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章 下——筱叶
筱叶  发于:2015年12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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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聪见容娟执弩的样子绝非作势,便知她所言非虚,只得放弃了想要挟持她的打算。容燮过来重手点了凌云聪的穴,扳过他的头想要揭去面具,却始终不能得手,不觉讶异了起来:“你到底是谁?”

凌云聪犟着脖子大声道:“李章!”

容燮笑了起来,轻佻地拍了拍凌云聪的面颊,摇着头说:“你是凌云聪吧?竟然连声音都像得十足。可惜,李章的倔强却非似你这般的直硬,看来你还是不了解自己这个表弟啊!”

凌云聪兀自不肯认输,继续大声道:“我自然就是李章!你把芷清怎么样了?”

“宋姑娘是我义妹,自然不会怠慢了她。你既是冒了李章之名进来,想必是要为他打掩护。他在哪里?”

凌云聪嗤道:“我说我就是李章,你偏不信,我又怎知你说的‘他’在哪?”

容燮并不着恼,也不再与凌云聪周旋,摆手示意乡兵绑起凌云聪:“把他关起来,彻查全庄!传我的命令,所有人自行检查身边人物,如有异常即刻抓捕,抓住李章者重赏!”

整个容家庄都闹腾了起来,人人喊着抓李章,却是谁也不知道李章变成了啥样,想着凌云聪全无破绽的伪装,再看身边的人也就越看越有问题,竟然相互扭打大喊抓人的比比皆是,不大一会功夫,祠堂里就捆来了十多人,气得容燮破口大骂。正乱着,受到惊动的成轩也跑了过来,对亲卫队被抓一事连声质问容燮,让容燮更是一个头变得有两个大。

容燮撇下成轩跑出祠堂,只见除了被捆得结实的成轩那几个亲卫,还有许多乡兵围在四周。他一眼看清顿觉不好,带着人就往关押芷清的院子急急而去。他今日临时将芷清移到一户佃户家中,为了隐藏行迹,并未多派人手看管,只在周边布置了数队乡兵守住路口,他刚才正是看见了那些人才惊觉事情有变。

容燮带人匆匆跑向位于庄子后方的小院,远远看见个人影拐过墙角没入黑暗,不禁大声呼喝道:“李章!你以为你跑得出去么?!”

黑影没有停顿地从拐角处消失了,容燮气得跺脚,命人四下包抄。他虽对容家庄的警卫颇为自信,偏偏涉及到李章就无端有些忐忑,此时更是不敢托大,号令全庄出动,点亮火把进行拉网式搜捕,不得放过每一处屋顶和每一个犄角旮旯。

容家庄再次闹腾了起来,却不再像之前那般混乱无序。人们三五成群地挨个地方搜查,相互交叉却无遗漏,显见是事先演练过的。

再说李章潜进容家庄后,摸了一个比较熟悉的乡兵李代桃僵,套到了庄里的情况及乡兵的暗语切口后便一直随在乡兵小队里行动,无人察觉。容燮转移芷清时李章正好换班,跟着一路清赶闲杂人员,顺便就将周围的环境看了个明白。之后李章正在想着如何调开众人的注意,庄里就因凌云聪的闯入乱了起来,他趁机四处寻事,专挑成轩的人上前盘问,张口就问庄院乡情,一句对不上就大呼小叫地上去抓人,被成轩亲卫队一哄而上追打不止。他顺势引着人往芷清的关押处跑,一边跑一边大叫“亲卫队窝藏李章”,将一路上遇到的乡兵都扯了进来,最终在容燮的重赏诱惑下,众人合力拿下亲卫队,吵吵嚷嚷地去祠堂一辨究竟。

李章趁乱摸进芷清的屋子,芷清却因伤后失血又着了风寒烧得神志不清。李章知道凶险,连忙掏出枚丸药喂她吞下,不敢耽误地将她负于背后向门外走去。刚到门口,白杉跟着也摸了进来,身后跟着被他趁乱救出的那几个禁卫。白杉看清状况已知大概,抢上前接过芷清,低声对李章说:“走水沟渠已被封住,容燮派了重兵把守,须得另想他法。这几个人是皇上的禁卫,功夫与九番阵皆有所成,你带着他们!”

李章闻言一愣,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决定先离开再说。他带着众人接连穿过几个相邻的小院,最后跑到容府后院的高墙下,掏出一条五爪长索,钩住墙顶后与众人一一借力跃上。

此时容家庄内人声鼎沸,偌大的容府后院却静得悄无声息。这里是容府女眷的居所,便是容府男仆亦不得随意入内,李章原定的路程因出口被堵,只得暂时将芷清藏在这里。他寻了间空屋子就开始解衣裳,白杉一把抓住他的手问:“你想怎么做?脱衣裳做啥?!”

李章没有试图挣脱,只是安静地对他说:“容燮既有防范,那条路已不能再走。这容府后院地方颇大,内里布局你也应该清楚,就请你护着芷清在此藏匿。我用芷清的衣裳做掩护引开容燮,”他说着顿了一下,才又问道,“皇上派得你们来,必已有所打算,我要如何通知他行动?”

白杉掏出枚焰火交给他道:“这是与皇上约好的,寻个机会放了,他便会全力进攻!”

李章伸手接过揣入怀中,迅速脱下自己反穿的皮袍换下芷清的绯色棉袄,裹在行囊外面负于背上,黑夜里隐约便似背着个女人。他最后看了眼芷清,将怀里的丸药统统交给白杉道:“一个时辰后她若仍未清醒,你就再喂她一粒。我会尽力助他拿下容家庄!”

第118章:收官(4)

容燮眼见挖好的陷阱又被李章轻易躲过,气得咬牙不止,但他虽然看着李章从眼前消失,那片佃户聚居的区域却是参差散乱高低不齐,且因不少外乡人陆续离开后空置了许多而变得更加易躲难寻。他当初自以为出其不意而选择把芷清藏在这里,如今却觉得自己把自己装进了套。好在乡兵们事先经过排练,虽然进展不快却是绝无遗漏。

容燮越等越心焦,虽不信李章会坐以待毙,却也不信李章会带着昏迷不醒的芷清莽撞硬闯。正在拿捏不定,一枚焰火突然在夜空中炸开。容燮一个激灵,正要派人去查,就见乡兵跑来禀告道:“李章背着宋姑娘正往庄北而去!”

容燮一愣,跟着就听到庄外响起进攻的号角,想起自己与成轩的计划,突然有种反被算计的感觉,连心都跳漏了一拍!

他原本以芷清为饵算定了能拿下李章,之后胁迫司马逸割让州郡也好,趁他心乱将他诛杀则更好。故而他与成轩早已商定由他全权诱捕李章,纥奚与柯留比则佯装败退后半路折返,重回庄西神仙峪隐匿待命。为此他将自己最好的斥候派给了纥奚与柯留比,约定以焰火为号,突袭魏军。

结果李章偷了诱饵不算,放出的焰火也与他约定的信号一样。如今魏军已在庄外开始强攻,神仙峪的北蛮骑兵也正在赶来,然而此时的魏军却正当锐气干云,这一误打误撞只怕就此断送了他们原有的优势,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了!

容燮思量再三,唯有生擒李章方能将危局盘活,当下除了守庄的基本人手,将剩余乡兵尽数派去庄北抓捕李章。

容燮再见到李章时,他已解下背后所负伪装,与那四个禁卫站好了方位。这是庄里最大的晒场,此时已被乡兵围得满满当当,但重赏之下前拥后挤的乡兵却在离中心两丈开外便无法再进一步。

容燮不信这么多人奈何不了一个九番阵,不断在后催促加赏。后面的乡兵只道前面的不肯拼命,越发用力地往前挤,而前面的乡兵又在阵势的压力下进退不得,只得向侧边寻找空隙,结果黑压压的人堆围着晒场绕起了圈子。

如此诡异的景象让容燮对九番阵重起好奇之心,遂纵身跃上场边的一颗棵大树想要一看究竟。

更敲五鼓,正是夜色最深之时。偌大的场地间只有周边亮着火把,黯淡的光影间李章气定神闲地立于阵中,虽然仍是陌生的模样,长剑挥洒的姿态却与当日同院练剑时一样,不疾不徐中透着沉稳绵密。再看他身边那四个乡民打扮的人,则纵横开阔进退自如,每每互补缺漏有如神助,攻防紧密得仿似一人。乡兵几番冲杀皆被他们寻到弱点反击而出,此时已是人人小心不敢冒进,却还是稍有疏忽即被击杀,围攻的圈子不知不觉已越退越大。

容燮越看越是急躁,眼见乡兵虽是人多,却架不住李章那四个帮手的功夫好,四把大刀舞得泼水不进,且激战至今都未有力竭之势,显然无法靠人数尽快达成目的。他苦思不得破阵之法,越看越觉得李章的从容不迫异常扎眼,也就对生擒李章越来越没有把握。

庄外的喊杀声一阵强过一阵,成轩的催促也一次紧过一次。容燮犹豫再三,拿出一把与容娟那把相似的精致小弩,往上扣了三枝比寻常箭杆粗了数倍的箭,瞄着李章等候机会。他直等了一刻钟,才在李章转身的瞬间扳动了弩机。

弩箭带着并不明显的动静,穿过空隙射向李章,在临近身时被李章发现,随手挥剑拨去,箭却蓦然分作五支更小的箭,封住了他上下左右的躲避方位。李章急忙变招,反手使了招倒卷珠帘,拍落直逼身后的三支箭后,人也就势转过身来,却见又一支子母箭在身前分开,黝黑的箭头在火光中闪着幽蓝的荧光。他心头一懔,一边剑卷残云打落小箭,一边扭转头去看那两枝错身而过的小箭,正看见其中一支扎入禁卫的后肩,那人晃了两晃就摔倒在地!

连贯的阵势顿时有了缺口,强大的压力立刻从缺口处汹涌而入。李章暗叫一声不好,急令变阵的同时飞身而起,一招长虹贯日挟着风声抵向阵势转换的结合处,正正迎上浪涌般冲来的压力。一阵兵铁交鸣后,乡兵们被点落数件兵器,愣怔之下攻势略缓,禁卫已重新站稳阵脚,应着李章的方位援护上前。乡兵再次被逼了回去,但李章竟未能顺势归位,落地时脚下一软跪倒在地,容燮的第三支子母箭紧追着在他身后砰然散开!

“李参军!”

禁卫齐齐惊呼,返身欲救却鞭长莫及,乡兵们趁势再次攻上!

李章之前虽用了巧劲,单剑独招却卸不掉所有的攻击,硬接下的几招即使只是蛮力,也让他吃不住地气血翻涌胸口发闷,眼见小箭又已近身,只得再提一口真气回剑格打,小箭落地的同时自己也忍不住吐出口血来,再想起身已是力不从心。

禁卫们迅速卫护过来,领头的赵禹接手指挥,将李章严严实实地护在中心,阵势却不免因此而保守收缩,未几便在乡兵的强大压力下变得支绌困难起来。李章勉强压下翻涌的气息,强撑着站起,赵禹刚要说话,李章已跨出阵中踏上了变阵的方位。赵禹不再坚持,和禁卫们依令而动,跟着李章的阵意重又发散开来,将后背交与李章与同伴,将攻势展至最高。

李章专注到了极处,反应越加敏锐快捷,每一处细微战机都被他紧紧抓住,引着三人攻势如虹,竟比之前更加气势逼人!

容燮在树上直看得目瞪口呆,绝想不到明明已经偷得了先机,竟又被李章扳了回去!他不甘心地再次将连珠子母箭对准了李章,正在寻找机会,远处忽然一阵骚乱。他心中一懔,只道魏军已经攻入庄中,不及细想就将子母箭放了出去。

李章虽然全神贯注于与乡兵的战斗,因着之前的意外,对容燮这边始终保持着警觉。此刻子母箭再来,一则容燮射得匆忙不够隐蔽,二则李章已知晓箭藏乾坤但箭本身却囿于构造飞行得并不快,因而子母箭头支刚到李章已趁隙拾起地上芷清的棉袄,抢前几步将箭卷入袄中,随即取出用力掷出,正中迎面而来的第二支子母箭,二箭随即裂开,十支小箭四处乱飞,又将紧追而至的第三支箭碰歪,同样在人群中分作五支,毫无意外地引起一阵不小的混乱。

赵禹眼见机会难得,一直反应极快的李章却未有进一步的动作,不禁奇怪地回头张望,正看见李章一个踉跄又吐出口血来,大惊之下当即掠去他身边扶住了他。

李章心神一凝,抬手推开他道:“我没事!”

赵禹急道:“赵某领阵虽不及参军,撑到皇上来到应也能够,请参军安心调息!”

说话间,容燮已从树上下来,传令弓弩手过来围住晒场——他不想也不能再和李章耗下去了。令兵下去后,他焦躁地又看了眼动静越来越大的方向,正在气恼无人回报,就见两个人影带头从晒场外跑了过来,身后跟着一长串乡兵。

“怎么回事?!”

容燮高声质问,回答他的是凌云聪的一声怒喝:“容燮,拿命来!”

容燮顿时一愣,细看凌云聪身边乡兵打扮的另一个人,不禁气得狠狠咬牙:“刘昀!你竟然在这里!”

刘昀嘿嘿笑道:“我从朱桥一直跟到这里,总算是出头了!”

容燮再不犹疑:“杀了他们!”

乡兵一拥而上,晒场里越加混乱不堪。弓弩手从场外赶来,顿时被堵了个结实。

凌云聪与刘昀巴不得将乡兵都引到自己身边,出手尽是狠辣,在人堆里杀得昏天黑地,不一会已是浑身被血,只余一双眸子依旧的黑白分明。

他们这么一闹,围攻李章那边的人骤减,弓弩手被挤得无法就位,担心伤到自己人又不敢放箭,李章他们的压力顿时小了许多。赵禹不敢妄动,带着另两个禁卫紧紧护着李章。李章本就伤上加伤,撑到此刻早已力不从心,也就不再坚持,趁着这一时的空隙打坐调息起来。

天色渐渐发白,庄外的喊杀声中夹杂了许多马匹的嘶鸣惊叫,听在容燮耳中越发的抓挠揪心。他急于解决此地的战斗,凌云聪与刘昀却如天兵神将般,在百倍于己的乡兵包围中越战越勇,直杀得刀口卷刃虎口出血,满身血迹更是分不清有多少是自己的,却依然凶悍如初。容燮不肯再等,号令弓弩手清场,乡兵不及退后者死伤一片,凌云聪与刘昀各自抓起一个乡兵充当人盾,慢慢向李章他们靠拢。

功夫不大,晒场已清空成原状,围攻的乡兵尽数退出,弓弩手将场中六人团团围住。容燮不甘心地看着缓缓站起的李章,恨声问道:“你真想死在这里?”

李章摇头:“我当然不想死。倒是你,真要跟着成轩走向万劫不复么?”

容燮面无表情地看着李章:“成轩狼子野心,司马逸也不是什么好人!不过是成王败寇,司马逸未必就是赢家!我只是不明白,司马逸辱你伤你,累得你娘孤死寺院,你就如此轻易翻过了不成?!”

容燮的话象把尖刀直戳进李章的心窝,饶是他听惯了污蔑讥嘲,仍是禁不住浑身一震,差点又吐出口血来。凌云聪愧恨难当,不等李章出声,抢前一步大声对道:“凌云聪铸下的错,自当由凌云聪去偿!你少在这里东拉西扯!皇上仁厚爱民励精图治,又岂是成贼宵小可比!你若是识时务,就该绑了成贼君前请罪,或者皇上还能饶你条性命!”

容燮仰头干笑了数声,指着凌云聪讥嘲道:“你不过是个看风使舵的势利小人,有何面目在他面前说话?你若真有担当,他又何至于如此!”

他不再理会凌云聪,转而继续对李章说道:“容某一向敬重于你,叹你命途多舛,惜你明珠暗投。原以为你是个血性男儿,既得重生自要向司马逸讨回公道,哪知你竟懦弱至此,不思报仇还为虎作伥,实令容某失望至极!容某今日背水一战势在必得,你若还记得你娘、念着宋姑娘,就与我一起翻了这个天去!若还是执迷不悟,就别怪容某不念旧情心狠手辣了!”

李章不欲多说,抬手拦住仍想与容燮对骂的凌云聪,静静地说:“容少爷的旧情,李章不敢再领,这天下也并非你想翻就能翻的!此刻庄外马鸣声渐远,想必纥奚已知难而退,你想要的逆转怕是不能成真了!”

容燮一惊,侧耳细听庄外动静,果如李章所言渐远渐弱,气急之下再也撑不住门面,恨恨地骂了句:“你既然死心塌地,我就成全了你!”随后挥手下令放箭!

密如飞蝗的弩箭齐齐飞向场中六人,再是如何厉害的阵法也已无用。赵禹与另两个禁卫当先护住了李章,凌云聪与刘昀虽已伤得不轻,也拼着命为李章挡下箭矢。

李章头一回被人如此护着,即使知道同样也是因为司马逸,对这性命交付的忠心却无法不动容。此时他竟然相信司马逸若是亲在,也会如此拼命地为自己遮挡箭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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