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您请进吧,太子殿下等着呢。”赵太监得意,笑着推开门。
简行生轻轻看了他一眼,可眼如刀,唇角微挑,容貌仍美,神却冷。
赵太监生出惧意,脸上笑容停滞,眼睁睁看着对方大步进了殿,大氅掀起的风吹了他一脸。
不仅如此,下一秒,他忽然感到屁股上被人狠狠踢上一脚。
猝不及防间,他直接一脑门撞上了殿门,一声巨响,他哀嚎一声,又摔在了地上。
“恶心玩意儿。”
嫌恶的声音轻飘飘从赵太监身旁响起,随即他便看见一双长靴跨过他进了里头,再一抬头,就已经看不见人影了。
赵太监捂着额头,不敢追上去,恨得直捶地。
而殿内,简行生听到了动静,脚步微顿,回头看了一眼——谢庭乐正快步追上来,见他看过来还弯起眼角笑了一下。
“督主,我刚刚被石头绊了一下,才走慢了。”他解释道。
“……”
谁要知道你是不是绊了石头。简行生沉默。
云年更是直接警告道:“马上要见太子了,你小心点,丢了性命不说,别连累了主子。”
谢庭乐颔首,“不会的。”
简行生没理两人,而是继续往前走,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内殿,一身形修长的男子正坐在案几前,低头看册子。
男子听闻动静抬起头,露出一张英气的脸,却因为眼神的精明,以及阴沉的脸色,看起来颇有几分吓人。
这就是太子梁竟。
“参见太子殿下。”
简行生弯腰行礼,姿态标准恭敬。
云年与谢庭乐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后,也微微弯腰行礼。
“简督主,孤等你好苦。”太子慢慢放下拿着册子的手,搁在案几前,声音森冷。
“孤记得曾经与你说过,太子妃怀有皇孙,事事必要用心,孤对你寄予厚望,您又是怎么对孤的呢?”
“对于太子妃一事,臣深表痛心,罪该万死……”简行生掀起衣摆,跪在地上,睫毛微颤,浑身的酸软让他无法站立。
“孤不要你罪该万死!孤要原因!孤要太子妃和皇孙没事——”
太子怒火高涨,见简行生如此,竟直接站起身,用手中的册子狠狠扔过去。
册子于半空中展开,下一刻,朝简行生的身上而去。
简行生下意识闪躲,册子仍然刮到了他的脸颊,白皙的脸颊立即破皮,鲜血似要渗透而出,他忍不住发出吸气声。
谢庭乐脸色一变,就要上前,云年见状,死死摁住了他。
现在上去,只会让太子更加恼怒。
果不其然,太子下一瞬便面色狰狞,将整个案几掀翻,哗啦啦的声响中,他勃然的怒气喷涌而出。
“都快要生了!明明知道父皇在意这个嫡长孙,你们都不好好保护她,一尸两命啊!”
“简行生,你对得起我吗?你是不是背叛了我?我知道,父皇在派人找那个野种!”
他来回踱步,说到这时,骤然回头,眼里布满红血丝,攥紧拳头,高声质问道:“你告诉我,是不是!?”
“殿下,您冷静些。”简行生头一阵一阵地疼,耳边嗡嗡作响,忍耐下来继续道,“您是太子,是陛下看中的继承人,没了太子妃和皇孙,您还可以再拥有新的,至于您口中所说的野种……”
“臣会去处理。”简行生淡淡道,“不会让您忧心的。”
“是吗?”
太子情绪失控,见他神色漠然,心中怀疑他在骗自己,接连的噩耗让他已经无法保持冷静。
他哈哈笑了一声,变脸地一把拿起身侧的砚台,朝着简行生砸过去。
“孤不信——”
他的动作太过迅速,叫人没办法反应防备,简行生已经下意识闭上眼,准备迎来疼痛……
重重的敲击声的确响起了,可疼痛却没有。
简行生愕然抬头,便见一人挡在了自己身前,单手将他搂在身侧,自己则是挡住了砚台,额头缓缓流出鲜艳的血色。
谢庭乐呼吸微重,沾血的睫毛颤颤,他看了简行生一眼,安抚地说:“不怕。”
作者有话要说:
男友力爆表——
psps:大家都觉得太子会发现攻的身份,有可能,但会先发制人!大家不要急!下一章就能写到惹~(特地来解释一下)
第33章 卖身葬父的小可怜(6)
突然的变故让太子骤然一惊, 理智回笼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他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相依偎的两人,眉头紧皱,张嘴本想说些什么, 可在一眼看去, 看见挡在简行生身旁人的脸时, 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你……”太子伸手指向谢庭乐,“给孤抬起头来。”
谢庭乐擦掉眼睫上的血滴,手往上抬,额边的发丝沾了血, 湿漉漉黏在一旁,被他稍稍撩起来。
他好似不怕疼一般,满手的血, 侧边从额头往下到眼睑,尽是鲜红。
“是,太子殿下。”他的声音很平静,抬起头的幅度也恰恰好够太子看清楚他的脸。
没有看错, 这张脸,乍一看,竟和皇帝有六分像!
太子骇然,心气翻涌。
简行生见状顿感不妙, 立即起身,想要开口阻止两人继续对视, 而谢庭乐却忽然握住了他的手,目光直直地看向太子, 说出了惊人的话语。
“殿下, 小的是督主特地为您找来的。”
“为孤找来的?”
太子惊愕, 随后反应过来, 看向简行生,不免带了几分猜测和疑惑。
电光火石间,简行生脑海中闪过一个想法,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谢庭乐,见他垂眉低眼,一幅温顺乖巧的样子,嘴里平和道:“陛下吩咐督主做事,督主必然不可能不做,可又怕伤了您的心,这才找了小的来,您可千万不能辜负督主的一番心意啊。”
“有了小的,即便陛下找到了您口中的人,那此人与小的,自然也可……偷天换日,为您多作打算。”
话罢又哀切道:“督主为了您,病了都仍要进宫看您。虽太子妃与皇太孙不幸离世,可您还有陛下和皇后娘娘,还有督主,您要振作起来啊。”
太子闻言忽而恍然。
他眼睛一转,落到了简行生惨白的病容上,又想起这人对自己的用处,心中后悔,可想起意外去世的妻子与孩儿,恨与悔交杂,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可谢庭乐的话却提示了他。
死人,怎么也比不过活人,况且简行生给他带来的利益可远不止如此,虽他们双方已达成合作,可如今出了野种一事,若是对方一气之下反水……
“督主,您的一片苦心,可莫要藏着,不让太子殿下知晓啊。”
谢庭乐颇有起伏的衷心声调让简行生一言难尽。
搞什么东西啊这主角攻,怎么一下子就自己暴露出来了,虽然看样子太子被骗到了,但是也很危险的好吧?
而且太子被骗到了,可按照原主设定,原主可是不知道他身份的,而且皇帝吩咐他做的事,谢庭乐怎么知道?
想着,简行生就察觉到自己的掌心被轻轻一捏,再睨一眼过去,就见某人已经弯腰低头,又是一幅好奴才的样子。
于是他也只能对着太子轻声道:“殿下,何必如此着急呢?您是太子,咱家怎会不用心为您做事?”
“至于太子妃一事,您即使要问咱家的罪,也要先找个由头吧?不然咱家也是不依的。”
简行生说最后这句话时,声音微微冷下去,抬眸时,泛红的眼尾,幽深阴冷的神情,叫太子慌乱了一瞬。
殿内一片安静,太子属官就是在此时冲进来的,看见这一幕,又瞧见简行生脸颊的伤,差点眼前一昏。
太子脾气差是宫内人尽皆知的事,平日里有皇后娘娘护着,他们遮掩着,倒也没什么大碍,可脾气耍到简行生身上,把人惹毛,就大事不妙了!
“张大人可算是来了。”
简行生接过云年递过来的丝帕,轻轻碰了一下,细微的疼痛感让他不由蹙眉。
稍稍一碰,再低头,就看到了点点血迹,不多,还不如自己手上刚刚被谢庭乐握住时,沾上的血多。
他眼睫一动,视线落在谢庭乐身上,这人真是够镇定的,血流下来也一动不动。
不知为何,简行生直直看了几秒,在对方抬头之前,拿着丝帕的手捂了过去。
血瞬间沾湿了丝帕。
血色晕染的一瞬,谢庭乐猛地抬起头。
可这时简行生已经收回手,转身面对着太子属官,清清冷冷地喊:“张大人。”
张大人赔笑点头:“督主。”
他余光瞥见简行生身后的人,见对方手里拿着个沾血丝帕发呆,心里嘀咕,估摸着又是一个被太子怒火牵连的倒霉鬼,而后又赶紧跟太子与简行生道:“陛下知道督主进宫了,派季公公过来寻了。”
话音落下,一道笑声随之而来,“是啊,督主,陛下可等着您呢。”
众人看去,就见一约莫一米七几,身姿修长的男人走了进来,生得平凡,手上搭着浮尘,带了一双笑眼,眼角有皱纹,显得更加和蔼可亲,穿着御前太监的蓝袍,估摸四十来岁。
简行生知道,这人已经快五十了,只是因为早年去了势,又服了药,才维持着这种状态。
简行生态度放端正了些,竟喊对方:“姐夫。”
原主幼年在宫里曾认了个姐姐,对方与季公公做过对食,后面莫名掉湖里没了,季公公看着没什么伤心样,私底下却多照看了原主一些。
也是因为季公公是皇帝身边的得力心腹,原主才能顺利成为东厂督主。
季公公点头算应了简行生的话,目光落在他的脸颊上定了一下,冷下来。
太子也知晓自己所做不妥,辩解一般,外强中干:“孤……一时气急,还望督主不要恼孤。”
简行生挑唇笑了一下,没说话,他此时精神已经有点涣散了,脸颊泛起潮红,看起来像是有点喝醉了,呼出的气都带着些许白雾。
他站立着有点不稳,微微握紧拳头,指甲陷入肉里保持清醒,直到……有人掰开了他的手。
简行生心有所感,扭头看去,果不其然,谢庭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接着大氅的遮挡,轻轻展开他的手掌,握紧。
见他看,还对他笑了一下。
大庭广众之下,竟如此轻浮。
面上的热度一时之间不知道到底是从何而来,简行生挣了一下,反而因为没力气险些摔了,好在身旁的人及时搂住他的肩膀。
“陛下要见你,打起精神来。”季公公看见这一幕,蹙眉道。
简行生抿唇,“好。”
随后挣了一下,对身旁的人瞪了一下,语带警告,“跟着云年,别乱跑。”
谢庭乐不甘心,又知道这会儿是真的不能再死皮赖脸跟上去,只好失落地应了一声好,眼珠子却跟粘在简行生身上一样,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口转角处。
太子与张大人见状,也懒得理他们俩,生怕皇帝看到简行生的样子发难,赶紧跟了上去。
“你怎么知道陛下叫主子找人?”
云年在谢庭乐要往前走的时候,大步上前,拦住了他,神情严肃警惕,手不自觉搭在腰上。
自简行生离开,谢庭乐那副柔和易欺的模样就消失了。
他淡着一张脸,瞥了云年一眼,勾起唇角,没有回答问题,而是直接道:“芸娘是你的母亲?”
“你……?!”
云年瞳孔紧缩,一时失语。
他下意识慌乱后退,露出端倪,后反应过来马上迎面上去,额头出了点冷汗,胸口传来剧烈的跳动声,震得他几乎难以自控。
“你怎么知道……?你是谁?”云年不知不觉放低了声音。
谢庭乐没有回答他,而是看向了殿外。
乌云密布,雨势渐小,可依旧昏暗阴沉,透不进出一点光。
“我是谁,你不用管。”
谢庭乐对他很浅地笑了一下,眼神冰冷,意味深长道,“你只要知道,无论我说什么,配合我就好。不然……你这个背叛督主的小叛徒,可就要倒霉了。”
云年身子颤抖,深深地低下了头。
…
皇帝的召唤对简行生而言,与平日里觐见没什么差别,最多的区别可能就是在于太子在旁边哭得要死要活,得来了皇帝的一阵安抚。
送走了太子,殿门被季公公从外关上,里头只剩下了皇帝跟简行生两人。
皇帝坐在椅子上,叹口气:“太子总是沉不住气,你受苦了。你这伤和病,待会儿朕让太医去你府上专门照顾你一段时间”
“那臣便先谢过陛下,多谢陛下关心了。”简行生弯腰低头道。
“太子妃一事,还是要查清楚,给太子一个交代。”
殿内只点了一盏灯,皇帝闭着眼睛坐在高榻上盘膝而坐,整个人陷入黑暗中,只有烛火偶尔被风吹动时,映照出他疲惫的神情。
可当他睁开眼,如虎一般的目光紧紧盯着前方,压迫感随之而来。
“只是,有时候,人难得糊涂,是吗?”
简行生没有抬头,呼吸沉沉,腰又弯了一些下去,以作为臣服的姿态。
“臣明白。”
…
夜风微凉。
简行生出宫时,雨已经停了,潮湿的雨水气息随着马匹跑动时,吹动车帘而来到里头。
迎面吹拂来的风似乎让简行生短暂地降低了一点身体上的高热,他坐在微微摇晃的马车中,浑身酸软,人甚至坐不直,靠在车厢旁,眼睛抬起又落下,似睡非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