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章 下——筱叶
筱叶  发于:2015年12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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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司马逸将视线移向了挂在墙上的龙渊,继续冷淡地说:“可是孤无法信任他身边可能会出现的人。”

司马逸说完冷冷地一眼瞥向靳白,靳白登时愣在了当地。

第86章:轻波微澜

七月底,原以为要争个你死我活的鲜卑两部如他们开战时一样,又突然停手了。步依希部退回了太仆寺,柯留比部与柔然结盟,留在了云中。

同一时间,潜入哀军的暗卫与上端的联系中断,白启事后传回消息,却是哀军突然进行军中清洗,将一众动摇嫌疑之人尽数除去,暗卫在军中的伏子也全军尽墨。

消息传回京城,靳白急查国相府的情报,却无一点相关的内容,顿时对国相府内的暗卫起了怀疑。他细问国相府内暗卫的安排,听说是由白鹿主事,更觉奇怪。白鹿在他当年亲自培训的十名暗卫之中是心性最纯、定性最好的一个,一直深受他的喜爱和看重。她虽然在护送司马逸回京途中精神受创,但因李章救治及时,回到平阳后在白依的照顾下很快恢复,一直留在平阳配合白依训练新人。这次因为国相府是整个北疆暗卫网的重点环节,白依信不过新人,才将白鹿派了出去。

靳白立即让白启去调查白鹿的情况,同时自己也赶去了并州。不久,白启传回初步调查的结果,国相府内的暗卫都很正常,这让靳白更觉得事有蹊跷,便干脆留了下来。

哀军重整后,靳白放弃了继续渗透的计划,将脱离的暗卫尽数布向云中、太仆寺一带充当眼睛,另让白衫挑选白鹿不熟悉的暗卫调往国相府所在的九原,多方位查探国相府内情,并改变了北疆一系的暗卫网联络方式,由白启负责接洽国相府暗卫对外的信息交换。白启在国相府中潜伏了半个月后,白鹿突然从国相府失踪,府中增加了许多江湖高手,他很快被人发现了行迹,只得退回了并州。

靳白虽然想不通白鹿到底遭遇了什么,却不会为了她滥用资源。九原的暗卫系统则早在他开始怀疑时已开始了新一套运作,因而并未受到更大的影响。

八月中,步依希拒绝了成轩又一次拉拢,转而承认新单于拓跋勉。拓跋勉高姿态地接受了步依希的臣服,赐了许多封赏,并有意与步依希联姻,却遭慕云郡主拒绝,拓跋勉见状一笑了之,未再勉强。

九月,定南军全部到达幽州,幽并一线的军驿重新忙碌了起来。平度将两万左军移驻羊房堡,与张垣的容桓互相呼应,随时支援雁门关,减轻了苏青阳很大一部分驻防压力。

自此北疆防线已构筑完成,成轩虽然拉上了柯留比,整体的战斗力仍是略逊于大魏,司马逸终于舒了口气。

李章在容家庄的教官生活过得出人意料的平和,乡兵们的轻视挑衅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他除了让他们每日必须完成远距离跑动和语言学习外,剩余的时间便教他们地形地势在作战中所起的作用,彻底无视他们百般挑动的武力对抗。在讲述的过程中,他撮土为山,划沟为河,以周边真实的地形为例,寥寥数语已将乡兵们看熟的地方演做了战场,在他们眼前铺开一场意念中的战斗,从而让他们明白斥候应该做的事以及身处的位置。

乡兵们听得目瞪口呆,再出去跑圈就会特意跑去李章讲解过的地段,看着真实的景象想着李章口中的战斗,顿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对斥候之责也就有了初步形象的理解。李章接着再讲对敌动向的判断时,就把容燮请了过来,由他将实战中的情况与自己书中学得的内容相辅着讲,同样起到了简单明白的教学效果。乡兵们虽然对李章所教依然有些将信将疑,到底有了些畏敬之心,也就不再有人继续有让他出丑的念头。

容燮原本担心李章会因那些乡兵的轻视而再起托辞,私下里没少警告,平日更是一有空闲就也过来和他们一起听课。他对李章所讲并不陌生,却对其中时常闪现的敏锐和大胆大为惊叹。他不禁再次评量起李章,隐隐看到了他平淡后面惊人的爆发力,对他更起相惜之心。

九月定南军抵达幽州后,李章的教程也已完结,正欲带芷清同归燕山,容媛突然早产,虽在芷清与产婆的努力下母子平安,过度虚耗的产妇情况却很不妙,芷清再次被病人绊住,李章也只得继续留下。

李章自解开穆严所下的禁制后,再未练过穆严所授的心法,寻常只按着当初吴子俊教的法子练练体能,最多再练一会剑。找到藏书洞后,他仔细翻看过练武相关的书册,挑了一套自觉合适易练的步法,每日习练。这套步法走起来与内息相合,一套下来内息也正好走完一大周天,虽然不似穆家心法那般浑厚大气,绵延细腻却更与李章的心性相合,也就一直勤练不辍。

在容家庄住下后,容燮安排李章住在自己的院子里,每日晨起各自在院中练功,初时尚各自避嫌,日久后也不再避忌。容燮的院子原就为他练武方便建得颇为宽敞,两人各自占据一个角落,练起来并无影响。

容燮的功夫快猛干脆,直行直进,如黄河决堤。李章则似闲庭漫步,轻灵飘逸。他已将步法与剑法合而为一,剑不花哨步亦轻稳,看似飘忽,实则沉健,更在绵里藏着针,蕴着无数凌厉的杀着。容燮幼随名师,眼光自然不俗,初一眼看到已然叫好,却也看出与穆严的刚猛功夫完全不是一个路数,不禁又有些好奇。

“好漂亮的剑法!莫非李兄除了穆将军,尚有其他名师?”

李章闻言愣了一下,看了眼手中的长剑,笑着摇头道:“当初在侍卫营,吴大哥见我体质不佳,使不好穆统领的功夫,遂将家传的剑法倾囊相授,确实也该算是我的师傅。”

“吴侍卫?看来是容燮自大了,自以为有些见识,到底还是井底之蛙呀!”

“容少爷过谦了!”

“李兄喜欢使剑?”

“用惯了而已。”

容燮遂回屋中取来一把剑鞘古意静雅的短剑,轻轻一拔,剑光如寒水凌冽,悄然溢泻。

“好剑!”

李章不禁叫了声好。

容燮将剑重新入鞘,双手递给李章:“这把含光是我师傅送的加冠礼,我不惯使剑,放在身边实在是明珠投暗,不如就交由李兄,也可使它重现光芒。”

李章愕然推拒道:“不可!容少爷师尊所赠之物,李章岂能随意收受!李章并非矫情,只不过剑在我眼中,再好也只是件凶器,能使就行,寻常长剑与传世名剑并无区别。况且我一个猎户,也不该身佩如此贵重之剑,没的招人怀疑,不是吗?”

“李兄依然不愿意留下?”

“容少爷盛情,李章心领。只是李章更喜欢自由自在。”

容燮久久凝视着李章,最后叹息着点了点头:“既是如此,容燮也不好勉强。只是家母很喜欢宋姑娘,有意认她为义女。李兄与宋姑娘名分未定,她一个姑娘家总在外面抛头露面与礼不合。不如就将容府当作娘家,以待后娶,如何?”

李章再次愣住,看着容燮认真的样子,迟疑地回答道:“这个,我得去问问芷清自己的意思。”

容燮点头道:“家母已向宋姑娘提过,宋姑娘也说要和李兄商议一下。我家虽非世家贵胄,在这里总还有些人面地位,宋姑娘若真能成我义妹,于你于我可就皆大欢喜了!”

李章静静地看了他一眼,施礼而去。

李章住进容家庄后与芷清的相见反不如之前容易。芷清随容家女眷住在后院,李章则与容燮住在前院,碍于自己是外姓男子的身份,李章并不好随意进出后院,而芷清忙于照顾病人,与同样在讲授课程的李章只有晚饭时能在一起,说上一会话也就该各自回屋了。

因此这日李章虽然心乱,也仍是到了晚上才见到芷清。

芷清也是急于见到李章的样子,两个人一见面就迫不及待地一起开了口:“哥哥……”

“芷清……”

然后愣了一下又一起笑了起来,纷乱的心情顿时平和了起来。

“哥哥也听说了吧?容夫人想认我做义女。”

“嗯,早上听容少爷讲了。妹妹是什么想法?”

“虽说容夫人确实待我很好,可我总觉得她想认我,却是因为哥哥。”

李章看着芷清,没有出声。

“哥哥也感觉到了吧?容少爷想留下哥哥的心思真是很迫切呢!”

“那——,我应该留下么?”

芷清笑了起来:“哥哥想怎么做,芷清都会跟着你的!”

李章静静地看着她,伸手将她揽进了怀中。

“我想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可是,我不想把你牵连进来。”

“芷清与哥哥同心,又哪里说得上牵连。”

“话虽如此,若是……终究会有被扣为人质的可能,叫我如何能放心……”

“哥哥也该相信我,不会成为哥哥的负担。”

李章不说话,只是用力地抱紧芷清。

芷清听着他不太沉稳的呼吸声,轻笑着说:“哥哥善做手工,替我做几支簪子吧,要暗藏乾坤的那种。”

李章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笑着蹭了蹭她的头发:“好。”

“那我明天就去答应容夫人。”

“芷清……”

“嗯?”

“抱歉……”

芷清微微推开李章,盯着他的眼睛,低声嗔道:“芷清早与哥哥生死同心,哥哥又何需对自己道歉?”

李章低叹一声,再次将她拥入怀中。

九月底,李章收到张羽传来的消息,离开容家庄前往并州。容燮并未阻拦,亲自替他备好马匹盘缠,临行前又把含光拿了出来。

“李兄才卓艺绝,确实无需依恃名剑。然则含光短小锋锐,实为防身利器。李兄既有不愿相见之人,有所防备总是应当。”

李章推拒不过,只得收入怀中。与容燮别过,径向并州而去。

第87章:情义

张羽因张垣之失被苏青阳重责,吴子俊去探伤时,听说李章还活着,就一直磨着张羽将李章找来。张羽略说了李章的情况,吴子俊不以为然地说他的前锋营藏个人还不容易,坚决要张羽去找李章。

张羽本也有意与李章好好聊聊,正要找人去山前村留信,苏青阳突然将他调去做教习,训练合并过来的定东军,便又耽搁了下来。

这一拖就拖到了九月,靳白回京前亲自找到张羽,逼着他去找李章,吴子俊也一起帮凶。张羽被逼无奈,去信约李章到并州一会。

李章仍戴着那款面具,张羽也就一眼认出了他,带去吴子俊的前锋营,吴子俊一眼看到,竟就过来拥住了他。李章愕然之下眼眶已湿,抬起手用力回抱住他,一声“吴大哥”哽在了嘴边。

吴子俊到底不喜与人过于亲近,很快放开了手,上下打量了一番,抬手就去揭李章的面具。李章连忙伸手挡住,低声抱怨着:“还是这么性急!”一边自己小心地揭下了面具。

吴子俊伸手将面具接了过来,反复看了半天,摇头交还给李章,哂道:“好好一个人,蒙那鬼东西做啥!”说完,又仔细看了看李章的面色,满意地点了点头:“气色不错!”

营帐里已布好酒菜,张羽走到桌边坐好,闻言接话道:“你不知道,他就蒙着那鬼东西让我信他!也不怕被我收拾了!”

李章笑了起来,跟着走去桌边坐下,说:“大哥不还是信了我嘛!”

吴子俊摇头道:“你这东西也就蒙蒙他,瞒我可就瞒不住了!”

张羽哼了一声,捏起酒杯自己灌了一口,睨着吴子俊道:“我当时已经杀红了眼,谁能想到他会在那种地方出现?”

吴子俊瞪了张羽一眼,执起酒杯对着李章比了一下,却觉得说什么都是生分,干脆也自己灌了下去。李章笑了起来,同样喝干了杯中的酒。

张羽给三人满上酒,感慨道:“咱们合作那么久,还是头一回共饮。子俊已是前锋大将,小章也变得更厉害了,唯有我,不成器啊!”

“大哥不过是着人算计,总会回去的。”

“你也觉得有问题?”

“嗯。容将军离开了怎会无法知会到大哥?就算蛮子早有所图,城防也失得太快了!”

张羽出了会神,摇头叹道:“算了,容将军最后夺回了张垣,已然不错。咱们兄弟好久不见,不提它了!来,喝酒!”

“大哥我不能多喝……”

“怕啥,有吴子俊陪你呢!”

“……”

“切!能喝几杯黄汤也成本事了?”

张羽突兀地大笑起来,指着吴子俊对李章说:“你不知道吧?这家伙喝两杯就全变样了!想不想看看?”

吴子俊面不改色:“变啥样了?照样能把你挑于剑下!”

“啧!嫌我没人证是吧?今儿小章在呢,让他也瞧瞧!”

“来就来!”

吴子俊说着已经喝干了杯中的酒,张羽却又过来拉拨李章:“你当日能与靳大人畅饮,总不会差过了他去,来,咱们一起喝!”说着,张羽也喝干了酒,亮着杯底笑嘻嘻地看着李章。

李章静静地看着张羽,目光中有些张羽看不懂的东西,让他忽然感觉不自在起来,正想再说些什么,李章已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张羽心中毫无来由地咯噔了一下,愣神了片刻,在吴子俊的催促下又为大家斟满了酒,再劝酒时表情多少有了些不自然。

他确实心里藏了事,因知道李章的固执,而不知如何开口,就想借着酒让一切软化,再谋机缘。但李章刚才的表情却似看透了自己,慨然喝酒的样子更像是全然的放弃,也就让他心里像撒了把盐般,细细淡淡地腌着疼。

数巡过后,吴子俊已打开了话匣子,李章的脸色被酒意逼成了桃花,眼神却越发的清亮起来,带着一丝陌生的冷淡自嘲,夹杂在无奈放任的情绪中,竟让张羽不敢再与他对视。

“是不是还有人要见我?”

沉默了许久的李章忽然开口,却是一句与气氛全然不合的冷淡问话。张羽蓦然停下了动作,笑容僵在了脸上。

李章静静地看了他一会,暗叹一声,垂下眼帘不再出声。

“不是……是……”

张羽急切地想要解释,却越急越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挣扎半晌,终是颓然低下了头去。

兴奋中的吴子俊不明白又出了什么事,疑惑地看完李章又去看张羽,不明所以地说:“是靳大人也想见你,怎么了?”

李章垂覆的眼睫微微一动,再抬起时眼中一片沉寂,藏起了所有的情绪。

“那他怎么还不过来?”

吴子俊被这双过于乌沉的眼睛惊了一下,顿时清醒了不少,再次向张羽看去,张羽却始终低垂着脑袋默不作声。他愣愣地看着突然变得有些陌生的李章,下意识地追问:“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靳大人刚才也是说什么都不肯先过来。”

李章又沉默了起来,好一会,才有些倦怠地说:“那就去请他过来吧。——还是,要我过去?”

李章的话说得非常安静,吴子俊却感觉到了其中深藏着的无奈和悲哀,不禁再一次盯住了他的眼睛,问:“你不愿见他。到底出什么事了?”

李章移开了视线,看着无人的空处,自嘲地笑了一下:“本就是躲不过的吧,呵!”

他重新看回吴子俊,再次问道:“靳大人在哪?带我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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