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着头张开嘴,举起手臂,准备把药丸扔下去用嘴接。
艾森都能听见这个新艾森拖长的“啊——”时,新艾森闭上了嘴,慢慢放下手臂,突然看着他他:“那个,我说,该不会……你故意找了一个不清楚情况的艾森,因为不清楚情况,方便起见应该去死,这样你就可以活下来了吧?”
艾森冷笑一声:“说什么?”
新艾森啧了一声:“我想也是,应该不会吧。……我们不能想活的对吧,你总不会搞特别吧?”
“不会。”
“哦,那好。”新艾森把药丸递给他,“那你去死吧。”
艾森没有接,也没有动。
新艾森盯着他,笑了一声:“不会吧?你不愿意啊?你不愿意我就要愿意了吗?其他的艾森都愿意吗?要不要把大家都叫出来啊。”
艾森握了握拳,抬起手去接,新艾森扔给了他。
“那你呢?”艾森问,“你不会是不想死,才编出这套理由吧,谁规定新的就一定要活,我找你来是有事要做,做完了你还想留下来,也是贪生吗?”
新艾森舔了舔嘴唇:“栽赃我啊?”
“那你证明。”
新艾森点点头,从海豚里肚子里翻出另一颗药丸:“我说你啊,死就死会不会太多话了,你觉得自己很特别吗?”
艾森看看手掌上的药丸,又抬头看了看空间里越来越多的漩涡,知道这时间线撑不了太久了。
“艾森。”
安德烈叫了一声,两个艾森都停下了动作,安德烈张张口,没说出话。
新艾森朝他摆了下手:“跟你没关系,不管是哪个艾森,都会把你带出去的。”
而艾森甚至都没有转头看他。
新艾森有些不耐烦,他催促艾森:“喂,所以怎么样?要怎么做?”
艾森抬起头看着他:“你跟我都死吧,会有新的来。”
新艾森垂了垂眼,又抬起来,脸上线条绷紧了一瞬,点点头:“好。都死吧。”
安德烈这时冷得打了个寒颤,刚才一直没有看过他的艾森,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往旁边移了移,将冷气带走了些,也示意对面的艾森做同样的事。新艾森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跟着动了动,两人便换了个位置继续僵持。
新艾森问:“准备好了吗?”
艾森无所谓地耸耸肩:“虽然你刚来,我已经感觉出你强烈的求生欲了。在过往的艾森里,你的求生欲可以排进前十。”
新艾森突然笑了笑:“那艾森间还是有些差别的。你就没有求生欲?”
“我没什么特别的。”
“你这个心态挺好的嘛。”他举起药丸,放在嘴边,看着对面的艾森做同样的动作。
新艾森屏气凝神,张开嘴,死死盯着对面的艾森,艾森只是低着头,垂着眼,把药丸放在嘴边,然后顿了一下,转头看了眼安德烈,又转回来,张开了嘴。
这一眼……
这一眼。
一直没有发言,在旁边看着的安德烈,突然抬起手:“等一下。”
两个艾森停了一下,一个转过头看他,问他要怎么样,另一个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动。
安德烈说:“接下来,是我发言的时间。”
新艾森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安莉,我们现在没有时间,下一个艾森听你发言,好吗?”
安德烈已经给自己点上烟,开始了他的发言:“我小时候过得比较颠沛……”
这时,艾森也转头看他。
“因为我爸总是想离开,周围的人也来来往往很少停留,很多时候人们会问我,如果发生了什么事,你只能救一个人,这个人和那个人,你会救谁……”
新艾森打断他:“喂,安莉……”
艾森叫停新艾森:“他要讲话,就让他讲,反正你和我以后也不会再听到了。”
于是新艾森闭上了嘴,两个艾森都看向他。
“所以,我这个人,很没有安全感。”安德烈说,“我总是觉得自己无家可归,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这样的下场就是,我就像我爸一样,总是做好了准备离开,做好了准备选择。”
安德烈停了一下,吐出一口烟:“我这个人,是时时刻刻都准备断舍离的人,是无论什么情况,都能做出选择的人。说实在的,总是能做出抉择,也是心狠的一种表现。”他弹弹烟灰,朝二位笑笑。
时间线在晃动,空间在被压缩,诡异的轰鸣声从远处逼近,四周变得空气稀薄,时间线晃晃荡荡,空间里已经有交叠的重影,其中生物怪异地变形,肉眼可见摇摇欲坠。
新艾森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安德烈突然盯着他:“小鬼,快问快答,你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
新艾森愣了一下,狐疑地回答:“……蓝色,干什么?”
安德烈叼着烟笑:“答错了。”
接着掏出背后的枪,一枪正中新艾森的眉中心。
艾森瞪圆了眼睛愣在原地,旁边新艾森扑通一声笔直地倒下,空间在回归原样,噪音在退去,他周身的寒气在消散,面前这个拿枪的男人抽出口中的烟,拂了下西装下摆,跨过另一个艾森的尸体,来到他身边,轻声问:“现在艾森,你有没有觉得特别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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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猎巫-28
在妖精跟上来的时候,洛斯的白眼都快不够用了,只想一脚踩死它,可是他试过,踩不死。不过可以发泄烦躁的情绪,于是他踩了两脚。
踩在妖精身上仿佛踩在一团棉花上,妖精自己也不觉得疼,洛斯也不能从它的痛苦中得到什么快乐,比如吧,踩碎一个乐高玩具,或一只甲壳虫,或什么动物,壳碎掉时哔哩啪啦的响声或者那动物的哀嚎总让人身心愉悦,但妖精没有感觉,让洛斯的体验大打折扣。
踩完了妖精就跟着他出了门,还在旁边絮絮叨叨:“厄瑞波斯让我们待在里面,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呢?”
这话说的很像洛斯是个给天杀的厄瑞波斯打工的小弟,洛斯踹了他一脚,懒得理他。
妖精不离不弃地跟在洛斯脚边,进白塔的时候洛斯甚至故意用门夹它,但妖精还是滑着跟了进去,这次夹掉了它身体的一角,看起来它痛了一下。
洛斯这才停下来看它,看了一会儿问道:“疼吗?”
妖精说:“不疼的,贝莱喜欢就好。”
洛斯想到了什么,笑起来:“嘶,既然这样,我交给你一个任务。”
他还没来及说出口,就被人叫了一声。
“干什么的?”
洛斯转头望去,一个正在抽烟的男人盯着他。男人穿着件工作夹克,一手把嘴里的烟拿出来,一手端着酒杯,脸上透着酒气,眯着眼看过来。
白塔的一楼是一个巨大的架空层,这一层平时用来放几十辆巡逻马车,今夜马车都拉到了手艺人那里维修,因此平台空空荡荡,只有承重的柱子立着,那人刚才的发声,在这空阔的平台里还造成了一些回音。
二楼似乎很热闹,有嘈杂的喧闹声传下来,灯光也五彩缤纷地投下一些余料,昭示出上面的精彩。
男人朝他走过来,两步后趔趄了一下,又站直,看出来喝了不少。
这时候洛斯觉得他脸熟。
“高尔彭特?”
高尔彭特愣了一下,盯着洛斯的脸看了半天,才想起来:“噢噢噢,艾森身边的那个……”
洛斯绕过他要继续走,高尔彭特叫住他:“哎,这不是你能来的地方,出去。”
“是吗?上面在干什么?”
“白塔年度管理聚会,”高尔彭特整了整他不存在的领带,有说不出的高傲,“都是白塔、银塔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洛斯笑了:“那你怎么混进来的。工作人员?”
高尔彭特瞪他:“管你什么事,赶紧出去。”
洛斯上下打量,在高尔彭特左胸上发现了一枚奖章,了然地点点头,又问:“我要是不呢?你能把我怎么样?”
“你……”
他们听见二楼传来一声开门声,紧接着是被倾泻出来的巨大的欢笑声、音乐声,再然后门又关上,那些声音便顿时隐匿,只剩闷闷的轰隆。
有人下来了。
来人边走边打亮火点烟,下到这一层望过来,停了两秒,问道:“高尔彭特?”又犹豫了一下,“……洛斯?”
两人看着睿勒走过来。
睿勒的脸也红得有些发肿,看来也喝了不少,他身上的香水混着一股酒气,有些冲人。
“你们在干什么?”
高尔彭特扬扬手里的烟:“出来透透气。碰见了这个人。”
洛斯耸耸肩:“我只是按照厄瑞波斯的吩咐办事。”
睿勒和高尔彭特对视了一眼:“他要做什么?”
“他要我把喇叭给他连上。”
高尔彭特问:“17楼广播室?那是用来通知全城警备的,所有人都听得到,他用那个干什么?”
“不知道。”
高尔彭特盯着他,把烟头扔到地上:“少扯了,还敢推到艾森头上,走吧,我带你去见警备官。”
说着就要伸手来抓,却被睿勒出声制止:“等下等下。”
睿勒拦住他,又说:“你看他这个样子像是敢反抗艾森的人吗?”
洛斯嘶了一声,脑袋嗡嗡作响,现在普通人都是这么看自己的吗?
高尔彭特有些不高兴:“你想说什么?”
“艾森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我怎么会知道?而且艾森可是白塔的人,洛斯这小子来历不清不楚,在这里鬼鬼祟祟,怎么想都不该信他的话吧。”
睿勒抬手阻止他,又问:“那艾森现在在哪里?”
洛斯指旁边:“在隔壁。”
两人皆是一愣:“隔壁?隔壁有什么?”
“哦,你们不知道啊。”洛斯故作夸张地挑眉,“白塔有个后门哦。”
两人对视一眼。
高尔彭特想了一下,踩灭刚才扔的烟头:“我回去了。”
睿勒眼神转了转,伸手拉住他:“等一下,”又转头看洛斯,“艾森在那里做什么?”
洛斯神秘兮兮地说:“做大事。”
睿勒便道:“我们跟你一起去。”
高尔彭特甩开拉自己的手:“你疯了?”说着就要离开,睿勒再次伸手拉住他:“你要去哪儿?”
“回去啊。”
“回去以后你要做什么?反正我是一定要去的。”睿勒说,“大概率你回去之后会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该喝酒喝酒,该回家回家,只当今晚没有出来透气。但我是一定要去的,假如我去了有好的发现也就罢了,如果我惹上了什么麻烦,恐怕我也不能不提到你。”
“你……”
“有个笔墨吏一起去更方便,白塔我毕竟来得没有你多。当然,你回去之后估计也不会跟任何人提起隔壁有个后门,因为这既然本就不是你该知道的东西,你告诉任何人都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高尔彭特抬起头斜眼看他:“你威胁我?”
“不要讲得那么难听,去一趟对你我都有好处。就好像那句说出来就会死的话一样,首先我们都必须要知道那句话是什么,才能规避它。很多人没那个钱和关系,就这么被扔进来,所以才会偶尔说出那句话。可我们都是知道的。”睿勒放开他,“现在就是个好机会,你不想知道你被瞒了什么吗?这样以后才方便你装傻。”
高尔彭特回答:“不太想。”
睿勒笑了下:“那就没办法了,我是一定要去的。”
场面突然沉默下来。
高尔彭特没有说话,他在想一些事,比如今晚是他最得意的时候,他的水平和地位通过这次表彰得到了提高,在他们这个层级内,已经很逼近直系领导了,因此他的直系领导最近对他的态度都有所改变,已经明里暗里给他找了不少事,如果此时不找到一个新的突破口,以后的日子恐怕会很难过。假如这一趟过去有好消息,一鼓作气迈过这个人,上一个层级,还稍微有些喘气的空间;假如没有什么好消息,哪怕是坏事,以他目前被笔墨吏推出来做代表的力度,大概率也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且犯点错也能让直系领导稍稍放心些。算来算去,没什么弊端。
他抬头看睿勒,对上对面同样一双算计的眼。
睿勒在想,银塔白塔暗中勾心斗角已久,白塔掌握了银塔的命脉,但银塔手里关于白塔的把柄却寥寥无几,这个后门是什么东西倒是有点意思,假如有好的发现,说不定能一举改变两者的地位,如果行事不顺……无所谓,出来做事哪有不担风险的,睿勒并不害怕这些。
洛斯拍了两下手掌,凑到他们面前:“你们在这里对什么眼神,爱上了?”
高尔彭特转头看他:“带我们过去。”
洛斯笑了下,朝门边请了请,妖精在旁边小声提醒:“厄瑞波斯肯定不想这样吧。”
洛斯笑意更浓:“管他妈的厄瑞波斯。”
妖精还是在劝:“还是听他的吧,不然他会伤害你的,去17层吧。”
洛斯懒得理他,把艾森交给他的纽扣协调器扔给妖精:“滚去吧,少管我。”
三人各怀心思的来到后门口,却看到了等在那里、背着一个大包的芙里佳。几人相互对望,各自惊讶了一番,又一起看向洛斯,洛斯表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高尔彭特、睿勒、芙里佳三人互相皮笑肉不笑打探彼此底细的时候,洛斯发现草丛中有窸窸窣窣的响动,他喝了一声什么人,那边晃动的草停了一会儿,慢慢走出一个戴草帽,穿工装裤,蓝外套,拉着除草机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