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绮坐在长椅上看着书，而姜素言在一边看着外面的景色，一边发着呆。
　　姜素言看景色的时候，经常会发呆，也许是在想时光荏苒一切都和当初变得不一样；也许是在感慨时过境迁这河水却依旧还在缓缓流淌。
　　顾绮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但是一人一鬼这样静静地在一块，倒也很好。
　　可是没过一会儿，姜素言就嗖的一下钻到了顾绮的影子里面去，顾绮知道，这是有人来了。姜素言不喜欢面对别人，她一身红色嫁衣处处透着诡异，谁看了都会心有猜忌。
　　顾绮称之为能吓哭十岁小孩的面相。
　　这话她自然不敢和姜素言说，只敢偷偷在心里吐槽。
　　顾绮抬起头打量了一下，只看到一个穿着不合时宜长袖的女人正贴着河边栏杆在那边走。其实这种天气热的天，是有人会穿长袖衣服防晒的。
　　但那个女人穿得衣服却不同，她的长袖是棉麻布料，不透风、反而更像是在保暖。而且还穿着长裤、运动鞋，怎么看都不是符合季节的穿着。
　　若是这样，顾绮也顶多看一眼就不看了，毕竟这年头还是有不怕热的人，将近四十度也能穿一身长袖长裤。
　　但那女人动作就不一样，突出一个不像是个精神正常人。因为她紧紧贴着河边的栏杆，顾绮虽然离她还有一段距离，也能看到她的衣服蹭在栏杆上，甚至是被栏杆中间的连接处给刮到，被拉出了一点，然后才收回来的模样。
　　而且一般人也不会走到栏杆那边，护城河之前有人掉下过，还不少，所以这边的护城河走到已经分为为：护城河、栏杆、草坪、走道。
　　基本上来护城河这边的人，都会在走道上面走，不会太靠近栏杆那边。而那个女人就很快，直接跨过了草坪，紧紧贴在栏杆上。
　　除了衣服和动作，等她走近了些，顾绮就觉得她精神面貌也不太对，连头发都是散乱的。她眼角往下垂，还有重重的眼袋和异常明显的黑眼圈，双眼无神不知道在看哪里。
　　顾绮的记忆力还算不错，看到她这副憔悴的样子，立马想到了之前在快餐店吃饭时看到的新闻上的那个女人。
　　她还掏出手机确认了一下，果然就是那个中年女人。
　　顾绮会对她记得这么熟，还是因为顾绮对她有共情、记得太深刻了。
　　现在看她这个狼狈模样，顾绮也有点于心不忍，而且顾绮有点担心，现在这个中年女人穿成这样跑到护城河边，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因为找不到自己的女儿了，所以……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顾绮本身是个感情较为淡薄的人，但是对于这个中年女人实在放心不下。因为顾绮真的很容易在她身上，找到自己母亲的身影。
　　顾绮失母，她失女，都是天涯沦落人。
　　顾绮把书合上、塞到了自己的帆布包里，就背着包走了过去。她从树荫底下落到了太阳处，还觉得有点不习惯，因为太阳晒在身上，晒得她发烫。
　　那个中年女人的距离已经离她不远了，顾绮没走几步就快到那女人身边，但是顾绮停下了脚步。因为她刚靠近没多久，就察觉到了一股很熟悉的阴冷感。
　　中年女人身边很冷，从她身上散发出一股凉意，那股凉意突破了至少两米的物理距离，刺入了顾绮的皮肤，让她从心里面泛着冷意。
　　那股冰冷感顾绮很熟悉，她这段时间每时每秒都在感受这种阴冷，但区别是，没有这么刺人、这么强烈的攻击性。
　　这种凉意，就是从姜素言身上、想要将她吞吃入腹的各种鬼怪身上，传出来的那种阴冷。
　　顾绮本来还想张嘴询问一二，问她需不需要帮忙，但是当她察觉到这股凉意的时候，她下意识闭紧了嘴巴，她已经后悔靠近这个中年妇女。
　　但是现在护城河这边的观光走道上，就只有顾绮和中年妇女，她又是朝着这边走的，都已经到了中年妇女跟前，顾绮要是就这么错开来往旁边走去，真的有点刻意。
　　要让她这么朝着中年妇女过去吧，她肯定是不乐意的。
　　虽然已经习惯了姜素言和时不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鬼怪，但主动去找鬼这事也太蠢了，顾绮是绝对不会干的。
　　顾绮非常生硬的错开脚步，从中年女人身边经过。她尽量目视前方，好像真的只是从旁边经过而已。
　　然而中年女人并没有就这么放过顾绮，在顾绮从她身旁经过的时候，女人突然开了口：“小姑娘……”她的声音很正常，除了带着挥之不去的疲倦和沙哑外，就是一个正常人的声音。
　　顾绮侧过了头，却发现那女人不知道何时已经离自己非常近，她们俩大概只有五六十厘米的距离。
　　顾绮不能当没听到，不然太刻意了，她尽量安抚住自己的情绪，左手握住手腕上垂下来的荷包，里面装着她和姜素言的头发，这让顾绮安心了不少。
　　她知道姜素言陪在自己身边，没有鬼是她的对手。
　　“阿姨，有什么事吗？”顾绮长得好看，笑得也甜，说话又好听，用词还礼貌。
　　但是这样一位大美人的温言细语并没有暖化阿姨冰封的心，阿姨用她那双浑浊的双眼紧紧盯着顾绮，好像要把顾绮盯出一个窟窿来。
　　她过了半晌，才又一次开口，她话音里真的带着浓浓的疲惫，要是让别人听到说不得要劝阿姨赶紧去睡觉。
　　顾绮不敢，顾绮不仅不想劝，甚至还想抛下状况看着不对劲的阿姨，赶紧跑路。因为随着阿姨的靠近，顾绮感觉到那冰冷刺骨的寒意离自己越来越近、连自己的皮肤好像都被这寒意刺痛。
　　“你有没有、有没有看到我的女儿？”她从自己外套的口袋里拿出手机，哆哆嗦嗦点开手机，她只是伸手按了一下电源键，亮起的待机画面上，就是一张年轻女孩的照片。
　　上面的女孩年纪不大，和之前新闻里说的一样，只是一个高中女生。女生长得可爱漂亮，对着镜头笑得灿烂，就像花儿一样。
　　顾绮的心里一紧，但还是摇了摇头。
　　“哦……哦。”中年女人看到顾绮的反应，脸上变得更加麻木了起来。这之后，她反倒没有对着顾绮在干什么，只是接着往前走去，还时不时看向护城河。
　　等中年女人走远之后，顾绮忍不住轻声问道：“那是一个鬼吧……”她身上的寒意，就连午后正盛的阳光，也不能瓦解分毫。
　　顾绮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想要温暖一下自己。
　　只是姜素言的话，让她根本暖不起来。
　　“不，那是个人。”


第19章 被附身之人
　　听到姜素言的回答，顾绮真的懵了。
　　她猛地一回头，那个中年女人已经离她很远，远远地只能看到一个背影。如果想追的话顾绮的确追得上，但她的脚却跟在地上发了芽似的，根本抬不起来去追她。
　　因为顾绮现在还一脸蒙圈，她知道姜素言不会骗她，只是她说的话顾绮真的不明白：“她是……人？”无论怎么看，顾绮都不觉得她是人。
　　中年女人行为怪异、身上还带着那股熟悉的阴冷，这些都和人搭不上关系。
　　可是姜素言告诉她：“是的，她是人，不过身上附着一只鬼。”
　　如果是这个答案，那么那个女人身上的不对劲都有了答案。中年女人因为被附身了，所以身上带着阴寒之气，但是她是个人类，她同样怕冷，才会穿上厚厚的衣服来抵御寒冷。
　　也是因为被附身了，整个人才格外疲惫，看起来状态非常不对。
　　顾绮不知道她被附身多久了，却忍不住担心：“我以后也会那样吗？我不是也被你附身了吗？”
　　姜素言嗤笑一声：“我跟你可不是附身那么简单的小把戏，夫君，我们俩可是结了婚的夫妻，你自然不会变成她那样的。”
　　“那你能，帮帮她，把那鬼给收拾了吗？”
　　顾绮是真的很可怜那个女人，主要还是因为共情的原因，才会让她情不自禁问出这个问题。否则的话，她看到那女人有多远跑多远。
　　很遗憾，这个问题连姜素言也没办法解决。
　　她只说：“可以哦，但是我会把她也一起吃了，因为我是没办法分开她俩的。术业有专攻，这事你们人类的道士才比较擅长。”
　　顾绮叹了口气，眼看着中年女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视野里，她也没了再继续游玩的心思，转身坐上公交，准备回纸扎店。
　　姜素言不是万能的，顾绮虽然一直都明白，但是直到今天，才清楚地这么彻底。她不可能让姜素言真的把那个女人连人带鬼一起吃了，她也不认识什么道士，所以只能当做没看见。
　　这件事后顾绮心情低沉了几天，但是后面很快就恢复了没心没肺的原样。她本就是性情凉薄的人，能滴几滴眼泪，都算她善心大发。
　　电视上也不再播放关于中年女人和她失踪女儿的新闻，这世上每天都在发生一大堆的事情，醴丰市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这种没了下文的事情，很容易从人们视野中消失。
　　除了中年女人之外，外人是不会记得她那刚到十八岁如同一朵花儿一样正在盛放的女儿的。
　　顾绮也以为这事彻底过去了，她不是什么救世主，自己都是和鬼结冥婚、自身难保的状态，当然也不会奔前奔后为一个陌路人去寻找不知道在哪里的道士。
　　但她不去找麻烦，架不住麻烦来找她。
　　因为进入了考试月，顾绮这阵子晚上关店的时间会早一点，提前上二楼进行备考。刚刚八点多，顾绮就关了门，上楼看书。姜素言坐在床上，戴着耳机在那电视剧。
　　时间到了十点多的时候，顾绮突然听到一阵敲门声，她有些疑惑这么晚了到底会是谁来，但仔细一想，这个点找上纸扎店的，也不一定是活人。
　　顾绮回头看了看姜素言，她显然还沉浸在电视剧中，戴着耳机两耳不闻窗外事。楼下敲门的声音还在继续，顾绮有点慌，从桌子旁挪到了姜素言跟前。
　　“你有没有听到敲门声？”
　　姜素言虽然戴着耳机，但一点都不妨碍她可以将外面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姜素言抬眼看了顾绮：“我听到了。”
　　“那你不下去吃个小点心？”
　　顾绮已经习惯性把那些晚上来找自己想要把自己给吃了妖魔鬼怪统称为姜素言的小点心了，虽然现在还没到姜素言平时吃宵夜的时间，但是既然有鬼找上门来了，那就不妨碍姜素言直接把对方给吃了。
　　就是不知道被顾绮形容成小点心的鬼怪们，会不会对这个称号觉得满意。
　　只是姜素言现在显然不想吃什么小点心，她更想把眼前的电视剧看完，而且下面也不是小点心，姜素言知道顾绮不可能让自己把下面敲门给吃了。
　　“下面敲门的是人，上次在河边遇到的那个。”
　　顾绮听完愣了愣，但还是不太敢下去。毕竟虽然那个中年女人是个人，但她是被鬼附身的人，身体里有个鬼，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暴起伤人。
　　只是那敲门声一直在持续，咚咚咚的毫不停歇。顾绮怕隔壁租户听到声音跑下去，然后被中年女人的鬼逮个正着。
　　为了不让自己的租户被干掉，顾绮只能硬着头皮慢腾腾下了楼，不情不愿打开一楼的电灯，等光亮充满整个房间之后，才走到侧门处，慢慢打开了木门。
　　她并没有全打开，只是留了一条小缝，从这条缝隙里，她看见了门外的人。
　　似乎是察觉到顾绮下来了，在顾绮开灯之后门外的人就没有再继续敲门。顾绮打开门缝看的时候，门外的人也特别乖巧就缩在门外面。
　　真的得用“缩”这个字来形容，那中年女人畏畏缩缩的，虽然穿着厚重的衣服，但整个人含胸驼背，看起来瘦弱不堪。
　　中年女人的衣服比之前穿得还要厚重，顾绮也感觉到了她身上更加浓重的阴森之气。透过门缝，顾绮看到了附着在她身上的恶鬼。
　　大概因为现在是晚上，没有鬼怪讨厌的太阳，所以它露出了身影。
　　它和中年女人叠在一块，从她的后背露出了点身影来，也因为女人实在太过瘦弱，才使得它的身影没完全盖住。
　　它一头杂乱如同野草的头发，盖在脑袋上，从里面露出了一双猩红的眼睛，脸颊凹陷还一片脏污，根本看不清楚长什么。它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黑色连衣裙，也是顾绮在人间看到的除了姜素言以外，唯一一个穿衣服的。
　　它很像人，但又没那么像人。
　　看到顾绮开了门，中年女人畏畏缩缩抬起了头，屋里面的光亮落到她身上、照到了她眼睛里，却让顾绮的身影在她身上投下一片黑暗。中年女人虽然身形萎缩，但是眼睛却出乎意料的亮，也许是因为灯光的倒映，也许是因为她还怀揣着一缕希望。
　　顾绮看她暂时没有攻击自己，才缓缓拉开了门：“进来吧。”她先行一步往前走去，中年女人跟在她后面进入，进门后还关上了门。
　　又是和海带头那次一样的座位，顾绮坐在柜台里面，女人坐在柜台外面，她们俩中间隔了一个柜台的距离。
　　女人似乎有点紧张，坐下去后紧紧拽着自己的裤子，还没等顾绮说什么话，就已经先开口了：“我、我听说这家纸扎店能满足所有的心愿，所以我才找过来的！我希望知道我女儿的下落！”
　　她刚开口的时候还有些犹豫，但是后面却说得非常快。
　　顾绮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站在她身后、趴在她肩膀上的鬼怪一样。她其实没那样的本事，她能做的事情非常有限。她本身自带的魂力就那么一点，而且找人，也不是她的强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