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番外——千十九
千十九  发于:2016年0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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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安静下来。

顾长希扭头往病房门看去。

他动了动身子,走过去,开门。

刚才的一片狼藉已经消失,所有东西归了位。

顾长希再次走近。

医院的被子不厚,容磊躺在下面,却显得很单薄。

布包好好地放在床头。

视线的余光瞥见有什么压在枕头的边角下。

顾长希轻轻拉出那两三张折好的信纸,一张张打开,里面歪歪扭扭地只写了两个字:长希。

有风,从身体深处吹来,先是隐隐,顿时“轰”地一声横扫肺腑,震荡不止。

他以为,那二十多分钟足够给他做好心理准备。

骇人听闻,是不?

顾长希居然会有如此感受。

五脏像移了位置,尖锐的疼痛如利刃穿肠劏肚。

“……”他将信纸放回原处。

走出病房,带上门,他打电话给秘书下指示。

小九他们回到重症区时,顾长希从医生办公室里出来。

他看着他们,依旧面无表情,“等会会有人来接他到新的医院,我先回公司一趟。”

木头先反应过来,“好的。”

顾长希离开。

“……”小九不发一言,往病房走去。

容磊醒后,只觉空气的味道不一样。

小九见他醒了,立马上前,百般讨好,“你醒了?想喝水吗?熬了点汤给你,先喝汤?”

容磊摇摇头。

“……容磊,对不起。是我擅作主张去找顾长希的,他可以更快地帮你拿到新药。你把账都记我头上,别伤害自己,好吗?”

或许是打了镇静剂,睡了一觉;又或许因为体力透支,容磊不想再去计较之前。

他明白自己的状况,明白这是小九他们的苦心。

反正最糟糕的模样已经被顾长希看见,他只能破罐子破摔了。

“我不怪你们。”容磊说到,“这里……是哪里?”

“新的病房。”小九并未说全,这是总统套房式的病房,有三间小房间,还有厨房饭厅浴室,设施一应俱全。

“他……在吗?”停了一会儿,容磊问。

“不在。”

“我的照片和信……?”容磊问。

“都带来了,给你放床头柜上呢。”

容磊转念一想,“刚刚……他没看见它们吧?”

小九和木头互看一眼。

小九回答,“没看见。当时谁还有空管它们呀。”

容磊安心。

他醒着的期间,病房的专职管家营养师和护士一一过来打招呼。

容磊这才知道自己住进了什么地方。

63.

打招呼的人走后,容磊又渐渐入睡。

木头趁这段时间回去查看他和小九两家店的情况,小九留在病房内。

此时,房门那边有人进来的声响,小九疑惑,走过去。

几个搬运工人模样的制服男端着一箱箱东西进来,顾长希的秘书赫然站在门边,指挥他们搬进其中一间小房间里。

“你们在干什么?”小九既惊讶又疑惑更不满,问道。

秘书朝小九点点头,算是打招呼,“顾先生的意思。必要时,这个小房间会作为他的书房,所以我们得在这儿备些专用设备。”

“……”小九原以为,顾长希不会再出现。

制服男的动作相当利索,他们一言不发,埋头整理设备,尽量把声响降至最低。

顾长希在门后出现,他走进来,看了一眼小九,“……他怎么样了?”

一会儿,小九才闷声回答,“睡着了。”

顾长希正要往里走,小九开口,“……他不知道你看了那些照片……你别再刺激他。”

“……”顾长希并未回话,往病床走去。

夜晚。

病房里只有一盏落地灯开着。

顾长希坐在沙发上,在灯光中,翻看那一张张、他的照片。

其中一些,他曾经见过。以前的容磊,把它们裱好了挂在客厅中。

容磊醒了。

他的身体已模糊了“日夜”概念。

“……小九?”他叫唤。

“……他不在。”顾长希回答。

沙发离病床不远,声音清晰可闻。

容磊一顿。

“……现在几点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后,他问。

顾长希看了看表,“凌晨三点。”

“那你……还不休息?”

“我等会要去机场接人。”

“……哦。”容磊在心里组织语言,而后道,“今天……或者昨天?……对不起,我的反应太大……还有,谢谢你,给我安排这么好的病房。”

顾长希站起来,走到床边。

“……你发语音短信的时候,已经知道自己得病了?”

“……”容磊不说话。

灯光不甚明亮,两人的剪影在要亮不亮之中,模糊不明。

“……绑架那会,你说我耍帅……你现在算什么呢?”

“……我抱着侥幸心理,如果好了,什么事情都没有;……万一有事,至少,我留给你的印象,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容磊缓缓说。

停了一会儿。

顾长希的声音,“……你恢复记忆了么?”

“……想起了一些,但不全。”

“……第一次见面,我救了你;第二次见面,我救了你;”顾长希弯腰,撑着床沿,“容磊,这一次,我也一定可以救你。”

“……”

容磊失去语言能力。他要以双手捧住心脏,因它太过惊动。

第二天。

容磊知道顾长希去机场接的是何方神圣了。

来人是M国乃至世界上负盛名的脑科专家。

惊讶的不只容磊,还有小九和木头。

秘书充当解说:顾家和顾氏的慈善基金组织,多年来一直有份资助各种慈善项目,和多国医科专家交好。

灰暗的前路,似乎明亮了起来。

64.

也只是“似乎”而已。

就连顾长希,也太乐观了。

豪言壮语,必须屈服于现实。

而现实是,新药在容磊身上没起太大作用。

有时候疼痛袭来,容磊身上一道一道青筋突起,整个人以难以想象的姿势弯曲,他死命咬着毛巾,企图与病魔对抗。

每每在缓解疼痛的药水帮助下,他才慢慢回复正常;而他的衣衫,已经湿透。

饶是有名医助阵,他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是要在一旁看着病榻上的人受苦而无法帮助丝毫时,人才会清楚,生命到底有多脆弱,而自己到底有多渺小。

容磊犯病抽搐时,顾长希不自觉想上前,却因没受过训练被医护人员拦住。他不在那场战争的范围内;他只能在外围眼睁睁看着,对方的生命在自己面前,一点一滴地耗尽。

这个世界上,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地球还在转动,算不得天大的事情。

但倘若那个人是你眼前的人,是你在乎的人——

确实要承认,容磊是他在乎的人。他对他的在乎,比自己想象的要久得多,多得多。

容磊安静下来后,病房里如同战后废墟一般,死寂。

所有人都觉得累。

心累。

无力感大片大片漫过心头。

顾长希走近,看着容磊。

后者的头发之前掉光了,只剩青茬,加之脸色苍白,像久不放风的犯人,带着不祥。

装了设备的小房间,成了顾长希天天使用的书房。

日常工作的处理,不是通过电话会议、连线视频,就是秘书两地奔波。

不到十分必要,顾长希不会离开医院。

对此,外界有所察觉。

谣言四起,董事会也频频逼近打探。

这天,专家检查完容磊的身体,“我建议,进行手术。”

“……成功的几率?”顾长希问。

专家回答,“我只能说,不大。但凡事皆有可能。”

病房里一片沉默。

“……手术吧。”容磊开口。

“可是……”小九想让他再考虑考虑。

这是风险非常大的手术。

药物不治本,尚且可以让人苟活一段时间;若手术失败,那一切就马上结束了。

“……我们再想想。”顾长希说到。

“可以,但时间有限,请尽快做决定。”专家道。

医护离开后,“手术”二字并未再提及。

仿佛不说,这个问题就不存在。

第二天。

容磊往窗户的方向转头。他维持这个姿势,坐了很久。

顾长希时不时从书房出来,见他一直这样,心里明白他要下定决心了。

果不其然,小九从厨房出来后,容磊对他说,“……让大叔和信庭来见见我吧,在手术前。”

小九大惊,手里的汤差点端不稳。

他扭头看顾长希,希望后者表示一点异议,但顾长希并未开口。

小九再看回容磊,对方神色中带着坚定。

容磊为自己下了生命的赌注。

“……”小九放下汤碗,不情不愿地到外面打电话。

容磊知道顾长希在不远处,便露出一个微笑,“天气预报说这几天天气会很好……有空你带我出去走走吧。”

良久,顾长希回答,“……好。”

大叔很快来到。

他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的模样,容磊是看不见了。

“……容磊?”目及对方的现状,大叔忍不住一惊。

“是我。”容磊笑了笑,“我有收到你的邮件;谢谢你,替我看着花场。”

这个时候,说这样意味不明的话,总会让人心惊肉跳。

“说什么谢谢!”大叔有点生气了,“赶紧病好回来!”

“嗯。”容磊点点头。

大叔想起之前说“学成归来再种向日葵”时,容磊也是这么点头回应的。

敢情那时候对方已知道自己的病情。

“你这家伙!等你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大叔是个汉子,但他内心温柔无比,此情此景,他说着凶狠的话,表情却像个快哭的小孩。

“好。”容磊微笑应道。

65.

第二天临近傍晚,太阳光没那么强烈的时候。

顾长希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容磊,来到田垄上。

是花场的空地。

容磊吸了一口气,神情愉快,“泥土的味道。”

顾长希站在他旁边,看着眼前,只觉苍茫一片。

土地灰蒙蒙,未曾开荒,颜色一块深一块浅,像原始的战场,渗了血。

但在容磊这里,此处明媚温暖。

“明年这个时候,定会开满向日葵。”

容磊闭上眼,讲述脑海里的景象——葵花绵密似海,叶片随风起伏翻出阵阵绿浪。捉迷藏的孩子们窜入其中,笑声时近时远,时轻时重,间或在花间露出一张天真小脸,空气里霎时色彩斑斓四溅,惊艳了一抹时光……

顾长希一边听,一边看他。

容磊戴着线帽,侧脸青白得近灰。

他的睫毛原来这么长,在一闪一闪。

“死”这个字眼,实则不是一个动作,而是一个过程。

它是一个,亲身经历一个人失去另一个人的,过程。

以为是电光石火的事情;其实无比缓慢,缓慢到足以意识过往所错失的每一个细节。

容磊还在说。

他似乎要把所能想到的用于描绘美丽景象的词语都用上。

他这么用力地表达,好像明天就没有机会再说。

“容磊,够了。”顾长希开口打断,语气里带一丝不善,“我们回去吧。”

“……”容磊顿一顿,最后,点点头,“嗯。”

残阳如血。

西落的太阳逼近远方群山,山脉起伏线被镀上橘色的光,山尖时不时反射刺眼的光。

顾长希看着车窗外。

他刚才不该打断他的。难得出来一趟,他想说,就让他说个够。

“……刚才,我……”顾长希转头,容磊已入睡,头轻轻歪着。

“……”顾长希坐近些,好让对方靠上他的肩膀。

有些话,没来得及说,就已经错过。

回到医院。

男护士来在车门边,想抱容磊下来。

“我来吧。”顾长希弯腰,一手扶着他的背,一手从膝盖下穿过,把容磊抱起来。

原来他已经这么轻。

顾长希调整一下抱姿,让对方可以稳稳偎怀里。

纪信庭早已到达,站在大楼门口,一脸茫然无措。见顾长希抱着怀里的人慢慢走近,他的视线才逐渐聚焦。

“……这是……容磊?”

容磊戴着帽子和口罩,身上披薄毯子,遮得密不透风;也因如此,他整个身形看起来异常单薄。

“嗯。”顾长希应一声。

纪信庭想哭,他捂住嘴巴,稍稍转开脸。

电梯里,顾纪二人没有说话,沉默。

回到病房,顾长希小心地将他放回床上,盖上被子。

每一回为他盖被子,就会觉得,被子下的这个人,又缩小了一点。

容磊中间醒来一次。

纪信庭上前,握了握他的手,“容磊,是我。”

容磊笑,“你来了?”

“嗯。”纪信庭连忙劝,“我外公的专属医生是非常有名的中医,能医百病,我让他过来给你看看好吗?先别动手术……”

容磊摇了摇头,微笑道,“我已经决定啦。”

“你……”刚说了个头,纪信庭就说不下去了;再说下去,他就得带哭腔。

“……对不起。”容磊道。

顾长希看着他,没有说话。

深夜。

病房里只有豆大的睡眠灯开着,朦朦胧胧,似清非清,愈发显得周围黯淡。

顾长希一直坐在床边椅子上。

容磊醒来的时间不定。

像现在,毫无迹象地,他醒了。

“……想喝水么?”顾长希凑前,问。

“……不用。”容磊往声源方向转头。过一会儿,他问,“只有你在这里?”

“嗯,我让他们回去了。”

良久,在黑暗中,容磊问,“……何征……他是怎么样的人?”

顾长希回答,“订婚的传闻是假的。我已与他分手。”

容磊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反应。

又一个良久,他问,“……我可以摸一摸你的脸吗?”

“……”顾长希引着他的手,覆在自己脸上。

容磊闭上眼,用手感受。

这是他的眉骨。顾长希有凛冽眉骨,好看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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