脸蛋问她是不是水做的。
却忘了黑色皮质手套还戴在手上,伸到半途怕冰着人,收回来也难——钟迦握住了她的手腕,张嘴含住,用咬的方式帮她一点点脱下了手套。
眼角委屈的红还在,钟迦一边用牙尖轻轻咬住手套一边看着谢迎年,目光虔诚而滚烫,还有几分她自己也没察觉的讨好。
想靠近我的取向?谢迎年无声地看着她无异于羊入虎口的举动,深邃的眼睛涌动着什么,不用模仿谁,此时此刻,这一分这一秒……
谢迎年的眉头微不可查地轻蹙,吃惊于自己的反应,手套滑落,她再次伸手,却以钟迦的唇角作为起点,也或许她回神再晚几秒,这个起点会落在更暧昧不明的地方。
肌肤触碰的刹那,谢迎年明显地感觉到对方浑身一颤,钟迦告白以后,她第一次主动给的回应,自己明白是鬼使神差,但是个脑子正常的人都会误会。
“以为是眼泪,原来还没哭么?”谢迎年心平静气地给自己找补,她的手在钟迦弯起又放平的唇角轻点,仅此而已。
钟迦的表情在片刻之间大起大落地变化,她别开脸调整着情绪,渐渐湿润的眼眶进入了对方的视线,谢迎年却仿佛见到了更有趣的画面,无端地轻笑一声。
我的克制我的收敛我做到了,是你警觉性低非要闯入的,一点点将我从自缚的茧里剥开,钟迦,你到底清不清楚你在靠近什么?
“没有那么容易哭。”
最近几次,都是因为你。
钟迦垂下眼皮,垂眸看着铺着碎石纹路瓷砖的地面,走进这间屋子,她为她做了第一件事,也算是吻了她的手吧。答案么,早就预想过了,得到回应是最好,得不到回应……
“谢迎年,我现在二十岁,保守一点算我能活到七十左右,我等你三十年,你只要回头,我一定在。”
她涂了在凛冽冬日显得嚣张的口红,但艳丽中还是有少女的气息,青涩还没褪尽的女孩,轻易就许下三十年的承诺。谢迎年没太当真,反而笑了笑:“为什么是三十年?”
“你算算,三十年,我五十了,你五十九了,你现在体力就不太好了,唔,不过如果你答应了我会好好锻炼的,为了你……啊——”
钟迦突然被人反剪了手,她口中体力不太好的谢迎年轻轻松松将她往旁边的桌子上一怼,用刚才她亲自咬下来又送上门的两只手套作为凶器,掀起碍事的大衣,潦草地往翘起的部位甩了几下。
听见钟迦猝不及防之下很是悦耳的叫声,谢迎年眉梢倍感惬意地挑起:“谁体力不好?”
“……”
钟迦打心底里认为怪她毫不设防遭了暗算,为了也不知道有没有谱的她和谢迎年的美好未来,她觉得对方有必要认清自己在体力方面确实还有待改进,所以战术性沉默了。
身后风声又起,钟迦紧张得眼睛闭上肌肉紧绷,静候数秒,没有任何痛感才缓缓睁开。
也太奇怪了,她之前那么讨厌被人体罚,怎么这个人是谢迎年她不但不讨厌,还有点说起来很丢人的兴奋?
手套没落下,纯粹是吓唬人,谢迎年手撑桌面,站姿懒散,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还不忘口吻平静地戳对方肺管子:“被按在这儿教训的人是谁?”
钟迦将头狠狠一埋,头发顺着散落到两侧,露出发丝之间红得像是熟透了的一双耳朵,刚才嘚吧个没完的劲儿全没了,声音轻得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是我。”
表面是逼不得已承认,当然,上天保佑,千万别让谢迎年见到我此时此刻藏起来了的笑容,肌无力的药是不是不用帮她买了啊?
“想现在就知道答案吗?”谢迎年松开压在钟迦背上的手,又问一遍。
钟迦从桌面上起来,回过身,腰下是细微的余痛,她回味着,用眼睛装满心思很难猜透的谢迎年,勾出一个仿佛豁出全部反倒有些让人心疼的笑:“不想。”
“我要给你唱歌,给你做饭,陪你喝酒。歌很好听,饭也不差,酒能醉人。”她顿了顿,眼睫毛不可克制地发颤,“如果前面都不行,醉得不省人事了,谢迎年,喜欢我一秒总可以吧?”
酒后吐真言,酒后还乱性,她却只要酒后一秒的喜欢。
钟迦脱了大衣在厨房忙碌,谢迎年头一次被比自己小的人好吃好喝地伺候,端上来的三菜一汤都是素菜,除了盘子简朴了些,其他都无可挑剔,很合谢迎年的胃口。
没有洗碗机,洗洁精都是临时下楼买的,大过年,外卖也很难叫。
刷碗在内的一条龙服务,周到得让人无所适从。
谢迎年能做的只有坐在沙发上喝红酒,偏僻的老城区,放眼望去连路灯都缄默无言,灯光之下也没有夏天狂欢乱舞的蚊蚋。很孤独,一墙之隔的洗碗声却给了她心安的感觉。
没过多久,耳边响起熟悉又陌生的旋律。
第一次吻戏的那天晚上,谢迎年失眠听到的那首歌,钟迦重新编了曲,词也改了,琵琶被她抱在胸前,弹唱一段,她放下乐器,清唱,是最平铺直叙的她的心声。
结束了,钟迦站在原地,她的胸腔刹那间汹涌滚烫,向将酒杯放到桌上的谢迎年走近,将语速放慢着去问:“答案是什么?”
窗外吹进一阵风,迷了两人的眼,钟迦的手腕被人捏住,也顺着这股力道将自己往前送,谢迎年牢牢握着钟迦的腰,头顶的光源因方位的变化而被吞没,她在晦暗不明的环境下轻轻开了口:“只要一秒?”
钟迦看着谢迎年模糊的轮廓,她跌入了这个人的怀里,她听见了她想要的答案,得偿所愿,不可置信,鼻尖一酸,忍了几乎一整天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不要,不要一秒,要很久很久。”
“你可以亲一下我吗?”
她的眼泪,她的哭腔,她现在的模样,每一件都足以勾起谢迎年最阴暗最恶劣的念头。
门锁早就松动了,怪物是关不住的,死火山也终有爆发的一天,在那到来之前,也许不该过早地吓坏她。
沉默半晌,谢迎年捏住了钟迦的下巴,迫使哭得鼻头通红的女孩低头看着自己,口吻尽量回归到平时的温柔:“哭的时候不可以。”
不要随随便便发出让我心痒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替你们问了:老谢到底行不行。
答案:作者不行,阿遇不行,葱宝不行,是我卡亲亲卡doi,是我不行,我的1不会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