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好小猫他关好阳台的门，小心翼翼地看着薛祈对着床上那一块水迹皱眉。
“……”薛祈指着床，不知道说什么好。
薛辰找了毛巾盖上那一块，郁闷地说：“换了新床单也是沾脏，等明天晒了铺盖再换吧……”
薛祈无话可说，头发干了就关机上床。
薛辰往他那边挤了挤：“我这边潮啊……”
薛祈自抽屉里拿本书，边翻开边往边上挪了挪，无奈地长出口气。
第三十七章
关于猫的事情，两人没有太纠结，左不过薛辰自己闯祸自己处理。
薛祈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在生活上多做注意，他最近很忙，他一直都忙。
又是一个加班的夜晚，薛辰在卧室里边翻书边看表，都九点了，薛祈还没回家。
这几天都是这样，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每次回来都不知道几点，那时候薛辰已经睡下了。
有天上班问身边的同事，同事也说最近赶项目，可是项目总监又不是技术这一块的，没必要天天加班到这么晚。
不是薛辰敏感，而是薛祈醉酒那一夜本来就让他心虚，现在静下来想一想，他也忍不住去怀疑薛祈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在躲着自己。
这种感觉很不舒服，却又不能挑明了说。
他心里跟薛祈近，但是一直以来，无论是薛祈主动说“我是你小叔叔，你有什么话不好讲”还是这么躲着他，都无法鼓励到他，也无法刺激到他，说到底，薛辰心底的一些不安全感除了自己解脱出来，别人谁也帮不了。
他什么话都不好讲，他什么话也都不敢讲，薛祈善待他也好，躲着他也好，他都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耍耍赖。
客厅的门响了一下，薛祈回来了。
薛辰缩进被窝闭上眼睛，这个点他也不知道能跟薛祈说什么，心情也不是很好，怕被看出来问东问西，还是装睡比较省事。
薛祈换了鞋，并没有直接进卧室，在客厅里倒了杯水。
寂静的夜里薛辰能清楚地听到凉杯碰在桌子上的声音，然后又有开门声响，他睁开了眼睛。
是隔壁王浩然的房门开了。
他门一开，卧室里的轻音乐就隐约传了出来。
薛祈拿着杯子回头，打了声招呼：“还没睡。”
“回来这么晚？”王浩然走过去也倒了杯水。
“嗯，东形科技的那个项目，有点棘手，客户指定要的样式，程序员那边有点忙不过来。”薛祈说。
王浩然笑了下，转过去在沙发上坐下：“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就请这一个程序员，就算他能力通天也干不了三个人的活，把人弄猝死了，公司还得担责任。”
薛祈靠在桌子边，说：“跟老孟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外包出去一部分，不然项目进度又要拖了，这个月本来就没有多少单子，如果耽误进度，怕是不太好。”
“那明天找老孟商量商量呗，”王浩然似乎是有点困扰地抹了把脸，“看能不能行，说实话最近越来越不知道老孟想什么，简直没法沟通。”
“你要是都没法沟通，那我就更不知道跟他说什么了，”薛祈挪揄地笑笑，低头喝水。
王浩然抬眼看他，他总觉得薛祈一直都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或者说跟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本无意自踏雷池，却有时候又忍不住想揭开看看这平静湖波之下是否有暗涌。
他毕竟是凡人，尚做不到一直凭栏独望静水。
“我才懒得跟他说什么，要不是你提了，我都不打算管这些，不让他知道独断专行的后果，他是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决定的。”王浩然捏了捏玻璃杯，说。
薛祈翘起嘴角：“你非得跟他较这个劲做什么，你身为半个老板，不是该以公司为前提么。”
“……”王浩然眨了两下眼睛，突然觉得哪里不对，怎么话题又扭到孟岩身上了。
“不跟你说了，有点累，洗洗睡了。”薛祈放下杯子道。
“好吧，晚安。”王浩然也放下杯子起身。
薛辰不装睡了，趴在枕头上随手翻着一本书，也不知道看进去多少。
薛祈进来脱了外套，拿了睡衣，边往外走边随口问：“还没睡。”
“我等你回家啊，”薛辰话里带点气，扭过身子说，可回过头薛祈已经不在房间里了，也不知道听没听见自己说话，外面浴室传来关门声。
“都不好好听别人说话……”薛辰小声抱怨一句，又回过头来趴好。
小猫跳上阳台在窗边喵喵叫，扒着纱窗看着薛辰。
薛辰说：“去去去，尿床还没找你算账呢，别叫了。”
小猫当然听不懂，继续扒着窗户叫。
不能让它这么叫法，一会薛祈回来听到，肯定又要让他扔出去。
薛辰想着应该是饿了，于是拿了点饼干掰开小块打开门扔给它。
小猫不叫了。
薛祈洗完澡回来，找出吹风机吹干了头发，就脱鞋上床躺下了，还关了自己那边的床头灯。
薛辰推推他：“小叔叔。”
“快睡，什么事明天说。”薛祈闭着眼想翻身。
薛辰一把按住他，“小叔叔，我有话问你。”
薛祈睁开了眼睛，疑惑地看着他，说：“什么话？”
“你中意的那个人……”薛辰低低地说，“是王浩然吗？”
“……”薛祈愣在那里，半晌没说话。
薛辰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他见王浩然的第一面就觉得熟悉，后来他也慢慢想起来了，那不就是在家的时候有一次薛祈说什么老同学聚会，然后喝的一塌糊涂让人送回家，那个送他回家的人不就是王浩然吗？
现在薛祈又不远千里外出工作，不也是来到他身边？
九六年到现在，块十年了吧，十年苦恋。
说什么大学同学，王浩然的家明明也在他们市，他就不信他们是大学才认识的。
……说不定薛祈连大学都是故意跟他填一样的！
薛辰越想越离谱，不由得带上了怨念，自己跑来瞎掺合什么呢，说不定本来小叔叔就过的挺好的小日子，现在让自己横插一脚。
越想越觉得自己多余，但又没道理发火。
就像自己心爱的玩具丢了，而别人拿着一个一模一样的摔打。
可是，也总比看别人圆满好。
但是，还是哪里不对！
薛祈又不是玩具，他之于王浩然，之于自己，是不一样的关系。
可哪一种更长久些呢。
“我……”薛辰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眼下的尴尬他不想这么安静，那只会更尴尬。
薛祈却慢慢冷下脸来，又似乎带了一点黯然，慢慢翻过身去，无望地闭上了眼。
第三十八章
薛辰枕着胳膊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心潮翻涌，找不到出口，他翻个身换个姿势，没过五分钟就又翻回来。
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直觉薛祈怒了。
刚刚虽然薛祈什么都没说，可他明显感觉到那句冲动的问话太过冒失，也太过冒犯了。
无论如何，都不是他该管的，那样一问，是那么的不尊重。
可是，他也不是有意的。
“小叔叔！”他猛地翻过身，伸手去捞薛祈的肩膀。
薛祈顺着他的力道转过身来，他显然没有睡着，眼睛睁着，正盯着薛辰，好像在听他还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小叔叔……”薛辰说，“对不起。”
薛辰说着，眼睛就有点湿：“小叔叔，我来这里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我……”
他说不下去了，还能说什么，他也实在是不想改变现在的生活啊。
薛祈这次是真恼了，他烦躁地坐起身，拧开床头灯，下床去摸桌子上的烟。
自烟盒里抽出一根来，走到窗边，拉开窗户，打火机点燃，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长长的烟雾。
小猫自窗台上探出脑袋，喵了一声，结果被薛祈不耐烦地一手掀下去。
薛辰坐在床头不知所措，心里又屈又悔。
“我说了多少次，”薛祈压抑着怒气平静地说，“我是你叔叔，没有什么添麻烦，也没有什么是你需要当心的，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嗯？你只知道你从小没有兄弟姐妹，可你比别人多了一个小叔叔，知道吗？别人家是别人家，你是你，你是小辈，我只能对你好，因为我比你长一辈，很多哥哥犯不着管的事，我都可以管，自家人有什么麻烦可言呢？还是说，等将来小叔有事求你了，我也要这样看你脸色说话？”
薛祈的一番歪理说得理直气壮，管那么多也不是当叔叔犯的着管的，说到底还是他想管，愿意管。
可薛辰一时之间哪里能想这么多，他连忙摇摇头：“当然不是了！只要我能做到，小叔叔你提什么要求我都不会拒绝。”
“是啊，”薛祈悠悠地说，“很多事你做不到。”
“我会努力啊，我会努力做到的。你不相信我。”
“我相信，”薛祈弹了弹烟灰，“只是有些事你不能做，我也不能让你去做。”
“什么意思……”薛辰有些迷惑。
“意思就是，我是你叔叔，”薛祈平静地说，“记住就够了。”
第二天下午下班，段奇加了半小时班，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收拾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旁边的薛辰一向和他一起出写字楼，今天却没那么积极，便随口调侃一句：“怎么，还在努力呀？”
薛辰正在给字体排版，闻言嘿嘿一笑：“回去又没事！你先走呗。”
“那我先走了，早点回去。”段奇拍了下他肩膀，就走了。
薛辰又加了会班，眼看着公司同事走得差不多了，经理办公室的灯还在亮着，不知道薛祈在干嘛。
他捧着杯子走到饮水机前接了杯纯净水，然后装作路过从他办公室门口走过。
百叶窗被拉得严严实实，一点都看不到里面。
薛辰犹豫地敲了敲门，里面等了好大一会才传来一声懒散的“请进。”
他推门进去，薛祈正用手揉着太阳穴，桌子上一堆摊开的文件。
“小叔叔回家吗？”薛辰问。
“等会回去，你先走吧。”薛祈头也不抬地说，眼睛盯着文件。
但薛辰看出来他的样子就是刚睡醒，有什么重要的文件非得现在看完？又怎么困成这样非得下班在办公室睡也不回家？
“拿回家看不行吗？都这么晚了，还没吃饭呢。”
“你吃了吗？”薛祈这才抬头看他，又拿过桌前的电子商务闹钟看时间，都晚上八点了，“你怎么也这么晚，没什么事早点回家，你跟段奇一个点走就行。”
薛辰走过来站到他办公桌前，“我等你呀小叔叔，你什么时候回家，我跟你一块回去。”
“……我加班呢。”薛祈说。
“那我陪你好了，”薛辰说，“我去看看附近有什么吃的，去买点上来。”
“不用了，我不饿，你先去吃饭，别饿出胃病来，吃完早点回家。”薛祈又低头看文件了。
“小叔叔，”薛辰把杯子轻轻放在他桌前，“回家吃饭吧，我去做饭。”
薛祈抬头，心里奇怪今天薛辰怎么似乎有点倔。
薛辰绷着脸，站在桌边一声不吭，就等着他回答。
“你这是怎么了，”薛祈干笑了一声，“怎么突然这么不听话。”
薛辰没说话，端起杯子，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办公室，还不忘轻轻带上门。
薛祈也看不下任何文件，他整个下午不是处理合同就是等王浩然那边的消息，看这次的项目能不能外包出去。
王浩然从半下午进了孟岩的办公室，到现在都还没出来，也不知道两人在里面谈的怎么样。
然后他正想着这回事，王浩然就推门进来了。
薛祈明显感觉到他浑身毛躁，恐怕也只有孟岩能把他气成这样。
“怎么了这是，你们开会可真不短，四个小时，”薛祈笑着说。
王浩然轻哂一下，坐进沙发里。
“我可服了老孟了，我让他考虑外包一部分出去，你猜他说什么，他要裁掉程序员，还说当初就不该请。”
薛祈思忖了一下，说：“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如果要外包的话，前端我们来做，后续全外包出去倒也利索，我们就一个程序员，也做不了太多事，只能应付一下小项目。”
听薛祈这么说，王浩然彻底没什么好讲了，口干舌燥地跟孟岩就这个蠢问题谈了一下午，临了薛祈也不站他这边，他还是别给自己添堵了，反正大局已定，他也改变不了什么，不过项目全外包出去，但是程序员坚决不能裁，这是他的底线，不然……
薛祈怎么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王浩然看起来风度翩翩表面温和，其实是个很有野心的家伙，这早在校园时代他就心里有数，即便现在做到了副总，可又怎么甘心昔日校友压他一头。
不过，薛祈是不会搀和他俩之间的事罢了，他有自己的打算。
折腾这么久，王浩然也饿了，于是邀请：“一起出去吃顿饭吧，陪我喝点。”
薛祈想了一下，说：“好啊，不过，要不要叫上老孟一起，我看他每次都是孤家寡人的。”
王浩然没好气地说：“你可别了！在公司也就算了，别下了班还见他给我添堵！”
薛祈笑着摇摇头，脑海中闪过孟岩一个人下班走出写字楼的孤寂身影，这两位好友之间的嫌隙怕是一时半会不能解。
两人出了办公室，薛祈拉上门。
“哎，那不是薛辰？他怎么也没走。”王浩然说。
薛祈意外地看过去，果然薛辰还没走，正靠在椅子里打瞌睡。
薛祈皱皱眉，走过去晃醒他，“辰辰，醒醒。”
薛辰不满地被吵醒，睁开眼瞥过去：“啊小叔叔……你下班了？”
薛祈眯眼瞧着他，直看得他心虚，然后才说了句：“嗯，走吧。”
第三十九章
三人找了一家火锅店，王浩然要了三瓶啤酒，对薛辰嘲道：“成年了吗？”
薛辰不理他这一套，拿过一瓶熟练地张嘴咬掉瓶盖，递给薛祈，又给自己开了一瓶。
王浩然拿着开瓶器把自己的也开了。
“少喝点。”薛祈说。
王浩然是第一个倒杯子里开始喝的，薛辰以为他在说王浩然，结果他扭过头却发现薛祈正瞧着自己，于是心里一暖，“哦”了一声。
这个点火锅店里还是有不少人在吃饭，大厅里吵吵嚷嚷。
王浩然两杯酒下肚，就开始跟薛祈摇头叹气，说起刚毕业那时候的事。
创业初期肯定是艰难的，他和孟岩先是分别在两家公司打了两年工，摸清了各个流程，了解时下趋势，然后聚在一起一合计，这小公司最初就以工作室的形式建成了。
孟岩家底殷实，家里给予的支持比较大，王浩然则完全空手打拼，也出了不少力。
论能力，这两人其实不分伯仲的，只是，在决策上常常产生一些分歧。
薛辰像听故事一样在一边听着，他也饿了，筷子都没停下过。
他瞧见薛祈几乎都没动过筷子，小碗里的蘸料也没见消去多少，只在那听着王浩然倒苦水。
“说到底……再怎么拼，也拼不过好父母……”王浩然一杯酒见底，又伸手拿酒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