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章 下——筱叶
筱叶  发于:2015年12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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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章惊讶于对手行动的迅速,对苏青阳到底不肯相信自己心中黯然。他环视着将士们眼中的愤怒和仇视,心中闪过避走脱离的念头,但很快又被自己否定了。他必须给自己辩解的机会,必须给新阵应用实战的机会!

他未加反抗地任由他们给自己上绑,押回中军。

李章刚被押到中军驻地,吴子俊跟着就也赶到了,他纵马拦着众人之前,森然的目光扫过被绑在马上的李章,死瞪着带队的参军不再移动。那参军纵然是中军营的骁将,也被这目光瞪得发毛,硬撑着施过礼,色厉内荏地说:“苏将军有令,捉拿女干细李章。末将奉令行事,请吴将军勿要意气用事!”

李章不等吴子俊发作,抢先说道:“李章问心无愧,见到苏将军自能将一切辩明。请吴将军给李章一个自辩的机会!”

吴子俊将目光移向李章,瞪得溜圆的眼眶渐渐发红,喉头哽咽心情激荡,终是在李章安抚请求的目光中让开了挡住的道路。他看着李章远去的身影,狠狠地一咬牙,拍马向苏青阳的帅帐奔去。

苏青阳正在帅帐里烦躁地踱步,桌案上放着与李章有关的各种消息文书。他在等候李章,等着他来解开自己心中的疑窦。他从没像现在这样忐忑纠结,隐隐觉得自己的判断和处置将会严重影响定北军的未来,这让他又一次想到了张垣之失所带来的后悔自责。

吴子俊像一阵风般卷入帅帐,在苏青阳的惊愕中跪地抱拳,大声请求道:“李章绝不可能是敌方女干细,末将愿以项上人头为他担保!”

苏青阳脸一沉,返身坐回帅案之后,声音不大却压力千钧地说:“李章之事,本帅自会审问清楚!你身为定北军的前锋大将,怎可如此随意地以人头做保?!你可以讲义气,但更要记得身负的责任!你回去吧!李章若是干净本帅不会冤枉了他!刚才那样的话我不想再听到第二遍!”

吴子俊还想再说,苏青阳的亲卫已过来将他半劝半架地推了出去。他恼怒地挣开,抬起头正看见李章迎面走来,看着自己的目光坚定而温暖。他慢慢站直,目送着李章跨进帅帐,迈步离开。

苏青阳俯视着被摁跪在地上的李章,久久没有出声。李章没有太大的挣扎,只在被摁倒后晃动着找回了平衡,就始终抬着头与苏青阳对视着。苏青阳摆手让人给李章松了绑,仍由他跪着,只将众人挥散了出去。

众人退出后,帅帐里只剩下苏青阳、李章和负责记录的文书,静得能听见各人的呼吸声。苏青阳撑着额头斜靠在椅背上,看着李章的平静冲和,尚未开口已知他的回答,不觉又将手边的材料细看了一遍。

他探身压上桌案,拍着手上的纸页劈头就问道:“出入你营帐的黑影是什么人?你在秀容又见过何人?做过些什么事?”

李章皱眉,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正在犹豫要不要将暗卫之事合盘托出时,苏青阳已紧逼着追问道:“怎么?不好回答么?还是要说这是奉皇令而进行的秘密行动?”

李章惊讶地盯着他的眼睛,正色反问道:“若果真就是如此呢?”

“哈!”苏青阳像是听到了大笑话般仰头打了个哈,再看向李章时脸上重又罩上了冷厉与强硬:“大魏军中已有皇上亲派的参政,本帅竟不知皇上还另有暗探埋于军中!看来皇上对你仁慈大度,你却终究心怀怨恨,竟然不惜离间我们君臣间的信任!”

李章哑然,看着苏青阳凌厉得有些扭曲的样子,顿时明白此时此刻绝对不是解释暗卫的最佳时机,否则以他如此将信将疑的态度,只能是放大其中他最怀疑的部分,当真破坏掉他们君臣间的信任了!

想通了这一节后,李章暗自苦笑,在苏青阳凌厉的逼视下缓缓回答道:“属下现在不能回答头一个问题,但绝非将军想象的那般。属下去秀容实为私事,却在途中发现秀容县内有北蛮暗探活动的踪迹,恐有异变,故而先行回返。将军若要治属下假公济私之罪属下不敢不认,若是其他,属下断无胡乱承认的道理!”

“咄!你当本帅是傻子吗?!这些问题,正是你清白与否的关键!你不肯回答,就怪不得本帅将你当做女干细了!”

李章反问道:“属下在秀容见了谁又做了什么?将军又怎知收到的情报句句属实?”

“雁门郡守亲自发来的函告还能冤枉了你不成?!秀容县抓捕到的敌方探子供出了你去秀容的真正目的,你若给不出合理的自辩,我又如何能够再信你?!”

李章立时发现情况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秀容县,甚至是雁门郡都变得极为危险,而暗卫竟然还未察觉!他焦急地想着对策,决定还是尽量争取苏青阳的认同,便坦然直言道:“属下去秀容乃是为了带宋姑娘离开,她与我已有夫妻的情分,只因机缘不合尚未迎娶。属下正是去找她时,发现了北蛮暗探的活动,就趁夜偷偷将她带出,送离秀容,从未见过其他人!”

苏青阳重新靠回椅背,面色愈加冷冽起来:“宋姑娘,宋芷清是吧?她去秀容正是要与成轩的使者会合!容燮将计就计,与秀容县令一同设局诱捕,却被你从中破坏,你还敢说什么也没做?!”

李章怒极,当即反斥道:“宋姑娘怎会是北蛮女干细!容燮意图不轨反咬一口才是真正的女干细!宋姑娘去秀容完全是容燮的一力促成,容家庄里自当有人替宋姑娘作证!”

“本帅会派人去取证!但你也必须把宋姑娘交出来,才好与人当面对质!”

李章断然拒绝道:“她既无端受此污蔑,性命已是受到威胁,我不会把她交给任何人!”

“那就别怪本帅信不得你了!”

“苏将军!李章问心无愧,不惧任何的追查细究。但北疆或将有变,望将军不要只顾着追查李章,早做准备才好!”

“放肆!我当然要早做准备!你若真是女干细,才是对定北军最大的打击!”

“苏将军!……”

李章见苏青阳果真要弃新阵不用,情急之下欲待再劝,张开口,却发现自己被当做女干细的前提不去掉的话,说什么都是无用!他恨恨地握紧了双拳,自责竟忽视了雁门郡的情况,更懊悔没有及早防备容燮的动作,以至于现在明知设给自己的套只为拖延,却无法说动苏青阳及时应变!

他与苏青阳的目光互不相让地对峙着,想着暗卫一事唯有靳白亲自前来解释方可让苏青阳打消疑窦,心里便急着想要通知白启。于是他心一横,突然跃起向帐外冲去,苏青阳一愣之后愤怒地起身,大步追出帐外,正看见被团团围住的李章不知从哪里摸出支鸣笛,甩手抛上半空。苏青阳一把抄起弓箭拉弓欲射,鸣笛已带着尖锐的哨音向更高处窜去,并在空中炸成一片通红的烟云,在风的吹动下散聚成奇怪的形状,随后慢慢散去。

苏青阳愣愣地看着,直到烟云彻底散开,才冷冷地看着重新被捆绑起来的李章,沉声下令道:“给我严审!问出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真要说的话,这里是李章自己的问题比较大,因为他对于某些人事信任的缺失,反而将事情弄复杂了。

第101章:你来我往

李章如愿很快见到了白启,白启看到他却是怒得几乎要咬碎银牙。

他刚从容家庄回来,刚到原平已看到李章的信号,唬得他当即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前锋营,却从官兵的议论中听说李章已被苏青阳当作女干细抓了起来,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如今他看着被紧紧绑在刑凳上的李章,恨不得立即用迷香迷倒众人将李章救出,却在李章不知真假的一瞥中重新缩回了暗处。他不信李章竟能发现自己,却因此想起他说过的话来,忍耐着一直等到苏青阳离去,李章垂着头没了知觉,才小心迷倒留下的两个人,用烟熏醒了李章。

李章呛咳着醒来,看清蹲在身边的白启,笑着闭了下眼睛。

“你来了。”

“是!我来了!又出什么事了?!”

李章全身只有头能动,看见白启又气又恨的样子,心里有些抱歉,却哑着声音直接说道:“你尽快通知靳大人,请他务必亲自来一趟并州,向苏将军解释我的身份职责。另外尽快查清雁门郡及下属官吏的通敌情况,重点清查他们与关口军防的来往关系!容家庄的暗桩暂时隐伏,你与他们另行约定信号,见信再动!”

白启越听越惊,待李章说完,已是满面肃容。

“他们要动了?”

“是!”

“那你这样……!”

“我不会有事的。靳大人来了就彻底没事了!”

“我这就去办!”

“等等!你还是亲自跑一趟吧!暗卫系统……怕是已有缺漏了!”

“好!”

白启说着转身就走,李章看着那两个被迷倒的军士,追问了一句:“他们不会察觉吧?”

白启顿住,倒回身却是先打开水囊喂李章喝了水,才打开另一个细竹筒,各倒了几滴液体在他们口中,兀自恨恨地说:“就该让他们头疼上半天!”

李章失笑,看着白启温温地说:“不过是几下板子,并未伤筋动骨,无碍的。你若想我少吃点苦,就快去快回吧!”

白启恨恨地翻了个白眼:“我才不管你的自讨苦吃呢!”

话音未落,已经人去无踪了。

之后数日苏青阳没再继续审问李章,吴子俊发起飙来就算是苏青阳也只得让他三分。于是李章被关在中军看管,张羽还要自请同罪去照顾李章,被苏青阳黑着脸让人叉出帐外。

苏青阳果真派人去容家庄打探取证,又去秀容调来审讯暗探的案卷副本,大有非将事情弄个水落石出的意思。前锋营的新阵被严令禁止,吴子俊因着苏青阳在李章一事上的让步,同样没有在这事上过于抵制。

但明里禁止的新阵却被吴子俊以讨论作战技巧的方式,让将士们细化阵形后用沙盘的形式对抗演练。将士们经过两次实战演练,对阵式变化的意图有了直接形象的理解,再在沙盘上对抗,竟是玩得奇招迭出妙想天成,直把吴子俊看得目瞪口呆暗暗称奇。他忍不住拉着张羽推敲验证那些奇思妙想的可行性,对李章弄出来的这套沙盘赞叹不已。

张羽始终挂念着李章,对吴子俊的感叹自然就有些心不在焉。吴子俊激动完了才发现张羽根本就没在听,抬手一巴掌将他拍回神,不满意地瞪他:“又发什么呆!”

张羽懒懒地起身,拾起刚才的记录仔细看了一遍,点头赞许道:“前锋营颇有几个懂阵之人,你这新阵是真的活了!”

吴子俊满意地笑起来,随后想到李章倾注了更多心血的中军营,复又变得阴郁黯然。说到底,定北军的中坚始终都是中军营,若是势均力敌的情势,他并不担心中军营会输于对方,但若是居于弱势,循旧硬拼的打法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胜利滑向对方!

想到此处,吴子俊不禁苦笑着说:“希望鲜卑站稳立场不要倒向成轩吧!若得北疆平安,我也宁可这新阵只做沙盘之戏了!”

张羽定定地看着他:“若是容桓有变呢?”

“张垣夹在我们与定南军的左军之间,他敢轻举妄动?!”

“可是小章这回被定的罪名太过蹊跷!容燮怎就将宋姑娘指认为成轩的女干细呢?!”

“也非是容燮亲自指认。据说是秀容县的情报,他争不过,才答应设局验证真假,谁想到竟被抓住的暗探一口咬实!这里面确实很有问题,但是否是容家的问题,尚还难说。”

“若当真容家有事,苏将军派去的人可就未必能查回对小章有用的证据了!”

“那你想怎么办?李章越不肯交出宋姑娘苏将军就越不肯信他,我们又不能自己去抓人回来拷问!”

张羽忽然凑近吴子俊压低声音说:“你不能去,我能去!我先去山前村寻到那几个猎户,再和他们一起去!”

“胡闹!苏将军正盯着你,如此妄动只能又和李章一样!我不允许!”

“可是总不能看着小章又受冤屈吧!”

“哼!他这次完全就是自作聪明自作自受!”

突然响起的阴沉话语惊得张羽和吴子俊同时向声音来处看去,只见撩起的帐帘外,负手背光站着的高大身影,浑身散发着危险而威严的气息,却不是司马逸还能是谁?!

司马逸冷冷地看着单膝跪地抱拳施礼的吴子俊和张羽,阴着脸久久没有出声。吴子俊和张羽面面相觑,见司马逸始终没有让他们起来的意思,想着李章的事,心中忽然更没底了。

吴子俊下意识地探头望向帐外,司马逸一眼看到,冷冷地问:“吴将军这是在找谁呢?听说李章成了女干细,你们俩有何说法?”

吴子俊一愣,直统统地反驳道:“李章怎么可能是女干细!”

司马逸看着两人的气愤不平,阴沉的面色缓和了不少,摆手让两人起来后,依旧冷淡地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吴子俊看了张羽一眼,从试练新阵开始,直到李章被抓,简单条理地将主要事件一一说明后,末了总结道:“末将以为,成轩正是因为担心惧怕我们的新阵,才会如此陷害李章。而宋姑娘在秀容,也许正是为了诱捕李章,结果反被李章将宋姑娘带走,他们就干脆连宋姑娘也一同污蔑了!”

司马逸听得认真,微微向前倾着身体,待吴子俊说完,手指轻扣着桌面道:“既是如此,李章只要将宋姑娘带回来,几下里一对质,不就脱了嫌疑么!”

吴子俊咬牙,僵了一会,才泄气地说:“他的倔脾气又犯了,宁愿挨打都不肯交出宋姑娘!”

司马逸登时站了起来,竖着眉毛问:“苏青阳打他了?!”

吴子俊被司马逸的气势压得一顿,想起苏青阳当时的暴怒,苦笑着解释道:“他在苏将军审问时突然跑出帐外放了支信号,苏将军问不出结果,才动了军法。”

司马逸气得在营帐里转起了圈,想着那人倔起来会让人恨不得将他打死的样子,心乱得像一团怎么也解不开的麻。他隐约想到了李章为何不肯交出芷清,这认知才是他最心痛的所在。想起那人决然得不留一丝牵扯的离去,他知道他大概是猜到了自己的想法,才会干脆彻底地将芷清藏起,同样不留下一点和自己有所牵连的机会!

司马逸满心郁结无法纾解,回头看向伫立门边的禁卫,不耐烦地问:“靳白呢?为何还未过来?”

禁卫对看了一眼,小心回禀道:“皇上来时并未知会靳大人,可要现在去向他通报?”

司马逸愣了一下,想起自己私服出京,别人也许不知道,他那暗卫头子却肯定是瞒不过的,至今未来,想必是苏青阳的脾气也上了来,连靳白也弹压不住了。

想到此处,他一面在心里骂着李章,一面一甩衣摆向外走去,吴子俊与张羽连忙紧紧跟上。

苏青阳对靳白的到来十分意外,待听他说完李章的使命更是沉下了脸。虽然靳白已将暗卫之事说了个八九不离十,苏青阳终究不肯轻信李章在军中并无监督自己的职责。他严以律己之余,对信任有种近乎偏执的概念。他之所以在定北军危难之际愿意出来挑担子,除了一向以来渴望上战场的心情,更多是因为景帝推心置腹的信任与期待。他没有辜负景帝,同样也未让肃帝失望。他认为自己与帝君之间的信任早已是牢不可破,因而此刻的怀疑对他的打击也就更加强烈。他甚至想挂印辞官了!

于是他冷着脸对靳白说:“既然李章是皇上与靳大人最信得过的人,他的才能又颇为不凡,不如就让他来当这主帅。苏某愿意忝居下位,为他冲锋陷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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