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羿岑看她哭得丑陋的面目,头疼得嗡嗡响。
上一世的自己眼瞎成什么样,竟将这些惺惺作态的作妖归于“可爱”?
“若不是周家,我的脸也不会毁了,我……我也不会被抢了将军夫人的名分……你对得起我爹爹吗?”
她哭得抽抽搭搭,傅羿岑在心中冷笑,脸上却不得不收起方才忍不住露出的怒气。
“莫要胡思乱想。”傅羿岑道,“你可知皇上一直在追寻翡国的宝藏和矿山?”
闻言,傅如裳止住泪水,疑惑道:“这与此事何关?”
“周丞相或许知道宝藏的下落。”
临死前,狗皇帝确实告诉他,周忍冬交出宝藏和矿山。
二十多年前,翡国被大楚灭了国,搜遍一整片国土,仍不知道翡国国主藏了几辈子的宝藏和铁矿山究竟在何处。
如今新皇登基短短三年,亏空了国库,便开始打这笔宝藏的主意。
上一世直到入狱前,周忍冬都未曾提及宝藏一事,极有可能是他入狱后,周忍冬为了救他,费力寻到的。
此时他故意说周丞相知道,一来可以解释他突然救回周忍冬之事,避免傅如裳找他麻烦,二来可以挑拨周丞相与狗皇帝的关系,且让他们去互相试探。
至于这个消息,说给傅如裳,不出今晚,必定就会传到皇帝耳朵里。
“此事还没查到证据,我尚未与皇上提。”傅羿岑假意道,“我这阵子对周忍冬好些,过些日子带他进宫参加宴会,方能哄他去问他的父亲。”
傅如裳果然被他这套说辞唬住了,佯装委屈道:“那……那这事完了,你要马上割他的皮。”
“好。”
傅羿岑皮笑肉不笑,又差一点装不下去。
“我还要让他伺候我几天。”傅如裳挑挑眉,“让他给我当马骑,好好出一口气……”
“行。”
傅羿岑咬牙,寻了个理由,将她打发出去。
再听她多说几句,他就演不下去了。
傅如裳出门招来贴身侍女,换了一副冷冷的嘴脸:“进宫。”
第十章 我没银子买药的
周忍冬睡了不到半个时辰,是被噩梦惊醒的。
他捂住胸口,呼吸沉重,颤抖着身体,心中的恐慌被梦境无限放大,下意识想躲回自认为安全的地方。
那个破败的下人房。
那儿才是他该待的地方,从小到大都一样。
那儿的痛苦是已知的,不就是吃不饱,穿不暖,有干不完的活儿,还会受管事嬷嬷打几鞭子……
这里的环境固然舒适,却埋着他分辨不出的危险,他被这种未知折磨得万分煎熬,只想快速逃离。
脚刚沾了地,那个照顾他的侍女便跑进来。
“你干什么?”她的声音尖锐,还故意提高了点,显得凶巴巴的。
周忍冬一愣,害怕得缩了缩脖子。
她一早拿了傅如裳贴身侍女的“好处”,说将军不过是利用这位男夫人,让她尽管“照顾”。
周忍冬嫁入将军府三年有余,活得还不如下人,将军对他的厌恶有目共睹,对傅如裳的宠爱也是人尽皆知。
她不是傻子,自当懂得要巴结傅小姐,日后才有好日子过。
于是趁将军没来,给周忍冬摆脸色。
“真是难伺候。”她尖酸刻薄道,“我是倒了八辈子霉,才要来伺候你。”
周忍冬喃喃道:“我不需要伺候的。”
“呸!”那侍女瞪他一眼,双手叉腰,“那您就好好待着,别到处乱跑给我惹麻烦。”
周忍冬低下头,声音小小的:“对不起。”
“哼。”她仰起头,用鼻孔看人,“再乱跑,我就告诉将军去!”
说完,她乐呵呵跑了,显然很享受这种趾高气扬的感觉。
反正下人对他怎么不好,周忍冬也没胆量给将军告状!
周忍冬叹了一声,抱住自己的膝盖,蜷缩在床上,脑海纷乱,再没半分睡意……
傅羿岑如今的谋划,不可再耽误一分一秒,打发走了傅如裳,便找来几位忠心耿耿的下属讨论。
忙到回神时,已经到了午膳时间。
他连忙回到寝室,想把周忍冬喊醒用膳。
一踏进里屋,见他穿着单薄的里衣缩成一团,脑袋埋在膝盖里, 小小一只坐在床角,被子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一旁。
傅羿岑皱眉走近,正要伸手推推他。
一靠近,周忍冬如同梦中惊醒,猛地抬起头,哭得红肿的眼睛眨了眨,一脸惊恐,下意识用胳膊挡住脑袋,做出防御的动作。
傅羿岑动作一顿,柔声安抚:“是我,别怕。”
周忍冬逐渐回了神,这才记起这不是在下人房里。
以前,他经常干活干到凌晨,睡不到两个时辰,又要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有时候精神不济,贪睡了会儿,管事嬷嬷便踹开他的房门,用鞭子叫他起床。
久而久之,他每次发呆发愣,听到声响,都会吓一大跳,首先护住脑袋,别被打坏了。
他本来就不聪明,做不到讨人喜欢,倘若脑袋坏了,一定……更惹人讨厌。
“对不起。”他眼睛转了转,迟缓片刻,才习惯性道歉。
傅羿岑在床边坐下,轻轻把他拉到怀里:“做噩梦了?”
周忍冬点点头,怕傅羿岑觉得敷衍,又应了一声:“是。”
“以后噩梦惊醒就来找我,我保护你,好不好?”
周忍冬疑惑地眨眼,一脸蒙楞。
他连这间屋子都走不出去,怎么找他?
傅羿岑揉揉他散乱的头发,柔声道:“先用膳,吃完再给你换药。”
“换药?”周忍冬紧张地扣着手指,垂眸道,“我、我没银子的。”
他看过医书,采药并不简单,药卖得贵,他身无分文付不起银子的。
“不用银子,傻瓜。”傅羿岑无奈一笑,抬起他的下巴,食指轻轻触碰他的眼尾,“又胡思乱想了吧?”
说话间,方才那个侍女已经把药膳端了进来。
周忍冬一见到她,立马缩了缩脖子,浑身僵硬,别过眼不敢与她对视。
傅羿岑立马察觉异常,他冷眼一抬,扫了侍女一眼。
侍女双腿一软,本能地跪了下去。
“将军饶命……”
“她对你做了什么?”傅羿岑没让她起来,也没问她,兀自舀了一勺药膳,吹凉了递给周忍冬。
周忍冬含着一口粥摇头,脸颊鼓鼓的,像囤食的松鼠,可爱极了。
见周忍冬不说,还时不时分心瞥她一眼,傅羿岑冷声道:“去外头跪着。”
“不要硬撑,饱了便说。”担心早上的悲剧重演,傅羿岑特地嘱咐。
结果吃了不到半碗,周忍冬就乖乖说:“我饱了。”
傅羿岑见剩下的大半碗,皱了皱眉。
周忍冬连忙道:“我……我不会浪费的,吃不完明天可以吃……”
傅羿岑把碗放下,帮他擦嘴,耐心说:“三餐要吃新鲜的食物,放到明天馊了,不能吃。”
周忍冬抬起脸,抿着唇,乖乖让他擦,没有反驳他。
他干完活,管事嬷嬷赏给他的食物,都是别人吃剩的,馊得不严重的,他都当成美味了。
傅羿岑也曾说过,他不配吃将军府的粮食,就算拿去喂狗,也好过养他这个仇人之子。
现在说这些,又有几分真假呢?
傅羿岑不知他心中所想,拿来楚毓留下的伤药,小心翼翼给他换好药。
周忍冬气喘吁吁,靠在傅羿岑怀里,吸吸鼻子,眼尾泛红,乖巧的模样像极了慵懒的小猫。
“陪我歇一会,好吗?”傅羿岑顺着周忍冬的头发,把人抱在怀里躺下。
周忍冬不敢说不,心里想着,只要听话,至少不会挨打挨骂。
他让自己睡,那就乖乖睡吧。
傅羿岑重生回来后,心头一直压着一座大山,处理许多看似繁琐,实际处处杀机的小事后,此刻拥着安静的小人儿,难得平静了几分。
哄着怀里人沉睡,他自己却撑着不入眠。
待周忍冬缩成一团睡熟了,他方才轻手轻脚起身,到了外头。
那侍女跪在门口,额头抵在地上,瑟瑟发抖,见傅羿岑出来,连声求饶。
傅羿岑让侍卫将人拉到刑房,与已经受了一轮酷刑的管事嬷嬷关在一起,开始盘问。
两人对收了傅如裳好处的事供认不讳,也将周忍冬三年来受的苦,仔仔细细说了出来。
他每日除了洗不完的衣服,还要早起负责给大木桶装满水,偶尔还得帮忙倒泔水,干不完便要挨打挨饿。
穿的衣裳是下人穿破了不要的粗布麻衣,吃的东西是别人吃剩的糟糠,生了病受了伤也没得休息,好几回累得晕过去。
傅羿岑背对着她们,深邃的目光中满是悔恨。
他冷冷道:“处死。”
这些恶毒的下人可以处死,傅如裳、狗皇帝和周家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他呢?
他欠周忍冬的债,要如何还?
第十一章 还有受罚日吗
周忍冬醒来时,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早上那位侍女的身影,他不觉松了一口气。
这样就好,他不需要任何人伺候的。
从小到大都是他伺候别人,不惹人生气,不被欺负,能吃上一口饭,他已经心满意足。
他叹了一声,垂眸坐在床上,算了算日子,眼底露出几许恐惧。
明日十五,是他的受罚日。
受了罚,今日的药岂不是浪费了?
如果不去,傅羿岑不开心,他要额外多领鞭子。
太痛了!
二十鞭已然是他承受的极限。
一想到那锥心刺骨的痛,他的唇色苍白了几分,身体微微颤抖着。
傅羿岑端着药入内,见况皱了皱眉,忙问:“怎么了?”
周忍冬愣愣抬头,眼尾泛红,像一只被丢弃的小兽,可怜兮兮的。
傅羿岑心软得不行,坐在床沿,抬手想揉揉他的头发,他却本能地头一歪,往旁边避开,满脸慌乱和无措。
余光瞥见傅羿岑眸光暗了暗,他后知后觉,咬咬牙,脖子一伸,主动把头放在他手掌下,闭着眼,蹭了蹭。
手心触感又软又痒,傅羿岑却丝毫不觉得开心。
他把笨拙讨好自己的人抱住,低头在他发顶吻了一下。
周忍冬一愣,瞪大了杏眼,仰起头看他,嘴巴微微张着,仿佛在邀请男人的攻城略地。
傅羿岑盯着他看了几秒,舔了舔唇,喉结滚动,慢慢朝他靠近,呼吸逐渐变得滚烫。
周忍冬打了一个冷颤,攥紧傅羿岑的胳膊,小声哀求:“不要……不要做那种事,好不好……”
傅羿岑每回主动靠近他,呼吸变得又沉又烫,都要发生那种事。
他是傅羿岑八抬大轿抬进将军府的,理应配合他。
可……真的太痛了……
傅羿岑从不顾及他的感受,也没有任何措施,往往都要留下很难愈合的伤口,再去干活的话,反反复复,痛上许久。
今日若是做了,明天怕是熬不过二十鞭就得晕。
晕过去,他们会把他弄醒,重新计数的。
“那种事?”
傅羿岑皱眉,一时不知他所指何事,身上生出的那点燥热,也散了七七八八。
周忍冬却以为他不耐烦,放开了手,低下头,僵硬着身体一动不敢动。
傅羿岑对他这种什么话都不敢说的性子感到无比头疼。
但人是自己糟蹋成这样的,再头疼他都得忍着,千万不能对他表现出一丝不耐。
“跟我说说,什么事,嗯?”
周忍冬脸颊一红,耷拉着脑袋,在傅羿岑的注视中,鼓着脸颊,快速戳一下自己的屁股,含糊不清嘟囔:“这个事。”
傅羿岑恍然大悟,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忍不住把人抱紧了几分。
上一世,他未给傅如裳名分,舍不得碰她,那身上的躁火,自然是找周忍冬这个名正言顺的“妻子”发泄。
那时未曾有过怜惜,只顾着自己爽,任他如何哀求,都置若罔闻。
男子承欢,本就有违天理,每次结束,周忍冬都像离了水的鱼,翻着白眼,奄奄一息。
此刻看着怀里连耳根都泛红的小人儿,愈发觉得他羞涩得可爱,暗骂上一世的自己有眼无珠。
竟不知道娶回来的,才是一个值得珍惜的宝贝。
“放心,在你养好身体之前,我保证不碰你。”
周忍冬眨眨眼,盯着他看,似乎在分辨这句话的真假。
“没骗你。”他端起药,“先把药喝了。”
喝了药,傅羿岑找来将军府的管家,让他找个机灵懂事的小厮伺候周忍冬。
管家连忙应是,匆忙去办事了。
这几日,傅羿岑对将军府的下人进行了大清理,以往傅小姐安插进来的人,都莫名其妙消失了。
傅小姐还因为这件事闹了一回,所幸将军自己应付过去了。
以他伺候将军多年的经验,再看他如今对这位不受宠的男妻的态度,管家预测,这将军府要变天了。
那嚣张跋扈的傅如裳,应当风光不了几天……
傅羿岑不放心周忍冬独自一人待着,索性拿起披风,将人裹住,抱到书房的软塌上,让下人搬来屏风挡住了。
“你在这儿休息,我就在外头议事。”傅羿岑指向外面,声音温柔,“渴了、饿了,都可以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