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超市确实报警了,管片儿派出所的民警来了之后听说有人比自己先出警了,还把彭宁查了个底儿掉,因为不乏有那种持假/警官证“行侠仗义”之辈。说他们好吧,冒充国家执法人员首先就犯法了,可说他们坏吧,干的又都是见义勇为的好事。就是别让真警察撞上,不然起码去拘留所吃十五天白菜炖豆腐。
“你别忙活了,坐下聊。”
罗家楠招呼赵玫。赵玫三十出头的年纪,看上去却跟个小姑娘似的,有几分姿色。她说自己以前在游轮上干服务员,经人介绍认识的卓明汉,谈了半年,发现怀孕了就扯了证。赵玫给他们看一家三口曾经的合照,把彭宁脑子里卓明汉的那副“尊容”淡化了些许。没被泡发之前的卓明汉长得挺有模有样,高鼻梁大眼睛,五官立体,是和罗家楠类似的南人北像脸。
赵玫说话相当直率:“我啊,当年就看上他长得帅了,虽然离了两回婚还坐过大牢,可身体好啊,又能挣钱,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们说,是这么个道理吧?”
罗家楠点了下头表示附和,又问:“后来那个人还有没有再给你打过电话?”
“没有,就打了那一个,我还特意去驿站查过,没有明汉寄给我的快递。”
“卓明汉最后一次和你联系是在什么时候?”
“呦,那可早了,春节的时候,他来接孩子回奶奶家过三十儿。”
“只接孩子?”
“对啊,他前妻在,我不乐意去。”
“前妻?哪一个?”
“潘欣,第二个,我跟你们说,这卓明汉就是个情圣。”赵玫无奈嗤笑,“我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只要别让我当面撞上,我就可以装什么都不知道。”
“撞上什么?”录着音呢,罗家楠自己心里清楚不够,得让证人把话往明白了说。
赵玫面露不悦:“还能有什么,奸情呗,他和潘欣一直藕断丝连,真以为我傻啊?”
资料显示,潘欣是卓明汉的第二任妻子,两人在婚姻存续期间生了对儿龙凤胎。罗家楠听了稍感诧异:“那他俩既然断不干净,为什么卓明汉不和潘欣复婚而是和你结婚了?”
赵玫不屑冷嗤:“嗨,潘欣离婚之后傍上一豁有钱的老头儿,快八十了,就剩色心了,啥也干不了,可她才四十二,警官,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您听过吧?她可不是能守得住活寡的女人。”
一旁的欧健听了,默默抬起手,捂住正拿自己当树一样蹭的小男孩的耳朵。接触的证人多了,闻听他人的生活方式如何,他已是波澜不惊,可孩子还小,不该这么早被世俗所浸染。
“那你就由着他们胡搞?”罗家楠追问道。如果卓明汉的个人生活混乱,那么情杀也不能完全排除,真相大白之前所有相关人员都有嫌疑。
“他之前不是替人担保把船担保没了么,这还不够,差了十多万利息,是潘欣拿钱给他堵的窟窿。”赵玫说着,抬手指了一圈客厅,“这房子是他俩离婚的时候,潘欣给明汉的,她自己也有钱,做了好多年玉石生意,其实当年他俩在一起合伙做生意做的挺好的,但卓汉这人吧有点大男子主义,潘欣也不是软柿子,他俩老吵架,后来还是离了。”
罗家楠稍感疑惑,问:“你之前说卓明汉是跑船的,这怎么又和潘欣合伙做生意了?”
赵玫无所谓地耸了下肩:“跑船归跑船,潘欣去缅甸进货的时候明汉得跟着啊,缅甸那地方多乱,当街抢劫又是枪又是刀的,明汉蹲过大狱,认识的混混多,每次带几个兄弟过去替潘欣撑门面。”
嗯,这倒是合情合理,罗家楠心下了然,不过还是多想了一层:卓明汉曾经因走私文物而坐牢,出狱之后还干跑船的买卖,又经常进出缅甸采购玉石,和前妻离婚之后也还保持着经济上的来往,且数额不低,以上种种叠加在一起……别是沾了毒吧?
“你有潘欣电话么?”他琢磨着潘欣那也得走一趟,而且是尽快。
“有。”
看赵玫拿出手机,彭宁凑上前记录电话号码。这都是欧健传授给他的经验之谈,出门在外别等罗家楠指哪再打哪,必须得有眼力价。记完电话彭宁就躲外面联系潘欣去了,留罗家楠和欧健在屋里继续跟赵玫聊。总的来说赵玫是那种活得太明白的女人,只要男人能把钱拿回家,她就可以对男人在外面的事不闻不问,装聋作哑。从她的生活环境就能看的出来,虽然离了婚也没个正式工作,但网上那种动辄大几千的智能小家电一件都不少,想来离婚的时候卓明汉没少给她留钱。
过了大约十分钟,罗家楠手机上收到彭宁发来的微信消息,告诉他潘欣的电话没人接,不过按手机号搜到微信号了,申请添加了好友,看能不能先从微信上接触接触。琢磨着赵玫这是问不出什么东西了,罗家楠示意欧健起身告辞。赵玫留他们吃饭,被罗家楠婉拒了——规定不允许。
从赵玫家出来,罗家楠先带徒弟师弟去楼下吃午饭,一人点了一份十五块钱的套餐。欧健吃的兴趣缺缺——还惦记煮得喷香的鸡汤呢,彭宁则边吃边刷手机。
看彭宁对着手机一会一傻乐,欧健酸溜溜的:“跟女朋友聊天呐?”
“说了不是女朋友。”
彭宁下意识的侧过身,避免手机屏幕被看到。窦荳想看新上映的漫威电影,问他有没有时间陪自己去,她出电影票和爆米花钱。彭宁也喜欢看超级英雄类的漫画和电影,有很多有趣的梗可以和窦荳聊,手机里的超英系列表情包都和对方下的一样。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性格上的吸引。其实他有心把彼此的关系拉近一层,可感觉窦荳是把自己当哥们一样处——窦荳让他管自己叫荳哥,称呼他则是宁妹——实在张不开嘴。
“不是女朋友你还笑得跟智障似的,别装了,我早已洞察一切。”欧健说着就去掰彭宁的手,闹呗,男孩子和男孩子在一起,不就聊女孩子那点事儿么?
“别闹别闹!汤洒了!”
正躲欧健的“九阴白骨爪”时,彭宁收到窦荳发来一条消息,点开一看,瞬间心跳飙升——【诶,宁妹,跟你说个事儿,我好像喜欢上个人】
【谁……谁啊?】他感觉自己回消息的手都在发抖——不是吧不是吧,要向我表白了?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满心期待着对方回复【傻瓜,就是你呀】,然而现实却是——【我们餐厅新来的前厅经理,可帅了我告诉你!长得跟吴彦祖似的!】,让他彻底领悟了什么叫“心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此时坐对面的罗家楠忽然抬起头——好像听到有什么东西碎了的动静。左右看看,感觉是自己出现幻听了。正想催对面那俩别闹了赶紧吃饭,他发现彭宁脸色不对:“咋了你?噎着啦?”
“没……没……”
连回消息的力气都没了,彭宁一秒丧气,恨不能一脑袋扎汤里淹死才好。多年前做同桌的时候,他就喜欢过性格开朗的窦荳,可那时脸皮薄,张不开嘴。多年后的重逢让他感觉彼此尚有缘分,只可惜……唉,这个看脸的世界。
欧健趁机瞄到了他手机上的聊天信息,看完表情一顿,迟疑片刻用口型告知罗家楠“这小子失恋了”。罗家楠并不吃惊,亦无心插手后辈的个人生活,只是看彭宁一脸颓丧样,感觉身为师父还是得安慰安慰:“怎么不吃了?不顺口?要不我上隔壁熟食店给你买只烧鸡?”
没等彭宁给反应,欧健点头如啄米,却被大师兄一记眼刀给凶了回去。其实罗家楠也就是说说而已,看彭宁情绪低落到极致那样,别说烧鸡了,就三千多一只那烧鹅塞嘴里估计都咽不下去。
“……不用……楠哥……我不……我不饿……不是……我吃……吃饱了……”
彭宁语无伦次的,不当着罗家楠和欧健的面哭出来已经用尽了自制力。有的感情,只有在知道自己得不到的刹那才会刻骨,怪不得别人,要怪只能怪自己没有及时争取。现在他十分后悔当初没听罗家楠意见,向窦荳直截了当的表明心思,可能不至于让那个什么新来的“前厅吴彦祖”横刀夺爱。
眼前渐渐模糊了起来,他使劲抽了下鼻子,想把眼泪憋回去。可那俩大眼珠子实在兜不住满眶的热意,忽的,一抹剔透悬空而落。
“你哭啦?”欧健见状顿时有点慌。他知道那滋味,因为曹媛和郭昊轩的事,他回家抱着被子也默默地掉过眼泪。
“……不是……我内个……我……我隐形掉了……”
近视一千多度,没了眼镜彭宁离瞎子就差一步之遥。两边的隐形都掉出来了,包里又没带备份,框架镜也忘了拿了。于是罗家楠和欧健只好钻桌子底下撅着屁股帮他找隐形眼镜——找着了拿滴眼液泡泡,还能凑活接着戴。
周围的食客都跟看耍猴似的看他们钻桌子,罗家楠边打着手机电筒踅摸隐形眼镜边抱怨:“我真特么服了,不行你去做手术吧,我批你一个月的假。”
“大师兄别动!你脚边有一个!”欧健一手推住罗家楠的肩膀,一手拈起柔软的镜片——还成,看着不是很脏。
又找了五分钟,另一片死活找不着了。有时候就是这样,明明眼睁睁地看着某个东西掉下去却遍寻不见,像是被地板吸走了一样。罗家楠实在懒得给他找了——腰都弯酸了,从桌子底下爬出来,问:“就一个行不行?”
缓过最难受的劲儿,彭宁说话终于利索点了:“我……我家就在这附近……楠哥,麻烦你待会绕一下,我回去……回去拿副新的。”
罗家楠放平眉头:“行,还吃么?不吃走。”
彭宁摇摇头:“不吃了。”
欧健也钻出桌底:“我也不吃了,走吧。”
把车钥匙交给欧健,罗家楠转头去前台结账。正刷二维码呢,忽听“咚!”的一声,转头一看,一句“哎呦我去!”脱口而出——彭宁撞门框上了。
TBC
作者有话说:
楠哥:……
欧健:……
薯片:我没事!我可以!我还行!
在龙阳市局,异性恋没前途【不是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第193章
到了彭宁家楼下, 罗家楠担心徒弟看不清路再撞回门框,让欧健跟着一起上去取隐形眼镜。等俩人上楼了,他又发了条微信叮嘱欧健, 彭宁要是自己不说就别提失恋那茬。感情上的事,越说越委屈, 待会还得继续走访,不能让个人情绪影响工作。
不一会,欧健自己下来了,说彭宁想蹲个厕所, 让他先回车上。
“我知道,他肯定躲卫生间里哭去了。”欧健信誓旦旦的,“刚才在电梯里的时候就听他一个劲儿吸溜鼻子,唉,我应该留在上面陪陪他。”
罗家楠正低头给陈飞回消息, 闻言不屑道:“行啦,管好你自己得了。”
欧健不服气的:“大师兄你真冷血, 你没失过恋么?多难受啊!”
“没有。”
罗家楠果断否认。等了一会不见欧健接茬,他抬眼看向对方, 眉头皱起:“你那什么眼神?”
“这叫不信任的眼神,”欧健竖起二指, 朝自己比划了一下, 又顺着视线的方向指向罗家楠, “我可听唐副队说过, 你卧底把女朋友都卧没了。”
——唐二吉你大爷!吃饱了撑的散老子八卦,之前也是, 跟祈铭那瞎逼逼什么玩意, 我前女友身材辣不辣和你丫有特么蛋关系!
心里“热情”问候唐喆学, 罗家楠嘴上却是轻飘飘的:“我去卧底之前就跟她说不用等我了,鬼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别耽误人家。”
“啊?这么洒脱?”
“就这么洒脱。”
“……你没哭啊?”
“老子天生没泪腺。”
“瞎说,那次祈老师进手术室,我看你躲安全通道里哭的一把鼻涕一把——哎呦!”
后脑勺结结实实挨了一记,欧健终于老实了。有关祈铭动脑部手术时罗家楠悄悄哭鼻子的事,他倒是没跟任何人提过。估计是祈铭进手术室之前留的那句话,让一直强装镇定的罗家楠扛不住了。
祈铭说:“家楠,如果手术过程中出现不可逆的脑损伤,不要试图让我苟延残喘地活着,放手,对我,对你,都是最好的选择。”
太理智了,他觉着,但这又很祈铭。作为一名法医,祈铭自是清楚脑部手术的风险有多大,既然下定决心做手术,必然是做好了面对最坏结果的准备。可事实上罗家楠并没有做好这个准备。如果把罗家楠看做跨于深渊之上的吊桥,那祈铭就是拉住吊桥的绳索,一旦绳索断裂,吊桥也将粉身碎骨。他从没见罗家楠哭成那样过,被极度压抑着的巨大担忧,都在手术室大门合拢的一瞬间释放了出来。可惜词汇量有限,他只能用上气不接下气来形容。
约莫过了一刻钟左右,彭宁下来了,眼圈微红,发梢湿漉漉的,看起来是哭完才洗过脸。上车之后悄无声息地窝后座上,低头摆弄手机。欧健从后视镜里注意到,彭宁的手机屏幕是黑的, 不由暗搓搓地揣测对方的心态——大概是想回消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吧?
稍稍调整了下后视镜,罗家楠问:“跟潘欣联系上了没?”
“嗯?”彭宁如梦初醒,匆匆点开微信,“哦,她还没通过我的好友申请。”
“盯着点,不行就再继续打电话。”
“知道了。”
交待完徒弟,罗家楠点开车载导航,输入一个地址。这是陈飞刚从技术那拿到的,嫌疑人用卓明汉的手机给赵玫打电话时的位置。让他带人去那附近走访一下,看有没有人能认出卓明汉来。死者其他社会关系的排查由胡文治他们那组人进行,包括其父母和子女。一个大活人消失了十来天却没人报失踪,看来不管是亲人朋友子女还是藕断丝连的前妻,对死者的感情都谈不上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