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人应声离开。
沈山南走到一旁慢慢坐下。
他的面上虽没什么表情,却能看出明显的苍白,冷汗浸湿眼前的布巾,手不自觉捂在肚子上。
沈水北看了他一会儿,笑道:“疼?”
沈山南没搭理他,沈水北笑嘻嘻的爬过去,掀起他的下摆看了看,声音充满了幸灾乐祸:“流血了。”
沈山南松懈下来后连踹开他的力气也没有,这没心没肺的东西却笑的很开心。
不过他的状态比沈山南还不如,笑没两下就岔了气,险些原地撅过去。
“你怎么说服那个小少爷的?”他缓了缓,又开始絮叨:“来的比我想的还快一些。”
也不知这句话是怎么着了,沈山南居然在这种情况下依然提起一口气,将他踢翻。
沈水北顺势一个骨碌躺倒,哈哈道:“你生气了,真生气了?生什么气啊,难道是偷偷跑出来的?”
见沈山南不反驳,他简直乐死了:“哈哈哈哈,那你完了,你要陪我死在这里了。”
也不知道他想到什么,面目全非的脸上居然露出一丝满足:
“你看,到头来还是我们一起,这就是命中注定,对不对?我们才是一起的,你合该与我一起死,好些年前我就这么想了。我等了好多年,好多好多年……..终于快报完仇了,可以带着你——嗷!!”
沈山南一脚踩在他脑袋上,疼的他破口大骂。
沈水北几乎用了平生知道的所有污秽词句来骂他,直到沈山南收回脚,他依然躺在地上不依不饶。到最后几乎听不清在说什么,似乎是骂他、还是骂自己,亦或是骂什么不公的天道。
“里面是什么。”
嘶哑可怖的污言秽语中,突然插入一个清冷的声音。
沈水北戛然而止,诡异的静默数秒后,仿佛方才那声声叫骂不是出自他口,整个人又恢复了神经质的开心:“是机关。”
沈山南又不吱声了。沈水北蹭到他身边,道:“你再跟我说句话吧。”
“濯濯死的差不多了。”他倚在沈山南腿上,蹭了对方一裤子的血污:“我一直教他们说话,一个都没学会,笨死了。”
山崖上的风很大,他的声音很轻,没传多远就消散了。好在沈山南就坐在他旁边,又好在沈山南全身上下大概就耳朵还特别好使,一点也不温柔的拍在他的后脑勺,将他拍倒。
他于是躺在旁边,嘴里骂骂咧咧的咕哝。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坏毛病,废话特别多,嘀嘀咕咕一下也不停。关键还是个破锣嗓子,早年修复好也禁不住天天作死,听的人脑袋嗡嗡的。
嗡到沈山南哪怕撑住一口气,也要揍他。
沈水北躲又躲不掉,气急:“老子说两句你就不耐烦了?你他|妈当年怎么对老子的,王|八蛋,不过是老子踩在脚底的一条狗!妈|的——”
他太生气了,以至于活活把自己气晕了过去——又或者是被打晕的,毕竟沈山南是绝不可能懂什么“手下留情”,说揍就揍,下手特别狠。
沈山南等半响听他没动静了,终于坐下来好好歇一会儿。
山风吹得冷汗全黏在身上,沈山南仰着头倚在石头边,好似自己也变成了一块无心无情的石头。
他有种坠痛感,这种痛于他而言理应不算什么,难熬的是和身体同步的,心被一点点挖走的感觉,和其后将要到来的、已经能窥见的巨大空洞。
那一片无穷无尽令人窒息的黑。
他从不后悔于自己的决定,只是在结局到来前,有些遗憾没能收好这个尾。这种遗憾从心底冒出时只是一簇火苗,然而越烧越旺,眨眼间铺天盖地,好像干涸枯竭的荒林遭逢大火,漫天烟尘将周遭空气抽干,呛得人喘不上气。
——不应该吵架的,也许再求一求,就可以不吵架呢。
不知坐了多久,沈山南忽然动了,抽出黑剑。
他摸索着在山壁上刻字。
他不知道少爷会不会来,但龙传章一定会来,他也必然会让对方死在这里——那么也许,天龙峰会派人过来搜查对方的尸体。
在这里刻字的话,也许有一天能传到止凉山庄。
只是他识的字不多…….想来想去,也只能简简单单的道个歉,更多的就不知道怎么写了,只好在最后生疏的刻上少爷常画的图案。
旁边沈水北在打摆子,可能是痛得厉害,昏迷时抑制不住。
他囫囵用对方的衣服将人裹起来,在原地坐了一会儿,回去又将刚才刻的字磨去了。
良久静默,手指在粗糙的石面磨出血痕,却感觉不到痛。
药人们许是用了同归于尽的手段,直至夜色渐深,也不见龙传章找来。
倒是之前抱着沈水北的药人回来了,背着那个装满了土的大箱子,将沈水北弄醒。
沈水北醒来以后既没有破口大骂,也没有特别开心,就像之前发神经时透支了所有情绪,整个人都显得有点麻木。
沈山南脸色越发惨白,但是神情依然冷漠,跟旁边的药人如出一辙。
晚上没有吃东西。黑夜降临后,沈水北又蹭到沈山南旁边,怀里还抱着半人高的箱子。
沈山南没管他,他就半趴在箱子上,脑袋贴近沈山南腹部,却没有真的靠上去,安安静静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第二天,几人被隐约的人声惊动。
沈山南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失去意识的,清醒的瞬间感觉到杀意,想也没想,直接拔剑迎上。
“铛——”地一声,旋即令人牙酸的摩擦,耳边传来龙传章阴魂不散的冷哼。
沈水北也旋即惊醒,迅速打开箱子捞出什么,轻叱一声:“濯濯!”
药人抱起他。
龙传章怕他又跑了,不顾沈山南的剑就要先绞断这药人的双腿。
沈山南立刻变招接下,却听身后哗啦数声响动,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龙峰主…….沈、沈山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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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水北这种,算是双相情感障碍吧......(摸下巴)
一会儿狂躁,一会儿抑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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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的日常活动:
沈水北:昨天在发神经,今天在发神经,明天还要发神经
沈山南:昨天打弟弟,今天打弟弟,明天还要打弟弟
夏知之:昨天=口=!今天=口=!!明天还是=口=!!!
(少爷手足无措背景音:你们不要再打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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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也许我是疯了
“沈山南?!你怎么在这儿!”
这一嗓子喊出来,不管是认识沈山南还是不认识的,都不由露出警惕的神色。
喊人的自然是边澜鹤。他是知道止凉山庄情况的,都准备此间事毕就提着贺礼去杭州了,谁成想居然在此处见到了本该静养的人——这人还在跟龙传章交手!
沈山南没有丝毫动摇,倒是龙传章瞥了他一眼。
边澜鹤心中浮现出些许异样,然而来不及细思,沈水北站在洞前忽然笑了:“看来今日来找我算账的人还不少。”
众人心神立刻被这个“人型物”吸引,就有人低声惊呼:“这是个什么东西!”
边澜鹤:.......
要不是前几日还见过面,瞧过药人装扮,他也不敢认这“东西”是沈水北。
沈水北并不动怒,仍是用沙哑的嗓子笑,声音阴森的很:“你猜?”
“难道、难道你就是沈水北!”有人恍然,旋即怒斥:“就是你害了我师兄师伯!死到临头,还不赶快束手就擒!”
沈水北诡笑一声:“这个的脑子也是坏的,不必留了。濯濯。”
他的尾音拖得长长的,边澜鹤心中忽生警惕,却已来不及阻止——只见药人扣指弹出一枚弹丸,那出声之人下意识劈开,却只瞧见一片银光闪过,整个脑袋赫然被数百根毫毛般的银针扎穿!
那人原地晃了晃,连一声都没发出,直接扑通倒地。身边人也不慎中招,顿时惊呼声四起,有几个按捺不住的对视一眼,便想上前。
然而那几人才走了两步,耳边“歘”地一声轻响,眼前陡然闪出一片剑光!
电光火石间,边澜鹤只来得及扯住两个人的腰带往后一拖,剩下的来不及闪躲,下一秒便捂住眼睛哀嚎起来!
更令人胆寒的是,动手的竟不是沈水北,更不是沈山南,而是龙传章!
“龙峰主,你!”饶是边澜鹤也震惊了:“你干什么!”
龙传章没有回答,沈山南的攻势太急,能抽出空扫这一剑已是不易。
反倒沈水北好整以暇地解释:“这两人,一个想要天人教的圣物,一个想要解毒的药虫,自然不会让我的命落在别人手里。”
边澜鹤悚然而惊,但沈水北不给他更多思考的余地,指挥药人进洞。
龙传章要追,沈山南自然不让。沈水北看戏一般回头看他们,又让药人停下,道:“看你们一时半会争不出个前后,我却等不及。不如一个个来罢,唔.......就让姓龙的先来,等我解决了你,再让沈山南进来,如何?”
龙传章嗤了一声。
沈水北没理他,对沈山南道:“反正你斗不过龙传章,与其浪费时间,不如拦着外面这群人,等我解决了他,你自然有机会来送个死。”
说罢也不管两人同不同意,转身就走。
沈山南眉头微皱,似乎真被他说服了,龙传章察觉到那一丝迟疑,当下逼出一剑,闪身追了进去。
边澜鹤企图喝止:“小心陷阱!”
可惜姓龙的可能是真的聋,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众人面前。
边澜鹤立刻要追,甫一踏上高台,彻骨杀意如冰水灌顶,瞬间令他神志一清,堪堪止住脚步。
沈山南转过身,剑尖抬起,指向他。
边澜鹤脸色微变:“你——沈山南,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沈山南如顽石一般,哪怕看不见、哪怕形态怪异,却硬是无人敢再往前踏出一步。
纯粹的杀意,倒逼着边澜鹤慢慢退回去。
“你不要命了!你知道进去的那个是天龙峰的峰主吗?”边澜鹤气急:“哪怕你急着解毒,或者急着报仇,也要想想止凉山庄.......”
许是最后四个字触动了沈山南的“机关”,边澜鹤眼尖的看见那剑尖动了动,可惜就在此时,身旁那些傻子们却也开口,半劝导半威胁道:“你就是沈山南?边盟主说得对,你若是想解什么毒,待我们杀了沈水北,自然能搜出解药。”
“你如今这番阻拦,不让我们进去救龙峰主,是何居心!”
“对对!你最好让开,否则我们倒要怀疑你居心不良了!若是龙峰主真有个万一,你以为你们跑的掉吗?既然已经有了孩子,也该为孩子、为止凉山庄好好想想!”
边澜鹤额头青筋一抽:“闭嘴!”
这群没脑子的,再说下去止凉山庄跑不跑的掉他不知道,他们这群人是一个也跑不掉了!
但这大部分人只见过沈山南刚才与龙传章打斗的模样,知道对方武功高明,也知道关于参阐门的传言,却不知沈山南实际脾性——止凉山庄的名声向来是顶好的,沈山南这会儿还有着身孕,哪怕杀意令人脊背发寒,似乎也不是特别可怕。
毕竟聊起参阐门的惨案,多在于沈水北如今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沈山南更像苟且偷生的受害者,不是吗?
尤其沈山南微微侧头,好似认真听的样子,反倒更像在犹豫。于是即便被边澜鹤斥责,仍有人嘴硬,高声威胁道:“咱们说的哪里不对?沈山南你好好想想,止凉山庄知道你这么做吗?!难道这也是夏庄主的意思?”
他话音刚落,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希希索索的动静,旋即一个清澈平静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知道啊。”
众人哗然,猛地抬头寻找,发现身侧不远处的树枝上有动静,根根枝干被削断,露出站在枝干上的人。
“什么人!装神弄鬼——”
白袍锦衣、环佩叮咚。与这林子、这山谷,与所有人都格格不入的一个青年映入眼帘。
他随手拍了拍被黑衣卫拎皱的衣摆,低头看向吵闹的人群。姣好的容颜令众人皆是一怔,再加上那得体华贵的衣物,所有人心里都不由生出一股狼狈。
于是一阵诡异的静默。
“好久不见。”夏知之的目光慢慢扫过众人,落在边澜鹤身上,却带着边澜鹤陌生的冷漠:“边盟主。”
边澜鹤心里咯噔一声。
“你——”边澜鹤脑子有点打结,看了眼沈山南,又看了眼夏知之:“他——”你们到底什么情况?!
好在其他人没注意到边澜鹤的失态,终于开口:“你就是止凉山庄的......止凉山庄的二少爷?!你这话什么意思!”
听闻质问,夏知之的神色依然平静:“你问,我答,你说什么意思?”
“你!”那人噎了一下,激将道:“你是说,止凉山庄故意阻止我们进去救人了?”
令他不曾料到的是,面对这种明显的激将,这夏府的少爷居然没有否认。
不仅没有否认,他还看向那高台上的沈山南。
“南南,”夏知之的语气缓了缓,似乎变回了以前的温柔:“你是想进去,还是想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