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害人的妖魔,那确实没除去的必要。只是如果这赤罗刹真不害人,怎么会和罪大恶极的猫妖岁离并列在一起?
小鱼还想在问,就见季寒忽然停下来,抬手用力按了一下自己额头。
季寒的衣领处,黑色的符文如同蠕动的虫子在缓缓往上,一点一点蔓延到了他的下颌。
小鱼知道这是季寒修炼的功法所致,在雷云城的小渔村、在灭魔国,他都见到过这些符文。
只是他失去记忆,对修士的事全不记得,也不知道这些符文代表什么意思,只是瞧着这些黑漆漆的东西就觉得碍眼。
恨不得……恨不得拿把刀来,一点点剜下这些黑漆漆的东西!
季寒知道恶诅失控是由于他在灭魔国用了一次地狱相,之后又连续用了一天的神行术导致灵力衰竭。
恶咒如果不压下去,遍布全身之后就会让他自动往畜牲相和恶鬼相转变。
季寒调动着体内所剩不多的灵力,蔓延到他下颌的恶咒总算又消失在他衣领中。
他不想再耽搁时间,早点到下面的城镇,他也好寻个清静点的地方恢复灵力,才能彻底压下恶咒。
他加快步伐继续赶路,小鱼跟着他,接下去的路竟然闭了嘴,没说什么话,脸上凝着一层郁郁之色。
快下山时,没有树木遮挡,前方果然有一座灯火辉煌的城镇,离得也不远,估计再走半个时辰就能到。
夜色昏暗中,小鱼还看到有两点火星在山林中飞快游走,小鱼定睛一看,发现是两个赶路人,不从山中踏出的小径走,反而专挑那些野草荒盛、树木繁茂的地方。
他们跟小鱼和季寒离得也不远,只是小鱼和季寒没有用来照明的火把、灯笼等物,那两个人又一心赶路,没注意到旁边的路上有两个人。
“快走快走!那夜叉一个时辰后就回来了,咱们得趁她回来前办完这件事!”
两人说话的声音传来,走在后面的人一身浅黄色圆领长袍,在山路上走得磕磕绊绊,还不停催着前面的人走快一点。
前面的人穿着窄袖短打,身材魁梧,像是圆领长袍的下人,对圆领长袍的催促只是沉着声音道:“放心吧老爷,山神爷就在这座山里,咱们再走走就能见到了。”
“山神爷保佑,求让我脱离苦海,大恩大德永世不忘,若心愿得偿,一定给山神爷修碑立庙……”
圆领长袍边走边叨叨念着,前面人听了只是发出一声笑,笑声说不出的阴冷,“您一定能得偿所愿,夫人对您的心意,咱们当下人的都看在眼里呢。”
圆领长袍听了,像是被踩了痛脚一样骂起来,“那夜叉对我非打即骂,这些你们不也同样看在眼里?我身为七尺男儿,却受尽这妇人的折辱,若不是被她逼到绝处,我怎会走这一遭!”
走在前面的下人也不跟他争辩,只是冷笑几声,道:“罢罢罢,只求老爷得了铺子,别忘了答应我的十五两银钱。”
“我……”圆领长袍声音突然变得硬梆梆的,“这我当然不会忘,你只要带我找到山神爷,这十五两银子我自一分不少的给你……”
两点火光移到远处,融入山林,季寒继续往山下走,根本不在意听到的这几句话。
小鱼胡乱猜测着这两个人要找的山神爷是谁,他们找山神爷是为了什么,想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答案后,眼角余光注意到天边一点缓慢上升的金光。
他抬头去看,只见丛林深处升出了几盏孔明灯,在夜空中越飞越高,一直飘到魇山缭绕的云雾之中。
树枝又是猛地一弹,惊到了正凝目看灯的小鱼,他眨了眨眼,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见是一只皮毛光滑的红狐狸跃下树来。
这只狐狸不仅皮毛蓬松光滑,而且还比寻常狐狸胖上一圈,蹲在地上犹如一个红色的毛团子。
小鱼看它憨态可掬,不由靠近了一步,正在舔爪子的狐狸两只耳朵立马竖起来,眼中满是警惕,甩甩尾巴就蹿进了旁边的草丛里,几声草叶簌簌的轻响声后,就再也见不到这只红狐的影子。
“谢衍。”季寒催了他一声,小鱼说着“来了来了”,快步跑到季寒身边。
季寒拧着眉,提起了一口气,刚要开口时就被小鱼笑嘻嘻的打断,“我刚看到了一只好胖的红狐狸!”
“一只狐狸就把你勾去了么?也不怕是成精的妖兽,能把你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小鱼浑不在意地笑过去,又说了几句话讨季寒开心,季寒双臂抱怀,脸还是冷的,只是神情慢慢和缓。
夜风温暖和煦,吹得山林上方的孔明灯越飞越高,两人的身影也在灯下渐行渐远。
。。。。。。
季寒和小鱼离山下的城镇越来越近,进山找山神爷的两人离城镇正好越来越远。
圆领长袍姓吴,叫吴元,是青平城里一家胭脂铺的掌柜,带路的是他家下人,姓郑,在家排行老三,所以别人都叫他郑老三。
今晚这吴掌柜本来被他家人关在院中,他求了这郑老三,才趁着全家人出门的空当把他从院里救出来,又领他上山,去寻那传闻中神通广大、能帮人实现心愿的山神爷。
七年前青平城外没有魇山,只有莲花山,是七年前这位山神爷来到这里才被人称作魇山。
有人称这位是山神爷,要为山神爷修庙立碑感谢他的大恩大德。但也有人说,这山里的不是神,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邪魔。
四年前城里的人去请了紫阳府和剑宗的修士来,要铲除这山里的邪魔,但给城里相信他是山神爷的那拨人拦下。
青平城里近半数的男男女女挡在上山的小路前,硬是让那些修士不能上前一步,只好无功而返。
这件事后城里的人也搬了不少,多半是那些畏惧山神爷的人。
但又有更多信奉山神爷的人搬到青平城,一来一去,青平城的规模反而更大了些,城里剩下的也都是些诚心信奉山神爷的人。
只是不管如何虔诚,城里的人也不敢轻易提到就在青平城外的山神爷,这更像是一个人人都知道的秘闻,谁也不宣之于口,只要说到的时候眼角往城外一抬,就知道说的是谁。
城里人感恩山神爷时,也同样满怀敬畏,甚至有一种隐隐的恐惧。
吴元是一年前来的青平城,家道中落后,他为了投奔跟自己有婚约的表姐一家才来的青平城。
他对山神爷的事不像城里土生土长的人那么熟悉,又从别人嘴里打听不了什么。
原本他只把青平城外的山神爷当做一件趣闻,只是在城里过了一年,亲眼见到城中发生的几件怪事后,他才相信城外是真的有位山神爷。
现在他又被表妹一家逼得生不如死,走投无路之下他才求了这郑老三,让他带自己来见山神爷。
郑老三的儿子去年曾被马车碾断了腿,四岁大的孩子,腿断后整天整夜高烧不退,命也差点没了。
是郑老三和他媳妇一起上山求的山神爷,求过后儿子不仅好了,原本断掉的腿连上了,甚至比以前还要高壮。
吴元相信郑老三能带自己找到山神爷,他一颗心在胸腔里砰砰狂跳着,想着一会见了山神爷该怎么说,一字一句都在腹中打好了草稿,又挺直了腰板,好让自己多一份控诉的底气。
只是这腰板刚一挺直,又被一声老鸦的嘶叫吓得瘫软下去。
吴元惊惶地看着叫声传来的方向,一只黑乎乎的鸟从林间飞出去,吴元只觉得这只鸟比寻常的乌鸦要大得多,叫声也充满不详。
而远处黑黝黝阴森森的山林更如同一只张大了口的巨怪,随时都会把他吞尽腹中。
他刚提起的一腔气性转眼就泄了个干净,连滚带爬地跟上前面的郑老三,颤着声音问:“郑三,你跟我说实话,这山神爷——他当真这么灵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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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画
郑老三瞥了吴元一眼,心里暗暗不屑,嘴上还是安慰他道:“老爷您就放心吧,不说我儿子那事,城北药材铺的王掌柜、城南姚书生的媳妇,这些事您不都看在眼里吗?山神爷选了咱这青平城住下,那就是咱们所有人的福气,您只要诚心祈求,山神爷就一定会帮您的。”
城北药材铺王掌柜,每个月都要去到深山沟子里收药材,山路不好走,经常有一些劫道的土匪。
去年八月份王掌柜就被土匪劫走了所有收来的药材,还被砍了一刀,在家躺了三个多月才好。
王掌柜夫人担心丈夫,上山求了山神,她丈夫原来是田里的麦秆,风吹就能倒下。求完山神后变得身强体壮,一拳头下去树都能晃两晃。
城南姚书生的媳妇很倒霉,走在街上被翻倒的油锅泼了一脸热油,烫伤了脸。
之后她一直闭门不出,姚书生也是求了山神爷,才一个晚上,他妻子的脸就变得完好如初。
这些事吴元都曾亲眼目睹,他不是怀疑山神爷的能力,只是他又不是三岁小童,相信天下能有这么多好事。
山神爷神通无限,为什么会对他们这些凡人予取予求?
吴元越是去想,心就揪得越是厉害,旁边的郑老三也怎么看怎么可疑。
他是不是那毒妇的人?说是带自己进山找山神,其实是想把自己诓骗到这深山里,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
吴元脑子里转过无数个念头,腿也越走越软,好像那郑老三会随时停下来,从怀里摸出一把明晃晃的尖刀。
“嗨!”郑老三果真停了下来,嘴里发出一声响亮的呼喝。
吴元膝盖一软,差点转身逃走,见郑老三只是停下望着漫天升起的孔明灯,没有其他动作才哆嗦着上前,问:“郑三,这是怎么了?”
青平城外每天都有人放灯,吴材听说放灯的人是个书生,以前还是个知府,因为爱慕莲花山上的狐女辞官归隐,来到狐女居住的山脚每日放灯,希望住在山上的狐女能够看见。
郑老三望着天上的孔明灯,双目之中尽是虔诚,压低了声音道:“跟着灯走,跟着灯走就能找到山神爷了。”
“跟着灯走?”吴元发出一声疑问。
“跟着走就是了!”郑老三满怀信心的撂下一句,擎着火把大步往前。
吴元在原地站了一阵,一颗心左一颠来又一倒去,想到这次回去也没有好果子吃,还是咬咬牙,跟上了郑老三的步子。
他们在林子里又走了小半个时辰,郑老三越走越快,吴元得小跑着才能跟上。
穿过一处密林,又涉过一条小溪,走过一条全是鹅卵石的河滩,沿着野草丛中隐秘的小径往前,出去就看到一块土坡。
土坡上别的树没有,只有一棵格外粗壮的榕树,榕树下是一栋简陋的木屋,木屋前还围着一圈篱笆,看着和寻常的农户无异。
郑老三不敢上前,往后退了一步,推了一把手脚打颤的吴元,“掌柜的,接下去就看你自己的了。”
吴元看着木屋廊下那个正在糊灯的白衣人,急得一把抓住郑老三说:“我要你带我找的是山神爷!不是那个追求狐女的书生!你搞错了郑三!”
廊下糊灯的白衣人专心致志做着自己的灯笼,对不远处发生的吵闹也全似没有听见一般。
“山神爷就在那屋里!你进去就知道了!”郑老三揪着吴元的衣领把他往前推搡,在吴材身后又低低说了一句,“十五两,您可别忘了!”
吴元僵着身子往前,篱笆墙的门是开着的,他直接进去,战战兢兢地走到廊下。
廊下的白衣人这才分出一个眼神来看他,白衣人提着一杆毛笔,正要在糊好的灯笼上提字。
这人看着是个读书人,长得却并没有多少读书人的斯文气质。浓眉小眼,方脸阔口,走在人群中也并不突出,只是眼神寒浸浸的,莫名让人浑身发冷。
吴元不知道郑老三是什么意思,只是出自对山神爷的敬畏,让他在面对这个疑似追求狐女的书生时也做足礼数,弯腰作揖道:“在下……”
白衣人不等他说完,直言打断道:“你找山神?”
吴元诚惶诚恐地低头,“小人是城里胭脂铺的掌柜,受家中妇人虐打,求见山神爷,求山神爷大发慈悲,救小人脱离苦海!”
白衣人一脸漠然,丝毫没有被吴元打动的意思,“你要画你夫人?”
“画?”吴元一脸茫然,他往后看了看郑老三,郑老三还在原来的地方站着,他想回去找郑老三再问问,又觉得这是对山神爷的不敬。
“你说你受家中妇人虐打,来这难道不是为了报复她?”白衣人又说,脸上还是一丝表情也无。
吴元跪下来,刚想仔细说说自己在家里受到的虐待,把自己在郑老三那里表过的决心再在这里讲一遍。
只是他刚一跪下,那白衣人便站起来,扫了他一眼道:“跟我过来。”
吴元跟着他进屋,屋子里堆满了书卷,还挂了满墙的画。
风一吹所有的画卷就扑簌簌地响,上面形形色色的各色生灵也仿若活过来一般,在不断起伏的画卷上注视着刚刚进屋的吴材。
“坐下。”白衣人指着一个桌案,让吴元坐在后面。
桌案上摆好了笔墨纸砚,墨也研好了,白衣人负手站在桌案旁,又重复一遍道:“你可是要画你夫人?”
吴元在桌案后坐下后便被这间书室内一种奇异的氛围干扰,一直惊颤不已的心也奇异地安定下来,咽了口唾沫便道:“画下之后……又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