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未来科技与叙川实验室商谈投资时的商务对接中,你的合伙人赵云听曾提及你们正在进行一个有关于义脑开发的项目,并说这个项目是由你个人构建的,叙川实验室的建立也是为了能够更好的进行义脑相关的研究,但义脑理论从最初被提出至今近三十年,仍未能制成一个完善的虚拟模型,更不用说有什么实质性的成果,”扫描结束,严在行道,“戚故先生,我是否可以把这个理解为……你是想要使用公共资源来实现个人英雄主义?”
戚故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悦:“您已经决定对叙川实验室进行投资,却对我有这样的质疑?”
“未来科技对叙川实验室的投资是公司行为,我司看好的是你与赵云听在义肢研发上的实力以及叙川实验室现有的义肢产品,”严在行喝了一口茶水,不紧不慢地说,裹挟着压迫感的干枯玫瑰味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渐渐向着戚故逼近,“我的质疑是来自于我个人的想法。”
香味浓郁,戚故坐得笔直,并未受到影响。
他沉吟片刻,解释道:“难道您没有过野心想要征服一个至今没有被征服的领域吗?”
严在行轻笑一声:“未来科技靠的是实力,而不是空谈的野心,人人都会画饼,但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吃到饼,虚无的野心是这世上最无意义的东西。”
“恕我直言,严总。”戚故那双浅色的眼睛无端冷下来,左青扫过去,被他冷得打了个哆嗦。
这个瘦弱又贫穷的Omega体内似乎也藏着一头猛兽,此时会议室内的两只野兽碰在一起,罕见地没有陷入信息素制造的爱河,反而彼此呲起了獠牙,像是在争斗谁的实力更强。
“你们商人鲜少有人像我们这些研究员一样,能够将生命与灵魂投身于对世界、对未知的探究,你们就像一头拉着磨盘的驴,在金钱的鞭笞下才会前行,但也终究只是在原地转圈,还对自己磨出来的东西沾沾自喜,殊不知那些只是这社会发展中的一环——如果未来科技没有磨出来,那么也会有其他别的公司磨出来,他们总会磨出来的,区别只是谁被选中了。”
严在行的脸色阴沉了半分:“没想到戚故教授也会讨论宿命论。”
“不,我只是在说……井底之蛙,不知全貌。”戚故向后靠着,他那修长的脖子一览无余,领口下若隐若现的锁骨让严在行想一口咬上去。
下一次要狠狠地咬住他,直到他求饶为之。
严在行舌尖刮着牙齿,阴森地想道。
“既然您质疑我的实力,那我就证明我的实力,”戚故说,“我已经向星联人体工程研究学会递交了我现有成果的报告,两周后您就能在学会月刊上看见它,叙川实验室已经研发出了初级的义脑模型并应用于生长病治疗实验中,实验结果可以证明它确实有效。”
“义脑的研究还没到达这个阶段,不可能有人做得出任何一个级别的模型,”严在行扬了扬眉梢,“如果您说的属实,未来科技会给叙川实验室追加一千万,但如果我没有在月刊上看到您所说的文章,很抱歉,那未来科技会按照信誉问题进行撤销投资并对您的信誉作出起诉以追究损失。”
戚故一口应下:“好,与您的交流过程很愉快,如果没有其它问题,那我就不再奉陪了。”
严在行“嗯”了一声,声音无端发哑:“送客。”
会议室大门打开,那个在戚故来时带路的仿生人恭恭敬敬等在门外,腰弯得几乎与地面平行:“戚故先生,请允许我为您带路。”
严在行阴恻恻地目送戚故离开,端起手中的玻璃方杯喝了两口已经有些凉了的茶水。
大门关上,墙壁一侧打开,左青从里面走出来,双手握上轮椅:“少爷,您回办公室吗?”
严在行却出声:“你怎么看他?”
左青:“……”
为什么会有突然提问?
我只是个私人保镖我又听不懂!
他试探着说:“戚故先生对专业领域的确很有野心。”
严在行“哼”了一声:“他骂我是头蠢驴,还骂我是个没见识的井底之蛙。”
左青:“额……您别生气?”
但随即严在行又道:“不过他确实很有理想,我很欣赏他在研究方面的态度。”
左青:“……”
恋爱脑大可不必如此拐弯抹角。
回到办公室后,严在行漫不经心地查阅着最新的未读邮件,问左青:“对华研科技和蒋识琛的调查怎么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严在行:委屈,愤怒,气到发抖,我的Omega怎么会对我这么凶!
我一直是存稿箱更新,今天不太忙看了一下评论,怎么说呢,为什么感觉大家觉得戚教授好像在挨累受委屈一样?你们干嘛与老板共情啊hhhh
我保证戚教授他工作是自愿主动的,不是我逼他的,实验室(你们说的研究所指的是实验室吧)也是工资合理按劳分配,戚教授他没有可怜兮兮啦
还有一点我说一下,我写文的时候喜欢把主角设置好,然后让他们自己去发展故事,可以说故事的走向是冥冥之中命运的安排,或者说主角的习惯/经历/理想的导向,跟我的关系其实不大,我更像是他们的代笔hhh所以理解一下戚教授的热忱之心啦
第10章
赵云听回来上班时戚故正在忙母亲的转院手续,他的身份特殊,为了避嫌,要填的表格比评聘副教授时还多。
办公室里又热闹起来。
戚故把长长的一串电子表发送到医院邮箱,终于解脱般叹了口气。
九月底每一天的温度都在降低,秋意渐浓,北风肆意,办公室窗外金黄的落叶风一吹就簌簌地往下掉,声音跟阶梯教室里集体翻书一样大。
戚故怕冷,早早换了厚毛衣外套,穿着臃肿地靠在座位里,还捧了杯热的蜂蜜牛奶。
开学一个月到了选公开课的日子,津安大学提倡综合全面发展,支持自主跨专业跨系学习,每个专业的老师都会有一节面对其他专业及其他学院的公开课。
赵云听一边查看已经选中自己公开课的学生一边说:“我跟你就六天没见面,你就变成个Omega了,那些追你的Omega学生们没哭啊?”
“学生们还在打听戚老师是跟哪位Omega在谈恋爱呢,”毛字北——办公室里的另一位老师说,“像他们那个年纪的年轻人是很难接受现实的。”
“叮”的一声,终端传来新邮件提示。
戚故敷衍地“嗯嗯”两声应付这二位老师,第一时间点开了邮箱查看。
并不是对于给母亲申请床位的回复,但是个好消息。
张主任:叶琳的父亲同意了,她的尸体保存完好,并没有变化,上边已经指定解剖由叙川实验室和我科室协作进行,今日就可以安排,如果有时间就提前过来。
戚故惊喜极了,他原以为几天没有消息,叶琳的父亲几乎不可能再答应——即使答应,这个时候叶琳的尸体也应该像以前捐献遗体的志愿者一样高度腐败了,但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他把蜂蜜牛奶倒进保温杯就要走:“云听,来活了,去人民医院。”
“我去,不是吧,这么着急?”赵云听还在翻学生名单,看见戚故已经一脚迈出了办公室的门,连忙抓起自己的风衣跟上。
前往医院的路上戚故给赵云听讲了叶琳的事。
“我更倾向于是她个人体质原因造成的,”赵云听道,“最近两个月以来,共享病例库里像她这样特殊的只有一例。”
戚故摇了摇头:“在第一例生长病出现以前,甚至在第一千例生长病确诊以前,我们也都以为这是个例,毕竟意识会传播病毒,并且意识到自己被感染就会发病这件事在从前是闻所未闻的。”
生长病并非由某种传统意义的病毒传播,而是来自于意识。
患病的前提是患者曾与患病的人有过意识上的交流、接触或情感上的共鸣等等,当患者达到这一前提并在某一时刻意识到自己患病的时候,就会发病。
这个研究结果颠覆了人类已有的认知,甚至不符合现代科学及哲学思维,在最初几乎没人敢相信。
但随着确诊病例与日俱增,研究结果越来越完善,最终他们还是证实了生长病的确是由意识进行传播的一种特殊疾病。
这种疾病会改变人脑对自身的认知,从而使身体产生变化。
赵云听笑道:“是不是个例,就快要揭晓了,要不要打个赌,如果我输了,我们实验室的团建我个人出钱。”
“好啊,”戚故点头,“那如果我输了……”
“如果你输了,你就从你那个破车库里搬回来,”赵云听说,“反正你现在也是个Omega,搬到我那住也成。”
“好。”
***
人民医院参与解剖的是徐明明,叙川实验室自然是戚故与赵云听。
在对患者进行解剖这方面,医院是第一次参与,徐明明肉眼可见地紧张。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部里要求医院也要参与这种事,”他们三个人在一间小会议室,正对着叶琳的模拟建模研究解剖方案,徐明明手里夹着一只圆珠笔说道,“听说以后参与解剖实验也要成为我们的考核指标之一,我真诚地建议这些制定政策的人先来医院和实验室体验两年的工作,简直是什么都不懂瞎指挥,如果没有患者同意捐献遗体,那我年终考评KPI不合格给我开除了,说出去我的患者都不会相信。”
听着他的抱怨,戚故想到了严在行和蒋识琛。
W星际联盟的最高决策机关叫做星际联盟委员会,每三年重选一次,依据是近三年个人财富能力及企业实力按一定权重综合计算,排名前十二位当选委员会成员,任期三年,一切重大决策由委员会成员提议并通过投票决定是否通过。
这个制度被称为委员会制度,不仅星联如此,大部分的机关都使用着委员会制度。
换言之,无论提出决策的人专业与否,只要大公司的老板们投票通过即可实施。
今年12月便是这一届的三年期满,委员会成员会重新进行更换,届时严在行与蒋识琛应该都会当选。
赵云听抬手指了指建模中的头:“跟其他患者同样,即使发病器官不在大脑,但患病后头部的形态仍会有所变化,颅骨、额骨等部位都有不同程度的生长,骨骼下方的空间变得更大……”
“头部虽然建模清晰,但病毒含量最高,是解剖的重点,”戚故拿过徐明明手中的圆珠笔,“徐医生跟得上吗?”
徐明明:“你在看不起我是不是,笔想着还我啊!”
在被征调来生长病防治科以前,他曾是胸外科医生,戚故会有这样的问题也不奇怪。
戚故用圆珠笔点了点一片模糊的胸腔与腹腔,除了影像模糊的心脏、肺与胃以外,其他器官的建模轮廓也并不清晰。他道:“我们要弄清楚是什么导致了这样罕见的多器官病变,究竟是她本就不同,还是她所感染的病毒种类不同,病变脏器的外形也具有重要意义,解剖过程中一定要小心保持器官完整。”
叶琳的父亲同意了他们对叶琳的遗体进行解剖并取走部分器官,但没有同意器官捐献。
因此这次解剖的地点才会在医院,要尽可能地保留叶琳的外貌,在将需要部分取走之后,将躯体留给叶琳的父亲进行后续的火化。
听说他已经为叶琳申请了星空埋葬,她的骨灰会被放置在首都星的一颗漂亮卫星上,那里建设有风格瑰丽的公墓,也算是死后最后的浪漫。
确定解剖方案之后,戚故便与赵云听、徐明明换好了隔离手术服。
在进入解剖室时,戚故说:“大家都有参与生长病救治的经验,应该知道这个病毒是通过意识传播的,当患者死亡2小时之后的,生长病就无法再进行传播,但她的情况已经超出了我们过去的认知范围,解剖过程中一定要小心保护自己,如果有不适随时沟通。”
说完解剖才算正式开始。
解剖的顺序是脑部-腹腔及胸腔,将全部脏器取出后装入专门的容器,再对遗体进行缝合。
将大脑取出并装入容器时,赵云听“咦”了一声:“你们看后面。”
戚故将瓶子转过来,看见一个形似人脸的纹路,这并非是大脑原本的构造。
叶琳的腹腔内几乎是一塌糊涂,所有的器官都长成了怪异的形状,有些像造型奇怪的动物,有些像增殖的菌类,层层叠叠挤在狭窄的腹腔中,手术的缝合线刚一打开就争先恐后地夹着湿粘的液体往外涌。
不同部位的增生有着不同的怪异色彩,戚故将手深入其中,在一片冰冷湿滑的触感里轻轻将缠绕在一起的不同器官分开,增生最多的是肺部,青白色的触手几乎把其他器官全部裹满了,像一只在进食的章鱼。
而胃则像个长满凸起的肿瘤,在拥挤中移了位,有些地方被撑得几乎透明。
戚故捧着刚刚从缠绕中分离出来的胃,问徐明明:“叶琳自入院以后吃过饭吗?”
徐明明摇头:“没有。”
戚故仔细端详着手里撑得饱胀的器官:“假设她在星舰上吃过一顿的话,距离死亡已经有4天,食物应该消化得差不多了,我要把她的胃打开看看。”
刀刃划过层层组织,胃内容物并没有像预计的那样流淌出来,那是个完整的东西,被整个包裹在胃里,外面还覆着一层半透明的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