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莉,你现在有什么想法吗?任何想法。”
“我有点困。怎么了?”
“你不觉得,你话有点多吗?”
安德烈翻了个白眼:“哦,知道了,现在闭嘴。”
“我不是那个意思。”艾森把绷带递给他,“这个你绑在头上,然后,”艾森又去他的实验室里翻出一个巨大的黑色塑料袋走了回来,“把这个套在你身上,就睡吧。”
安德烈没接:“这什么?”
“我想监测一下你的脑波和体温变化,我觉得它不太友善。所以我强烈建议,你先睡一下,对我来讲也比较好操作。”
安德烈这次接了过来,他倒是真的很困,但浑身酸痛又觉得睡不着。
艾森看着他躺下,帮他把灯扭暗:“晚安,安莉。”
安德烈睡得很快,只是很不安稳。
艾森看了一眼昏暗的帐篷和里面微微发着蓝光的不明物体,和他猜得没错,那东西在安德烈睡着之后,活动也弱化了下来。
他朝花海走去,望了一眼他打造的、专属自己的世界,这个度假胜地。这时分解器也已完成自己的使命,消灭了一切和那白色浮体有关的生物,回收了所有分解器分/身,回到了艾森脚边。
艾森蹲下来把它捡起,看它的存档记录,发现在它消杀的那些浮体中,同DNA序列下,已经衍生出了近千种类。
“生命这东西,”艾森把分解器收起来,“还真是难抑制啊。”
***
安德烈觉得自己睡了一觉,做了个不怎么样的梦,梦见艾森一脚把他踹下悬崖,也不知道为什么,接着就突然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看见艾森坐在他帐篷门口的一个小凳子,望着远处,感觉到他醒了,才转回身:“醒了?”
天还没有亮,只是月亮朝远处移了移。
安德烈有那么一会儿头晕得不行,有点想呕吐,好半天没说话,艾森也只是转头看着他。
“怎么杀了它?”
艾森挠了挠耳朵:“我先后在它身上取了八次它的身体部分——我用了神经麻醉剂,效果不错,你应该没有任何感觉,侧面印证,它确实连接到了你的神经,意味着尽管看起来它只是趴在你胸口,但内里它的触角很有可能碰到了你的脊髓,甚至大脑。鉴于你从一开始就对它同感,我想它从一接触到你就迅速延伸至神经。这就很奇怪,神经系统和触觉这么复杂的功能,这世界进化得出来吗?”
安德烈点头:“OK,一个坏消息,下面讲个好的。”
“请让我说完。我在它的身体部分上有两点发现。首先,它不同位置的DNA结构……”艾森停了下来,换了个简单的说法,“总而言之,它不同身体部分所含的物质已经不一样了,意味着接下来这些物质也许会继续演化,至于进而会继续到哪一步,暂时我也不清楚。第二,它有你的DNA。”
“哦,”安德烈再次点头,“原来好消息在这里,我传宗接代有望了。”
他这么会苦中作乐,倒让艾森笑了下:“不完全是。如果它从你身上掉落,那它姑且、也许,能算是你的……孩子,但如果它把你吞噬,大概就……”
安德烈靠在帐篷边缘:“你一定是有解决办法才坐在那里看天的吧。”
“三种。”艾森伸出手指,“一,我强行把它从你身上剥离,断口处会被切断,因此它部分会留在你体内,这些部分的后续处理,我会再想办法,不过届时实验环境会比这里好很多,相信也会有解决办法。不好的一面时,我不确定留在你身体内的部分是否会继续进化,或者分散进化,或者……试图冲出来。”
安德烈叹口气:“下一个。”
“二,给它注入第二种DNA,催化其掉落。”
安德烈挑挑眉:“展开讲讲。”
“它对你的DNA反应很强烈,一直在试图同化自己变成类似于你的东西,我想它不具备保护这些遗传物质的细胞结构,才极其需要在你身上,因为一般来讲你是不会被寄生或附身的。当然,由于这里环境不同,它的生存方式我也不能说完全了解,只能推断它具有极强的进化能力。因此我猜想,如果我能够给它提供某种保护这些遗传物质的结构,比如说细胞,它可能就不需要寄生在你身上了。”
“它身上有我的DNA?”
“确切来讲,不是完整的DNA,只是一些脱氧核糖核酸,在你们相交处尤其多,但它自身中的部分会很快分解、融化,不能长存,因为它没有生存场所,也不能产生任何生物反应。”
安德烈不解:“那这和第二种DNA有什么关系?”
“像我之前说的,我想给它一个能类似于细胞之于我们的DNA一样的东西,就是说,”艾森摊牌了,“允许它进化。”
“不懂。”
“我们人类……”
“哦?现在又是‘我们人类’了,你以前不是‘你们人类’吗?”
艾森噎了一下:“等会儿再讽刺我。我们人类,是由受精卵进化的,相当于只要一个‘start’标志,后面的一切是自然生成的。而我现在,准备给这东西一个机会,让它进化,反正生命都是顽强的,拦也拦不住,就让它成长,它有了能独立生存的身体,从逻辑和生物上讲,都没有理由还在你身上,因为最重要的连接处是要断的。”
“受精卵……”安德烈问,“卵呢?”
“你看,这个方法的艺术点就在这里,我只是说类似,但其实是不一样的。”艾森凑近他,“模拟受精卵,其实我们只要有一个能完成分裂、分化等一些列功能的初始细胞就可以了,它又不需要成为我们。
现在它体内已经有了你的DNA,注入我的DNA后会产生两个结果,一个就是它通过某种机制,成功形成了细胞来包裹DNA,并在这些基础物质的催化下生长,鉴于酶啦、酸啦、营养物质什么都没有,也形成不了组织、器官,大概率脱落下来就死了。第二种可能性,就是我的DNA一注入就立刻产生排异反应,它会立刻从你身上脱落。”
“你说的‘注入’你的DNA,怎么注入?”
“用注射管啊。”
“你说的‘你的DNA’,是指什么?”
艾森停下来,叹了口气,严肃地看着他:“这个,就需要你帮忙了。”
安德烈反应了几秒,才知道他在说什么,当场甩手站起来:“我不干。”
艾森也站起来:“我自己不碰我自己的嘛,这你也知道的啦。”
“我不干,你他妈疯了?为什么非要手冲,抽点血不可以吗?”
艾森两手一摊:“体细胞都是分化过的啊,要精细胞才可以啊。”
“我跟你说,”安德烈声明,“我不干。”
“拜托你以为我愿意吗?”艾森无语地看他,“我是来度假的耶,这是我最喜欢的地方哎!我从昨天到现在已经两天没睡觉了,我是来度假的哎。”
“……没有卵细胞只有精细胞有什么用?”
“你看不出来吗?”艾森指着他胸前说,“这东西本身,已经姑且可以看做是一个有你46条染色体的卵细胞了。”
“哈???!!!”
艾森扶上自己的脑袋,语气突然非常平静:“听着安莉,宇宙是疯狂而混乱无章的,是无道理无慈悲的,和宇宙打交道,一定要,一定要,放开一点。”
“你怎么不放开?”
艾森又扬起声音:“我已经想到办法了,你还想怎么样?”
“喂,我都这样了你还要跟我吵架?”安德烈又疼得站不稳,撑着坐了下去。
艾森一看,便叹口气蹲下来,语气柔和:“抱歉。”
安德烈瞥他一眼:“第三个方法呢?”
“我把这世界毁了。这条时间线毁掉,线上的一切会跟着死亡,只是不知道它会不会被你同化得太厉害,死不掉。”
安德烈搓了把脸,重重地叹了口气,低着头好半天没出声。
艾森也没有在说话,翻身跟他并排坐着,看天边月亮渐暗,水声依旧。
安静。
很久以后,安德烈突然问:“花海里种的什么?”
“大多是欧石南。”
“艾森,”安德烈又搓了搓脸,“我能涨钱吗?”
艾森转头看他:“你把他生下来,我遗产都是你们俩的。”
安德烈瞥他一眼:“演上了是吧?”
艾森歪着头看他:“你选什么?”
“你建议什么?”
“你选什么我都会照做的。”艾森说,“无论怎样我都尽力保全你。”
安德烈转回头看远处,叹了口气,又转回脸,他出了一点汗,一缕黑色的头发贴在额头,睫毛扇了扇:“你站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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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创世-4
艾森看着安德烈,站了起来,他低头看安德烈,安德烈也抬着头看他。
安德烈身上裹了毯子,整个人像一个柔软的、圆圆的球,他的桃花眼只看了一眼艾森就垂下去,连同今晚亮晶晶的金黄色瞳孔隐匿在暗处,从这里往下看,只能看到他眼廓带点弧度的曲线。
安德烈没有再抬头,他低头看着艾森昂贵的鞋尖,然后伸手摸在他的鞋上,沿着鞋面、脚踝、小腿、大腿,一路来到腰带上,尽管仍旧没有抬头。
他听出艾森轻微的呼吸变化,安德烈用手摸,手指灵巧地解开扣绊,拉下拉链,他的动作慢,因此拉链咬齿断开的声音便分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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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烈一直没抬头,他手活儿一流,闭着眼睛也可以。但也不知道是谁的问题,今天他左右翻飞,灵活多变,手下也没什么反应。
终于他忍不住了,诧异地抬头看了一眼艾森,后者正疑惑地看着他。
“你怎么了?”
“啊?”
“你为什么没反应?”
“我压力大。”
“少他妈跟我来这套,”安德烈瞪他,“再硬不起来我就揍你。”
艾森很委屈:“你发什么脾气啊?是不是你手艺退步了?”
安德烈掐了一把,艾森捂住往后退:“暴力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安德烈看着艾森,很泄气,又拿他没办法,最终只是招招手:“你来。”
艾森保护着自己,挪了过来,在安德烈面前蹲下。安德烈把领带从旁边找出来,系在了艾森眼睛上。
“干什么?”
安德烈拍拍他的脸:“听话。”
艾森不满地咕哝了一声,没再动。
眼睛上被系上了遮挡,艾森什么也看不见,安德烈又让他站起来。
这种情况下,艾森的听觉和触觉变得非常敏感,他感到那只蛇一样的手又来到了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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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森绷着脸拿注射器走过来时,安德烈靠在枕头躺着没动,歪着头看艾森。艾森拨开安德烈裹得严严实实的毯子和衣服,把注射器摆在那个不明物体前。
艾森问:“我干了?”
安德烈点头:“干吧。”
两人伸出手郑重地握了握,目光对上,坚毅地互相点了一下头,仿佛全无刚才种种暧昧,忽视他们已经是两次手冲的关系,此刻仿佛两个好战友。
“上帝保佑你我。”
“我保佑你跟我。”
然后艾森把注射器推进去,安德烈在旁边感叹:“还挺多的。”
“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那东西先是毫无反应,接着鼓了鼓,上下移动,安德烈一把抓住艾森,艾森两手握住他的手:“加油啊小妈。”
安德烈瞥他:“闭嘴,不准演!”
那东西猛地开始缩小,越缩越小,光芒暗淡,从安德烈的胸前退下,从腹部收起,汇在安德烈心口的一点,看起来如同一颗豌豆荚。
艾森小声地问:“疼吗?”
“啊?”安德烈看得有点出神,被问了才回答,“不疼。”
那东西看起来摇摇欲坠,艾森把刀递给安德烈,后者握紧刀,蓄势待发。
终于,豌豆荚晃了晃,啪地一声落在了地上。
安德烈一瞬上前,刀已经逼近,艾森在后面感叹:“恢复好快啊妈咪。”
就因为这句话,安德烈转头叫他闭嘴,再转回去时,已经看不到豌豆荚了。
“去哪儿了?”
艾森跟过来,指了指远处一个正在变大的绿色物体:“居然还在动。”
安德烈要上前去彻底解决它,艾森拉住他:“等下,有可能会爆炸。”
安德烈瞥他一眼:“说明我跟你水火不容。”
艾森矫揉造作地眨着他绿宝石一样的眼睛:“好狠心哦,明明我花那么大力气救你耶。”
“你心情不错啊。”安德烈眯着眼看他。
艾森挥了一下手臂,盯着远处的豌豆荚,表情有点凶狠:“也不看看这是谁的领土。”
那边疯狂扩大的豌豆荚,停止了。
艾森和安德烈好奇地探着身体朝前望。
豌豆荚发着蓝绿相间的光,有什么脉络一样的东西在上面游走,然后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裂开了一个口。
这口子越撑越大,两人越靠越近。
豌豆荚啪地一声张开,里面露出一个赤身裸体的小婴儿,婴儿没有哭,眨着眼睛朝他们看,咧开嘴笑笑,他的眼睛是碧绿色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
艾森和安德烈抱成一团朝后靠,惊慌失措,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