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淳:“你说爱情也没那么好,那是你谈过了,但钟迦没谈过。”
爱情的的确确没那么好,至于谈过了……谢迎年自认为那几段可能不算谈过。
天边像是滚了层铅粉,阴沉沉的,空气水分含量很足,崇乡不是在下雨就是在下雨的路上。
谢迎年望了眼对面楼下的兴发超市,那是春和巷最大的一个小卖部,夫妻俩经营有道,又勤快,店面营业早歇业晚,阮听偶尔晚上加班,孔偲会带着媛媛去店里买零食。
她目光有些失焦,轻声说:“我不会有喜欢的人,钟迦的性格也很不像她妈妈,所以你别杞人忧天了。”
两个人走到楼梯口,周淳:“送什么啊,回去吧,导演那边还等着呢。”
“哦,娃娃的钱也不用转了,采然不是过生日吗,当是我给她的礼物。”
走廊上堆了很多东西,大大小小的泡菜坛子,谁家脸盆漏了干脆用来栽花,蜂窝煤炉也是裂了几条缝行将散架似的。
道具组又是借又是自己做又是去二手市场淘货,最终呈现出来的场景还原度很高。
就算没有穿梭在四周的工作人员,阮听的屋子也很好认,门口光秃秃的,她来崇乡还不算久,东西没有多到非得占用公共空间的地步,订制的蓝色碎花窗帘在一众旧床单改造的货色里显得分外高端,玻璃窗上留了一个圆,方便烟囱头从屋里伸出来。
这会儿没冒烟,马上要演的是翻了个年头春天的剧情。
谢迎年几乎是一眼就见到了钟迦,她穿着孔偲的衣服化着孔偲的妆,手里拿着剧本,农斯卿手舞足蹈地比划,她点点头,听得很认真。
场记姐姐显然是被当做了工具人,钟迦对她做出一些亲密的动作,觉得冒犯了还鞠躬道歉,脸上倒是自然得很,耳朵也不红。
也许是环境氛围渲染到位了,明明还在试戏,谢迎年却觉得她身上已经有了孔偲的影子,变得安静内向,不那么钟迦了。
不知道她有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变化,孔偲这个角色的性格与情绪到了戏外也还在影响她,这当然是农斯卿想要的效果,谢迎年看着钟迦,眉头微不可查地轻蹙了几秒。
“谢老师这不是来了吗?”眼尖的场记姐姐说完就溜。
农斯卿对走过来的谢迎年说:“正好,你们走位,试试光啊什么的。”
这段只明确点了床上跟门边,刚刚钟迦还问呢,是不是必须在这两个地方。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陈况惹火上身了也不是没被居在抱到钢琴上亲过,噔的一声,外面听得一清二楚。刚打开的门又飞快合上,瓦斯脑子里还是陈况仰着头被居在啃脖子的那幕,吓得一脸菜色,活像破了色戒的唐僧,冲钟迦磕磕巴巴地说:“她、她们在里面……”
钟迦贴着门板蹲了下来,左右望风,然后淡定地点头:“人也是动物,是动物就会发情。”
“这又不是春天。”瓦斯作为一个谈性色变的新时代大学生居然还有脸嘟囔,“你这用词也是,咱们乐队就我一个正常人。”
爱情这个概念钟迦并不陌生,但也说不上熟悉,毕竟要么是眼见要么是耳闻。
眼见的那对是自己名义上的父母,反例中的天花板,女的又傻又痴,男的自私薄情,以至于钟迦天生就对因人而异分裂成了各种形态的爱情不感冒。
哪怕是别人情窦初开的青春期,她顶多被分泌过剩的荷尔蒙催生出一些好奇,问钱佩清是怎么跟外公在一起的。
得到的答案没有浪漫只有妥协,钱佩清抚着钟迦的后颈说年龄到了,媒人介绍的,没有外公也会有别人,凑合过日子罢了。
由此延伸出三种不同的理解,乔映秋是那杯滚烫的沸水,钟克飞干脆冻成了冰块,钱佩清这杯是温的,喝下去正好,解渴而已谈不上口感,更不会上瘾。
那孔偲对阮听又是怎样的?年龄的差异,身份的悬殊,阴影一般覆盖在心头的背德感,但孔偲还是为阮听踏出了那一步,失去了理智。
所以这个故事里的爱情应该是干草被点燃了火,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的雨也浇不灭,命中注定要为彼此奋不顾身。
钟迦觉得这场戏不可能死板地局限在某些地方,两个人兴致来了根本顾不上别的。
农斯卿:“你还想在哪里?”
正往嘴里喷清新剂的谢迎年笑了一声。
钟迦在这方面单纯得可以,竟然误以为农斯卿是认真问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目光被桌面上复古的绿色台灯吸引住了,她以前的卧室里也有类似的一盏,钱佩清念旧又节俭,上个世纪的东西还留着。
“你们年轻人想法是要刺激一点啊。”农斯卿若有所思地点头。
周围的笑声古怪得很,钟迦这才回过神来,很不巧的是,桌边还是窗户,她想象那个画面,窘迫地张口:“没有,我是……”
话说到一半被灵感突然迸发的农斯卿截断,她目测了方桌的高度:“小谢,你把甜甜抱上去坐着,这边也装了机位的,我看看效果。”
钟迦掌心遮脸,十分不想面对数不清第几次自己坑自己的事实。
谢迎年将外面的衣服脱了,递给啾啾,她注视着没脸见人的钟迦,直到对方如有所感地移开手,对她哀怨地叹了口气:“你别盯着我了。”
“我很好奇。”谢迎年在钟迦等待的神情中平静地继续,“你怎么一到演这种戏的时候就傻乎乎的?”
得了这么个不好不坏的评价,钟迦噎住了,她也没法解释个中原因。
予以评价的人朝她走了半步,谢迎年揉了揉她的头发,轻柔的力道。
钟迦情不自禁地低垂着头,顺从了她对待某种动物似的抚触,对方的呼吸似乎变得粗重了一些,她有那么一瞬觉得谢迎年是想说些什么的,而且是紧连着傻乎乎的后半句,能让这个评价一锤定音在让她雀跃无比的好字上。
但是谢迎年什么也没说。
一切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手里夹着烟一直没点火的女导演转身走到机器后边坐下,工作人员开始调设备。
农斯卿只说让谢迎年抱,没说要怎么抱,像是很放心她能给自己带来想要的美感。
然而,监视器里的画面好像静止了,两个演员面对面,谢迎年俯下身,双手从钟迦的腰后绕了过去,一切就停在了这里。
所谓的抱仅仅是让钟迦的双脚离地了几秒,她落地后就踮着脚尖,好心地粉饰着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事实。
阿茶:“呃……”
我家艺人168的个子九十斤出头也不胖吧,谢老师你是不是该举铁了?
啾啾:“……”
她开始怀疑谢迎年是不是真的在新汀山被夺舍了,《芦洲月》里能抱着乔映秋转圈的力量感年下去哪儿了?还没到三十呢体力也不至于滑坡成这样吧?
场面实在有点尴尬,副导咳嗽了几声,农斯卿也感到意外,好一会儿才问道:“小谢,你抱不动吗?”
话音落下,钟迦自个儿蹦到了谢迎年身上,双臂绕着脖子,腿缠到腰上,后者反应及时地托住了她的屁股,身形一歪又稳住,算是勉强完成了抱的目标。
钟迦急于保住谢迎年的面子,转过脸对那头说:“她抱得动的。”
好几个人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啾啾笑弯了腰,对阿茶说:“下季欢乐喜剧人没钟迦我不看。”
施恒已经彻底麻了,根本不知道该给这丫头立什么人设。
再回头,钟迦盯了谢迎年几秒,见到了一双深褐色的眼眸,两副身躯贴得有些近,她忙着平复过快的心跳,无暇分析对方深邃的眼睛里究竟藏了怎样的情绪。
“你觉得我被安慰到了吗?”谢迎年有些无奈地问这个为她解围的女孩。
听见大家的笑声傻子也知道没有了。
因为被抱着,钟迦以少有的俯视角度看着谢迎年,她也是情急之下做出的举动,没想到适得其反,耷着眼皮低声说:“我希望你有被安慰到。”
谢迎年与她对视,察觉到她的沮丧,沉默一会儿,轻轻嗯了一声。
这个语气词自然被理解为刚才那个问题的肯定回答,钟迦笑了笑,对方鼻尖上的一滴汗映入眼帘,她忍不住说:“谢迎年,你该锻炼身体了。”
谢迎年嘴角一弯,平和地听从了她的建议:“好的。”
钟迦莫名觉得谢迎年的笑容有点怪怪的,翻了几遍回忆,终于想起来开机的第一天,她就给对方贴过记仇的标签。
什么也还没发生,她却忽然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皮紧。
作者有话说:
评论区已把我气哭,怎么小葱都出来了呜呜呜
虽然如此,还是祝大家节日快乐!本章红包雨,金额随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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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知识,无欲无求的谢迎年也会记仇。
③钟迦:谢迎年,你该好好锻炼了。
后来,你们填空吧__________
第17章 不想你疼
谢迎年又试了几次,还是比较勉强,想到有些男演员也抱不动女演员,霸总戏码演得很像残疾人互助,在场的工作人员就觉得没什么了。
他们感到意外的原因跟农斯卿一样。
十多年前国内的审美还不是一水的白幼瘦,不过健身的风潮也没流行起来,那个时候就是多元,去医院整容大家的取向也不尽相同。
谢迎年的初次亮相是在大荧幕,那场几乎**的戏让人忘了性向地直淌口水,新人演员侧躺在浴池边上背对镜头,身材被雾气氤氲,没见到脸也觉得肯定是个美人,肤色是很健康的那种白,长腿细腰,像是古典油画里的模特。
后面的床戏被做成了动图,单人的那几张被健身博主当成了练臀薄背的诱饵,广大只说不做的网友惊叹羡慕一番之后放进了自己的养马场。
十八岁的谢迎年胸型就漂亮得堪比维密模特,这也就罢了,在床上跟乔映秋互舔的时候,腹肌频频出镜,腿部肌肉的线条也很有力量感。
要是放到同人文化盛行的今天,谢迎年在各路舞凰作者的笔下估计就是一夜七次的猛女,乔映秋能从发大水到闹旱灾的程度。
这种身材当然不是凭空得来的,电影路演还有后续的采访里,谢迎年多次回应过相关话题,她小学到初中是学校特训队的,算是半个体育生,主要练跳高,但长跑也能上。
高中因为学业中断了训练,不过底子早就打下来了,理论基础也有,所以她随便运动也比常人事半功倍。
怎么现在九十多斤的小姑娘都抱不动了呢?
谢迎年淡圈的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算了,还是刚才的方案吧,我也没给你们框死,你们凭感觉来,先试一次。”农斯卿喝了口茶,吩咐副导演那边做准备。
媛媛的卧室也有镜头,小朋友做了噩梦哭着喊妈妈,隔壁房间情意正浓的两个人被惊醒。
农斯卿给艾以蓝讲戏要浅显很多,像是这个部分,就直白地告诉她,你要做的就是这几件事:睡觉,从噩梦中哭着醒来,妈妈没应声就走出去找她,门打开了,你见到孔偲姐姐也在,床上乱糟糟的,妈妈跟她的表情都很奇怪。
你揉揉眼睛,慢慢就不哭了。
至于两个主演,谢迎年很让人放心,钟迦也过了那个局促不安的阶段慢慢进入状态了。农斯卿信马由缰似的,自己对角色的理解跟演员有出入也很少横加干涉。
情绪处理对不对,演员自己能感觉到,因为她就是那个角色。
农斯卿只是跟钟迦沟通了暴露的程度,两个人都差不多,上下就剩内衣内裤,钻进被子里找找角度也像真枪实战了,太过分也过不了审,氛围光靠脱也不行,还得演员入戏。
还说了会清场,房间里除了必要人员都得出去。
“有问题吗?”农斯卿看着钟迦。
放在以前她不会问,默认了演员就是应该全身心为电影付出。但是这些年演艺圈的环境愈发畸形,演员金贵得很,动辄是什么流量有什么资本,她上次还听说某个男流量贡献荧幕初吻就花了制作成本的三分之一,如果是在她的片场,卷铺盖走人得了。
钟迦嗓子有些干涩地应了:“没问题。”
她扎着个低马尾,头绳绑得松,有点兜不住顺滑的头发,待会儿应该会散落。
瞟了眼几步之外的谢迎年,化妆师还在调整,憔悴的妆容做得很逼真,也可能是这个女人身上本来就有风僝雨僽的气质,所以她刚才试戏的时候犹豫了半天。
舍不得下嘴去咬。
牙齿在谢迎年仰起的脖子上一碰,钟迦想起以前不知道在哪儿被科普过,说脖颈有动脉有血管,过于激烈的亲吻啃咬也许会致死,她的齿尖磨了磨对方的皮肤,停下了。
想往后退的瞬间,后脑勺被柔软的掌心罩住,谢迎年背靠着墙,手上稍微用力,迫使这个青涩的女孩磕绊地完成了啃咬。整个动作行云流水,状况外的人只会以为是设计好的互动。
“你怕什么?”谢迎年松开手,她的脖子被嗑出了两枚浅浅的牙印。
农斯卿走远了,说待会儿就这么来,钟迦你要主动一点,这场戏你知道的。
一个人的性格可以有很多面,但是进组以后自己的另一面太过陌生,钟迦有时候会想起在咖啡馆里她曾经对农斯卿说**也无所谓,距今也就两个多月,却好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
从无所谓到有所谓,多亏了场记姐姐的参照,让她明白了自己的不对劲统统只是对眼前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