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桃 上——桃子君吖
桃子君吖  发于:2015年1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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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皋鼬之会

姬午漆黑的双眸望了望他,过了些许时候,他才重新开口:“卫王知道你和晋国来往的事吗?”

“不知道。”弥子瑕简单的道。

姬午却在一连串问话中皱起了眉头,面容有些奇怪。

那日在宴会上,鲁卫之间口舌相争,寸步不让,卫王最后那句:“臣派去的是弥牟将军……”他总觉得是这句话是姬元故意说给他听的,鲁卫之间战火,直接原因是弥子瑕,而弥子瑕是晋国人,他在那种场合说那种话,是否有意告之晋国卫国已知道晋国动机?而晋国若想论罪,弥子瑕首当其冲?而后来的歃血为盟,他明明属意将卫国的排名靠后,挫挫他们的威风,周王室大臣苌弘却跑来劝说他:此举于理不合,有违周礼。

如果卫王不是如传言中那般昏庸,那么反其然,这样的人一定是极聪明极隐忍的,城府最深的,他处心积虑有意传达给天下他昏庸无能之名,一定是大有其意的。

突地,姬午有些后悔弥子瑕去卫国。

“子瑕,你可有想回晋国之意?”姬午问道。

“大王这是何意?”他若回了晋国,谁在卫国帮他实现他的野心?

“子瑕,你若是不愿再在卫国,我可以立刻派其他人去卫国,接替你在卫国的一切事物。”

弥子瑕皱起眉头,沉默了些许,却是如此道:“大王,您当真这么不放心臣?”

姬午望着他有些悲哀的面上,微张开的嘴滞了滞,最后只是合上,道了一句:“你当心卫王。”

衣袂翻转,玉带挽起的发丝在空中飞舞,姬午修长纤瘦的身影已经离开那个凉亭。

他不是不放心他,他不过是担心他,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在写下那句:卫王一切要求尽可答应时自己的心情,那卷绸绢被他写了又扔,扔了又写,来回在宫中徘徊数个夜晚,走过多少次宫殿前的鹅卵小路,看了多少次皓月,才终究把那绸绢交给了宫人,看着那宫人走远。

他承担的是父亲临终前的托命,是自己从小的理想,是晋国臣子的期盼,他永远做不到似卫王一样可以将男子相恋公之于众。在他完成霸业的路上,任何可能阻拦的因素他都要事先排除,而这因素中他赫然发现竟有了弥子瑕。其实当时安排去卫国的人选不是他,不过是自己发现自己对他的情感越来越异样时,急切的希望这不可控制、不在他预测中的不正常可以远离他,可是他终究是高估了自己。

歃血之盟后,各国回朝,姬元在回朝后,才发现他交托于太子的国家,真正做主掌权的并不是蒯聩,那些奏章送到他面前的,也不过是北宫结预先阅览过没有问题才呈上给蒯聩。

姬元坐在案桌旁,翻着那些无关痛痒的奏章,略微瞟了眼下座仍然茫然不知的蒯聩,有些烦心的将那些竹简合上。

“父王,我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真是卫国之福,是父王勤政之功。”蒯聩在下面拱着手颇是自得的道。

“聩儿,只见喜不见忧,才是君王最大的悲哀。”姬元叹道。

蒯聩疑惑。

“聩儿,为君者你还有很多要学之事,父王另替你安排一位老师。”

“我不要!”蒯聩立刻大声阻止。

“此事已定,你回去好好看书,择日老师就会去你宫中教导你。”姬元面色有些严肃。

“父王!”蒯聩站了起来,不满的道,“我不要其他老师,我只要弥子瑕。”

“放肆!”姬元却陡然怒的狠狠用手掌拍了下身前的桌案,薄唇透着一种威严肃穆。

蒯聩不解的望他,不知为何突然发怒。

“弥子瑕,一介武夫,他能教你什么?!”姬元怒道,心里早已极度排斥此人,可是偏偏不能动他,卫国还不能得罪晋国。

“父王——!”蒯聩瘪了瘪委屈的嘴巴,不是因为姬元对他发怒,而是为那人叫屈,在他看来,弥子瑕比那些古板无趣的老师实在好太多了,那些老师只会一个劲的告诉他为君者当如何、如何;不应如何、如何,可是弥子瑕却会很耐心的告诉他为什么,详尽的说文解字,告诉他历史上发生哪些有趣的事情。

姬元却容不得他多话的下令道:“太子德行欠佳,禁足一月,务必在此期间认真读书!”

蒯聩一惊,不明一直纵容的父王为何突然下此命令,以前不管他多么调皮,他也不过是骂他几句,罚他抄书,现今他什么都未做,父王就如此动怒,还禁足他一个月?!

他自是不知道姬元在晋国和鲁国一连串的危险和算计后,还有国内动荡不安的局势,北宫一族的蠢蠢欲动和权倾朝野,他不得不对卫国的未来深深恐慌。

蒯聩生气的出了宫殿,姬元撑着有些头疼的额头,闭上了眼睛。

21、软禁

数天后,蒯聩已经无数次试图走出、偷跑、爬墙、贿赂身边的侍从,都没能走出那朱红的太子东宫大门。

“太子,您就饶了小人了吧,大王说过不让你出去,你这一出去,我们人头就不保了。”小邓跪在地上哭丧着脸求着那执意要走的人。

“你让开!你再不让,我踢你了!”蒯聩威胁加恐吓。

那小邓立刻连连摇头,被踢和性命不保哪个重要,是人都知道选什么,所以他拼命的抱住面前人的腿。

“你——!”蒯聩立即怒道,抬起右腿踢向那人的胸膛,那人闷哼了一声,却仍死死的抱住那人的另一条腿。

“太子?”弥子瑕进来时,他看到便是如此场景,蒯聩一脸阴狠,双眼杀意,正用着膝盖狠狠的踢着他最亲近的近侍的胸膛。

蒯聩听到声音,立刻转头,刚刚抬起的想要再踢过去的腿僵在空中,他楞了足足有半盏茶的功夫,才蓦地放下腿,面上表情换上了欣喜和乖巧,完全没有一丝刚才的逞凶之色。

他以为只有自己主动找他,他才会搭理自己,蒯聩万万没有想到,他会主动来找自己,其实他千方百计想要出去,也不过是想要见他罢了。

弥子瑕微皱了下眉头,走到他身旁,看了看地上仍然死抱住他的退的人,蒯聩随着他的目光下移,清冷的声音传来:“好了,我不出去了,你快放开。”

小邓将信将疑的抬起略有些苍白的脸,只因他上次也是如此说的,自己信他,他却立刻撒腿就向宫门跑去,幸好宫门外的侍卫及时拦住。

蒯聩却没有看他,一双秋水凝眸面前的人,满含多日相思之苦。

小邓随着蒯聩的目光望去,陡然明白自己主人所想,心中欣喜道:这下好了,弥大人在此,太子应该不会出去了。

弥子瑕随着蒯聩进入宫殿中,拿出袖中藏的一些糕点,放到他的桌上。

“这是什么?”蒯聩眼前一亮。

“太子不是说想要吃晋国的小吃吗?”弥子瑕笑着道。

“你还记得?”蒯聩心中涌出喜悦。

“太子说的臣自然记得。”

原来皋鼬之会临行前那晚蒯聩缠着弥子瑕,却苦于找不到借口,就一直说自己想吃晋国的小吃,在弥子瑕耳边念叨,弥子瑕的耳边都要生茧了,怎么会不记得?

蒯聩望了望他,立刻伸手打开了绸绢包裹的糕点,吹面而来是一股梅花之香,他拿起一块,放在嘴中咀嚼,梅花的香气带着一丝蜜汁味,竟还有一种凉凉的感觉,眼前仿佛就浮现了一只孤梅傲雪般的树立在高高的山峰上。

“这什么糕点,怎么卫国从来没有?”蒯聩稀奇的道,嘴边沾染些糕点的渣沫。

“此糕点名为傲雪,是晋国特有的,晋国地处北方,一到秋冬日,雨雪不断,可是偏偏这梅花总能在雪中生存,越是寒冷的天气,它仿佛开的越盛,所以晋国人说它是和雪在比拼呢。”弥子瑕解释道。

22、药汤

蒯聩连连点头,吃着糕点,支支吾吾的话都说清楚,却一直在赞美那糕点。弥子瑕只是望着他淡笑。

“子瑕,父王把我软禁了。”他吃完,才想起向他诉苦,拉着一张清秀的脸,眼角下垂,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

“臣听说了,太子是做了什么事让大王生气了吗?”

“我没有啊,不过是他想要给我换老师,我就顶撞他几句。”

“太子,反正不过一个月,您就在此期间安心读书罢了。”弥子瑕劝说。

“可是,你不在我身边,我读不下去。”他嘟着嘴,眨眼杏眼,一脸卖萌。

弥子瑕有些好笑无奈地望着他。

“子瑕,你会经常来看我的吗?”蒯聩又问道。

“你如果认真看书,我就会来。”弥子瑕笑着道。

“你放心,我一定熟读所有的书,把书房里的书都看完!”蒯聩眼中一亮,心中如粘了蜜汁般甜,不知不觉夸下海口。

弥子瑕眼前浮现他书房中整整一屋厚厚叠叠,排的密密麻麻的各种各样的书,那样的书房囊括所有过往和当下名人的一切着作,而且很多已经是孤本了,他第一次看到那样的书房,简直既兴奋又激动,那是任何一个稍微喜爱读书之人看到都会激动的场景。也是那时,他知道了姬元对这个儿子寄予的厚望是有多深,真的是将世间上所有他认为好的东西搬到他面前。

卫王寝宫

檀木的案桌上,放着一盏青灯,桌上三两卷竹简,一双宽厚的手掌正拿着一卷竹简,一个人影似乎看的正入迷。

突地,那青灯的光芒摇曳了下,暗处走出一个人,宽大的斗篷遮住那人的整个身躯,只有那佝偻的背隐约透出那人的年纪。

“怎么样了?”案桌上的人没有一丝惊讶,甚至头都未抬的问道。

“大王,北宫结果然有不臣之心,他不仅私自扣下卫国各郡守和县令的奏章,还与齐国使者有来往!”那个老者苍老的声音带着愤然。

“齐国?”姬元抬头,沉默了些许,皱起眉头道,“北宫结真的与齐国勾结了?”

“臣不知道,不过依我们安插在北宫家族中的女干细来报,近日,有许多齐地口音的人出入北宫府,且北宫结被他们礼遇有加,只要那些人一来,他们就会去醉仙楼,且从不让下人跟着,一去就是大半天。臣觉得此事有异,所以特来禀告大王。”

姬元望了望手中的竹简,将竹简阖上,抿着薄唇道:“祝鮀,你替我安排下,我最近要出宫。”

“诺。”

翌日,姬元有恙,称病未上朝,一连数日即是如此,群臣纷纷担忧不已,站在卫王寝宫外徘徊,想进去探望,门外的守卫进入禀告,过了许久,才出来道:“大王身体有恙,请各位大臣不要进内殿,便在外殿看望一下。”

众臣走了进去,纱幔层层隔着外殿和内殿,里面的人影不甚清晰,不过那一声声的咳嗽声却让群臣揪起了心。

那人仿佛要将心肝脾肺都要咳出来般,过了许久,那人才的咳嗽声才微微停息,他似乎是喘了一下气,然后倚在床榻上,气力不足的对外殿道了一句:“众卿是有何事吗?”

“大王,您保重身体!”

“大王,国不可一日无君,望您早日康复。”

“大王,您好好休养。”

……

众卿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在此时表现对君王的担心,生怕落别人之后,这时内殿中又一声尖刻的咳嗽声打断了那些人的“探望”。隔着半透明的纱幔,众人看到姬元用着帕子捂住自己的嘴,极力的克制咳嗽声,只是他的身子却仍是剧烈的颤抖,咳嗽声不停。

“众卿无事,就退……咳……下去吧。”床榻上人虚弱的声音如无力衰老的枯叶飘来。

众臣相互望了望,于是拱手告退:“臣告退。”

姬元摆了摆手,众臣就要退下,一阵风来,吹起了臣子的衣袂,也吹起了那层层的纱幔,透过间隙,众人看到那白玉的地砖上分明有着一块鲜红如血的帕子,是刚才床榻上人用来捂住嘴的。

众人一惊,却是立刻低头,匆匆退出了宫殿。

北宫府

“此言当真?!”一青年人虎背熊腰,一副英武之姿。

“千真万确!好多大臣都看到了,大王重病,咳嗽不止,都吐出血来了。”一少年道,眉飞色舞,似是高兴之至。

“真是天助我也!”那人也喜上眉头,略微扬着唇角思索了一阵,就对身旁的少年道,“英彦,你现在立刻飞鸽传书到齐国,让计划提前!”

“是!”那少年一瞬变得恭谨严肃。

少年走了出去,青年人来回用着指关节敲打着桌面,面上喜色陡然转过一瞬阴狠。

又过了几日,姬元的病情加重,宫中医师纷纷束手无策,卫国上下都贴满了急招名医的告示,只要能治好卫王的病,赏银千两,官拜上封!

全国骚动,只要稍微会点医术的无不想要前去试一试运气,便是不会医术的也在博览群书,希望能侥幸获得一偏方。

都城最繁华的醉仙楼里,达官贵人也无不讨论此事——

“现今大王病重,你们说谁能治好大王的病?”一个身着浅蓝长衫,长得有些滑头的男子道。

“这可难说,连宫里的医师都治不好的病,平民百姓哪能治好?!”另一个人也是吊儿郎当的样子。

“唉,你还别说,这要真是治好了,那真是走了八辈子的好运,一下子就官拜上封,赏银千两,这便是我再活上了几辈子都没有见过那么多的银子!”

“是啊……”众人感慨。

“唉,我们家祖传有一个偏方,你说我要不要去试试?”

“就你家?只怕把大王治死了,你全家的性命都不保。”那人一阵鄙视。

那个少年却仍然叽叽喳喳的说着些祖传的秘方有多灵。

嘈闹中,只有楼上一角的一桌旁的两人从头到尾一句话未说,两人皆是含着淡笑望着楼中众人的言语,不知在想些什么,众人自是也不会顾及那两衣着普通之人,兴趣全在卫王病重的话题上。

这时,西北的楼梯上,上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一青年人,衣着华贵,满身皆是霸气,他身后紧跟着的几个人,看起来不似本地人,略有些紧张的四处瞟了下局势,而刚才一角的那两人却不见了踪影。

东厢房

“北宫结,为何要将计划提前?”一个人的声音传来。

“自然是因为现在是最适当的时候。”北宫结笑了笑,身上的霸气有增不减,眼中闪着有些疯狂的光芒,“你也听到了外面的传言,卫王病重,遍寻名医。”

“可是大王已经定好了时日,现今又改变日期……”那个人一脸为难。

“我相信齐王会知道怎么做。我若是登基卫王,自是少不了齐国的好处。”

那人沉默会,只是道了一声:“好!我会禀告大王!”说罢,即带着身后的众人走出了厢房,不一会北宫结也笑意满满的出了酒楼。

而紧邻东厢房的南厢房中有两个人确是正襟危坐,皱了眉头一会,起了身子,站在窗前,看着刚才东厢房的人走远。

“大王,现今我们如何是好?”祝鮀望着北宫结面上洋洋得意的笑容愤慨的道。

“等。”

姬元说下这一字,下了楼梯。

而此时的卫宫,弥子瑕在卫王寝宫前徘徊多日后,终是耐不住担心,走上前询问那宫人。

“弥将军,大王病重,现不见任何人。”宫人如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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