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声望去,见茶棚外很快聚集了一批人,衣衫褴褛,竟像是逃难的一般。
为首的一个老汉迈着晃晃悠悠的步伐,来找茶棚乞食,手里还牵着一个小童,约莫有个五六岁的模样。
茶棚老板却好似已不是第一次见到一般,当即不耐烦地驱赶了。
“我这都坐满了,也没有多余的吃食给你们!眼下可是有贵客,你们快走远些!”
姚灼看在眼里,与严之默对视一眼,咽下口中食物,顿觉食不知味。
也在此时,外头这群人的目光已经有不少落在了严之默与姚灼身上。
那群镖师都是佩刀佩剑,一看就是练家子,而严之默和姚灼虽在外打扮也低调,可那样貌气质过于出挑。
严之默在桌下牵住姚灼的手,叮嘱他这一会儿别独自离开。
姚灼乖乖坐好,却小声疑惑,“这会儿又哪里来的流民?也未听说何处遭了灾。”
严之默轻轻摇头,对面的尤鹏海与郑镖头也是满目狐疑。
但天灾人祸,皆是常见,若非如此,老百姓的日子也不至于那么难过。
所谓太平年景,也仅指的是不遭战乱之祸罢了。
再看茶棚老板那头,流民们不甘心,齐齐聚上来缠了半天。
最后是老板娘看那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不忍,拿了些粗粮饼子和水出来,让他们都抢去分了。
严之默注意观察着,这批人大约是都来自同一个村子,隐隐以那老汉为首。
得到食物后,也是优先给队伍里的老弱妇孺吃的。
而且听口音,应是南地的。
远远见他们到了茶棚附近的一棵大树下,围坐起来分吃少得可怜的粮食,严之默叹了口气,低头吃起了自己的面。
过了一会儿,茶棚老板来给他们这桌添茶,还送了一碟小菜。
他迎来送往多年,一眼就看出这一行人里,这一桌的才是领头的。
只怕他们也是气性大的,一会儿来寻小店的晦气,那可就不得了了。
遂走过来,客客气气赔不是道:“这群流民吵嚷,打扰了几位客官用饭,小的给各位赔个不是。”
尤鹏海和郑镖头看着就五大三粗,抬个手都要吓得人退三步。
最后还是严之默接话道:“掌柜的无需担忧,我等也只是过路客而已,此处人来人往本是常态,谈不上打扰。”
茶棚老板一看这位老爷是位明事理的,顿时放下心来。
严之默转而又问,外头那些流民来自于何处。
茶棚老板知无不言,当即细细说来。
原是再往南走的永平府,半月前连下了数日暴雨,河水水位暴涨,直接演变成了水灾,冲垮了沿岸无数村落。
更别提刚刚春耕播种过的田地,更是直接淹没在了洪水之下。
而今粮税本就高昂,今年又注定颗粒无收,朝廷也无甚作为,拨下来的赈灾款寥寥无几,也不知是不是都进了当地官员的口袋。
当地人走投无路,或是去外乡投靠亲戚,或是自行去地主家卖身为奴,也有这两条路都选不了、不愿选的,选择背井离乡,谋一条生路。
“永平府人口众多,此番遭难的不知有多少,光这四五日里,我都见过三拨了。小店也是小本经营,哪里有那么多余粮去施舍救济,更别提若是让他们得了好处,难保不生出歹心啊!”
茶铺老板说得也在理,他们开门做生意的,还需小心谨慎为上。
何况这驿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真闹出什么乱子,官府衙差赶也赶不及。
很快吃罢一顿饭,他们要预备启程了。
严之默率先去掏钱结了账,又多要了一些包子令茶铺的人包起来,给那些镖师路上吃。
尤鹏海和郑镖头推辞一番才收下,直说无需这么客气。
而姚灼则偷偷给茶铺老板塞了一些铜板,让他们晚些时候,可以再给那些流民一些粮食。
老板娘看见那一吊钱,忙道用不了那么多,最后只留了二十文。
姚灼见他们不贪图这些钱财,便知他们也是老实本分的,应当会依照自己说的做事,这才放心地离开。
一大帮人离开后,茶铺一下子就空了。
茶铺的人直到他们走没影后,才又拿了些食水递出去,说是方才在这里吃茶的老爷与夫郎赏的。
如此既全了心意,也免得这群人中,有人贪得无厌。
一时间,大家纷纷在原地叩首,感谢已经离开此处的恩人。
之前茶铺老板娘给的粗粮是不太够分的,但加上新给的,差不多足够人手一份。
老汉见村里人都有饭可吃,至少又能撑上好几日,走上百里地了,欣慰地抹去两滴老泪。
片刻后,他把自己那份饼子掰下来一块,看样子应该是打算分给谁的。
然而在他左右前后看了一圈后,却是一下子慌了。
“你们谁瞧见明哥儿了?”
村民们纷纷左顾右盼,不少人接话道:“不曾看见。”
“真是奇了,刚刚不是还跟着您老么?”
“是啊,我方才还瞧见了,就在那头坐着!”
又有人去问茶铺老板夫妻,对方一听是在找刚刚老汉领着的小童,也说没看见往哪里去了。
此时,有人提出疑问道:“这荒郊野岭的,他一个孩子能跑到哪里去,我看啊……会不会是被方才那帮人给绑走了?”
这猜测立刻遭到反驳,“人家贵人要他一个皮包骨头的小哥儿作甚,你刚吃了人家施舍的饭,转头就编排起人家!”
“哎!爹!你打我作甚!我不就是说说!”
老汉找了几圈,确信那小童是不见了,只得回到原地,佝偻着后背,面露忧色。
身后有妇人劝道:“村长,要我说啊,您也别惦记了,咱们对那孩子,也是仁至义尽。这一路上,您把他当孙儿照顾,有您一口吃的,也没少了他的!那孩子鬼精鬼精的,兴许是自己跟着跑了呢。”
村人七嘴八舌,也有不少骂那孩子是白眼狼的。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办法。
老汉最终接受了这个事实,很快他们这队人休整完毕,便也三两搀扶着,朝着官道继续前进了。
……
当夜,同庄镇。
这镇子比白杨镇还小两号,据说以糊纸灯笼闻名,却只有一家像样的客栈。
严之默与姚灼照例要了天字号房,进去以后发现一应家具都颇为陈旧,被褥也隐隐有股霉味。
“这客房居然还比先前住的贵上两成,这越往南走物价越高,真是不作假。”
出门在外才知人家为何都要说穷家富路,花着比在家里贵几倍的钱,还享受不到一样的生活质量。
虽只是凑合睡一晚,可姚灼也受不了那被褥。
便让元宝和如意去马车里,把自家的搬上来,将这里的全都换了。
本想再把窗户支开散一散屋里的味道,最后只打开了一条缝,又加紧关上了。
“晚上还挺冷的,别是又要下雨罢?”
姚灼搓了搓手,被严之默一把牵住。
“快坐下歇歇,晚上还没吃饭,我看不如一会儿收拾完了,咱们去镇上逛逛?这家客栈的客房如此,怕是东西也也难以下咽。”
两人正商量着一会儿的行程,就听屋外楼梯“噔噔”一连串的响。
很快,如意就推开门,因跑得快,气还没喘匀。
“老爷,夫郎,尤镖头请您二位这会儿下楼一趟!”
严之默不解道:“何事这般着急?”
如意拍了拍胸口,语出惊人,“尤镖头说,他们正在底下卸货,结果觉着有一口箱子重量不对,一打开里头竟藏着一个小哥儿!”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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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尤鹏海正在楼下挠头, 他走镖多年,还真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
既不知这小童是如何撬开锁钻进箱子的,也不知眼下要拿他怎么办。
若是个活蹦乱跳的,直接赶走或是带去报官也就罢了,偏偏这小童兴许是在箱子里闷坏了,这会儿还发着热,颇有些人事不省的意思。
他着实做不出那等把个生病的瘦弱孩子直接扔到大街上的事,左思右想,还是求助于姚灼好一些。
到底也是个小哥儿,行事方便,更合礼数。
很快,严之默和姚灼就跟着如意到了楼下。
镖局拉货的骡马和他们家的马车一起,都栓在后院牲口棚。
原本一票镖师正在卸货,几十口大箱子全都堆放在院子里,他们普通镖师,夜里都是租住一楼后院的房间,把货扛进屋里看管,同时还要留人守夜,以防货物丢失。
这些镖师成日里将这些箱子搬来搬去,早就熟悉了其重量,因此才很快发觉了不对。
“严老弟,灼哥儿,劳烦你们二人跑一趟了,老哥我正愁不知怎么办。”
说罢就引着两人去看那蜷缩在箱子里的小童,院子里这般吵嚷,他竟也未醒,面色潮红,一看就在病中。
严之默陪着姚灼上前瞧了一眼,旋即惊讶道:“是他?”
尤鹏海奇怪道:“严老弟,你认得这小童?”
这回是姚灼接话答道:“尤大哥,你可还记得中午在茶棚歇脚时,那队流民里领头的老汉?这便是他牵着的那名小童。”
尤鹏海这下更困惑了,“那他就是那老汉的孙儿?却为何要混进咱们当中来,总不会是因为受不了那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觉得跟着咱们有饭吃?”
这小童如今昏着,谁也不知他是作何想法。
严之默思索片刻,说道:“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这小童留在箱子里,还是先抱出来送医馆瞧瞧罢,一个孩子罢了,也不会有什么坏心思。”
尤鹏海也是这般想的,只是他们都是汉子,不好去碰个非亲非故的小哥儿。
于是姚灼便上前,小心将这孩子抱了出来。
他是从小干活的,力气大,抱起孩子时,觉得他轻飘飘的,称得上一句皮包骨了。
一路送到附近的医馆,大夫诊过脉后说道:“这是体弱兼受了惊吓,待退了热,服几帖药就无碍了。”
做大夫的都见多识广,见这对夫夫领着个穿着打扮一看就不是一路人的孩子来看病,也未多问。
公事公办地开了药,让药童去先煎一碗来,严之默与姚灼就在里间,陪着躺在榻上的小哥儿。
“夫君,咱们应当拿这孩子怎么办?”
他也没想通,为什么这小童要混进镖局的货物当中。
严之默考虑的则更多些,比如那些装货的箱子都是上着锁的,还是沉甸甸的黄铜锁。
这出身乡野的小哥儿,究竟是怎么撬开之后,再悄无声息地躲进去的?
要知道,就算是在茶棚的那段时间,骡车旁边也都有镖师看顾,没有一刻是离了人的。
“等他醒了,问问他再说。”
严之默眉头轻蹙,觉得此事棘手。
“只是再去寻他家人,怕是希望渺茫,若留在此地,多半会由官府送去保育堂,待长大一些,自谋生路。”
保育堂也不是什么好地方,里头的孩子,最多能保证有口饭吃,更多的再也没有了,毕竟朝廷拨来的那点银子,卖粮食都不够用的,大多数时候,还要靠一些富户捐赠。
这孩子的出现,同样引起了直播间观众的讨论。
【呃,这小孩还怪有本事的,还知道往人箱子里钻】
【这是想找一张长期饭票?可一般这么大的孩子会主动离开亲人吗?】
【会不会压根不是亲人?毕竟逃难嘛,一路上都有可能发生】
【哎,不管怎么样我都觉得他挺可怜的,不知道主播打算怎么办】
主播也没想好到底要怎么办,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因不能耽误了第二日的行程,等这孩子服了药,体温有退下去的趋势,两人就带着他回了客栈。
夜里小童醒了一回,姚灼没叫醒熟睡的严之默,免得他隔天又害头痛,而是自己去查看了一番。
退了高热的小童病恹恹的,一问三不知,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发烧烧坏了嗓子,好似说不出话了。
姚灼心下不忍,也不愿逼他,便打算等天亮了再说。
严之默夜里睡得不太安稳,翻身间察觉到身侧少了个人,正想挣扎着醒来去寻,没过多久姚灼又回来了。
他想到应是去照顾那孩子,便往人身边凑,结果人没搂着,却被塞了个汤婆子。
这个季节还用汤婆子也就只有他了,全然是睡前姚灼怕他着凉,特意去灌来的。
睡意朦胧间听姚灼轻声道:“我带了夜里的寒气,别沾到你身上,那孩子没事,你放心睡吧。”
夫郎如此贴心,严之默睡了个神清气爽。
因而第二日,早起的人变成了他。
两人最终没舍得把孩子交给官府,只从用嘶哑的声音,零星冒出的些字句中辨别出意思,这孩子并不是那老汉的亲生孙儿,也是被对方在逃难的半道上捡到的。
而他钻进箱子的本意,是想求严之默他们收留自己,一路南下寻人。
至于寻什么人,他却不肯再说了。
尤鹏海听完严之默的转述,只觉得牙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