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空间里，手机铃声格外刺耳。
　　顾绮没办法，只能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自己在那疯狂嗷呜乱叫的手机，然后看到了上面的来电显示。
　　虚拟号码，显示外卖/快递，刚才顾绮收到的那个号码也是如此，而且外面还突然没了声音，顾绮总觉得这个电话是外面那东西打得。
　　但如果万一、万一是外卖小哥打得呢？
　　纸扎店外面是这样的场面，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外面，如果外卖小哥给她送外卖，被那东西给搞死了，顾绮估计自己一辈子心里都会过意不去。
　　顾绮骨子里是个凉薄的人，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可以坐视别人在自己面前失去生命。
　　顾绮的手指有点抖，她按了两下都没按到接通的按钮上。好不容易才按到了上面，电话接通，对面传来了……活人的声音。
　　“喂？我马上到你楼下了，你赶快下来拿。别再扮鬼吓我了我告诉你！”
　　听他开口，顾绮就明白过来，这就是中午那个倒霉蛋。
　　这人真是一个顶级倒霉蛋，一天能接顾绮两个外卖单子。
　　顾绮吞咽了下口口水，声音紧张语速飞快：“你别来！”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响起了那东西的一声笑声“嘻”，而后伴随着“滋滋”的声音，它在迅速远离，好像找到了新的猎物。


第11章 老婆救我！
　　有的时候，人的身体反应是远大于头脑的。
　　也有很多时候，人是来不及权衡利弊的。
　　顾绮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竟然有一天会为了别人，而选择奋不顾身。
　　在那声短暂的嬉笑声之后，她的手机通话就直接断了开来，那“滋滋”的声音如有实体一般在纸扎店的木板门上爬行而过，向着一旁滑去。
　　顾绮马上就猜到了那“滋滋”东西的想法：它眼见顾绮是没办法搞定了，有一个送外卖上门的外卖小哥，它肯定打算先吃一个填饱肚子再说。若是顾绮冲出来要救外卖小哥，它就买一送一再得一个顾绮。
　　顾绮是明白的，也很清楚自己根本不可能拿那玩意儿怎么办。她顾绮就是一个普通人类，甚至在昨晚之前压根就没遇到过鬼、也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
　　她拿那“滋滋”东西没有办法，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龟缩在自己那小小的二楼，享受着姜素言的庇护，等待着第二天的天光降临。
　　然而事实是，顾绮根本没办法权衡利弊，她还没有仔细想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身体已经先一步跨过了刚刚好不容易走的那几阶台阶，蹭地一下来到门口，拉开了侧边的木门。
　　在这一刻，顾绮看到了刚才一直在门外不肯离去的那玩意儿的模样。
　　外卖小哥就倒在不远处，他的车子倒在了他旁边，外卖小哥的脸吓得惨白惨白的，因为面前那玩意儿实在不能和玩笑结合在一起。
　　那是一个乌漆嘛黑的人形身影，看上去像是一个瘦削的男子，但那是由一堆堆黑色的小颗粒组成的人影。那些小颗粒在摩擦间，发出了“滋滋”的声音。
　　乌漆嘛黑似乎发现了刚刚没办法进去享用的美食自己跑了出来，它甚至放弃了面前的快递小哥，一颗脑袋一百八十度调转了过来，给顾绮看看它的模样。
　　不得不说，非常抽象。
　　它的眼睛是一大一小两个圆，没有嘴，一条黑色的线代替最露出了一个弧线“（”，好像在微笑。
　　只是那笑容现在看起来有点渗人，估计没人会觉得它友善。
　　等顾绮站在它不远处的时候，顾绮才察觉到自己的腿有点发软。她的额头也沁出了汗水，比下午干活的时候，流的汗还要多。
　　顾绮看了看小哥，又看了看乌漆嘛黑，再看了看小哥，给他使了个眼色。
　　小哥当然是明白的，他面色难看地盯着那乌漆嘛黑好一会儿，看它的确没有注意到自己，动作缓慢向后爬，连心爱的小电驴都不要了。
　　他的速度实在太慢，他这样顾绮也没办法撒头就跑。她又害怕那乌漆嘛黑会对自己做些什么，根本不敢再去看外卖小哥，只能盯着乌漆嘛黑。
　　那一大一小两个圆里面空空洞洞，没有任何东西，但不知道为什么，顾绮却从里面看到了名为贪婪的情绪。
　　——它想吃了自己。
　　顾绮无比肯定。
　　在这一刻，顾绮明白了为什么姜素言说自己招鬼，同样两个人摆在乌漆嘛黑面前，自从自己出现后，乌漆嘛黑根本看都不带看一眼外卖小哥的。
　　仿佛顾绮是个浑身散发着香味的蒜香香辣油炸大鸡腿，而外卖小哥则是一盒散发着恶臭的鲱鱼罐头。乌漆嘛黑要是捏着鼻子也能把鲱鱼罐头给吃了，但是在油炸大鸡腿面前，鲱鱼罐头对它没有任何吸引力。
　　外卖小哥也显然发现了这点，他移动的速度稍微变快了点。
　　他行动速度突然变调，让顾绮情不自禁看了一眼，想确认下外卖小哥目前的状态。然而就是这一眼，让乌漆嘛黑有了可乘之机。
　　下一秒，乌漆嘛黑就从原地消失，等到顾绮再将视线放回乌漆嘛黑身上的时候，视线里已经失去了它的身影；再下一刻，乌漆嘛黑那张没有五官只有两个黑色孔洞的脸突兀地出现在顾绮的面前。
　　它的脸骤然在顾绮面前放大，让顾绮甚至看到了那两个孔洞内的场景——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只有黑色的小颗粒在摩擦，发出着“滋滋”的声响。
　　而那条表示着嘴巴的黑色弧线蓦地拉扯开，露出了一张嘴，那张嘴拉扯地很大，把顾绮的脑袋直接吞进去一点问题都没有。
　　顾绮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她脚下一软、脚下一错，整个人往身后跌倒。这是她身体下意识的动作，也是曾经被父母送去锻炼近身格斗后形成的身体习惯，面对解决不掉的危险，她会本能地逃避。
　　从学习近身格斗的第一天，她的指导老师就跟她说的很清楚：“你是一个姑娘，我不是看不起你或者歧视女性，是你必须认识到你身体力量的先天性不足，在这一点上确实是比不过男人的。即使你可以依靠后期的锻炼、技巧进行一定程度的补足，可以战胜很多男人。但你要知道，当对方技术跟你一样、甚至有可能比你差的时候，他也有可能根据先天的强度超过你。”
　　“所以你学近身格斗第一件事，就是要进行判断，对方是不是你可以战胜的对手。如果遇到那种远超过你的对手，那你第一时间不要想着打了，先想着保全自己、逃跑再说。学近身格斗不是为了好勇斗狠，而是为了保护自己。”
　　顾绮在这点学得特别认真，虽然这些年里没什么用到这些技巧的地方，但是该记得还是牢牢记在心里，现在遇到了危险，顾绮第一反应就是跑。
　　然而人类的速度肯定比不过鬼怪，在顾绮整个人往后仰身体的时候，乌漆嘛黑就已经凑得极近。
　　乌漆嘛黑身上还有一股怪味，顾绮说不出来是什么味道，硬要比喻的话，就像是茅坑里的石头，还是特别刺鼻的那种公共厕所的茅坑。
　　它大张着嘴巴，看上去格外兴奋，连组成它身体的黑色小颗粒，摩擦的也更加起劲了、“滋滋”的声音也变得更大。
　　顾绮这个时候知道，光靠自己一个人是没办法搞定的了，说不定还要被乌漆嘛黑搞定。她的视线掠过乌漆嘛黑，看到了外卖小哥。对方显然也没有想到乌漆嘛黑会这么快朝着顾绮而去，他脸上还有惊恐的表情，但是看身体的朝向，明显是想往自己这边来的。
　　虽然害怕，但还是想要救人。
　　就跟自己一样。
　　顾绮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这么多事情的，这也许就是什么人生的走马灯之类的东西。但是顾绮知道，自己不会这么轻易死在这里。
　　因为她是有老婆的人。
　　顾绮只要一想到这点，她那漏跳的心脏就砰砰砰跳动了起来，还跳动的非常快。
　　她气沉丹田，酝酿了大概有千分之一秒，然后大声喊了出来：“老婆救我！”
　　这种感觉就跟动画片里小智大喊“上吧皮卡丘”是一样的效果，出来的东西也的确是真神，皮卡丘会十万伏特，顾绮老婆的招数却格外朴素。
　　这一刻，顾绮也知道了之前看不到姜素言的时候她在哪里藏着呢。
　　一道暗红色的人影从顾绮的影子里钻了出来，顾绮最先看到的就是姜素言那只手，她黑色渐变的手指甲猛地抓住了乌漆嘛黑的大嘴。
　　姜素言的手并不大，手掌小小的、十指纤长，按理来说是根本抓不住乌漆嘛黑那张大脸的，但她就是抓住了。
　　因此，乌漆嘛黑的那张脸变成了一个葫芦模样，只有中间凹陷进去。
　　在同一时刻，顾绮还是没有稳住平衡，不慎跌坐在地上，摔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屁股蹲。
　　摔屁股蹲没事，命保住了就行。
　　之前也说到，那乌漆嘛黑是个标准的瘦削男子的身材，身高还是够的，比看起来就很娇小的姜素言要高不少。但是姜素言飘在顾绮身前，愣是握着乌漆嘛黑的大脸，把它给拽了起来。
　　这一刻，顾绮只想说：姜素言，你，是我的神！
　　顾绮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但是对面的外卖小哥就不是这样了，他那哪是劫后余生，这分明是险死还生，而且说不准后面还死不死。
　　外卖小哥看了看乌漆嘛黑、看了看姜素言、又看了看顾绮，然后选择了：跑路！
　　他这次跑得比刚才快多了，没有半点犹豫，骑上自己的小毛驴撒丫子头也不回就逃跑。顾绮现在也没工夫再费心到外卖小哥身上，她安抚了自己狂跳的心脏，才看向姜素言。
　　她手里还拽着那乌漆嘛黑的东西，偏着脑袋回过头看顾绮：“夫君，我没有诓骗你。你看，你就是特别招鬼。”
　　姜素言说得是实话，就是顾绮心里五味杂陈的。
　　她抬起自己手，指了指那乌漆嘛黑，就是手指上都体现了顾绮的害怕，指它的幅度特别小：“这东西怎么办啊？”
　　那乌漆嘛黑在姜素言手上拼命挣扎，“滋滋”的声音格外刺耳，它身上黑色的小颗粒一下子炸开、一下子缩紧，看得出来非常想跑。
　　它想逃，却逃不掉。
　　然而下一刻，顾绮也很想逃，因为姜素言说：“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吃了。”


第12章 疑问
　　姜素言在说完了这句话以后，就生动形象给顾绮表演了一个，什么叫做“把它吃了”。
　　姜素言是个看上去是个娇小的女子，比顾绮要娇小些。大概是因为她活着的时候得追溯到一千年前，那时候的人普遍都不高、也不壮。
　　尤其是对比起她面前在那不停挣扎的乌漆嘛黑，姜素言显得格外娇小可人。
　　只是这个娇小可人的女子，对着乌漆嘛黑也张大了嘴巴。她很努力的张大了，但樱桃小嘴就那么大，看上去还有些可爱捏。
　　当然，在乌漆嘛黑眼里，这不是可爱，这是可怖。
　　当姜素言慢慢靠近乌漆嘛黑的时候，它的挣扎也越来越激烈，就是这挣扎一点用都没有，还是被姜素言牢牢攒在手心里。
　　姜素言的嘴凑近了乌漆嘛黑，碰到那黑色小颗粒的时候猛地一吸。
　　那团团黑色小颗粒就直接被姜素言给吸了进去，“滋滋”声在此刻，染上了哀鸣的色彩，充分体现了乌漆嘛黑有多么痛苦、绝望。
　　不过两秒钟，乌漆嘛黑就彻底消失，连一颗黑色小颗粒都没留下来。
　　姜素言吃完了这只鬼，伸出自己的手，黑色的手指尖末端落在嫣红的嘴唇上，对比特别明显。她用手指擦了擦嘴角，就跟中午顾绮吃完黄焖鸡米饭擦嘴巴的动作不差分毫。
　　姜素言吃完了以后，甚至还发表了一下的感想：“不是很好吃，味道有些干巴，它当鬼应该没多久。”
　　这个大吃活鬼的表演实在太让顾绮震惊，顾绮呆了好一会儿才从地上爬起来。她拍了拍自己的屁股，没忍住，揉了揉——刚才摔的大屁股蹲是真的很疼。
　　顾绮一边揉着屁股，一边也没忘记说出自己的疑问来：“它当鬼没多久就变成这个样子了？这也太可怕了。”
　　姜素言落到顾绮跟前，那双黑黝黝的眼睛就这么盯着顾绮，过了半晌才解释：“鬼会变成什么样子和它当鬼多久没有任何关系，当鬼时间久了只会变强，外貌和实力是无关的。但只要一个鬼，忘记了自己曾经是个人，丧失了自己的人性，就会变得越来越不像人。”
　　她说的话很有深度，顾绮把这话放在心里细细揣摩了一下，却发现姜素言好像是在夸她自己：“那这句话反过来说，越像人的鬼不就是越有人性的。”
　　“也不一定，万一它是成千上万年的老鬼，自有办法保持自己的模样呢？”姜素言这话分明是在警告顾绮，不要把她想得太好。但是顾绮挠了挠自己的脑袋，还是说：“那我相信那个老鬼一定不是你。”
　　姜素言又瞅了她一眼，然后转过了脑袋，再后来直接躲进了顾绮的影子里。这还是第一次姜素言当着顾绮的面消失，顾绮总觉得：姜素言是害羞了。
　　虽然和姜素言相处了才一天，但是顾绮觉得，姜素言和其他的鬼是不一样的。
　　顾绮抬头看了眼没有一个人的空荡老街，周围的房子里明明还或多或少亮着几盏灯，外面这动静却没有一个人出来看。顾绮猜测是老街上的人年龄大了听力不太好，或者是鬼出来的时候本身就带着什么干扰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