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遗书中写道:“收到围巾,我没有一丝恐惧,恰恰相反,我很激动,很兴奋,我知道,我终于能实实在在为娜娜做点什么了,我不会给那个畜生机会上法庭,法庭不会判他死刑,可他多活一天,都是对吾爱的亵渎。”
看到这儿,罗家楠满心满眼皆是无奈。仇恨的力量过于强大,往往能把人拖入无尽的深渊。可是不恨,可能么?不可能,只能说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份被救赎的幸运。从警的这些年来,他见过很多为了复仇而走上歧路的人,甚至有些人已经被法庭审判入狱了,出来之后还是会被受害者家属亲手了结。
这些知法犯法的家属们,口径出奇的一致:“我的XXX死了,他/她凭什么还活着?”
关掉看酸眼眶的图片,他缓了缓心情,给祈铭拨去视频,等了一会那边才接起。祈铭还在办公室,看起来是刚结束尸检消完毒洗完澡的样子,发梢还湿漉漉的。想想也是,林羽珊的尸体得是祈铭检,下午吕袁桥给他发照片的时候,还稍带手发了张祈铭的工作照。
连着好几天各忙各的,公粮又拖欠了许久。话说回来,既然媳妇儿在办公室,那他脑子里的黄色沙尘暴也只能在防风林外面转悠转悠了。
视频接通时祈铭还在用电脑,过了一会才将视线投向屏幕上眼巴巴等待自己“临幸”的人:“审完了?”
“还没,太晚了,明天押回去审。”
“几点回来?”
“一早吧,八九点钟,我跟薯片儿约的七点半下去吃早饭。”言语间罗家楠觉着对面有点心不在焉似的,往前探了探身,让自己的脸占满屏幕,“这还没过十二点呢,不说一声‘老公祝你生日快乐’?”
祈铭刀了他一眼:“我开着外放呢。”
“……”
罗家楠识相闭嘴。
“对了,跟你说个事。”
“啥事?”
“今天祈钊联系我了。”
“谁?”
“祈钊,我叔家的孩子。”
“噢噢噢噢,你那堂弟啊,他从欧洲回来了?”祈钊这人,罗家楠只听过一次,没见过。大前年的事儿了,当时祈钊通过局里找到了祈铭,打电话过来约他聚聚,说怎么着也是一家人,被祈铭拒绝了,之后再没联系过。
“早回来了,这次找我是为了办我爷爷奶奶房子过户的事,我父亲死后我不是代位继承么,现在需要我签字放弃继承权。”
罗家楠听了不由皱眉:“你放弃?你凭什么放弃?再说他也不缺钱吧?不说国际贸易做的风生水起?”
“他公司破产了,说自己欠了一屁股两肋的债,”祈铭的语气有些纠结,“我可以不要,但是祈珍也要签字放弃继承权,你知道的,她和文森特都是领薪水过日子的人,现在还有杰西卡要养,所以……我不太想签这个字。”
“不想签就不签,他们家当初把你和祈珍扔福利院去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有今天?”罗家楠是没糟心亲戚,就算有也混蛋不过他,“他是想把房子卖了还债是不是?这样,卖,卖完该怎么分怎么分,该他那份咱不占,不该他的一分不多给,你不要就都给祈珍,就当给咱外甥女攒大学学费了。”
“杰西卡是我外甥女,和你没血缘关系。”祈铭顿了顿,又补充道:“也没法律层面的关系。”
罗家楠当场有个白眼不知当翻不当翻。反正就祈铭这个一板一眼、抠字眼儿赛过抠墙皮的劲头,不心大点儿早晚被憋死。
“得,你们家的家务事我不掺和,你自己决定,决定好了告——啊,不用,不用告诉我。”
一听这话就知道他犯小心眼了,祈铭想了想,把手机从手机架上取下来,拿着走到办公室外面。清冷的灯光伴着鞋底踏过瓷砖的声响,莫名令视频那头的人乍起身寒栗。
一直到走廊的尽头,祈铭对着镜头认认真真地弯起嘴角:“罗家楠。”
“啊?”
罗家楠笑得并不真诚,心说——您这跟拍恐怖片似的环境,我感觉后面能突然冒出个鬼来。
就看视频那头的祈铭做了个深呼吸,盯着屏幕看了几秒,片刻后靠近话筒的位置,语气生硬地说——
“老公,生日快乐。”
【第四卷 ·完】
TBC
作者有话说:
快!楠哥!快把祈老师从屏幕里抠出来!
祈老师喊老公的语气请自行想象~
第四卷 结束了,第五卷【夺命蛊】敬请期待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第75章
临近午夜的镇海夜市繁华依旧, 店内店外,但凡有块地方都得塞把凳子。霓虹灯光倒映在水面,湖水随风而波, 伴着喧嚣的人声,细碎了几家临湖店面的招牌。
老B忙里忙外迎来送往, 一圈熟客们的桌子转下来,已是喝得微醺。到了罗家楠他们这桌,刚拿起啤酒瓶要往杯子里倒酒,却被苗红按住了手腕, 转手递给他一杯热茶:“行了,到我们这就别来那套虚头马脑的东西了,喝口茶,解解酒。”
“还是我女神知道心疼我啊,哪像你们几个, 就知道灌我。”
老B那副故作夸张的语气令罗家楠眉头微皱:“别跟我师父这儿逗咳嗽,留神大伟来了揍你!”
“当着乔警官的面, 红姐也是我女神啊。”
闷下口茶,老B撩起T恤下摆擦了擦额头沁出的热汗。旁边杨猛扬手拍了下他那颤颤巍巍的肚腩, 直把老B拍的弓腰缩背:“呦呦呦,猛哥, 悠着点拍嘿, 您那手劲儿我可吃不起。”
杨猛是反黑组老大, 一米九多的个头, 省队摔跤运动员出身,一身彪悍的腱子肉, 以往参加比赛都是97公斤级的。天天跟一帮地痞流氓打交道, 一巴掌下去, 分量轻的直接飞出去了。自嘲用脑过度导致英年早脱,干脆刮一光头,更显一脸凶相。
他叼了根烟出来,就着老B弹开的火机点上,慢条斯理的:“你这岁数不小了,注意着点,别回头三高了。”
“早就高了,血糖血脂血压,医生看着都皱眉头,凑活活着吧。”老B无所谓的笑笑,撂下衣服转头问苗红,“女神,你今天不用回家带孩子?”
苗红舒心眯眼:“刚结案,出来痛快痛快,孩子有大伟呢,我出门之前都哄睡着了。”
“要说认识的男人里,我最佩服的就是乔警官,多优秀的小伙子啊,为了老婆的事业甘愿退居后勤,回家当奶爸。”老B竖起大拇指,呼头盖脸一顿猛夸,也不管当事人在不在场,“猛哥,这我可就得说说你了,你看人乔警官,再看看你,是,你忙,可忙来忙去,忙的媳妇儿都跑了。”
没等杨猛发话,罗家楠脸一拉:“我说老B,你这喝点猫尿嘴上没把门的了是吧?去去去,别跟我们这凑热闹,上后厨催你的菜去!”
老B是跟他们混熟了,说话口无遮拦,再说这年头离婚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遂堆起笑脸:“那我忙去了啊,女神,楠哥,猛哥,唐警官,你们喝好吃好啊。”
一直没搭腔的唐喆学客套的点了下头。他跟老B不算熟稔,如果不是罗家楠喜欢来老B店里喝酒,他通常不来这。上次帮林冬“跑路”时充当“打手”,威胁了一通对方,还行,人家不记他仇,再见面依旧笑脸相迎。
要么说生意人会来事儿呢,搁别人估计得和他老死不相往来了。
等老B转身走了,杨猛朝罗家楠抬抬下巴:“你们陈队还来不来,这酒都喝一半了。”
“刚给我发消息说在路上了,这就到。”罗家楠边说边给杯子里续上啤酒,举杯和杨猛碰了一个,仰头干光,把杯子往桌上一顿,打出个畅爽的嗝儿,“杨队,你们那案子怎么回事,我听说被打回来了?”
水面刮来的凉风带走酒精的微热,杨猛幽幽叹出口气:“说组织架构不完整,让我们补充侦查,可这黑/恶组织又特么不是公司,发工资也不缴个人所得税,我还得从董事长顺着给检察院往下捋是怎么着?”
“没往里塞个人探探口风?”
罗家楠说着转头问唐喆学要烟——他这个礼拜的份额一上酒桌就没了,全靠唐二吉同学接济,待会还得顺走一包。另外拿人家的烟他还得数落人家抠门,后备箱里一箱1916也不知道他孝敬一条,扣扣索索的,撑死了给一包。
“塞了,看守所那边给安排了仨,还没掏出关键的东西。”杨猛回手胡撸了一把光秃秃的后脑勺,“你干过,你懂,那帮人抱团儿,对外人轻易不吐口。”
这话罗家楠深有体会,像寇英当年那个组织的架构层级,他摸了三年才摸全乎。一般来说,能被抓的大多不是主犯,以社会闲散人员和出狱前科犯为主,中间还隔着一个甚至多个缓冲带。这帮人就是炮灰,让他们指证主子,他们手里也没证据。光空口白牙的说,上了法庭法官不认。
“出来开心的,别聊工作了。”苗红抬胳膊肘碰了下杨猛,“来,咱俩喝一个。”
一杯酒下肚,杨猛开始悲秋伤春:“红啊,你说你怎么就嫁了,是,大伟是好小伙,可我不好么?”
苗红才不给他犯德行的机会,白眼一翻:“你会做饭么?会带孩子么?会修家里的电器么?有功夫陪着孩子上早教班、练书法英语舞蹈么?你说你除了会破案会抓人,还会干嘛?”
杨猛打直了背,自信道:“我能陪老丈人喝酒啊!”
“得了吧,你连我都喝不过还想喝过我爸?别忘了我还有一哥一姐呢,我哥就不说了,就算我姐酒量也跟我差不多。”
“那大伟能喝的过?”
“……”
这个还真喝不过,苗红哑然而笑,头回去她家拜见岳父岳母大舅子大姨子,乔大伟硬生生被喝桌子底下去了。想想也是,虽然乔大伟有一米九的大个儿二百斤的腱子肉,搁谁看都是妥妥的猛男,但猛男和酒量没有线性关系。再说乔大伟平时喝的多是啤酒,到她们家那疙瘩,好家伙,她哥一箱北大荒“哐当”往桌上一放,煞是震撼人心。事后乔大伟跟她说,当时看她哥“哐哐哐哐”连开四瓶高度白酒,自己腿肚子直转筋。
奇了怪了,她楞是觉得一脸被欺负了的乔大伟挺可爱。
知道他们是在逗贫,唐喆学探身给他俩杯子里续上酒,跟着瞎掺和:“杨队,你就别惦记红姐了,大伟哥多不容易才娶上媳妇啊,回头我给你介绍一个,我前同事,离婚没孩子,当初是按空姐标准招的。”
杨猛立刻摸出手机:“快快快,照片、联系方式给我,合适我明儿一早就提亲去。”
“行了大哥,您长得跟个恶霸似的就够了,这还要抢人是怎么着?”
跟杨猛一比,罗家楠算善茬。别看杨猛长得凶,其实为人友善宽宏大量,同事怎么调侃他,他都不会生气。面对犯罪分子则是另外一幅相貌,用陈飞的话来形容,那是修罗临世。之前重案反黑一起去抓人,犯罪嫌疑人沿街铐一溜,一围观的老大爷指着杨猛问罗家楠:你们怎么不铐他啊?
想谁谁来,他这话音还没落,就看远处陈飞隔着好几十个脑袋找他们,赶紧抬手招呼:“这儿!头儿!在这儿呢!”
穿过拥挤的餐位,陈飞挤到桌边,却发现没凳子了,一个眼神儿,罗家楠立马起立:“您坐我这,我去喊老B搬一把来。”
刚撂下屁股,冰镇啤酒就倒上了,放下啤酒瓶子,杨猛笑问:“您怎么拖到这会才来啊,酒都捂热了。”
“别提了,开会开到十点半,也不哪那么多废话。”陈飞端起杯子仰脖干光,饱含二氧化碳的清凉液体顺喉而下,霎时抚平夏夜的燥热,“我跟老方说,以后没要紧的事儿,这破会别特么叫我,有那功夫我补会觉好不好?”
“来,陈队,歇口气。”旁边唐喆学递上根烟,又恭敬的弹开火机。
苗红笑着揶揄自家老大:“不是开会开的晚吧?是赵政委不放人吧?”
“没,老赵不在局里,我——”
话说一半,陈飞咂摸出不对味了,皱眉斜了苗红一眼。报复,绝对是报复,下午刚在办公室里跟他大吵一架,这会到酒桌上找补来了。当时气得苗红把警官证和配枪都拍陈飞桌上了,所以这顿酒是罗家楠为了他俩找台阶下安排的,特意拽上“心地善良”的杨猛和“阳光灿烂”的唐喆学,免得到时候只有他们三个冷场。
也搭上祈铭不在家,出去做古尸鉴定去了,要不罗家楠今儿晚上还真溜不出来。西坝沟乡有个水库项目,挖掘机挖到十米深左右,挖出条墓道来,经考古学家勘验,说是元末明初的墓,已经被盗过了,没什么有考古价值的东西,只有灌水的棺材和散落的人体骨骼。一个电话打到祈铭这来,祈铭乐颠颠的带周禾过去鉴定古尸死因了。
过了一会罗家楠带着凳子回来了,坐下之后一直抻着脖子往隔壁店那边看。注意到他神情有异,唐喆学问:“怎么了楠哥?你瞅什么呢?”
“我刚过去借凳子,听一傻逼问一女服务员要微信号,服务员不给,然后那傻逼嘴里不干不净的。”
罗家楠皱眉冷嗤。不光他皱眉,一个桌的听了都皱眉。这种事不好管,人家没动手,警察也不能抓。喝多了嘴上没把门的太多了,就光镇海夜市这儿,酒后闹事的案子平均下来一天一起,管片派出所所长恨不能两年就过劳一个。当年唐喆学他爸唐奎活脱脱累死在讯问室外的走廊上,就是为了抓捕一群寻衅滋事的傻逼,三天三夜没合眼导致急性大面积心肌梗死。后来听史玉光说,那几个傻逼最长的一个才坐了三年牢。没办法,犯的事儿只够判三年,累死的警察不关他们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