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遥从床上爬起来送走了韩序禹,回头看到陆沉前坐在沙发上不知道盯着电视出神。
付遥抿了抿嘴,刚才韩序禹和陆沉前的对话他听到了,虽然不太清楚,但把零零碎碎的都拼在一起,付遥也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主编……”
陆沉前回过身来看到付遥穿着睡衣一脸担忧的站在那儿,误以为付遥是在叫他早点睡觉,起身说道,“现在就睡觉。”
付遥看着陆沉前的背影,叫住了他,“主编。”
“怎么了?你不睡觉?”陆沉前回过头来温和的笑了一下。
“为什么不回去。”付遥抿了下嘴问道,随后觉得不妥又添了一句,“省报,为什么不回去,那里不是更好吗?而且韩主编之前说过,主编以前就是在省报的。”
陆沉前只是转过身来看他。
“省报在这个时间给主编打电话邀请主编回去,是不是因为少了来自某个人的压力,主编当时从省报离开是不是和张克有关系?”付遥大着胆子把两件事情拼在了一起。
“你猜的?”
“是。”
陆沉前笑了一下说,“因为我的一篇报道,张克坐了牢,赔了很多钱,妻离子散。虽然我后来被省报排挤在外,张克还是恨我入骨啊。”
“什么报道?”
“销售伪劣产品造成严重食物中毒。”
付遥想到张克这一次又因为贩D毒坐牢,不由得恨恨的说,“不知悔改。”
陆沉前嗯了一声。
“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不回省报去。”
陆沉前笑了一声,“非要把我扔到省报你才高兴?你什么心理,总算找到不要我这个主编的理由了,嗯?”
“主编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为什么非要绕到别的地方去,主编你还总是说我不够坦诚,你不是也一样。我的问题说出来,你帮我解决。你的问题你是不是觉得我解决不了,所以干脆不要浪费口舌。”
陆沉前发现付遥这人嘴巴也是很厉害的,平时真的是小看他了。
“我不走是因为舍不得你啊。”
付遥一腔热血被这句话瞬间打没了,站在那儿蔫了,浑身的血液都被调动起来往头上冲。
陆沉前笑着摸了一下付遥的脑袋,打了个哈欠然后进屋睡觉了。付遥在客厅愣了一会儿,发现主编还是没对自己说实话,气愤的回屋去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弄得床吱呀吱呀直响。
两个房间的门是开着的,对面一点动静都能听得清清楚楚,陆沉前躺在床上听着隔壁床摇晃的声音,心里想着。
不是你让我说实话的吗,这就承受不住了,怎么能行。
付遥在心里反反复复的想,与主编置气,下次主编别想让他说一句真话……
第二十六章
自从拆线那天韩序禹吃了一次付遥做的饭之后,还真的就赖上付遥跟着回家吃晚饭,吃完晚饭才肯走。付遥因此也得到了些许福利,下班的时候韩序禹就开着车在报社门口等他,付遥坐着他的车下班。
这是韩序禹蹭饭的第三天,韩序禹说要帮付遥炒菜,付遥看着韩序禹耍大勺的样子还是一回事就放手让韩序禹去做了,等菜端到桌子上的时候,付遥确定韩序禹会做菜,只是这满盘子的菜都红艳艳的,还有几个娇嫩的红辣椒夹在菜里面。
“这菜加红辣椒才好吃,我看冰箱里刚好有直接就切好放里面了,付遥你下次也这么做试一试。”说话间,韩序禹一脸满足的往自己嘴里送了一块红艳艳的肉片,还不忘咀嚼出很大的声音来。
红辣椒是付遥买的。在知道主编喜欢吃辣之后,结果还没等他做,主编就进医院缝了针,干脆不点辣都不能沾。付遥想到此处看了一眼主编。
陆沉前连眼皮都没抬,筷子伸向付遥做的那一道没有辣椒的素菜上。付遥最后看了一眼红艳艳的菜也选择把筷子伸到素菜那边去。两个人不一会儿倒是把素菜吃掉了一半。
“真有自觉。”韩序禹毫不吝啬的夸奖了好友,随即往付遥的碗里夹了一筷子肉片,“遥遥,你尝尝。”
散着热气的白米饭中点缀了一块红色的肉片煞是好看,付遥内心纠结的手里撑着筷子,盯着肉片看,突然那天吃完川菜的下场瞬间觉得喉咙被掐住了,虚弱的应了一声。
付遥终于要下定决心要拿筷子夹肉片的时候,一双筷子从旁边强势的插了过来,先一步把肉片衔走塞到了嘴里。
陆沉前吃掉了肉片又开始攻略素菜,韩序禹收回刚想制止好友的手啧了一声,表示强烈的不满。
付遥被主编的动作弄得愣了一下。陆沉前兀自吃了一会儿忽然抬头对韩序禹说了一句,“你再怎么给付遥夹菜都是到我的嘴里。”
言外之意就是夹了也是白献殷勤。
付遥把碗里沾到辣椒的米饭粒细致拨弄到一边,心却已经乱了,他姑且自作多情的把主编的行为归结为怕他肠胃吃辣抵不住。
“强盗啊,别人的抢过来都是好吃的。”韩序禹尽情的嘲讽了好友一通。
“韩爸爸说过,饭桌上吃饭不要说话。”
韩序禹听完以后眼睛都瞪圆了,倒还真的没有再说什么,三个人特别安静的吃完了晚饭。吃完晚饭韩序禹开车回家去了,付遥洗碗,陆沉前则是找了换洗的衣服去洗澡了。
付遥听着卫生间传来的水声完全淡定不了。主编的伤口才拆线三天,付遥对洗澡这件事情还表示了强烈的抗议,但显然抗议无效。
陆沉前自从挨了一刀之后就没再洗澡了,平时最多拿湿毛巾擦一擦,但根本不管用。拆线第一天他就想往浴室冲,但付遥竖着眉毛一副管家的模样,他好歹是没冲进去,第二天的时候也照样忍住了,但第三天他实在是不能忍了。
伤口缝合的针眼已经结痂了,温度低一点的水应该没什么大问题。陆沉前这样想着试了试水温,脱掉上衣正准备脱裤子,浴室的门就被打开了。
陆沉前愣了一下,后知后觉自己一个人习惯了,没有锁门的习惯。
浴室里因为放了一会儿热水而变得白气环绕,陆沉前就站在白气中间,晾着上半身,也许是因为浴室太热,付遥感觉自己的脸有点热的发疼。
付遥攥了一下手里干净的浴巾,抿了抿嘴往前走了两步,目光划过主编的腹部,慌张道,“你忘拿浴巾了!”
腹部上的情况付遥在这个距离还看不太清就又往前走了两步,脚下不知道碰到什么忽然一滑,身体像前倾,等他稳住了身子并且奇异的看清主编伤口情况的时候他的脸都快贴在主编的腹上了,浴巾被他高高举过头顶,他的头就抵在浴巾上,浴巾抵在主编身上。
主编的手把着他的肩膀,很用力,陆沉前心跳个不停,在浴室里摔倒要是碰到哪里怎么办,就在身边的人一声都没吭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他气不打一出来,咬牙切齿道,“你是想跟我玩摔跤吗?”
“……我也打不过主编啊。”付遥犹豫了一会儿把对不起吞了回去,小声的顶了一句嘴。
陆沉前伸手拍了付遥的头,其实就是把付遥的头发从这边扇到那边,没用力气。付遥的头发根被陆沉前这一动作弄得痒痒的。
但他目前的关注点不在此处。
他刚才在屋外用手机上网搜索了好一会儿。网上说如果伤口结痂了就可以洗澡,付遥放心不下进来看一眼主编的伤口到底怎么样,如果伤口没长好一定要把主编推离浴室。
不过现在看起来很不错的样子,付遥很满意,然后慢慢的把头抬了起来把浴巾往主编怀里一扔,红着脸念叨着浴室太热出去了。
陆沉前目送着付遥出去然后撇过头看了一眼柜子,如果他没记错,这柜子里正躺着两条干净的浴巾。陆沉前懒得揭穿付遥,只是觉得有点好笑,他现在居然需要一个小他几岁的大学生担忧他照顾自己的能力了。陆沉前摸了摸他的下巴,从来没觉得他自己这张脸有什么能显示出此人不靠谱的。
笑过之后也顺了付遥的意思,等会儿拿着这条浴巾擦好了。陆沉前没有洗太久就擦了擦身子穿睡衣出去了。陆沉前出去的时候付遥坐在沙发上拨电话,但对方好像是不接,付遥不断的重复拨打再挂断。他眉毛皱在一起,看到陆沉前以后眉头稍微松了一点但还是紧紧皱着。
陆沉前边擦头发边问了一句,“怎么了?”
“嗯,一周多没联系上了,电话打不通,家里也没人。”付遥无奈的把手机放到沙发上放弃了重复拨打。
“本市的?”
付遥摇了摇头,“不是。”
“也许回老家了。”付遥看着陆沉前擦了一会儿头发起身去浴室找到了吹风机递给陆沉前。
“江喻以前走之前都会和我说一声,从来没这样就不见了,各种方式都联络不上……”
陆沉前听到江喻的名字愣了一下把吹风机放下,“你说你联系不上江喻了?”
付遥点了点头把手机举到陆沉前面前给他看通话记录。给江喻拨的电话起码有五十多通,但对方都没接。
“他去澳大利亚留学了,十多天前的飞机。”
“……啊,”付遥手指动了一下,“真不愧是学霸,都留学到澳大利亚了。”
付遥本能的感觉到无法言喻的难过。
他和江喻的这段友情已经走进了一个死胡同,他早就知道,而且这个死胡同也许是他一步一步把两个人推进去的,但突然有一天他被别人告知另一个人翻墙走了,而他自己还留在胡同里,找不到出口。
付遥艰难的笑了两声。
“他到医院那天和我说了几句要去留学的事情,他说这件事想亲自和你说,刚到国外适应一段时间,你等他联系你就好了。”陆沉前安慰了付遥一下,看付遥没有再说话的意思就打开了吹风机的开关,坐在沙发上吹头发。
当天江喻却是和他这样说的,陆沉前若是没瞧见今天付遥不断的拨电话,他还以为付遥早就知道江喻出国留学的事情。他确实没想到江喻是一声不吭离开的。
这天晚上付遥躺在床上,心乱的不像话。主编的身影在他的脑海里不断的乱撞,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充斥思想的就是江喻的不告而别,还有那天给他打电话时候江喻的欲言又止。
他突然想到主编住院的那天,江喻给他打电话约吃饭,而他却随便的把江喻抓壮丁给主编送午饭。主编说江喻是第二天的飞机,也许……
江喻本是打算与他告别的,却被他指派去送饭了。付遥伸出一只手,把手肘放在眼睛上,在心里无数次的唾弃自己。
在听到消息的一瞬间,他只感觉到了他被朋友抛弃的可怜,完全没有去思考江喻的难处。他一直以来的自私和自利都让身边的人受了很多苦。
江喻的温柔也许就在于此处,能够随便的对人温柔打压自己本身的期盼。又或者,江喻总是拿付遥没有办法,容之任之……而现在江喻也许是疲倦了。
他从来就没有什么权利再去觉得江喻不够好。
陆沉前这一次假期休了很长,年假再加上因伤请的假期,陆沉前在家待了半个多月才去上班。上班的地方当然还是昶州晚报,当天晚上韩序禹就叫了晚报的全体人员下馆子,特地庆祝陆主编回归晚报。
选的是一家新开的川菜。陆沉前到了才知道韩序禹这家伙选的是川菜馆,他翻了翻菜单点了几道菜然后特意让厨房往菜里少放点辣椒。
付遥坐在张申旁边隔着陆沉前很远,像他们这种小员工跟主编们的真实距离和饭桌上的距离成正比。主编说什么他也听不清,耳边都是同事叽叽喳喳的声音。
付遥看着有人端着酒杯走到主编的面前停住了,他看清了那人的模样,是宁也在晚报里还算是名人,牙尖嘴利谁的面子也不给,好几回都让别人下不了台。宁也这人新闻写的好,在社会版算是顶梁柱。这种人其实说白了就是会说话但就不喜欢好好说话。
他的目光被那边的情况攥住了,迫切的想知道那人会吐出什么来,他有点担忧的看向那边。付遥看见宁也笑着动了动嘴,然后举了杯子,陆沉前旁边站着的韩序禹脸立马青了,笑也敛了起来。
第二十七章
晚报三个版面的工作人员都在,坐了满满两个大圆桌还因为人多加了几个椅子,菜还没上来,大家心情不错的聊着天甚至玩起了扑克。
包间里有点吵,宁也说了什么恐怕只有在他身边的主编和韩序禹能听到。宁也说完之后朝陆沉前举杯,轻轻的抿了一小口。因为韩序禹忽然变得脸色,包间里的同事们诡异的静了下来。
陆沉前拿起桌上的酒杯喝了半杯,放下杯子才慢悠悠的说道,“我的意思就是,我喜欢同性不需要避讳。”
满屋子的人都愣了,站在陆沉前旁边的宁也还保持着端杯子的状态,显然也被陆沉前惊住了。他是想给陆沉前难堪的,没想到当事人一点反应都没有,这句话也不过是冷淡得不行,勉强回应了他一句。
张申突然打破沉默笑了两声,说了句,“主编开什么玩笑。我看是宁也想不出什么爆炸新闻了,就开始把心思往咱社人身上拐了。”
宁也刚想还嘴,就听到有人轻飘飘的抛出来一句,“哈,这也能上头条?”
这回宁也得脸直接黑了,盯着刚才那人发声的方向看。说话的人就坐在张申的旁边,穿着白色印有黑色字母的短袖,看样子像大学刚毕业,或者更小。宁也确定他不认识这样一个人,但坐在张申旁边而且又说了刚才的话是新闻版的人没跑了。
宁也和张申算是认识,但也仅限于挑衅和还嘴这方面。只要是和新闻版叫板,张申准第一个站起来跟他没完没了,这回还有个帮腔的,而且一句话就戳得他黑了脸。
付遥说完话就被旁边的张申扯了一下胳膊。这次张申是用掐的,力气还挺大,掐上就是不放手。宁也还在盯着他,他忍着没去推张申,抬着下巴和宁也对视。
宁也盯了一会儿就放弃了回头去看陆沉前,问道,“陆主编,你们新闻版的实习生果然有个性。”
陆沉前朝宁也笑了一下,“有个性是不错,但早就过了实习期了。”
“你……”
宁也像被踩了尾巴一样气呼呼的回座位去了。付遥抬起下巴从人群的缝隙中寻找主编的脸,终于找到之后,主编忽然抬起头发,两个人的视线偶然擦在一起。
还没等付遥做出任何反应,胳膊就被张申抽了一下,付遥回过神来把视线收了回来,揉了揉被张申又掐又拍,开始发麻的胳膊,“你今天太用力了!”
“你知道为什么社会版的主编没来吗?据可靠消息那家伙被宁也顶下去了,也就这两天的事儿,宁也就要是社会版主编了。那是主编跟咱主编平级,我说你胆子挺大啊,分不清情况就往上冲,没见都没人搭腔吗?”
听说宁也要当社会版的主编,付遥不禁撇了撇嘴,“你不也冲上去了,我跟着你一起冲有什么错?就算有事,刚才第一个冲的也是你,枪打出头鸟,我躲你身后不就完了。”
一听这话张申又打了付遥胳膊一下,“我和你能一样吗?”
“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两条胳膊两条腿。”付遥数了数相同点。
“我说你怎么不拿这词唱一段啊?!”
这次张申气得直接给付遥后脑勺一巴掌,付遥不甘示弱也还了回去,俩人在一片嘈杂中互殴起来。陆沉前状似不经意的把目光落在付遥那边,一看两人的玩闹不禁提了提嘴角。
张申发够了火才把事情的始终和付遥说了一遍。宁也刚开始实习的地方是在新闻版,陆沉前的手下。宁也名牌大学出身,专业课成绩在学校拔尖。宁也觉得凭他不应该只在三线城市的一个小小晚报里,但家里希望他留在昶州工作,不得已之下他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