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你也陪陪我
电梯即将关上时,伸进只手碰了下门的边缘。 闻璟行按了开门键,进来的是顾浓。 她将头发撩到耳后,拘谨地笑,“谢谢。” “几楼?” “我也是一楼。” 闻璟行“嗯”了一声,收回视线。 电梯墙映着两人倒影,闻璟行身形高大,深蓝色的轻薄西装衬得他面容冷厉,顾浓缩着肩站在电梯一角,手指抠着包包的带子,表情局促而紧张。 中途没有人再上来,很快就到了一楼。 门缓缓打开,闻璟行抬脚要走,被顾浓伸手拽住衣角。 “那个,其实我......” 闻璟行轻皱着的眉,昭显不耐烦,冷声道:“顾小姐,我有些忙,有什么事回头再说。” 虽这样说,可闻璟行并没有给她联系方式的意思。 顾浓表情有些僵硬,讪讪地收回手,“对不起。” 闻璟行没再看她,快步出了公司大楼。 闻璟行给阮迎打了几个电话,依旧是无人接听。看了家里的监控,阮迎也没有回去。 胸腔潮起一片文火,气得他将手机摔在前面,踩油门径直奔向繁星画室。 因为公共假期,画室不开课,学生自习。办公室只有一位值班老师,正在吃晚饭。 小周见有人来,放下筷子问,“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闻璟行视线扫了一圈办公室,又往走廊看了看,没见到阮迎的身影,转过头说:“你好,我找阮迎。” “阮老师不在。” 闻璟行拧起眉,“他去哪了?” 见她犹豫着没说,闻璟行生硬地解释:“我是他男朋友,前段时间在外地出差,回来没能联系上他。” “这样啊,您别担心,阮老师他没什么事。”小周声音轻了些,“他的老师去世了,去守灵了。” 闻璟行表情一滞,“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上午。”鉴于对方是阮迎的男朋友,小周忍不住多说两句,“您可能不知道,这几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阮老师参加的比赛,办公室老师都在看直播。有个选手明明就是抄了他的东西,也不知道多大的后台,直播直接给切了......最后却按重赛处理,阮老师因为这事都快难过死了。” 闻璟行眼神微敛,轻皱着眉,“虽然重赛,但不是谈好了最后奖一定是他的?” “......啊?这样吗,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小周想着他是阮迎亲近的人,又看他穿着打扮不像普通人,应该知道些内幕。 “可这有什么用啊,阮老师不在乎这些,大家都知道的。”小周轻叹口气,“阮老师他没有时间重赛。” 她嘴里大家都知道的事情,闻璟行却一无所知。 心头又盘旋起慌乱,闻璟行声音有点哑,“为什么这么说?” “听我们老板说,阮老师从来不参加比赛的。这次去争紫檀杯,只是为了完成他老师的遗愿......谁知道因为这种事耽误了,本来能让老人家安心走的,可现在......” 小周说不下去了,皱着脸叹了口气,看向他:“他一定很内疚,先生你一定要好好安慰他,别看他表面坚强,其实心里......” 闻璟行垂在一侧的手,握紧又松开。 沤着的闷火,被一种无以名状、混沌不清的情绪慢慢占据。 他知道,那叫“后悔”。 蒋繁停好车,看向副驾驶的阮迎。 他歪着头,抵着椅背睡着了。阖着的眼睑很红,因反复擦拭,擦得毛细血管破掉,泛起一圈红点,像是过敏起了疹子。 蒋繁难掩心疼,轻拍了拍阮迎的肩。 阮迎睡得不沉,瞬间睁开了眼,双眼皮的褶痕很深。
“先下车吧,吃点东西再睡。” 阮迎木讷地点头,迟缓地解开安全带下车。脚刚落地,便被蒋繁裹上外套。 “晚上凉,不比白天。你刚睡醒,别感冒了。” 阮迎很乖地伸直胳膊,穿好衣服。鼻尖蹭过立领,蒋繁身上熟悉洗衣液味逸进鼻腔。 不知怎么,一股情绪突然涌上来。阮迎还没想明白为什么,眼泪却先掉了出来。 瞧见他哭,蒋繁心里也难受。但深知安慰是徒劳的,唯有交给时间。 蒋繁伸手抓过帽子,给阮迎扣好,揽着他的肩往画室走。 还没走到门口,阮迎便被一只手拽了过去。 衣服上的帽子太大,遮住了视线。可熟悉的雪松味,让他不用看也知道谁。 阮迎冷着脸,伸手摘掉帽子,仰头看向近在咫尺的人。 明明这张脸,他最喜欢。可现在,他却最不想看到。 触碰到阮迎冷漠的眼神,闻璟行喉结动了动,下意识叫他:“宝宝......” 话还没说完,蒋繁推开闻璟行,将阮迎护在身后。 蒋繁对眼前这个Alpha有印象,去年见过,阮迎说是他的客户。 看样子,两人关系并不简单。他知道阮迎这段时间有了Alpha,碍于隐私,并不多问。 但阮迎这样不加掩饰地对一个人展现出负面情绪,蒋繁认识他这么久,是第一次见。 他拧起锋利的浓眉,眼里露出敌意,“你想干什么?” 闻璟行早就看这傻大个不顺眼了,从刚才他对阮迎动手动脚,闻璟行恨不得揍他一顿,现在还敢来问他。 他伸手抓住阮迎的胳膊,微微眯起眼:“我和他的事,不用你管。” “可小阮似乎并不想见你。” “你——” 闻璟行手上力度不自觉加重,阮迎轻蹙起眉。 细小的表情变化,蒋繁还是捕捉到了,放了手。 闻璟行稍稍得意,可还没维持几秒,只听蒋繁说:“我并不是怕你,我只是怕小阮疼。” 表情瞬间僵硬,闻璟行脸上青紫交加,“你他妈装什么孙子——” 一直沉默的阮迎挣开他的手,终于和他讲了第一句话,“闻璟行,不许你说蒋哥。” 闻璟行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脑门突突直跳,指着蒋繁,“你居然为了他凶我?” “我没有。” 此时闻璟行就像一点就着的炮仗,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愤怒得胡言乱语:“阮迎你什么意思,你不接我电话,不回家,是不是不想跟我好了,你想跟他好,对不对?” “......你胡说什么。” “我告诉你阮迎,你想得美。只有我不要你,你有什么资格敢跟我提分手?” “你说话放尊重点,别这么说小阮。” “你他妈还装——” “够了!” 阮迎最后一点耐心也消失不见,他很累,累得不想说一句话,可他又不得不去处理闻璟行这个“麻烦”。 “蒋哥,你先进去吧。” 蒋繁敛着唇看了眼闻璟行,点点头,“我就在门口,有事叫我。” 听他这样说,闻璟行很不爽,刚要说什么,被阮迎拽住胳膊,“去那边,我们谈谈。” 闻璟行瞬间敛了一身戾气,乖乖跟在阮迎身后。 他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又没能控制住脾气。 可这实在不怨他,那姓蒋的实在傻逼。可他又不能多说什么,怕惹阮迎生气又不理他。 到了花坛边,阮迎停下,抬眼看着闻璟行,淡淡地说:“你想和我说什么。” 安静几秒,闻璟行拾过阮迎的手,轻轻揉了揉,眼神愧疚:“对不起,我真不知道你的老师——” “和你没关系。”听到他提徐御林,阮迎冷声打断,眼睛发红,“不需要你道什么歉,别提这件事了。” 闻璟行大概是有错的,他也想过要怪过他,包括身边的人也这样安慰他:不怪你,要怪只能怪用卑劣手段抄袭的人。 可说得人多了,阮迎才明白,这只不过是为了转移愧疚感和负罪感的借口。 如果他能更早些听徐御林的话,去争取些什么,也不至于在他病痛折磨的晚间,对这样一个质非文是的垃圾费劲心力。 假如退一步,就算拿到这样的奖去见他,阮迎也不会安心的。因为徐御林从来不是看中奖杯的分量,而是想看到他心无旁骛、志矢不渝地追寻这条道路。 可是他没有做到,没有成为徐御林期盼他成为的人。他没有热爱,没有志向,闻珏是生活的全部。 所以他不需要闻璟行的道歉,这些痛苦应该全都由自己受着,不需要任何人替他转移一丝一毫。 阮迎移开视线,“如果你想说的就是这个,请回吧。” 又是这样冷漠的态度,闻璟行最看不得他这样,心里一阵慌乱,他着急拦住要走的阮迎,语气委屈又恳求:“宝宝,我好久没吃你做的饭了。” 阮迎语塞,想拒绝,又听他说:“去年我都陪你过生日了,你也陪陪我,行吗?” 平日习惯了总是高高在上的闻璟行,如今他放低的姿态,话语间带着丝丝乞求,让阮迎把拒绝的话都咽回了嗓子眼。 安静几秒,阮迎几不可闻地轻叹口气,点头答应:“那天晚上我会回去。” 闻璟行脸上瞬间放晴,把阮迎紧紧抱在怀里,“宝宝,我就知道你最喜欢我,也舍不得离开我。” 阮迎垂下眼睫,阴影遮住眼底的情绪。 与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的闻璟行不同,阮迎心里想着也好。 给闻璟行定做的胸针还没送到他手里,等给他后,他们两个也许真的就要到此为止了。
作者有话说:
闻二还能再嘚瑟一章
第48章 洗文身
遗嘱公证后,闻璟行相比闻珏分到的股份,差之千里,使得本就饱受争议被闻崇明扶上这个位置的他,压力陡增。上上下下多少只眼睛盯着他,稍有闪失,便伸手将其拽下。 今早的会,有几个装都不装了,言语间冷讥热嘲,把肖宁都气得不轻。 可老板好像并不在意,甚至看起来心情好像还不错。 就比如现在把资料交给他,翻了翻,居然破天荒地夸了自己两句,让肖宁受宠若惊。 办公室的门被敲了敲,秘书端着一杯冰美式进来。冰块盛得有些满,杯底碰到桌面时,咖啡荡出一圈。 秘书连忙拽了纸巾,去擦,“闻总,对不起。” “不碍事,你出去吧。” 文件有塑料封皮,并没有弄脏,只是闻璟行衬衫袖口溅了几滴褐色的咖啡液。 肖宁兜里正好有小包的湿纸巾,他抽出张,“老板,用这个擦吧。” 闻璟行擦拭手指时,肖宁注意到他的指缝间竟有一个青色的文身。因为位置比较隐蔽,之前一直没发现过,不免好奇:“老板怎么会在这里文身?” 闻璟行手上动作轻轻一顿,张开些指缝。 这是几年前他文的,是姜随的英文名字。 那时姜随为了护着自己被闻崇明砸伤额头,在医院缝针时忧心忡忡地说怕,怕他们不能走到最后,怕闻璟行不会一直喜欢他。 闻璟行攥着他手,说一定会。第二天他去刺青,留下了这个文身。 时间冲淡了渗在皮肤里的青色颜料,也冲淡了当年那段掺着几分真心、又掺着几分假的情感。 闻璟行指腹摩挲过青色文身,并没有回答原因,只对肖宁说:“下午开完会我去个地方,车钥匙给我,你不用跟着。” 闻璟行要去的地方,是一家刺青工作室,几年前他在这里文下指尖的那串字母。 当时是他随便找的地方,没想到几年过去,依然开在这里,也还是那个当年给他文身、叫阿飘的女人。 如记忆一头红发,只是肩膀上文的恋人肖像被洗掉了,有些颜料太深无法洗净,在皮肤上留下些斑驳的疤痕。 阿飘也没想到闻璟行会来,虽然过去这么多年,可闻璟行外形实在过于出众,她没有忘。 见闻璟行视线落在她的肩头,阿飘笑得有些难为情,“分手了,老话说得对。说不要把情侣的名字文到身上,早晚变前任,还洗不干净,一辈子膈应你。” “有道理。”闻璟行轻挑了下眉,伸出手,“但最好还是洗干净点。” 阿飘一愣,笑着摇摇头。 尽管敷了麻药,还是有些痛,闻璟行轻轻皱起眉。 阿飘打趣道,“这还疼啊,你这才哪到哪。我肩上洗了四次,哭得嗓子都哑了,还留下不少疤。” 她叹了口气,没再继续说自己的事,“你这个图案小是小,洗过之后,原本盖着的疤可能会加厚。” 阿飘看他的疤痕位置实在特殊,像一个咬痕,触感很硬,看样子被咬得不浅,“怎么会在这里留下这样的疤?” 闻璟行并不太在乎,声音慵懒,“以前没觉得你话这么多。” 阿飘无辜地耸耸肩,便不再问了。 大约半个小时,完成了第一遍清洗。 “颜料不深,结痂之后,再洗一遍,应该就看不见了。”阿飘给他拿了消毒用的药水,嘱咐道:“以后要再想遮疤的话,最好是不要再文了,对皮肤不好。” “不会。”闻璟行嘴角扬起抹浅笑,张扬的眉眼生出些许温柔,“怕分手。”
麻药过后,指尖那块皮肤火烧般的刺痛。 手握着方向盘,难免蹭得更疼,可闻璟行丝毫不在意,甚至还有点小高兴。心想如果阮迎知道,一定会又感动又心疼。 想到Omega那张讨好的小脸,闻璟行的心又暖又痒。他干脆打着方向盘,把车靠在路边,用手机连拍数张,挑了张看起来最严重的。 正打算给阮迎发过去,讨点关心,宁嘉青的电话突然打了过来。 他接了电话,“宁哥,回京城了?” “还没。”宁嘉青低哑道:“璟行,出事了。” 胡志明竞下来的那三块地,其中一块作为新兴度假村开发。建筑已经盖了三分之二,离竣工还有三个月的时间。 然而今天上午突然爆出件社会事实,简言之,有外籍黑人工人讨要薪资,和监工起了争执,推搡间跌下三层楼顶,不治身亡。 因为涉及社会敏感层面,另有一些新闻媒体推波助澜,事态走向不受控制,闻氏连带宁嘉青的驻越企业也被推上越南趋势的首位。 经济市场波动敏感,短短三个小时股票跌停。无论境内境外,都对闻氏进行讨伐。不少账号爆出自己遭遇的不公待遇,即使没有任何图片条款证据,只是段义愤填庸的文字,便能上千赞转。 如果没有人在身后推动,是不可能发展成这样的。 幕后黑手是谁,不言而喻。遗嘱刚刚公证,这是把他拽下来的最好的时机,闻尚德不可能放过。 宁嘉青声音沉重“璟行,是宁哥对不起你,我会想办法的。” “我不怪你。” 闻璟行按断电话,攥紧手机,又慢慢松开。 他不怪任何人,地是他买的,钱是他投的,合同是他签的。要怪只能怪他无能,过于松懈,没料到闻尚德会使出这种阴招。 说不急是假,可这一刻他心底却突然生出些许轻松来。 以后没有了这些狗屁叨糟的事,好好的同阮迎过两个人的生活,倒也不错。 可现实是跌落悬崖的滚石,在堵住最后的路之前,不会停下,闻璟行没有后退的余地。 闻崇明气得心梗发作,被送进急救室到半夜才做完手术。 闻璟行赶到病房时,闻崇明一看是他,怒目圆睁。做完手术的一只手还在吊着,抬起另只手狠狠的抽向闻璟行的脸,“废物,废物,你这个废物!” 不知道抽了几巴掌,打得闻璟行嘴角流血,也没说一句话。 闻珏刚刚出去了,一进病房看到这一幕,连忙推着轮椅上前,按住闻崇明:“爸,行了,你刚安完支架,发这么大火干什么。” 他仰头对闻璟行说:“你先回家吧,这有我看着。” 闻璟行颔首,还没出门,一只陶瓷杯砸在墙上,碎片飞出,划破他的脸,溢出血。 他不做停顿,关上了病房的门。 闻璟行没走,闻崇明怒不可遏的声音依旧回荡在走廊:“我就说不要这个孩子,不要这个孩子,不是他你妈能没了命吗......” 他低着头,额前一缕发落下,发梢扎着眼睑,刺红眼底。 回去后,闻璟行找了最好的应急公关。还原事件真相,做出合理赔偿,并且对谣言依法告理,挽回一些声誉。 这终究是商业新闻,热度很快被娱乐八卦顶下去。但真正的舆论战场,是闻氏内部。 事情到这种地步,闻崇明即使不住院,也帮不上什么忙了。闻珏也因先前已经完全退出闻氏管理层,更是说不上一句话。 仅仅一晚,闻璟行却觉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他捏了捏山根,放下平板电脑,靠在椅背上盯着天花板,目光放空。 耳旁回响起闻崇明昨晚的话,闻璟行舌头顶起腮,嗤笑一声。眼底却毫无笑意,倏地抄起手旁的还没息屏的平板电脑,朝墙上砸去,所有的信息数据在那一瞬间变为黑色。 本来要进来的秘书吓了一跳,只敢轻轻叩了两下门,小声说:“闻总,有人找。” 闻璟行低着头,侧颈上青筋凸起,“不见。” 门还是开了,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哒哒声,像是踩在闻璟行的神经上。 他声音带了些躁,“我说了不见。” 抬起眼,看到一张清丽的脸时,闻璟行稍稍一怔,随后皱起眉,“顾小姐?” 顾浓面色紧张,声音带着些颤,“对不起,打扰你了......但我想和你谈一谈。” 她抿了抿唇,眼神坚定了些,“这次,我可以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