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胳膊上挨了祈铭一下,意在提醒他别煽风点火。自打田敏烨来了重案,罗家楠可算是找到当年的青春回忆了,一点好儿不教,胡文治训徒弟他还凑过去打岔,真应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老话。当然罗家楠不会放任田敏烨违规犯事,一旦对方行为出格,他骂起来比胡文治嗓门大多了。
恩威并施,罗家楠说自己是跟林冬学的。
到了地方,通过化妆侦查确认福建生就在丁奇家中,陈飞和罗家楠迅速制定了抓捕计划。由胡文治假扮的社区人员敲开丁家大门,一群人一拥而入,把福建生结结实实摁在了客厅里。中间还有个小插曲,因为福建生正在做饭,拿着刀来开的门,开门时寒光一闪,田敏烨一把给最前头的胡文治扯到身后,一脚踹飞了福建生手里的刀。
“你们干嘛打我儿子!放开他!放开他!”
眼见“儿子”被一堆陌生人摁倒在地连捆带撅的,丁老爹瞬间不糊涂了,愤然举起拐杖敲田敏烨的头。田敏烨背冲老头儿,冷不丁被拐杖敲了一记,条件反射反手一抓一抽,“咕咚”就给老头儿带倒在地,不由当场傻眼。
罗家楠见状立刻:“祈老师!过来看一眼!老头儿摔了!”
祈铭闻声而来,刚想检查一下丁老爹的四肢和头部却被对方大力推开。罗家楠当场就火了,扶起祈铭并嚷了一声“我们是警察!你儿子犯法了!”。可老头儿置若罔闻,朝着被众人压在地上的“儿子”爬了两下,抱着孩子的腿,声嘶力竭的:“你们不许抓他!他犯了法,我替他坐牢!杀了人,我替他偿命!”
此时还在对抗警方拘捕的福建生忽然卸去了力道,扭头望向老泪纵横的“父亲”,哽咽道:“爸,让我跟他们走吧,过不了几天就回来了,放心。”
屋里霎时陷入寂静,只剩丁老爹破风箱般的粗喘。确实,福建生归案,丁奇就能放了,丁老爹不会失去这个买来的“儿子”。他深爱着自己的孩子,尽管并无血缘关系。多年的养育形成了无法割断的纽带,眼见儿子被抓,业已糊涂的脑子里却还残留着保护孩子的意念,只是方式太过偏激。
最终还是叫救护车把老人送去了医院,那一下摔得不轻,祈铭现场判断丁老爹的髋部骨折了。这诊断给田敏烨听得大脑一片空白,抢在胡文治前面踢飞菜刀的勇猛荡然无存,回去的路上一句话都没敢说。到了局里,陈飞跟罗家楠和胡文治一起过了三遍执法记录仪,确认这件事纯属意外。本来就是丁老爹袭警在先,上面要敢给比警告更严重的处分,他们一起去找方岳坤讨说法。
“也好,让他长长记性,省得以后翻车翻沟里去。”
胡文治并不觉得这是多坏的事情,谁年轻的时候还没捅过篓子啊?吃一堑长一智。比如生病这事,从来不进医院的人,等真进医院的时候基本就出不去了。
罗家楠是发自内心的同情田敏烨:“您多做做他工作吧,我看给孩子吓得够呛,别以后坐下病了,再扑人的时候畏首畏尾的,容易出事。”
“老胡,你啊,现在就带小田儿去医院,看看老头儿的情况,回头上面问起,起码有个好的处理态度。”这种事陈飞有经验,早些年被他撅折的胳膊腿一只手数不过来,“家楠,你带彭宁审人,哦对,把钱峰叫上,让他做记录。”
“现在就审?”罗家楠眉梢微挑,“您觉着他能实话实说么?回来的路上连个屁都没放。”
“那你说怎么弄?”
“先送看守所,让哥俩见一面,福建生能代替丁奇去家里给老头儿尽孝,说明他不是块冰冷的石头。”
稍作考量,陈飞点头应下。这回丁奇终于能放了,也省得他们家老赵见天跑看守所做思想工作。为这事赵平生抱怨好几天了,说自己一白衬衫见天替重案的跑腿,人看守所的都笑话他。
活该,陈飞心说,有本事你自己一个人过。
把福建生从留置室里提出来,罗家楠上下打量了一番,说:“现在送你去看守所,见见你兄弟,等见完了,你想说什么我就听,不想说,那咱就过两天见。”
木雕般的人终于有了点反应,福建生抬眼看向罗家楠:“我为什么要见他?”
罗家楠皱眉笑笑:“怎么着,拿人当替罪羊还不当面说清楚?不好意思啊?”
“……”
福建生错开视线,游移片刻,轻巧道:“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那个傻瓜,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甭管傻不傻,起码他没杀人,而你杀了仨。”罗家楠竖起三根手指,说完又意识到漏了什么,补充道:“算上你的养父母,是五个。”
福建生的表情顿时有些古怪,凝神思考了片刻,语气不无讽刺:“你们怎么查的案子?我养父母不是我杀的,是程曦平。”
“??????”
还有这么一出呐?罗家楠顿感诧异。
TBC
作者有话说:
楠哥:这案子要不交给林冬他们去办吧,翻旧案得罪人呐
林冬:你还怕得罪人?呵,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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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把别人胃口吊起来了, 福建生却再次陷入沉默,那副事不关己的态度看得罗家楠牙痒痒。他明白福建生打什么算盘,干过那么些年协警, 熟悉规章制度,深知在调查案件的过程中发现旧案线索必追必查, 不然事实不清交待不明,检察院那边不收卷,倒霉的还是他们这些干警察的。
这种时候找场外支援是最优选择,可上楼一问, 嘿,林冬和唐喆学又出差了,打电话过去问,就听林冬理直气壮的:“是你塞我们的案子,我跟二吉正在长途大巴上晃悠, 罗家楠,现在是雨季, 要是泥石流把我俩埋了,我家的猫和狗你给我养好, 听见没有?”
“就光猫和狗啊?没点遗产给我继承?喂?林队?林队?”
那边咔嚓就给电话摁了,罗家楠自讨一没趣, 只好下楼按原计划行事——押福建生去看守所和丁奇见面, 亲哥俩, 怎么着也能说几句掏心掏肺的话。
然而不是所有的兄弟姐妹都能像林冬林阳、祈铭祈珍之间那样, 天涯海角相隔万里也不耽误手足情深。可能有的人天生就薄情寡义,亦或者少时的经历摧毁了对他人的信任, 比如福建生, 见着丁奇毫不动容, 倒是丁奇看见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同胞兄弟,哇哇大哭了一通。
这让隔壁看监控的彭宁不禁感叹:“虽然是双胞胎,可性格差异也太大了,丁奇比较有人情味,这福建生……楠哥,你说他是不是有点反社会人格啊?你看程曦平那骨架子被他剔的,狗都啃不出肉来。”
反社会人格倒是不至于,罗家楠觉着,冷血凶残更贴切。基于嫌疑人行为判断,福建生的心理已经扭曲到一定程度了——虐杀吉美娟,扒皮剔骨程曦平,还有那个和他的悲惨经历毫无瓜葛却被弃尸荒野的金喜娣,每杀一个人,福建生的恨意非但没减轻,反而比之前更深了一层。因为他必须要复仇,他眼中的光芒早已被仇恨所覆盖,而代价则是赔上自己的性命。这世上没几个人真的不怕死,只不过当把死亡和仇恨置于天平两端时,总会有人义无反顾地选择复仇。
丁奇哭的涕泪齐流,既感慨自己的身世,又为无法团聚的骨肉亲情悲伤:“你干嘛要杀人啊?老话讲,好死不如赖活着,坏人一定会遭到报应的,你何必非得亲自动手。”
嘴角勾起丝不屑,福建生淡淡道:“报应?我不给他们报应,谁给?指望老天爷?天打雷劈这件事不会发生在坏人身上,只会发生在雷雨天往高处爬的人身上……丁奇,我去你家住了几天,见过你的养父,实话实说,他是个好人,可他也是个满嘴仁义道德的伪君子,自己偷摸买个孩子回来养,却句句不离让儿子遵纪守法……你让他给养窝囊了,知道么?”
丁奇这人属于骂他行,骂他爸,那就得说道说道了:“我从小不缺吃不缺喝,爸妈为了供我上学,六十多了还去给人家打工,他们对我很好,是我自己不争气,跟我爸没关系。”
福建生没有再次反驳,只是叮嘱道:“嗯,那你出去之后好好孝顺他,我被抓的时候,他拿拐杖打警察来着,还说要替我偿命。”
他的语气十分平淡,可监听他们对话的罗家楠能隐隐听出一丝嫉妒的意味。丁奇确实有让福建生嫉妒的资本,他虽不成器,但生活平淡安逸,不用背负满身的仇恨,不必在深夜被噩梦惊醒,更无需置疑自己。两个一模一样的孩子,想必父母卖他们的时候是随机发货,如果,如果被丁父买走的是福建生,以他的聪慧程度来设想,生活定是平安幸福。
丁奇诧异道:“啥?他打警察了?”
福建生点点头,面无表情地“上眼药”:“然后又被警察打了,好像胯骨骨折了也不是怎么的,现在在医院。”
“骨——骨折?!”
丁奇闻言忽悠一下从椅子上窜起。老话讲,老年人最怕胯骨骨折,一旦下不来床就没几天活头了,尽管老爹越来越糊涂,可那毕竟是他唯一的亲人了。一想到老爹可能命不久矣,他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愤怒,转身猛捶单向镜,面孔瞬间狰狞:“谁打的我爸!?出来!”
“闹什么闹!?坐回去!”通过话筒罗家楠厉声呵斥,就知道家属得闹腾,看吧,田敏烨的警告处分八成躲不掉了。
可丁奇毫不顺从,甚至回身抄起折叠椅砸向单向镜,边砸边骂国粹。隔着层玻璃,罗家楠看着他那近乎狰狞的面孔,忽觉这对同卵双生的兄弟其实丝毫没有偏差,只是经历不同而已。如果把福建生和丁奇调换一下,那么今天被铐在椅子上的就是丁奇了。
招呼人把失控的丁奇拉出来,罗家楠摘下耳机进到隔壁的房间,双手撑于桌面,冲福建生眯出略带危险的笑意:“你行啊,让你跟你兄弟聊会天,你还得惦记着给我们添堵,福建生,你好歹在警察堆里混了十来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规矩不用我多解释,保不齐你知道的讯问策略比我还多,所以咱俩别绕圈子,你利索的撂,我保证你开庭之前过的舒舒服服的。”
“我还真抓过杀人犯,罗警官。”福建生并没有直接给出回应,而是自顾自地讲起曾经的辉煌履历:“有次查酒驾,我看一司机神色慌张,但吹酒精检测仪的数值正常,就让他下车开后备箱,你猜怎么着?”
罗家楠顺着他的话往下接:“后备箱里有尸体?”
“尸体倒是没有,但我发现盖备胎的毡布下有血迹,显然是他清理了上面却没注意到有血渗到下面去了……”福建生的眼里挂上笑意,“我以酒精测试仪没电为借口让他去巡逻车上再吹一次,他一上去就被我们的人控制住了,后来分局刑侦队的技术过来,确认毛毡下面的血迹是人血,轻轻松松地破了个家暴渣男杀妻抛尸的案子。”
竖起拇指,罗家楠给予肯定的同时问道:“那个时候你还想杀人么?亲眼看到一个杀人犯被绳之以法。”
“……”
福建生定定地看着他,眼神毫无怯意:“是的,我想,我必须让辜负过我信任的人付出代价,我隐忍多年只为争取一个机会,吉美娟和鲁鹏睿的奸情是我告诉程曦平的,我就是要他们俩离婚,我要让他们分开,然后挨个干掉他们。”
很好,开始交待了,看来这人吃软不吃硬。罗家楠稍作判断,抬手招呼隔壁的彭宁和钱峰过来记录供词,随后弯腰扶起被丁奇砸得有些变形的折叠椅,撂屁股坐下,心平气和地与嫌疑人对话:“程曦平咱先放放,我去过你那小伴儿家,他都跟我说了,姓程的就一变态人渣,可吉美娟呢?福利院的人都说她对你特别好,甚至连你的养父母也是她费尽心思经过层层筛选才挑定的。”
一瞬间,福建生的脸上彷如蒙上层冰霜,眉心厌恶皱起:“层层筛选?别逗了,她只是为了让我远离程曦平而已,你知道么,程曦平向她提议收养我之后,她转脸去就帮我办领养手续了……她给我找的那是什么养父母啊?两口子都是赌徒,上了牌桌就不知道下来,我特么一整天一整天的吃不上饭,他们领养我不过是为了拿点国家的补贴款,我还得给他们作牛作马、被当奴隶一样使唤!”
说着一撸袖子,露出臂上骇人的疤:“看清楚,这是那男的赌输了钱,拿我撒气的时候给我一把摁炉子上烫的!伤口感染化脓,我烧了整整五天却没人带我去医院,后来是程曦平借口家访来看我,发现我都快臭了才把我送去医院……没几天那对狗男女就死了,我知道是他杀了他们,因为他拿走了我的家门钥匙,回来还跟我说‘我帮了你,咱俩扯平了’。”
养父母的死真相大白,罗家楠稍稍消化了一番,叹道:“看来他对你还挺好。”
“好?代价就是到我回到福利院之后还得继续当他的发泄桶,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福建生苦笑,眼中却凝着血,“这种畸形的关系一直持续到我十四岁,就一个暑假的功夫,我变声了,也开始长胡子了,这让他失去了兴趣,转而又盯上了建华……建华胆子小,只知道哭,可我很清楚程曦平最讨厌人哭了,当初我只要一哭他就打我,建华被他打的遍体鳞伤,可有老师问起,吉美娟就说建华是不小心从楼梯上滚下来摔的,她为了维护自己的名誉,毫无底线地包庇那个禽兽,罗警官,你说,她、该、不、该、死?”
罗家楠直言以对:“这事儿归法律管,你在福利院的时候,不敢说,我理解,但你离开之后完全可以举报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