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那是个极好看的男人。
五官仿佛鬼斧神工般精心雕琢,眉眼和侧脸凌厉地勾勒出一道冷漠威严的弧度。
但最令人心惊的,还是他的气质。
仿若雪山之巅的利刃寒霜。
那是久居上位者,仿自天生的,睥睨天下的气势。
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祗,只是如同看待蝼蚁般看了你一眼,也叫人恨不得匍匐在地,瑟瑟发抖,被那浩荡森严的威压压得抬不起头。
不敢直视,甚至会叫人忽略他的长相。
江宴秋费力地向他看去。
那本该俊美无俦、淡漠禁欲的面庞,不知为何微微扭曲,隐有邪气。
但这份邪气感却丝毫无损他的俊美,反而透出一股恣意的张狂。
此刻,白如玉石硬似钢铁般的手臂死死掐住了江宴秋的脖子,江宴秋后背抵着寒潭边缘光滑的卵石,氧气渐渐被挤出肺部,眼前发黑,求生的本能让他不由自主地挣扎起来。
“有话好说!你先放开我……”
无论他如何用力抓挠,都无法撼动对方的手臂半分。江宴秋努力睁大双眼,濒死与寒冷的刺激下,他终于恢复了几丝理智。
……这是哪里?后山的禁地?
可是这边不是有禁令,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吗?!
“我、我是昆仑宗弟子,你先放开我,我可以给你看我的腰牌!”
不知是哪个字眼触动了对方,俊美不似凡人的男人手臂微松,江宴秋掉进寒潭,呛了一嗓子冷水。
他激烈地咳嗽着,却不敢耽搁,生怕被大佬心情一个不好,捏西瓜一样捏死,强忍着呛水的与难受,准备去岸上散乱成一团的外袍里找自己的腰牌。
却没想到,他刚背对着大佬往岸上爬,就在一股大力之下,“哗”地一下沉入水底。
江宴秋:?
你他妈是狗吧?!
“——咳咳咳咳!”他剧烈咳嗽,缺氧加呛水的双重痛苦,刺激得他泪流满面。
带着泪的模糊视线中,一张脸凑了上来。
即使近到鼻尖差点相对的距离看过去,那人的脸也没有丝毫瑕疵。长睫上沾着露水,鼻梁挺拔,薄唇紧抿。
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没有理智,而是某种兽类般,冷漠又残忍。
那是盯着猎物的眼神。
江宴秋的双瞳中倒映着对方继续凑近的身影。
瞳孔微微放大。
那几乎不能称作一个吻。
只是面对猎物蛮横的撕咬,重重地舔舐过渗出的血珠,尖牙恶意地刺进伤口中。
江宴秋疼得“嘶”了一声。
……草,还真是属狗的!
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挣脱了钳制,猛地推开了对方。
未来得及咽下的一缕血液,顺着对方的唇角蜿蜒流下。
在这月色之下,竟透出几分颓靡邪魅的非人感。
力气大得能把他骨头捏碎的男人,竟也仍由他一把推开,一动不动地站在池水中,湿漉漉披散着的乌发挡住了表情。
江宴秋:“……”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江宴秋才不管对方是不是突然良心发作,他铆足了劲儿手脚并用地往岸上爬,因为卵石太过光滑还差点脚底一滑摔下去。
顾不上脚踝的疼痛,江宴秋死死咬着唇,还差一点就能爬到岸上!
“——哗!”
巨大的水声四溅。
第一次被拉下去时,江宴秋简直气得想骂爹。
有完没完啊!你是水鬼吗你!
被迫沉入池底,圆月在水面之上晃荡成碎溅的金光,一切声音仿佛都消失了。
他的视线被挡住了。
那人的瞳孔……变成了金色。
在这寂静的夜色里,寂静的水面下,金色的瞳孔妖异得不似人类。
这次舔他的血倒是慢了很多,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好像饥饿多年的乞人,头一回尝到顶级大厨烹制的珍馐,无比珍惜。
江宴秋:“……”
绝对的力量压制面前,反抗似乎是徒劳的。
就在他以为自己没被范轶他们害死,竟然要因为缺氧这种可笑的理由死在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手里时,对方终于放开了他。
久违且珍贵的空气。
江宴秋贪婪地大口大口呼吸,又因为呛到止不住地咳嗽,难以抑制地流下生理性的泪水。
对方半蹲下来。
在江宴秋惊恐的目光中,抓住他受伤的那只手,半眯着金色的瞳孔,继续吸食他先前破损的虎口处溢出的血珠。
由于之前在密林里摸爬滚打,江宴秋身上满是泥土灰尘。
对方却毫不在意。
……这是饿了多少年了,还真是一点不挑啊……
虽然伤口又疼又痒,但识时务者为俊杰。
喝点就喝点吧,江宴秋一动也不敢动。
可惜,伤口本来就不大,已经渐渐开始愈合了。
对方不死心地用尖牙戳弄,也挤不出更多的血珠。
他的眼神很失望,松开手,直勾勾地盯着江宴秋。
那涌动着的令人渴望的香气,几乎浓烈得要透过雪白的脖颈溢出。
他抬起手。
江宴秋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然而,男人闷哼了一声,似乎受了很重的一击。
江宴秋眼睛眯起一条缝,却看见对方一掌拍在自己胸口,留下一个可怖的青色掌印。
……是活活能把江宴秋拍死的力道。
江宴秋:!
瞳孔地震。
他唇角溢出鲜血——这次是他自己的了。
冷声道:“趁我没有反悔,快滚。”
啊?还有这种好事?
为了放跑他自残?
一话不说,江宴秋马不停蹄地逃上岸。
他身后。
男人“咚”地一声,直直倒了下去。
半天没有动静。
……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脚步越来越慢。
要就这么一走了之吗。
江宴秋脑海中天人交战,两道声音左右互搏。
“喂!你在想什么!不跑等死啊!”
“可是擅自逃来人家的地盘避难耶,算半条命耶。”
“万一又发起疯开始吃人怎么办?!”
“为了把你放跑一掌把自己打得生死不知,又算半条命耶。”
脚步犹豫着停下。
身后依然没有半点动静。
江宴秋咬咬牙。
转过身,大步回到池边!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脑子不清醒。
为了防止自己后悔,他费力地把男人扶到池边,咬牙用凤鸣在手腕上割开一个小小的口子。
鲜血滴下。
他担心浪费,连忙把人嘴角扒开,把血滴进去。
他低声道:“也趁我没反悔,快喝。”
.“宴秋,你好些了吗?”
江成涛推开门,谢轻言还带着今日上课的笔记。
楚晚晴絮絮叨叨:“真是的,你昨天晚上到底在后山呆到几点啊,怎么还染上风寒了。对了,冯真人说你跟宋师兄那组见青草采得最多,今日生病的缺勤就不给你记上了,凝元丹也给你留着,需要的时候随时去取。”
江宴秋痛苦地从被子里探出半张脸。
“怎么回事,脸色怎么这么苍白?”谢轻言皱着眉在他床边蹲下,想替他把把脉。
江宴秋怕他看见手腕上的伤口,连忙往被子里藏了藏:“咳,今天好多了,不用担心。”
却没注意谢轻言愣了愣,看着他缩回去的手,轻轻地“嗯”了一声。
天知道他昨天是怎么回来的(:3_ヽ)_给后山疑似吸血鬼的神秘男人喂了几口血后,他生怕那人又发疯,看他脸色恢复得差不多,就匆匆给伤口止了血,跌跌撞撞地爬回来了。
昨天三番五次地遇险又死里逃生,看到今天的太阳,江宴秋险些流下感动的泪水。
江宴秋眼神死:“就当被狗咬了。”
楚晚晴疑惑:“被狗咬了?后山哪儿来的狗?”
“……恶犬,别问。”
好在楚晚晴也没太在意,兴冲冲地提起另一件事。
“对了,今天早上宋师兄还问起你了,看到你没来,他还挺惊讶的,问是不是昨天累到你了,要不要他过来看看。”楚晚晴一脸兴奋:“行啊你宴秋,宋师兄可受欢迎了,据说追他的师兄能饶问道峰一圈!你跟宋师兄昨晚发生了什么呐?他竟然还主动关心你耶!”
啊这。
江宴秋:“……没什么,可能师兄他人好吧。”
男主竟然会主动问起他?这不河狸啊,上辈子他姓什么宋悠宁估计都不清楚。
别说是请假,他就是病得快挂了男主都不会多问一句的。
难不成……是弱点被他看到了,男主心生杀意!
江宴秋悚然,坚定游离于修罗场之外的决心,对昨天发生的事守口如瓶。
看到了美丽师兄单薄的里衣和精致的锁骨什么的,压根不存在不存在。
无论楚晚晴怎么眼睛发亮八卦地追问,他都只作不知道。
“切,我就是好奇嘛。”楚晚晴悻悻道,“虽然我是站韩师兄的,但是你不觉得宋师兄也不错吗!虽然你对韩师兄避之不及,他还一直锲而不舍地贴上来这一点很萌,但是宋师兄这种冷美人也好可啊!”
“噗——”江宴秋一口将茶水喷出来,惊天动地地咳嗽。他如同看怪物一样惊悚地看着对面可爱的圆脸少女:“你在说什么!不会是说我跟师兄他们吧!”
楚晚晴拖着脸,笑得一脸荡漾:“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最近看了些新话本,感觉探索了一些未知的全新领域。”
……全新领域个毛线啊!修仙界不会还有什么BL话本吧!
刚才在一旁一直默默的谢轻言轻声道:“好了,你别编排宴秋了,看把他吓的。在我看来,韩师兄只是喜欢捉弄宴秋罢了,宋师兄应该也只是因为跟宴秋同一组做任务,出于礼貌关心了师弟两句吧。”
江宴秋点头附和,看吧,这才是正常人该有的想法叭!
楚晚晴一脸“磕CP的快乐你们男孩子懂什么”,十分不以为然,说道:“好啦,宴秋你专心养伤,笔记谢轻言都给你带了,我们明天再来看你。”
然而,她话音还未落,一股极其磅礴的灵力便浩荡扫来,屋外的竹叶纷纷被震落,凋零的竹叶瞬间铺了满地。
一道无比愤怒的女声响起:“竟敢伤我范氏族人,江宴秋在何处!给我滚出来!”
谢轻言瞬间变了脸色,下意识地把江宴秋护在身后,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谁?”。
江宴秋把杯盖合上:“没事,应该是来找我的。”
谢轻言眉头紧皱,一向清淡的眉眼,神情竟有些阴郁:“来着不善,你明明病卧在床,这时候找你做什么?”
江宴秋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
还能是谁?
笑死,看来昨天他猜得一点不错。
“没事,来找我寻仇的吧,我去跟她说。”
他起身走到屋外,之间半空中,一位裙袍华贵的女子御空而力,眉眼骄纵,神情愤怒:“就是你伤了我侄孙范轶,害得他现在连床都下不了?!”
江宴秋拱手一礼,问道:“前辈是范轶的长辈?替他来找我报仇?”
“你!”那女子怒极:“竖子小儿,竟敢口出狂言!你可知道我是谁!”
楚晚晴脸色不太好看,低声道:“岭南范氏,范轶那色批的姑奶奶,藏姝峰峰主范云英,这老女人最护短了。”她有些担忧:“江氏现在在昆仑说的上话的前辈,要么在闭关要么在云游,宴秋,你要小心一点。”
竹香苑内,不少弟子都在偷偷摸摸地看热闹。
跟他有过口角的那些世家弟子都幸灾乐祸,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得罪了藏姝峰峰主,有江宴秋这小子好果子吃的。
自然,也有为他捏了把汗的,比如之前在藏书阁变相被江宴秋维护自尊的平民弟子,比如上课时坐在他左手边长相秀气的小姑娘。
她一脸担忧地看着不远处红裙摇曳的范云英,再看看仿佛不胜风寒的江宴秋,似乎推开门想出去。
却被邻屋的好友拉住,沉默地摇摇头。
好友对着口型,无声道:“你出这个头做什么?他们世家都是一伙儿的,我们这些普通人掺和进去,几条命都不够丢。你想想,我们为了来昆仑付出多少艰辛,犯不着为了这事惹怒一峰之主。”
她沉默着,垂下了推门的手。
那头,不知是不是凤凰血的缘故,江宴秋却不被玄光修士的威压压倒,泰然有礼道:“前辈,您要用修为和名号来压我这个晚辈,我难道还能指责您的不是不成?只是,竹香苑是新入门弟子的居所,昆仑的宗规里明确规定了,任何人不得擅闯,玄光以上修士,需掌门手谕方能进入。”他笑得一派纯良:“不知真人您,能不能将手谕给我们见识见识呢?”
“——你!”
果然,被他说中了,范云英这是知道自家后辈屁股开花,来兴师问罪呢。
说实话,如果他是范云英,知道自家小辈做了这种蠢事,害人不成还把自己害得这么惨,估计第一个把范轶之流揍得爹妈不认识。
只能说,有什么样的老祖宗就有什么样的不肖子孙。
范云英活了这么多年,竟然被一个小辈顶撞得下不来台,气得咬紧牙根:“我那侄孙范轶被你陷害,屁股血流不止,现在人还昏迷不醒!你以为拿着那破宗规当令箭,我就拿你没办法吗!你要手谕,好,我现在就把掌门真人请来,看你有什么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