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百合] 一山难容双绝艳—— by作者:凤歌琴音 完结
[db:作者]  发于:2023年03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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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垚深深叹了口气,盟主大会上发生了什么已大致听大师哥周城讲过一番,九华派应是在这场埋葬数千人性命的盟主大会上唯一全身而退的,然而这全身而退的代价,却是谁也不敢再去提起的。
  她尽可能的放轻动作,用刚做好的热气腾腾的餐饭替换掉放在门口的残羹冷炙,悄悄的敲了敲门扉,小声道:“餐饭弟子照例放在门口了,师父您记得早些趁热用了,保重身体。”
  没有任何回应,也是同往常一样,若不是每日的饭盒还有碰过的迹象,她怕是早就冲入房中,沈垚知她不愿自己在门外逗留,只得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待回到正厅时又见到那位几乎是日日前来的将军,孟湘老前辈同他坐在一起,师父的几位好友也陪在一旁,说的便是连自己都听到耳朵起茧的那一番话。
  沈绘第一个看到她,蹦过来先看了一眼饭盒,皱了皱眉道:“玉姐姐还不肯吃饭,小垚,咱们得想想办法啊。”
  沈垚苦涩的摇了摇头,她同沈绘一般年纪,占了同一个姓,性情又大致相同,现下沉寂的九华山也就只能同她说说话,处了将近一个月后已如挚友一般,若不是师父令人担忧心碎,怕是早就拉着她结拜姐妹了。
  姜潭月扯了扯堂姐的衣袖,这是她不知所措的惯有动作,那日她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从黄山上下来,又是怎么回到的九华山,只觉一切都朦朦胧胧的毫不真切,只得紧攥着堂姐的衣袖,由她带着走。在迷雾一般的记忆力,唯一记得清楚的也便只有最后萧白玉垂眸不语的苍白神情,玉姐姐再没说过一句话,自这一个月来,自秦姐姐走后。
  姜流霜烦躁的薅了一把头发,这些时日来她已经把老天爷骂了无数遍,为什么要故意捉弄她们,很好玩么。她同夜诀沉和秦红药交好八年,亲眼看着沉哥哥倒下去,心中的震惊悲伤不会少去半分,若她们这些旁观者都觉得痛彻心扉,那两人又该是怎样的生不如死。
  她也站起身,掀开汤壶的盖子瞧了一眼,虽几乎和端去的时候一模一样,但还是少了些许,估摸是就喝了一口汤。她沉下来的脸色硬邦邦的,口吻也是一样:“这汤是我用千年人参熬出来的,喝一口也能再撑她三日,只是一个月了,再这样下去大罗神仙来了也没用了。”
  这话让本来就弥漫着愁云惨雾的正厅里更加沉默,只是谁又能去劝她,劝她什么。孟湘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眼角的皱纹里堆满了哀伤,她比谁都不愿见到玉儿变成这个样子,若是早知秦丫头的身份,她这一辈子到死也不会把那张皇榜拿出来,宁愿就让玉儿蒙在鼓里,同秦丫头去了,杀了谦王报了师仇,哪怕最后中原易主,也比现在好上太多。
  常将军压抑着坐了半晌,他虽刚正,却并非不通情理,黄山上发生的一切他心里也是有数的。最终他能在那场天崩地裂的灾难中活下来,绝非是夜诀沉的恻隐之心或是旁的什么,应全是顺了长公主同那位金国女子的情谊。他的确再没有任何颜面要求长公主再为了对抗大金做任何事,可是……
  常将军忽然站起身,身高八尺的魁梧壮汉立在那里,便挡住了大片的阳光,彷佛瞧着他的影子,便瞧见了抵挡住十万金兵的雁门雄关。然而下一秒,这万里雄关便直直的跪下,他沾满敌军鲜血的手结结实实的撑在地上,常将军跪在大殿上,像是恳求孟湘,又像是在恳求每一个人。
  “这一月间我自邺城往返九华山已有五次,一路沿途尽是白骨森森,我欲挽救黎明百姓于泥浆,保全中原大地于乱世,奈何谦王势大,金兵凶猛,若无长公主相助,中原必亡。我亦自知我这一条命是仰赖长公主的情分换来的,若长公主肯看在天下百姓的份上助我一臂之力,待战事终了,我必定提头来见!”
  常将军重重跪拜了一番,便起身大步向外走去,他久留不得,虽然除掉了陈玄公和金铁衣,但京城依旧被谦王牢牢地掌控在手,他不肯派来救兵,邺城瞬息之间都有可能被破。即使朝政再乱,常将军也无法坐视不理,他忠于皇上,忠于百姓,邺城一定要守住,绝不能让金国蛮夷之人再踏进一步。
  常将军走了许久,依旧没有人出声,她们这一月间虽从未下过山,不过想闯上山的大大小小的亡命之徒也都见了不少,一开始还诧异,怎么什么货色都敢打九华派的主意。后来见得多了,不免好奇,留了个活口多问了几句,才得知山外早已是一片人间地狱。
  只是以她们同秦红药之间的情分,是万万做不到去回应常将军的恳切请求,也只能沉默。一室的人从晌午坐到了日头西斜,一如这一月来的每一日。终于,孟湘撑着桌子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温和道:“小绘,劳你扶我去玉儿那,我想去看看她。”
  说来也是心里后悔惭愧,这一月里她都不大敢去见萧白玉,若是她不曾隐瞒,若是在黄巢墓中就一切真相大白,是否那两人之后便再无那么多生离死别的纠缠,是否现在也不会伤的如此之深。沈绘应了一声,扶着她缓步走向掌门房外,待到了房外,沈绘自觉地松开了她,退了几步。
  孟湘感激的看了她一眼,转头对着紧闭的房门,干瘦的手松了又握紧,好不容易抬起来,轻轻的敲了敲房门,只是声音一出口还是带了些颤音:“玉儿,是我。你……不必开门,我只是想同你说几句话。”
  孟湘再怎么竖耳倾听,门里都没有一点响动,她心中酸涩,却又觉得不得不把方才得知的消息告诉她,玉儿应是很想知道的,关于秦丫头的一切。
  “方才常将军来过,同我们说,半月前大金举国上下为太子举行了国葬,封号太/祖。而今日是金国太宗的登基大典,金国的第一位女帝。金太宗继位后的第一道命令,便是挥兵南下,不死不休。”
  她喘了口气,还要再说,扶着的门框却出乎意料的打开,门里门外的人都是一怔。萧白玉太久未见阳光,哪怕只是暗淡的夕阳,照进眼中也极度不适,她在血红的夕阳中闭了闭眼,嗓音万分沉哑:“孟前辈进来坐罢。”
  孟湘抬头看她,迟迟回不了神,如血的残阳在她身上渡了一层淡淡的光,如此的遥远,如此的寂静,彷佛下一刻就要融化在血色中。她雪白的身影在残阳的余晖中移开一步,给孟湘让出路来,这一晃却荡出了衣衫下大片的空落,似是衣衫包裹的并非是她的躯体,而是一团触手及散的空气。
  直到萧白玉伸手来扶她,孟湘才全身一抖,一半是碰到了她阴冷的手,一半是心中忽热按泛起的绞痛。屋内更是半点阳光都不见,窗棱严密的合着,若是萧白玉把那一道门关上,屋内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恍如永生的黑夜。
  萧白玉顿了一下,还是敞着门坐了回来,终是给阴暗森冷的房内透进了一束光。她背光而坐,融融的光影将她的身形晕的更加消瘦,孟湘看着她都有一种错觉,她远远的倾听着自己,可自己的声音却无法触及到她的衣角。
  孟湘想着她这一月都是在漆黑的房内默默坐着,不吃不喝,不想不睡,没有一丝光,没有半点声音,鼻中狠狠一酸,竟是不自觉地掉下泪来。萧白玉像是看着她,在晕黑的光影中眼中的波光一闪而过,又归于沉寂。
  孟湘忍不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感受到她没有一丝温度的指尖静静的躺在自己手心,如同流尽了身体中的血液,不管怎么用自己的掌心去温暖她,依旧透着森森冷意。孟湘哽咽道:“玉儿,是我对不起你,倘若我没有藏起来那张皇榜,倘若我没有去寻常将军,一切都不会变成这个模样……”
  “并非是孟前辈的错,谁也没有错。”萧白玉的嗓音沙哑而柔和,低沉的平淡的语气,却隐隐透出股歇斯底里的阴沉,听的孟湘阵阵心惊。
  孟湘几乎流着泪祈求她:“玉儿,你便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吧,去寻她也好,离开这里也罢,只是不要再这样折磨自己。”
  哪怕一个月都不曾开口过,她说来依旧流利通畅,似是在心里想过无数遍,问过自己无数遍:“那时,我本可以追上去,本可以帮她一把,本可以同她一起走,而不是只留她一人,孤零零的在世间。”
  她语气坚强到有些冷淡,半点都听不出来是否有泪意,是否会疼痛,只平静的诉述着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可是我没有动。”萧白玉坐在黑影中一颤不颤,甚至连睫毛都未曾有过一次眨动,也不管旁人作何反应,声音沉了下去:“我用何面目追上去,又该用什么身份去帮她,我从不愿亏欠任何人,可最后发现,我亏欠最多的却是我最深爱的人。”
  夕阳终于彻底的滑落下山,最后一丝惨淡的红光湮灭在嶙峋的山峰后,屋内重归于墨一般的漆黑,而萧白玉正是在这浓雾一般的黑夜中又想起了秦红药的裙,同一个颜色,彷佛打眼望去都是她。
  孟湘自然没有看到她勾了勾唇,只听到她声音比这黑夜还要凛然阴沉:“孟前辈无需担心我,也不必再来同我说什么,我在这里等着便是了,她终有一天会来的,不是么。”
  若这中原迟早要被她囊括于掌中,那九华山又怎会逃得掉,便沦陷与她手心中,也再好不过。若她们二人中定有一个人要背负弃国弃民之罪,就让自己做一回恶人罢,即便做不到与她并肩而战,也再不愿为了仁义道德,为了天下大义,去伤害她哪怕一分一毫。
  心里分明是清楚的,不管别人怎么样,她只要她好。
  至此孟湘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她蹒跚的站起身,缓缓走出门外,一点点合起她的门扉,那屋里的漆黑一丝丝被吞没于门缝之间,包裹着萧白玉的身影,轻轻一声响,便彻底淹没在寂静中。


第103章 燕山胡骑鸣啾啾(肆)
  战火连绵三月,万里关河风雨飘摇,在六月的烈阳下,遍地的残砖裂瓦泛着刺目的红光。可待日落月出后,红光被惨白的月色晕出了一派诡异的紫色。风过草偃,才发现那碎瓦上的红芒并非烈日返照,而是早已被鲜血浸透,她的他的,混在一起,一饮而尽,当日万家恐仅尚存千家。
  边关在这风吹日晒刀林箭雨中摇摇欲坠,却硬是站住了最后一步,邺城城墙上残破的旗帜随风猎猎作响,终究没有被大金的战旗所取代。其中艰难险阻,寻常百姓不会也不愿去想,不是唯唯诺诺夹缝求生,便是指天骂地痛不欲生,只恨当初不曾学个一招半式,保己救国。
  然而哪怕战事如何惨烈,自三月前一别后,常将军便再未登过九华山。但九华山众人心中还是多有歉疚,萧白玉虽闭门不出,但房外对话多少还是听得见,一日忽然唤来周城,下了命给他,一是开仓放粮,接济九华山附近村落,二是派出九华派弟子,分批巡查,保护周遭村落的安定,日夜不歇。
  周城领命而去,虽早知九华派在萧白玉的指示下年年都有存量,可当他清点粮仓时还是吃了一惊,米面不消多提,光是鱼干熏肉,都满当当的贮藏了一整个地窖,周城不禁暗暗咂舌,心道师父当真是管辖有方,屯粮有术。
  这么三个月下来,九华山方圆几十里内倒是安稳的度过了最混乱的一段日子,不再有亡命之徒强抢钱粮,也不必每天揣着刀子惶恐不安,又正巧赶上了春种夏长的好时节,虽远方边关战乱不休,中原大地却是难得的风调雨顺。眼看着盛夏时田里麦苗都已青绿一片,塘里鱼苗肥沃,树上青果累累,再熬一两月,这十来桩村落又能恢复自给自足的和乐生活。
  多少受苦受难,流离失所的人们闻讯而来,哪怕是留下做苦工杂工,也都再不愿意走了,在九华派弟子的守卫下,竟是连一桩寻衅滋事都未发生。除了寻常百姓外,不少在盟主大会中失去掌门的小帮小派也都举全门上下来投奔,带着弟子与镇派之宝,自愿抹去原先的名号,归于九华门下。
  九华派众人本还担心人口渐多保护不力,却未曾想只短短三月内,九华派赫然成为了不论是江湖还是百姓的心之所向,渐渐的管控范围已扩至方圆百里。姜家姐妹在九华山脚下寻了一处草屋立起了医庐,数百名被酷暑疟疾折磨的病人一窝蜂用来,其中不乏有多年未愈的隐疾或是亡命江湖时留下的暗伤。
  一时之中小医仙和怪医的名声不胫而走,一个药王金针药到病除,一个以毒换命专解难症,两人的默契似是天生而来,只需一个眼神便已知对方所想。几个月下来,姜潭月同堂姐的一群毒物都已经处的很熟,那些小东西灵性很足,偶尔都能被姜潭月所操纵了。
  这边两人忙的热火朝天,那边沈绘同楚画也是马不停蹄,九华山再怎么库存充足,也不够这么多张嘴再吃两月。正巧听闻最近慌张逃窜的富豪商贾所携带的财物都被几伙山贼抢劫一空,她们也是用出了看家本领,趁着山贼吃肉喝酒大肆庆祝的时候给他们来了个釜底抽薪,兵不血刃的搬空了山贼老家。
  若是能一直这样下去,许是当金军长驱直入直取京城时,位于中原西南一角的九华山依旧能安居乐业。周城一直抱有这样的心思,离战事越远越好,并非不愿护国,只是自家师父同金国太宗之间的恩怨纠缠,让他不得不置身事外。他照例带着弟子巡查过被九华山庇护的村庄后,望着远处湛蓝的天色,默默想到,能尽自己所能护一方平安,这样也好。
  脚下踩着的大地忽然有些微的颤动,似是有重物碾过,周城机敏的转身,手已摸上了佩刀,眯着眼盯着远处的大道尽头,细细看去已有一片尘雾腾起,来人几个腾跃,身影已逐渐清晰。周城看清了来人,动作放松了下来,向前走了两步去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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