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我弟平时虽然也不太喜欢鲁基乌斯,倒也不至于火气这么冲。
“你知道为什么吗?”鲁基乌斯回答我,“有人看见你弟跟密教会的女人说话了。”
我不太在意:“也许是问路。你也操心点别的事吧,组织部怎么还管八卦跟踪啊?”
“你要是想知道,可以纪律检查他们,自己去看看他们在干什么。”鲁基乌斯没理会我的吐槽,“况且,你觉得有人会找你弟问路吗?”
我不太理解:“你到底是支持这个密教会还是不支持啊?希望我把它查封吗?”
鲁基乌斯笑起来:“我个人的态度不重要,其实我只是想看看这事怎么个发展,说实话,学校生活也挺无聊的。对了,你大学准备考哪里?”
“……你这话题也转得太快了吧。”
“你成绩那么好,肯定要去都城了吧。”
我没有回答,鲁基乌斯撞了撞我的肩:“在犹豫选帝国还是皇家?”
“我觉得我可能,不会去外地。”我告诉他,这段时间其实我也一直在想,“我不能留我弟一个人在这里。”
鲁基乌斯停下了脚步,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你这辈子打算跟你弟绑上了吗?”
我没有回答,事实是,我真的非常担心我弟,我有时候短游两三天没回家,就坐立难安,我总害怕他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受伤,被排挤他的人伤害,我无法想象我弟没有我该怎么过活,他神神秘秘又似乎被什么东西诅咒,为人孤僻乖张,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许他被一阵风裹在雾中,而我需要找到他,并保护他。
进校的时候,我弟已经看不到人影了,鲁基乌斯跟我各回各的班级,我放下书包后看时间还早,决定去个洗手间。
我从隔间出来的时候吓了一跳,因为我弟靠在水池边抱着手臂看我。
“你小便而已,为什么总用隔间,你是女生吗?”
我躲开他,去旁边洗手:“各人有各人的习惯。”
他盯着我的脸:“我有个姐姐。”
我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说这句话,从小他就总是说他想要个姐姐,不喜欢哥哥,有时候甚至会大声哭闹,在地上撒泼打滚,好像我是他的哥哥这件事是我的错一样。
“你没有姐姐。”我也无数次地这么回答他。
他耸耸肩,低着头看我,他在我面前再没有小时候那种惹人怜爱的可怜模样了,总是这么盛气凌人,好像我欠了他什么一样。“那这是谁的错呢?”
我没再说话,我昨天又去参加了一个网球社的聚会,其实跟我没关系,是他班上辅导员攥的局,他不去,我就去了,还喝了点酒。那可是他的辅导员,如果我不去,指不定以后怎么刁难他,我听说那位辅导员心眼很小。
“你看起来很糟,”他又说,“你昨晚睡了吗?”
“两三个小时吧。”
他眯着眼看我:“我说了,不需要你去。”
我已经懒得跟他争辩这些,反正他也不会领情,何必呢。于是我点点头:“好。”但说不定他跟我都知道,下次我还是会做一个哥哥该做的事。
我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他拉着我的手臂把我拉回去:“你也不想想,谁会不停地碰一鼻子灰,明知道不会去还邀请我。根本就是冲着你去的吧,总得想个你拒绝不了的理由。”
他离我很近,这时候我克制不住地问:“你跟密教会有什么关系?你没有参加吧?他们没有找你吧?你有和谁交谈过吗?他们很奇怪,你离他们远一点。”
我弟弟一副懒得理我的样子,放开了我的手:“不管你的事。但我确实没参加。我有病啊,参加那种东西。”他很鄙夷地拉开门出去了。
看来他不是来这里上洗手间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心神不宁,我很少有这种感觉,但这个“密教会”让我有些惴惴不安,也许人们只要一提到“神秘学”,我就会联想到我弟,我无论如何不觉得在学校里有个明目张胆搞这一套的社团对我弟来说是件好事。
更深层的原因在于,尽管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但我冥冥中就是知道,我弟11岁那年用手臂上的血画出的圈,不是因为他精神方面有什么问题。
而是有别的什么东西。
于是我去找了一趟密教会的部长。
她在班里看起来也不是个活泼的人,独自坐在角落里埋头写着什么东西,与周围打打闹闹的同学有明显的距离。整个人看起来灰尘仆仆,可能因为她不施粉黛,也可能因为她穿得一身与年龄极不相称的土褐色开衫,配一条灰色的裤子,鞋子也是很旧的款式,两只脚在课桌下吧嗒互相敲。
我叫了一个学生,那学生颇有点诚惶诚恐。
“帮我叫一下……”我盯着那女生,想了一会儿她的名字,“克洛伊·特纳。”
他愣了一会儿才点起头:“噢噢,好的。”
克洛伊被赶过去的男生叫起来,抬过头看我,眼神有一秒的躲闪,让我觉得很不舒服。她很快站起来,这时已经有不少人看向她,她走起来是低着头的,双臂不自然地摆动,像是要冲去什么地方。她脚步飞快,特地从后面走出来,来到我身边。
“特纳,你是密教会的部长吧?”我开门见山地问她。
她一只手抓着自己的另一条胳膊,点了下头,问道:“我们社团有什么问题吗?”
我没回答,班门口有越来越多的人朝我们看,我只好挤出个笑容,稍稍弯腰,指了指架空层的学生活动中心:“我们去那边聊吧。”
她看着我突然没忍住笑了一下:“你在你弟弟面前也是这么毕恭毕敬吗?”
我想一定是因为我的脸色冷了下来,因为她显然吓了一跳,立刻闭上了嘴巴,低着头跟在我身后。
我走向零售机:“你要什么?”
她挤过来看了看:“……橙汁吧。”
我请她喝,然后请她跟我一起做到平台的长椅上。
她双手捧着橙汁,低着头一声不发地慢慢嘬吸管,弄出很大的声音,我把杯子放在桌上,她吓了一跳,放下了橙汁。
“你们社团做什么的?”
她抬头看我:“研究星象,星象关乎家国命运……”
我打断她:“那我就直说了,你们的研究和我弟弟没有关系对吧。”
她竟然没有否认,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才说:“关于你弟弟有很多传言。”见我没有出声,她继续道:“他很神秘,他说有个‘东西’跟着他。那东西很危险,也很厉害。”
“跟谁说?跟你吗?”
她摇摇头:“几个月前吧,有人在更衣室里堵他,我想可能是想揍他一顿?但是你猜怎么着,我听跑出来的人说,砸向他的拳头都会开始脱皮,脱得骨头都露出来了……”
“没人报医吗?”
她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给他惹麻烦,会有什么好下场?”然后她叹了口气,“不过重点其实不是他,是他说的那个东西,他只是第一个被选中的人。后面有胆大的问过他,这东西是不是只跟他,他说不是,只要成为它的信使,照它说的做,就会被它庇佑。”
“还有谁知道。”
她想了想:“不清楚,总有人去问吧。我听说,有人真的见到了它,向它祈愿成绩提高,似乎真的有效果。”
“它在哪?”
“它到处都是。”她这话说得神秘兮兮,“你不用去找它,你想着你的愿望,愿望越强烈,它就会出现。”
上课铃叫走了她,她把橙汁扔进垃圾桶,小跑着回了班。因为她裤子动起来,我才发现,她裤子口袋里有根白色的木枝。
鲁基乌斯放学路上一直拍我,想把我的无精打采拍散,可我因为脑子里一直在想密教会的事,越想越头疼,我非常想知道密教会到底会不会影响我弟弟,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然后在路口处,我看到地上有一根半掌长的、缠红线的树枝。
这树枝很奇怪,是白褐色的,也许是白桦树或者银杉树?
我停下了脚步,鲁基乌斯绕到我前面:“怎么了?”
“那里有根树枝。”我指了指前面,鲁基乌斯看了一眼,走过去,蹲下来,伸手要拿,我跟过去阻止了他。
“树枝上为什么会缠红线?”
鲁基乌斯耸耸肩:“谁扔的吧。”他说着要捡,我又一次阻止他。
“我总觉得很奇怪。”我说,“密教会的那个部长也有一根这东西。”
“所以呢?”
我的预感很不好:“还是不要碰了。”
鲁基乌斯站起来:“好吧。”他满不在乎地朝前走,“谁知道捡了会发生什么呢。”
这让我伸手拉住了他:“等等。”
我们站在街口的拐角处,观察着经过的人,守望着是否有人会捡起那根木枝。
等待的时候,我问鲁基乌斯:“你对密教会了解多少?”
他说:“仅限于他们的申报材料,而且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在意,我知道你平常就紧张兮兮的,但怪力乱神?至于吗。”
我弟弟那天身边的血圈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但我比谁都确定,我弟弟的问题,一定是有什么更玄奇的力量在背后,而现在,这力量说不定正要现出原型。
鲁基乌斯又继续大讲特讲:“这个教那个教,问题就在于他们好像做交易一样,你行善积德,或者你十恶不赦,就会得到奖励或下地狱,本来应该善恶分明。但这种新立的团体简直就是在搞促销,没有原则,全是欲/望。就拿密教会来说,我就有听到传闻,说他们在追一个神秘东西,实现愿望什么的……”鲁基乌斯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人想走捷径,真是什么鬼话都说得出来,什么烂事都做得出来……”
我拉住他:“嘘!”
有个男生走到了街口,他穿着我们学校的校服,似乎远远就看到了那树枝,快步走到了它跟前,却又犹豫了。他满头是汗,人瘦瘦的像一根杆在那树枝旁边晃。
他四处望了望,很是紧张,没有看到躲在角落的我和鲁基乌斯,走出几步,又跑着折返,一把捞起那树枝,捏在手里,快步朝东走去。
我和鲁基乌斯对了个眼神,跟了上去。
我们保持着一定距离,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男生看起来颇有点神经兮兮,甚至自言自语。
我问鲁基乌斯认不认识他,鲁基乌斯摇摇头。鲁基乌斯作为组织部的部长,学校的风云人物和人气高的人物他都非常熟络,看来这个人并不是个很出名的人。
这个男生非常瘦弱,走路有点吊肩,这让他的步姿看起来有些猥琐,一路上他都避免和人对视,直挺挺地朝前走。
大约拐了几次弯,我们越走越偏,来到了一个很破败的楼区,小区间充斥着吵骂声,有个叼烟的女人端着尿盆当街泼,好几个流浪汉赤身裸体地躺在树下,一个眼瞎的瘦小老太太在吃包子。
男生停在了楼区外,他绕了又绕,最终下定决心似的,把树枝猛地扔到了没人经过的路边,跑着上了楼。
鲁基乌斯看我一眼:“冒险完了吗少爷,能回家了吗?”
我摇头:“再等等。”
鲁基乌斯无语地转了个身靠在墙边,无聊地吹着口哨,我则盯着逐渐亮起的楼区内的灯光,试图找出那个男生。
突然,我发现不对,拽了拽鲁基乌斯:“喂,那树枝不见了。”
鲁基乌斯转头看:“被谁捡走了吧。”
“如果我会看不到吗?”
鲁基乌斯一想也是,皱着眉看了那边一眼,我心里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不一会儿,我们看到那个男生惊慌失措地从楼区中冲出来,手里还握着那根树枝,他跑到空地上,用力一甩,那树枝掉在了地上,他又跑上去,用力把它掰成两三截,用脚搓了又搓,提到一旁,大喘了几口气,才跑回了楼。
我和鲁基乌斯对视了一眼,这次都没有动。
明明我们盯着那断掉的一小截。
可五分钟后,只穿了一件T恤的男生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没几步就摔了一下,把一根完好的树枝扔了出来,又爬过去撕咬,像一只发了狂的狗,把树枝咬得七零八落,才喘匀了气。
他无精打采地回去,我跟鲁基乌斯动也不敢动。
三分钟后,楼内穿了一声凄厉的惨叫,有人高声嘶喊:“把它仍出去——!!”接着便是一阵响亮的耳光和厉声的责骂,那根树枝被从窗户里扔出来,扔到离我们两步远的地方。
从窗户边探来他的身影,像条细长的杆,后面有个男人正在打他,他喊:“把它带走——!!”
我和鲁基乌斯心下一慌,拔腿就跑。
这时距离我们知道他花了七天把他父亲吃掉,还有两个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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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怪物-3
话虽如此,但一开始没人注意到……天啊,谁会注意到这个。
我和鲁基乌斯默契地心照不宣,当晚各回各家,第二天到校很早,一起去翻了翻班级相片册,找到了这个学生。
确实是个平平无奇的男生,瘦得可怕,眼神阴郁,比我们低一级。
鲁基乌斯合上相簿:“你猜他今天来不来?”
我没说话,他干笑了两声:“……你信那个吗?”
我故作轻松地耸了下肩:“说不定他精神错乱。”
这事让我们心神难安,早上第一节 课后,我和鲁基乌斯再次去了他的班级,我路上心跳声如鼓擂,那种感觉无法形容,好像有口血在我喉咙,我非常担心他出了什么事,因为我真的、真的认为,我弟弟和这件事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