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柯一声惨叫,响破天际,同时有两个人冲了过来,一个是刚刚离开的乔千律,一个是抱着剑的端木初六。乔柯捂住迅速肿起来的嘴巴,可怜兮兮地看着乔千律:“大哥……蛇……咬破……”
乔千律一头冷汗,扶着额头无言以对,端木初六反应迅疾,一下子抽出了剑:“来来来,过来,我帮你割掉。”
乔柯跳开。
端木初六举着剑冲过来:“蛇毒散开你就没救了。”
乔柯没命地后退,一边退一边喊:“我屮艹,哪都有你!不用不用,你个混蛋别过来啊,啊,没毒,那蛇没毒,行了吧!”
端木初六收剑冷哼:“让你装!”
成功了,那叫装,没骗住人的一律叫做丢人现眼。乔柯偷鸡不成蚀把米,被小金蛇咬了的地方很快肿起来,红红的。郎中说不碍事,寻常的蛇,毒性小,熬了点药让乔柯服下。
端木初六奚落:“没元力就是这么惨,连一点蛇毒都逼不出来。”
这个奇幻世界里,约一半的人有天赋元力,越修越强,比如乔千律和端木初六天赋就好;另一半人就比较惨了,没有天赋,这一半人又分两种,有的能以勤补拙修出元力,另一种就是「朽木不可雕也」,修也没用,比如乔柯。
反正吊炸天是没指望了,乔柯更坚定了回到现代的想法。
端木初六又奚落:“自己没元力,还特爱折腾,昨天中邪,今天中毒,明天指不定中什么签子,你要不是生在乔家,早被人弄死了十回八回了。”
乔柯不满:“我就这样怎么了,关你什么事?”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你哪次出事,没耗费我大把的元力啊?要不是跟你结下……我才懒得管你啊。”端木初六白了一眼,省略下的词是「结下血契」,这种血契十分了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端木初六即使见不得乔柯,还得被迫来救。
乔柯也郁闷,上一代脑子抽风了吧,随便替孩子定娃娃亲就算了,还定得这么绝,以后自己功德圆满回去了,端木初六是不是跟着就挂了?
这家伙虽然可恶,罪不至死。
吃饭时,嘴肿半点没影响食欲,丢了一天脸的乔柯吃得格外香,脸都埋进饭里了。吃着吃着,忽觉胸口闷闷的,而后手脚无端端地抽搐开来,停也停不下,哐当一声,碗摔地上,饭洒一地,乔柯白着眼仁直直地向后倒去。
最后一瞬,他看见了端木初六焦急的脸。
……
乔柯如在暗夜行路,磕磕绊绊,心慌气短,不知所向。他摁住胸口,无意中抚摸到了垂垂的龟玉,一瞬间,感知到一股温润的奇异的能量,令他心绪迅速平静,脑海也清明了一些: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清晰的意识——[找到清弦,别让他死]——是龟玉在孜孜不倦传达给他的信念。
明明只是圆一个梦,这个失恋神玩得这么认真干什么。
每次召唤,都要死一回,乔柯摸着龟玉喃喃:“直接告诉我清弦是谁,不行吗?这么折腾下去,我半条命都快没了。”
龟玉轻叹:“本仙君没料到你们竟如此心无灵犀。”
“我是替你找,跟他当然没有灵犀。”
“……”
天机,又是天机,就知道是天机,
“是乔千律吧?大仙,人家毕竟是亲兄弟,不能搞这种乱 伦的事,就算你想圆梦也有点节操,好吧?”乔柯摁着发暖的龟玉,心想,快说吧,是不是都给个明白话。
龟玉悠悠然开口:“本仙君不会说是或者不是的。还有,本仙君每泄露一次天机,损耗的是你的元力,你想清楚,要不要听。”
“听!”管它什么元力,自己又不会武功。
“那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还能有谁啊,掐指算来,从醒来后见到的人是:念经和尚?被吓得四处跑的乔家亲戚?芥末?乔家小厮们?端木央?乔千律……卖饼的大爷小二算不算?乔柯的手指头忽然一阵阵的疼,好像有血争先恐后地涌出。
这时,胸口的龟玉的光芒忽然大盛,刺得乔柯一下子趴倒在地。
乔柯大惊:“怎么回事?”
龟玉大大地叹了口气:“若实在没缘分,就尽早唤醒你体内的元力,否则,你来人世一趟,所为何事,赶紧回去吧。”
乔柯被一股强大的劲狠狠推了一把,瞬间冲破混沌,蓦然睁开眼。
迷迷蒙蒙,灯烛暗淡。
乔柯压住狂乱的心跳,偷偷地侧过脸,只见隔了三丈远,灯下,有一个长发男子,手拿一根长长的银针在灯上炙烤,侧着脸,看不分明——这是谁啊,乔柯伸长了脖子使劲看。
那人似有察觉,回过头来。
楚延陵!
莫非楚延陵就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清弦?千万别,一个乔千律都亲不上,这一位,更是一看就如高岭之花不可亲近。
乔柯心跳如鼓。
此时,楚延陵手执长针走过来了。
乔柯迅速眯眼,装死,心惊肉跳的等待中,听见楚延陵的步伐迟迟,停在床边。
他该不会想给自己一针?
乔柯骤然睁开眼。楚延陵没提防,后退一步,手中的银针闪闪发亮。披着长袍,看上去就像电影里准备做法的大法师一样,长得那么俊美,手指甲又全是猩红,散发出浓郁的诡谲气质。
两人对视,乔柯故作惊讶:“你是谁啊?这是哪里?”
楚延陵开口:“为你疗蛇毒的人。”
乔柯摸摸嘴唇,果然已经消肿,只唇皮还有些坚硬:“谢啦,还要来一针?”
“既然醒了,就不必了。”
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乔柯半信半疑地撑起身,下了床。而楚延陵微微笑了,那耐人寻味的表情,以及诡谲又慵懒的气质,实在是让人想撒腿跑开。乔柯很顺溜地说了一句:“那你忙,我走了。”
楚延陵望着他的背影,凝目良久。
刚出房门,芥末迎上来:“九少,你醒了?楚少主果然好医术!”
楚延陵还真是来给他疗蛇毒的,乔柯压下了狐疑。
不知道是不是跟龟玉对话过的缘故,乔柯脑子的记忆清醒了很多,他对乔家也骤然熟悉,对每个家仆都有了依稀的印象,甚至,看到乔千律门口的枇杷树,他脑海中浮现出了与哥哥一起种下树苗时的景象。看来,前任乔柯的记忆在复苏。
乔千律卧室的门大开。
乔柯心绪乱乱的,径直走进去。屋子里,乔千律仰躺在床,端木初六拿白汗巾给他拭汗。
听见声响,端木初六回头,漫不经心地说:“你醒了?”
乔柯一愣,盯住他的脸看。
端木初六斜了一眼:“发什么愣?热水端过来。”
忽如醍醐灌顶,乔柯恍然大悟,端木初六竟然长着前世恋人的脸——记忆,瞬间清明——难怪第一眼的熟悉感那么强烈,原来是自己的前世的恋人!难道端木初六就是要找的清弦?果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哈,前一世抛弃了自己三回,还没过够瘾,这世还要继续吗?这是前世今生的催泪戏码吗?!
乔柯瞬间泪奔。
此时,端木初六却只细心地为乔千律拭汗。
这一幕何止似曾相识,简直刻骨铭心。上一世恋人也曾当着乔柯的面对别人嘘寒问暖,而乔柯在一旁发酸,自怨自艾;上一世的恋人,也很任性,喜欢颐指气使,一模一样。
乔柯自嘲地笑,慢慢地退出卧室。
07.有心的无力,有力的无情
坐在石阶上,乔柯的心凉飕飕的,全是自己那么喜欢他、而他爱理不理的样子。
不过,大概前世的记忆消淡,乔柯并没有锥心的痛和想杀人的冲动。同一张脸,未必是同一个人,人的一辈子都没法踏进同一条河流,难道自己会在两世栽进同一个坑里?
绝对不要!
就当演戏,演完就回到现代世界——记忆虽逝,乔柯回去的执念还在。
“坐这里干什么?”一个声音打破静寂。
乔柯抬头,伫立于前方的是端木央,依旧一袭缃色长裳,头发半束半散,悠然自若,如月下走出的温雅公子。
乔柯往旁边挪了一挪:“那俩在里面搞基,你不进去翻桌子掀床啊!”
端木央竟然听懂了:“你不也一样坐着?”
“……”
这下好了,再不用费劲去检验什么“仙气”了。乔柯确信无疑,端木初六就是清弦,乔千律是他的恋人,而乔柯,是插足于两人之间的可怜备胎。那么,以后的剧情就是:这两人并非官方情侣,中间隔一个亲哥端木央呢,所以一闹别扭,端木初六转而投向自己的怀抱。
然后就是三角恋?
这发展就跟大仙说的一样了。
两世苦逼命,还遇上了同样的人,这是命。走一步看一步吧,好好看着端木初六吧,别给自杀了。但是,初六是那种会自挂东南枝的人吗,就他那可恶的脾气,只可能把别人绑到枝头当风筝吧。
乔柯脑子其乱无比。
端木央悠悠然:“你吃醋了吗?其实,是千律为我疗了伤,耗费元力太大。我也没有元力,爱莫能助,所以才拜托初六才去照顾他的,因此,你不必介怀。”
结血契,就像帮贫扶困,一个有天赋的搭售一个没天赋的吗?
乔柯心起侥幸:“他们俩真的没什么?”
端木央沉默。
看吧,看吧,沉默就是默认。算了,说出来也是两个人的眼泪,挑那么清楚干什么,乔柯叹了一口气,转移话题:“你怎么受伤了啊?”
端木央微笑:“摔了一跤。”
摔跤都要乔千律用元力来疗伤、还疗到脸色苍白躺床上了,乔柯狐疑:“那你得摔到多惨啊,伤筋动骨都不止吧?”
端木央说:“实是无奈。”
寥寥几句,端木央的态度始终亲和,跟没发生过什么囚禁之事一样,没有抵触和厌恶的情绪,明明之前被乔柯骗得关在后院的啊。乔柯不由好奇:“我为什么把你关在后院?”
端木央哑然失笑:“你做事向来没道理,我怎么知道,你炼骨了?让我看看。”
说着,他的手伸到乔柯的衣领上。
“端木公子。”
一个声音横空而来,打断了端木央的动作。
两人扭头,只见楚延陵一袭华丽的红锦衣,旁边两个护卫各执一盏溜圆的百蝶红灯,映得他越发诡谲瑰丽。端木央缓缓起身,恰恰站在楚延陵和乔柯中间——无形中,一股剑拔弩张的气势蔓延开。
“子时将至,怎么不见乔少出来?”楚延陵先开口。
“他身有小恙,让我安顿一切。”端木央说。
“真稀奇,昨日分明还神清气爽,练功太急了吧,今日的醉玉祭……”
“有初六在,楚少主无需多虑。”
一旁的乔柯听得牙酸,正要插话。端木初六满头大汗地出来了,见这几人扎堆聊天,急促促地推了乔柯一把:“你还坐着干什么,时辰就要到了。”
乔柯气结:“又不是喝孟婆汤,急什么。”
“你想死就说,我成全你。一堆人替你忙活,就你无事生非,你给我过来!”端木初六大怒,狠狠一拽,力气之大,直接将乔柯掼倒在地。
乔柯惨叫一声趴地上。
端木央说了一句“我与楚少主先行安排”,跟楚延陵一同施施然离开了。
乔柯起来,蹭了蹭发疼的嘴角,指节一抹血。乔柯简直心塞,难怪一见端木初六就心慌慌,以前肯定没少受他欺负,斗嘴就罢了,随随便便就动手,混世霸王也扛不住揍啊。结的哪门子血契啊,乔老爷子瞎眼拉郎配,别人坑爹,他是坑儿子啊。
端木初六也察觉出手太重了,下巴却扬得更高:“跟纸做的一样,戳一指头都能破。”
“血契能解约吗?”
“你还以为谁想跟你绑一起啊,年年说解,你倒是有办法解了啊!每年光祭日就不知耗费我多少元力!还不快去祭房,等着日临道的冤魂找上门啊!”端木初六气呼呼地转身,要回乔千律房间。
“假如我死了,血契会怎么样?你会怎么样?”乔柯追问。
“哈,那我会开心死。”
……
走进昨天那个祭房,圆席旁多了一个粗陶大酒缸,乔柯蒙圈了,妈蛋这要是喝完,不用乞丐找上门,自己就得醉死撑死了。
旁边,一个玉盏托着一支塔香,白烟萦萦,散出迷蒙的气息。
端木初六让他喝酒,乔柯就一口闷,初六二话没说又在缸里舀了一大碗……一碗又一碗,乔柯喝得直打饱嗝,打一个饱嗝,就打一个冷战,身体温度就往下降一点。后来,实在喝不下去了,也冷得受不了,他自暴自弃:“要全部喝完啊,直接割开我肚子往里头倒得了!”
端木初六冷哼:“没哑啊,哼!”
“……”
“冷吗?”
“你要抱我吗?”
端木初六竖起眉毛,炸毛:“你的脑子被酒泡糊了,我抱你干什么。”
“不是要给我暖骨吗,不抱怎么暖?”
端木初六咬牙切齿:“你死了一回,忘得可真干净啊,你以为元力是给你暖手啊,老老实实地坐着,一会儿就暖了。”
……脾气这么爆,以后可怎么忍得了,乔柯无语地坐在席子中央,端木初六则选了席子最远的一角坐下,两人相隔有一丈远,乔柯直勾勾盯着端木初六,琢磨他该怎么运功——这可是头一回见识奇幻世界的功法啊,不知道像不像电视里演的那样。
端木初六被盯毛了:“闭眼!”
乔柯闭眼,心生期待,不过,端木初六并没有靠近。不久,一股暖意从四面八方涌上来,像初春的暖风一样。乔柯忍不住睁开眼,只见端木初六掌心朝上,雾状之气呈螺旋状顺着经脉而至,汇于掌心,并源源地散出,如云海诡谲,将他笼罩住了。
这就是元力吗?
乔柯盯着端木初六,只见他的脸色越来越白,后来,嘴唇如结霜。乔柯瞬间醒悟,自己暖了,端木初六却越来越冷。果然,不多时,雾气变得断断续续,渐渐淡了,空气也随之冷下来。乔柯焦急地过去,抚了抚他的额头,端木初六缓缓地睁开眼,又立起眉毛:“看我干什么,闭眼!”
“你很冷吗?”
“废话!”
“你现在累了吗?”
“才不是,暖骨也要适度,不然就算失败。”端木初六显然是不想承认自己累了、元力接不上茬。他的额头有一粒汗凝固成冰珠,坠到他摊开的掌心中,滚了两滚,竟没有融化,可知他身体的温度有多冷。
这个人,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乔柯骤然心疼了,爬了过去。
端木初六还嫌弃:“干什么,靠过来也不暖。”
“我给你暖。”
乔柯刚握住他的手掌,一股暖融之气在相握的瞬间纷纷涌出。端木初六却猝不及防,顺手一拂,乔柯砰的一声,头磕在席子上,整个人都趴下了。端木初六也没料到会这样,赶紧将他拽起来。
乔柯哀嚎一声:“我看,还是靠在一起比较省元力吧?”
端木初六闷闷地说:“那能省不了多少。”
这个死傲娇,不就是摸个手吗,两人前世不知道摸过抱过多少次了,乔柯黏过去:“省一点是一点嘛,万一你坚持不到最后,我大哥又躺着不能动,醉玉祭失败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