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章 下——筱叶
筱叶  发于:2015年12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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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皇上如此看重于他,他尚不肯知足,实非侍卫之佳选。”

“穆卿觉得他不是个好侍卫?”

“是!所谓侍卫,便是事侍以卫,他却反噬主人,实是其心当诛!”

穆严的义正词严让司马逸微微一震,看着穆严神情有些难以捉摸:“穆卿当真信他会杀了孤?”

穆严单膝跪下地去:“穆严教徒无方,请皇上责罚!”

司马逸低头看着穆严,良久,才轻叹一声道:“起来吧。既是要罚,就罚青史从文吧!隽儿的侍卫,总不能也是如此不通情理。”

“……是!”

穆青史自此成了司马隽的陪读,悯太妃怜他幼遭大变,穆严又忙于军务照顾不周,将他留在了身边。穆严对此虽不情愿,却难推辞,担心青史过于娇惯,对他更加严厉,日日安排的武习功课稍有差错即遭严责。可怜穆青史不过八九岁年纪,既要学文又要习武,还要陪司马隽玩耍,受穆严责打后急于讨好父亲不肯好好休息,最终大病了一场,整个人瘦得干巴巴的,于穆严的要求更难达成,急得直哭。

穆严自家变后性情就变得偏激易怒,对这唯一留存的儿子又期望极大,见此情状越加气恼,满心里都是怒其不争的失望,对青史的态度也就越加恶劣,最后非但司马隽天天向父皇告状,连悯太妃也再看不过眼,连着以青史生病刚睡下为由将穆严拦在宫外。

穆严悲愤莫名,转向司马逸请求免去青史陪读的身份,要把他带回家中安心习武。

司马逸默默地听他说完,才淡淡地说:“青史如今,倒是真与李章当初十分相似了。只是孤与李章陌路相遇,不知他品性而妄加摧挞,青史却是你之亲子,你又如何狠心至此?莫非你当真以为,李章日后的成就,全因孤的威压磨折?孤给他的,不过是不能退后的一条底线,你给他的,才是盈满希望的向上助力!你是他的师父,竟不知自己对他的意义,难怪他会……那般决然!”

穆严再次呆愣在了当地。

第89章:苏青阳

吴子俊隔日就向苏青阳力荐李章,张羽拦阻不及,苏青阳已令吴子俊带李章到中军大营相见。

临行之际,张羽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对着吴子俊说:“苏将军清廉自傲,最是厌憎裙带提携,你我初来时尚且不入他的眼,小章这样……怕是又生歧义。我觉得,子俊还是少言为善。”

吴子俊不以为然道:“你自己也说初时他都看咱们不顺眼了,最后还不是看到了咱们的好处!北疆如今不同往时,成轩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咱们的想法即便现在就开始进行,大军的训练也非一蹴而就之事。不设法说动苏将军早日开始,只能是贻误时机!”

“话虽如此,张垣之事尚未淡去,子俊如此急切只怕是适得其反!”

“他那山前村之战可是比张垣更加新鲜热闹!”

“可他的身份……”

“身份怎么了?他可是九番阵的指挥令!”

张羽蓦然失语,看着李章神色也变得骄傲起来。他不再坚持,退后一步道:“也许,是我多虑了。”

他转而对李章说:“苏将军相人一向有自己的标准,你有真才实学,大哥并不担心。只是,倘若苏将军提及了皇上,你……”

“大哥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李章笑着拦住张羽,让他放心,与满脸不以为然的吴子俊一起,向中军大营而去。

路上吴子俊难得多话地一边抱怨着张羽的婆妈,一边也把自己对付苏青阳的心得说了一遍。

李章不禁好奇了起来:“这个苏将军,很不通情理么?”

吴子俊愣了一下:“呃……并非是不通情理,只是自律甚严,驭下也以严着称。但他向来公平无私,赏罚分明,故而深得属下爱戴。这也是定北军在痛失九原云中后能重新站起来的主要原因。北疆脊梁,可不仅仅只是个称号。”

李章释然,对吴子俊笑道:“既是如此,我们打算做的与他的要求并无冲突,大哥又何须如此担心。”

吴子俊迟疑了片刻,继续说道:“此次张垣之变,苏将军自责颇深,非但自请记过,对担任张垣守备的张羽更是严厉,原本要以渎职罪论斩,因众将求情,且有山前村的战绩,方才免了死罪。被罚了一百军棍降为都伯后,又被调去当什么教习,明显就是断了让他戴罪立功的机会。我们来定北军这么久,还是头回见到苏将军如此绝情地惩治部将,张羽心中委屈,自然就多些顾虑。”

李章皱眉道:“张垣之失,其中定有隐情。苏将军怎可如此轻易地就将责任都推于大哥身上?”

吴子俊叹了口气,略有些晦涩地说:“纥奚与成轩同时叩关,苏将军急调容桓救急,结果容桓方动张垣即失,雁门关反倒全无动静……据说苏将军事后曾上万言书请罪,被皇上以军情多诡自省可谅驳了回来。但苏将军仍是自记大过,待知道张垣失陷的经过后,就将私自调动城门守军的凌云聪看做了女干细,重用他的张羽也就难逃其过,张羽既无法解释凌云聪的行为,再作分辩也就无法取信了。”

李章愣了一会:“真是表哥……?不会的!”

吴子俊偏头看了他一眼:“你这表兄,前科不利,也就难怪苏将军无法信任。”

“那吴大哥呢?也信他是蛮子的女干细?”

吴子俊摇头:“我与他虽无交往,去秋那场遭遇战里,亏得他及时探得了蛮子的埋伏,才免了一场苦战。他做斥候很有天分,恐怕正是凌将军的亲自言周教。”

“可他却失踪了。”

李章的声音听着有些闷,吴子俊再度偏头看了他一眼:“先不管凌云聪了。张羽担心的我也想过,靳大人走前向我透露过皇上的意思,这两日应已有密旨给苏将军,故而无须多虑。我所担心的,只是如何尽快让苏将军相信你的能力……”

李章思索道:“九番阵虽是变化无穷,战场上却未必需要那样的细致功夫。苏将军信不过也理所当然。更何况咱们也只是个想法,具体如何尚未得知。依我之见,不如先在前锋营试着,苏将军那里,知会一声就好。”

吴子俊点头同意。

李章随着吴子俊进入大帐时,只见一位相貌端严的中年将军正襟危坐于桌案之后,待吴子俊行过礼后,方才抱拳行礼道:“李章见过苏将军。”

苏青阳看清李章的样貌后,明显愣了一下,开口时语气中已隐隐带上了怀疑:“你真是李章?”

李章知道自己与凌云聪长得相似,见苏青阳如此,倒也没有十分意外,面色如常地回答道:“在下确是李章,与凌云聪乃是姨表兄弟。”

苏青阳微微一滞,直视着李章没有接话。

吴子俊上前一步道:“李章是末将的侍卫同伴,因受宁王案牵连,至今方得相见。他与凌云聪虽是亲戚,却很早就入了王府,故而与凌云聪并无牵连。”

苏青阳看上去有些不快,但并未发作,只是冷淡地戳了吴子俊一句:“前太子就是混在凌云聪的车里被他放走的吧?”

“那是……”

吴子俊还待替李章辩解,被李章伸手拦住:“苏将军,李章当初确实囿于亲情,私放凌云聪以致铸成大错,但自那时起就与他再无消息。不过,在下依然不信他会与蛮子勾结。凌云聪的失踪必有隐情,张垣之失也需细查……李章冒昧!”

苏青阳不觉冷笑了一声:“你还知道冒昧!虽说你曾有过失,终究是皇上信得过的人,本将军也就不与你计较。凌云聪与张垣之事自有人去查证,你只做好分内事即可!子俊是实在人,不惯花巧,既是他大力举荐,本将军也信你有些能为。只不过,九番阵再是声名远播,与大军作战难相符合,李侍卫之能怕是无用武之地了!”

李章恭谨低头道:“将军所言甚是!只是在下与吴将军有些想法,想在军中一试,不知将军能否允可?”

苏青阳皱起了眉:“你要怎样试?”

吴子俊抱拳请求道:“请苏将军允许子俊在前锋营一试!”

苏青阳微微眯起了眼,细细打量着二人,暗暗思忖。

他是与凌峰同期的武举状元,被景帝点入兵部后,看多了王学礼与王豫章的勾搭手段,对裙带连系十分憎恶,也对受到排挤却全力抗敌的凌峰十分同情。王豫章出事后,定北军军心涣散岌岌可危,兵部上下无人愿意接手,是他挺身而出,才将已被外敌与内乱消耗得几成空壳的定北军重新打造成了北疆脊梁,更在讨逆战中拼死守住了北疆门户,为讨逆的最后胜利奠定了基础。

他的成就是在战场上浴血搏杀出来的,不曾在成统和司马遥的威压下弯过腰,也从未因保护了穆严而在景帝和司马逸面前卖过功劳,直至被封为二品将军,都始终保持着极其清醒的自省自律。他爱自己的名声,一如鸟儿珍爱自己的羽毛,容不得丝毫亵渎。

这也是他讨厌凌云聪的根本原因。在他看来,反复背主的凌云聪已经不配成为凌峰的儿子,更何况凌峰还受他牵累死不得其所。

如今,酷似凌云聪的李章竟敢质疑自己的判断,让他心生不快之余,也对李章的人品有所怀疑,甚至觉得他是司马逸因张垣一事安排过来的眼线。及至他否定了九番阵在军中的实用性后,李章仍然坚持要在军中试练的态度,就更给了他不自量力傲慢不逊的印象。他之所以忍到现在,全因吴子俊的态度。这个前锋大将的勇猛坚定始终是他不可或缺的一把尖刀,他看出了吴子俊对李章的维护,也就暂时按捺下自己对李章的不满,向两人点头道:“既然子俊也同意,那就试试吧。但军中一应操练俱不可废!我需要的,是踏实能打的定北军,而非花架子的江湖群殴!你们,须当谨记!”

“是!”

两人领命而出后,吴子俊不禁长吁了一口气。

李章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想不到,吴大哥也有害怕的时候!”

吴子俊有些尴尬地扶了把头上的帽盔,叹道:“苏将军从前虽然严厉,却并不苛刻,只是这次事后,确实有了些不同。处置张羽时,我冲去求情,苏将军的神情,让我想到了荒原上受到逼迫的狼……”

李章无语,无法理解苏青阳的感受,也就岔开了话题:“原以为苏将军会细问一番,路上我已粗略想了一下。前锋营二万士卒,百人为组已极为繁复,不如千人大队配合变化更来得简洁爽利。苏将军说的不错,两军对垒气势为先,过于琐碎反倒是舍本求末了。”

吴子俊点头:“有道理。只是这千人大队的配合……”

“是啊!这不像你我三人的阵,剑意眼神皆能传达,需要有个显着而简单的令标才好。”

吴子俊赞同,沉思着想了高台旗语等方法,却又局限于阵地战,难以适应前锋营的机动穿插。李章好奇于前锋营的作战方式,吴子俊便耐心地讲解,时时插举战例,简单明了。

李章听罢皱起了眉头:“若是苏将军惯于如此机动地使用前锋营,只将它变做三人阵应可应对。无需根据指挥的号令,只按编排好的顺序往复掩杀。只要编排得合理,应能做到攻防皆备。”

吴子俊先是一愣,细思过后也觉得可行,两人并辔缓行,低声商议,直行了两个时辰方才回到前锋营,把候在营中的张羽急得直转,远远看见两人的身影就迫不及待地上马迎了出去。

急促的马蹄声惊回了吴子俊神思,待看清是张羽,不禁生气地挥了一鞭过去:“吓唬人哪!”

张羽一闪避过,同样生气地瞪了吴子俊一眼,转而看着李章问:“怎么去了这许久?苏将军怎么说?”

李章笑着让张羽放心:“苏将军虽不看好,仍是答允了我们在前锋营试练的请求。我和吴大哥一路商议,才慢了行程。”

张羽又盯了一句:“别的呢?”

李章不明所以,吴子俊插嘴道:“这小子竟然还为凌云聪分辩!苏将军的脸色当时就变了!”

张羽大张着嘴,好半天才苦笑着对李章说:“凌云聪的事日后当能水落石出,只是你这当面不让的脾气,又是啥时候来的?从前你可不是这样的……”

李章笑了一下,转眼看向无边的天际,静静地说:“躲不过的,再退也是躲不过。不如抬起头面对,或者还能找到生机。”他看向有些愣怔的张羽和吴子俊,继续说道:“我不会再把自己置于受人摆布的地位,我的命运,我要自己把握。”

李章说完又笑了一下,落日的余晖为这笑容晕上了金边,让愕然的张羽和吴子俊面面相觑,都觉得眼前的人好似脱胎换骨般,已不是他们熟悉的那个少年。

第90章:新阵

李章留在了定北军,和兵士们住在一处。芷清原想在并州寻家药堂挂单诊病,好离李章近些,却因容媛和孩子的身子始终不得大好,加上容夫人又反复挽留,便依然留在了容家庄。

其时合并过来的定东军士卒俱已分入各营,张羽没了教习的对象,苏青阳便让他拟定教程,着手准备开春后的新兵招募与训练。张羽无奈,郁闷地在放逐中做着不甘愿的工作,唯有因放逐而附带的自由让他稍稍满意,便经常去前锋营,与李章、吴子俊一起,共同编排前锋营的适用阵法。

吴子俊在前锋营日久,威望颇盛,本来有心带挈,李章却不肯领情,仍从低级兵卒做起,日日与士卒同操同练,夜间方去吴子俊帐中研讨阵法。他自己问心无愧,也没想去防备人,及至谣言暗暗传开,才发现竟然拖累了吴子俊,不禁十分抱歉。

吴子俊带兵和他的武功一样,凌厉豪阔,以能压人,营中但凡爱使心眼折腾的,几年下来不是自作聪明弄丢了性命,便是不得升迁自行挪走,已经很久未曾有过如此闹心之事。偏偏谣言传得有鼻子有眼,且非只限于前锋营中,就更让吴子俊好像老虎捉刺猬一般根本无从下手。

张羽如今是个闲人,自然更容易听到闲话,原本还担心李章更受影响,结果反是吴子俊气得在帐中直发脾气。张羽看着满脸抱歉的李章,拍了拍吴子俊的肩:“什么大不了的事,气成这样!小章自己都不生气,你这样可就落人下怀了!”

吴子俊忿忿地白了张羽一眼:“这是有人成心要挤走李章!”

“我知道啊!所以更不能生气!”

“苏将军今日传我,隐晦地问了这事。看得出,他对李章更有看法了!”

张羽抿了抿唇,话说得冷了几分:“若真说起来,军中这样的事并不少,苏将军过往都未追究,如今这样,只能说苏将军确实不待见小章。但造谣之人却未必与苏将军有关,应是……有其他人盯上了小章。”

张羽说着看向李章,李章想起容燮,微微皱眉。

张羽看得明白,问道:“怎么?”

李章思索了一会,终是缓缓摇头道:“容少爷虽然有意留我,却不至于如此行事。”

吴子俊暴躁地一挥巴掌:“老子就不怕惹事的!李章你不用住回营帐了,就和我一个账房里住着!苏将军再问,我就干脆认了!”

“吴大哥不可!”

李章吓了一跳,急忙出声阻拦:“子虚乌有之事,为何要认?!若是大嫂听说了,又该怎么想!更何况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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