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绮站了起来, 手中拎着水桶往后面走去, 听到姜素言的话她停住了脚步。顾绮没忍住, 开口问了她：“茵茵会记起自己的死因？”
　　姜素言无比肯定：“会。”
　　顾绮低下了头，先将水桶里的水倒掉，才上了楼。姜素言就晃荡在她身边，一步也没离开。看到顾绮心情低落，姜素言反而心情不错：“你之前为李艳红的事情忧愁难过，如今又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小女孩而这般伤心。夫君，你可真是个善人。”
　　姜素言的话里多多少少带了点嘲讽，顾绮坐在床上，盘着腿瞅她。姜素言倒着站在天花板上，红色的嫁衣和黑色的长发倾泻而下，一张惨白的脸就在顾绮面前。
　　这是个非常标准的恐怖片场景，若是别人看见了，少不得要吓得脸色发白。但是顾绮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姜素言，再恐怖的画面，她也就觉得还好。
　　听到姜素言的话，顾绮摇了摇头：“我并不是什么善人，我其实自己知道的很清楚的，我是个生性凉薄的人。连知道父母下落不明的消息，也只是伤心难过了那么点时间，现在还是这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和李艳红一样为了自己的女儿失魂落魄到那个份上，也不会像茵茵那样，因为怕吓到自己的母亲，甚至不去见她。”
　　“可是你的所作所为，并不如你说的那样。”
　　顾绮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解释：“也许在你看来是那样子的，但我真的不是一个善良的人。在看到李艳红当街砍死那个男生的时候，我并没有觉得一个年轻的生命就这么消失，是一个多么惋惜的事情。甚至后面刷到男生家长悲痛欲绝的视频，我也不觉得难过。我之所以会惋惜李艳红和茵茵，是因为我对她们产生了共情，我帮的并不是她们，而是自己。”
　　姜素言那双黝黑的双眸紧紧盯着顾绮，过了半晌之后才说：“你真是莫名其妙。”
　　顾绮跟姜素言这么说了一顿之后，心里反而舒服了不少，露出了一个笑容来：“我就是这样的人吧。”
　　顾绮伸手拉了一下姜素言的袖子：“快睡吧，都这个点了，明天早上我还要考试呢。”姜素言就像无根的浮萍一样，这么轻轻悄悄被顾绮拽到了面前。她从倒吊着恢复到了正常状态，然后贴着顾绮，看着顾绮陷入了沉睡中。
　　姜素言是真的觉得，顾绮是一个很莫名其妙的人。她明明自己也很清楚，她是一个天性淡漠的人，却总是做出一些古道热肠的事情。
　　姜素言叹了口气，等顾绮真的睡过去后，才缓缓闭上了眼睛。
　　其实姜素言是不睡觉的，她闭上眼睛，也只是让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中，她不会睡着，所有的鬼都不会。所以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里，鬼会慢慢失去人性、陷入疯狂。
　　但是在顾绮身边，她也乐意假装自己陷入了沉睡，好像这样，她就是和顾绮一样的活人。
　　等到顾绮第二天起床之后，她先看了看时间，给陈思楠打了个电话：“有没有什么能够超度鬼怪的方法？”
　　“一千。”
　　“一大早就谈钱也太伤感情了。”
　　“只有学东西才想到给我打电话的可恶大人，没资格说这句话。”
　　顾绮懂了，这价格应该是谈不下来了。
　　“你稍等一会儿。”顾绮没有挂电话，她打开手机支付软件页面看了看自己的余额，才忍不住提问：“支持分期付款吗？”
　　“支持。”
　　顾绮给陈思楠转了200首付，这一刻看到即将缩水严重的余额，顾绮心好痛。这个月已经在陈思楠那边消费2000了，而且还有1600没付出去，这根本不是她能承受的消费。
　　“收到了，我晚上放学回来整理好了发你文档，我先上课去了。”
　　“行。”不然顾绮还能怎么说？总不能现在冲过去摇着陈思楠，让他赶紧把文档给自己吐出来吧。不过陈思楠学校放假真晚，她都要考完放假了，陈思楠还没放假。
　　“现在的初中生啊，真的不是一般的卷。”顾绮挂断电话后吐槽了一句，才拎着书包去了学校。
　　考完一门之后，顾绮在学校打饭吃完了午饭，去宿舍找舍友们再对了一下复习资料，做完这一切后到了下午一两点日头正晒的时候，才回纸扎店。
　　现在这天是真的热，宿舍里面都开空调了，刚才顾绮待在宿舍里都不想出来了。然而因为顾绮不住宿舍了，所以舍友也没找她分担电费，顾绮也没好意思蹭空调太久。
　　顾绮不是想在最热的时候回来，是想赶紧回到家里，让姜素言出来，让她跟自己贴贴。
　　有姜素言在，不知道能给她省下了多少电费，顾绮觉得她现在不能没有姜素言。
　　只是顾绮还没体验到姜素言的阴冷之感，就先一步体验到了李艳红和她那只恶鬼的阴冷。
　　顾绮离得老远就看到李艳红了，主要是这个点的老街上真没什么人。老街上的店铺都是一些年纪大的人在开，平时也没什么客人，更何况是日头最晒的中午一点左右。这个时间点，没人在外面逛，老板们都在家里睡午觉。
　　离得老远，顾绮就看到有这么一个人，面对着自己在道路上逆行着走来，就突出一个显眼。
　　而让顾绮一下子就认出李艳红的原因，是她穿得实在太厚了。时间已经到了七月，气温蹭蹭往上涨，已经是三十四五度的天，现在大家都短裤短袖的，最多加个防晒衣的日子，李艳红穿着一个大棉袄，这还不够离谱吗？
　　还没等走近，顾绮就看到了李艳红身上笼罩着的那层黑色的雾气。顾绮明白了什么叫做印堂发黑、乌云压顶，她不确定陈思楠眼中自己是什么样，但是李艳红现在在顾绮眼里，那就是超级危险人物。
　　尤其是这个时候，顾绮还接到了一个电话，一看，就是自己之前保存的那位女警察的电话号码。顾绮接起来，对面就传来了女警察的声音：“顾绮！你要小心！李艳红在今日早晨于小区门口光天化日砍死了她女儿同校的一个男生，我们经过调查发现她正在往你那边去，我同事已经在往你那边赶了，你要小心李艳红！”
　　顾绮吞咽了一口口水：“现在不是我小不小心的问题，是李艳红就在我面前，距离我大概有七八十米，我现在准备跑路了。”
　　“快跑！”
　　顾绮挂断电话，直接转身就跑。
　　她的反应速度很快，但是李艳红的速度更快，在顾绮拔腿的一瞬间，她就直接冲了过来，而且那个速度肯定不是中年妇女应该有的速度。顾绮回头看了一眼她的跑步速度，就被吓了一跳。
　　她算是知道之前那个高中男生怎么被干掉的了，这根本就不是李艳红应该有的速度，她摆臂的速度很快，每一步都迈的很大，这根本不是李艳红能做到的跑速。
　　顾绮作为一个年轻力壮的女大学生，自幼还被父母教导、有专门人员帮忙练习，她自认为当个体育特长生也行，虽然今天穿着凉鞋会减缓自己的速度，但是怎么也不可能是一个中年妇女能够追上的。
　　但是在几分钟后，顾绮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追上了。
　　顾绮深吸一口气，意识到这样不行，她停了下来转身折返，准备和李艳红拼了。近身格斗的老师曾经教过她：“遇到打不过的要跑，但如果你跑也跑不了，对方对你穷追不舍，那只能选择进行反抗。你是一个姑娘，还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要相信会有人救你的。”
　　——老师，现在这情况我估计就是你来救我都够呛。
　　顾绮不再跑了，她和李艳红之间只有几米的距离，她看向李艳红，和不知何时已经爬到了李艳红背后的恶鬼。
　　那恶鬼笑得狰狞，发出“桀桀”的声音。
　　顾绮想，既然跑不过，那就只能先礼后兵了。
　　顾绮气沉丹田，在李艳红麻木的眼神中，说出了一句话：“首先，我没有招惹你们任何人！”


第28章 你不想要她吗
　　顾绮的不按套路出牌, 显然让李艳红和她身后的恶鬼都愣住了。
　　李艳红那麻木的双眼中都出现了犹豫，她手上还提着沾血的刀，整个人看起来格外恐怖, 但是声音却是沙哑的，听着和昨天晚上喊茵茵的声音一般无二。
　　“她、她没有害过茵茵……”
　　李艳红这句话刚出口，就被她身后的恶鬼给打了回来：“你忘了我之前跟你说过什么了吗？我们才刚刚杀了两个人，但是你也看到了那帮子警察有多么穷追不舍！我好不容易才帮你摆脱掉那帮警察的！现在这情况，不等你去杀第三个，你就要被警察给抓住了！”
　　“到时候茵茵的仇怎么办？！只有吃了她！她可是大补的东西，只要把她给吃了, 我就能变得很强、很强！只要我强大了, 那些个警察对付起来根本不成问题！茵茵的仇, 你就可以亲手报了！”
　　顾绮这一刻只感觉自己特别无辜，什么叫做大补的东西？吃了她究竟能不能补不说，就算能，也不能当着她的面这么说！
　　但顾绮不得不承认，这个恶鬼还真是嘴遁强者，本来李艳红眼里都有犹豫了, 被恶鬼几句话下去, 眼神立马坚定了起来，看向自己的双眼中都带上了杀气。
　　顾绮知道, 靠嘴遁, 估计很难赢它了。
　　既然不能从精神上动摇敌人，那就只能从物理上动摇敌人。
　　先下手为妙、后下手遭殃，尤其李艳红还是带着刀子的, 顾绮不先把她的刀给卸了, 很容易在后面的格斗中出事。
　　顾绮想的非常明确, 在李艳红眼神开始变化的时候，她直接探身上前，然后劈在李艳红的手腕上，速度飞快卸了李艳红的刀。
　　顾绮之前有过猜测，李艳红能跑那么快，完全是因为恶鬼附身。这种情况下她的体能、速度、力量可能都比自己来得厉害，但是在技巧上面，一定是自己更优秀！
　　和顾绮想的没错，照面的第一回 合，李艳红就因为手腕被敲击握不住，手中的刀掉在了地上。李艳红吃了一惊，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那刀落到地上，放出了铿锵的声音，还打了个转。
　　看到李艳红往后面退的那一步，顾绮伸出一脚踩住刀身，然后往后面一踢，那刀被顾绮踢出去好几米远，她们俩暂时都碰不到。
　　按理来说，顾绮这个时候会选择直接缠上去，想办法克制李艳红的行动。但她身上有浓郁的黑气，而且刚刚碰到李艳红手腕的那一下，顾绮觉得她的手太冷了，冷得顾绮都有些刺痛，上去和她贴身近战显然不是一个好主意。
　　李艳红如果是行家，也应该过来直接跟顾绮纠缠在一起，但是李艳红是个门外汉，看到刀掉了，第一反应就是取捡刀，这也导致李艳红的重心更加不稳定。
　　顾绮找准机会，踢在了李艳红的脚踝上，破坏掉李艳红的重心，想让她摔倒。但李艳红没倒，恶鬼趴在李艳红的背上，手揪着李艳红那厚厚的衣服，愣是把她的身形给稳住了。
　　“淦！”
　　顾绮忍不住骂了出来：这是赖皮！这也太赖皮了！怎么能这样？
　　但是更赖皮的，还在后面。
　　那刀本来明明被顾绮踢了那么远，按理来说两个人在彼此虎视眈眈下，根本捡不到刀。但是从那恶鬼身上，有一缕黑气顺着李艳红的手臂延伸了出去，然后如同蜘蛛侠的蜘蛛丝一样，“叮”的一下黏在了刀身上，然后被迅速拽到了李艳红的手里。
　　顾绮懵了，她第一次碰到开挂的，别说打不打得过了，连打都不知道怎么打。
　　但顾绮还是挣扎了一段时间，只是在李艳红和恶鬼的混合双打之下，她还是一着不慎被撂倒在了地上，李艳红提溜着刀，扑到了顾绮身上来，然后高高举起了刀来。
　　李艳红的眼睛里还有动摇，但是那恶鬼一个劲地在她耳边唠叨，李艳红的眼神越来越坚定。
　　她口中还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你是无辜的，但是我想要为我女儿报仇！只要杀了你，它就有更多的力量，我才能为我女儿报仇！”
　　顾绮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在她的小命和李艳红的小命之间，顾绮还是选择了自己的小命。
　　她轻轻喊了一声：“老婆。”
　　恶鬼的眸子里闪过惊疑，但在片刻后，就染上了浓浓的恐惧，她拽着李艳红猛地退后，退开了有十几米远。
　　浓郁的黑色雾气从顾绮的影子里弥漫而出，红色的嫁衣如同鲜血一片平铺在地上，片刻后，姜素言的身影浮现出来。
　　“夫君，你也就会在这个时候叫我了。”
　　虽然姜素言把顾绮说的很现实，但不得不承认，顾绮就是这么一个现实的人。之前一直没叫姜素言，是觉得自己应该能摆平。
　　然而顾绮很快就发现：自己根本摆不平。
　　上次李艳红带着恶鬼来纸扎店找顾绮的时候，姜素言并没有跟着，她在楼上看更新的电视剧；再上一次跟李艳红见面的时候，姜素言在影子里，同样没有被她们发现。
　　由此看来，姜素言确实是非常强大的鬼，她只要不现身，这个恶鬼根本发现不了她。
　　顾绮拍拍屁股从地上站了起来，就算在站起来的时候，她的双眼也没离开李艳红和那只恶鬼，刚刚一瞬间那只恶鬼把李艳红拽的很远，现在看向姜素言的眼里还有浓浓的戒备和恐惧。
　　鬼吃人不假，但是它们鬼，也是会吃鬼的。
　　鬼与鬼的世界既残酷又纯粹，胜者为王败者寇，只要你不如别的鬼，就会被它给吞吃入腹，身上的魂力都会化作它的养料，让它更加茁壮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