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桃 上——桃子君吖
桃子君吖  发于:2015年1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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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祝鮀也真是傻,得罪我们自是小事,他以为北宫氏和我们一样,只能和他争口舌之争?人家一句话,就是一个‘死’字!真不知道以他种性格怎么在这个官场上呆这么久的?!”公子朝又连连摇头。

弥子瑕站在那儿沉思,略微点了点头,公子朝微垂下的眼睑却闪过一道异样光彩,他抬起头看着头上的乌云,一种暴雨很快就要来临了……

过了不久,晋国使者带着晋王的帖子来到了卫国,卫宫立刻大设酒宴欢迎,只是那使者却态度傲慢,随意的将帖子念叨了一遍,大意就是说:晋国已经知晓鲁卫之间的不和,作为盟主,他甚感痛心,为了两国交好,晋国决定召开盟国之会,以促进各国之间的友好。

姬元从侍者手中接过那帖子时,眉头不自觉得皱了下,转眼却是开怀大笑的对着使者道:“晋王真是为各国着想,我卫国定当赴约。”

那使者轻轻应了一声,就坐在酒席上喝酒,姬元刚拿起酒杯想要进酒的手僵住,他有些尴尬的坐了下来,自己将杯中的酒饮尽。

霜寒露重,酒气熏天,众人都喝的大醉而归,只有弥子瑕和那使者稍微克制了点,那使者邀弥子瑕在一隐秘处相见,然后将手中的一卷书画递给弥子瑕,道了一声:“大王甚是关心弥大人。”就匆忙离去。

弥子瑕在黑夜中展开了那书画,却是那日在晋国看到与自己容貌相似的女子,只是那画已被姬午毁了,现在这画中女子则容貌清晰,比之那日更是美丽,想是姬午重新画了一副。

弥子瑕甚是不解,可是这不解也只是片刻,从小到大,他哪次懂那人了,便也习惯他这次的奇怪之举。他将画轴卷起,望了望四周,匆忙离去。

而他从始至终都未发现高处有两双凌厉冷涩的眼睛。

“大王,果然不出你所料,弥子瑕一直与晋国有来往。”一个人道,而那人竟然是前几日刚刚被处死的祝鮀。

另一个人没有吭声,只是怔怔的看着那俊美之人的背影,眼中冰冷带着一丝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感情。

过了几天,晋国使者回国,卫国上下则都在准备赴晋国的盟约,弥子瑕、公子朝、朝中重臣都要随君赴会。翌日就要出发,当天晚上,弥子瑕忙的焦头烂额,好不容易整理妥当,他又怕有什么不妥,想进宫问问姬元还有何事要准备,却在去路上被一清秀男子拦住了路。

头戴金冠帽,腰佩龙凤玉,脚蹬祥云履,蒯聩就这样站在他的面前,衣冠楚楚,却难掩面容的憔悴:“你要去晋国了?”

弥子瑕眼神闪烁了下,点了点头。

他沉默了,才哑着声音问道:“那你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弥子瑕怔了下,摇了摇头。

蒯聩这才放松了下来,面对着弥子瑕有些尴尬疏远的态度,那日他的冷漠决绝仿佛又出现在面前,他赶忙甩了下头,将那些痛苦的记忆驱散,在宫中哭的已经够多了,他本来就不喜欢自己,若是看到恐怕会更讨厌吧。

弥子瑕望了望远处亮着的卫王宫殿,心中有些焦急,脚步无意识的向前走了几步,蒯聩却眼中一刺,陡然握住他的手:“你不愿负责便不负责罢了,我又不是什么贞烈女子,失了贞洁像失了命似的。只是……”他目光中满是痛意和妥协,“你为什么要躲着、避着我?”

弥子瑕一眼望入他的眼中,怔住身子,想要否认,可是又想起前几日进宫在花园看到他的身影,确是立刻闪的没有了踪影。他无言面对他……

“你要去晋国多久?”蒯聩又问道。

“少则数天,多则一两月。”

两人之间又是沉默,蒯开始聩慢慢地似乎有些踌躇的向他走进了几步,难以启齿的似是想了许久的话终于在他口中艰难说出:“那我……我,我要是想,想你怎么办?”

“太子,您忘了臣吧。您是一国太子,将来是卫国的君王,一定会有很多貌美的男子围绕你,你想要什么就会有什么。”他宽慰着蒯聩,也想让自己愧疚少一点,甚至自动理解蒯聩对他的喜欢是因为他的容貌。

“弥子瑕!我对你说过,我喜欢一个人就是一心一意,一生一世,再也不会有其他!”蒯聩怒道,然后又双眼通红悲哀出声,“你当真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没有。”残忍的话从那耳病厮磨的人口中说出,那日两人所有的温情,仿佛是一个笑话般嘲笑着蒯聩。

蒯聩抑制住心里的痛意,锲而不舍:“你既然不喜欢我,我为什么和我做那样的事?”

弥子瑕眼眸明显闪过闪烁,他低着头,似乎在想借口,蒯聩已经咆哮出口:“你说啊!”

“情欲吧。”弥子瑕快速答道,以防那人再次咆哮,招来宫中巡视之人。

蒯聩眼中闪过受伤,他闭了闭眼睛,终于接受这个“合情合理”的说法,然后笑的凄凉和疯狂:“既然是情欲,我们再做一次。”

弥子瑕惊得转头看向他,蒯聩却如魔怔了般,笑容诡异,突地狠狠的捧起弥子瑕的头,强势有力的一下子就将唇瓣印上弥子瑕的唇上,舌尖攻势十足的伸进弥子瑕的口中搅动他的唇舌。

弥子瑕楞了片刻,才醒悟过来,然后拽着蒯聩的手,蒯聩的手却如铜墙铁壁,弥子瑕挣扎许久,都未挣扎开来,只能望着他苍凉的面容,任由他发泄完自己的愤怒。

蒯聩发泄完,泪水夺眶而出,他抱着弥子瑕的腰,就倚在他的肩头痛哭了起来。

“太子,对不起。”弥子瑕真挚道歉。

“我……我不要……呜呜……不要你的对不起……呜呜,我只要你和我在一起。”蒯聩呜咽中,泪水打湿了弥子瑕的衣衫。

弥子瑕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可是他也是成年人,知道感动是代替不了感情的,他若是因为感动接受他,只怕将来伤他更深。

可是,现在这场情形,他该如何是好?他苦笑不迭,简直想把过去的自己一砖拍死,也不会惹下此等桃花债。

19、回国

“太子,你现在年龄还小,还不懂情爱。”弥子瑕找借口,“如果三年后,太子还如今日如此坚定,臣便与太子在一起。”

“你说真的?”蒯聩止住哭意,重新升起期望,抬头望他。

“臣发誓。”弥子瑕坚定道。

原本不过是为了暂时安抚蒯聩,想他三年后也就忘记这件事了,或者自己三年后已然不在卫国了,却未想,真的要道一声,老天,你太会捉弄人了!

翌日,蒯聩头戴太子高冠,身着凌云详文裘衣,面容精神气魄的走下台阶,与要前去会盟的众将领告别。

“儿臣给父王送行,祝各将领一路顺风,我卫国国运昌盛,风调雨顺!”蒯聩提高声音道。

姬元立刻下车扶起了他,有些不敢相信一直贪玩的孩子还知道前来送行,他心中生出一种孩子懂事的欣慰之感,拍了拍蒯聩的肩激动的道:“聩儿,卫国的所有的事就交给你了。”

他若是知道,蒯聩只是为了看弥子瑕一眼,保证当场气死。

“父王放心,儿臣定不负父王之托!”蒯聩严肃道,却偷偷瞟了眼马背上英姿飒爽的弥子瑕。

众军出发。

晋国皋鼬,晋、鲁、卫、宋、蔡等国纷纷聚在此地,晋王姬午大宴天下诸侯,牛耳之血被盛于器皿中,各次盟者手执牛耳(1),微饮牲血,以示对主盟者的尊敬。

“寡人此次邀各位来盟会,实是忧天下之局势,现天下四崩五裂,民不聊生,各国之间若还战争不断,岂不是生灵涂炭?!”姬午的激昂的声音传来,凌厉的目光略微瞟了下下座的鲁卫两国君臣。

席间,一片静默,各国君王在来之前,也早已听说鲁卫之间的事,自是明白姬午此次召开盟会之意。

“鲁王,你觉得呢?”姬午望着众人沉默,将目光转向了一个中年人。

鲁王姬稠怔了下,刚要答道,他身后却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晋王,您关心天下百姓,不愿再有战争,可是前些日子鲁国才依您之意攻打郑国,所有胜利物资城池晋国可没有一点退让。”这岂不是前后矛盾?

姬稠一下子紧张的望着姬午,想要后面之人赶紧住口,突地想起后面之人是谁,定不会听自己所言,只能微叹。

出话之人却仿佛一点都未察觉到刚才话的不妥,更是恣意狂妄的道:“而且我军大胜归国,卫国却横加阻拦,晋王,为何不先问卫国之意?”他的意思不过是想提醒晋国鲁国曾经为晋所做之事,晋国莫要要过河拆桥!

“那卫国是何之意呢?”姬午面上无丝毫生气,只是依言将目光转向另一边的卫国姬元。

“晋王,我卫国一直视晋国为盟主国,岂敢违背晋国之意。我军追击鲁军,不过是因其过卫之地却为向寡人禀告,我卫国怎能容一军铁骑雄师就这样堂而皇之过我卫之地?!”姬元说着,语气中仍还有愤怒。

“鲁王,你为什么过卫而不借道?”姬午的目光又转向了姬稠。

“晋王,行军打战讲究速战速决,我军去的时候,士气正旺,怎敢耽搁,只愿尽快打下郑国;我军回的时候,已是疲惫不堪,只愿早日回国,不愿在卫多做纠缠!”那人有意的用轻鄙的目光看了看姬元,又道:

“却未想卫国竟对此小事如此在意,不仅派兵追之,还把我军包围,打的我们损失惨重,我军回国后自当郁郁难平,出发攻打卫国原也只是想要给予教训便罢,卫国却倾全力而攻之,视盟国为仇人!晋王,请您处理这件事!”

如此巧舌如簧、颠倒黑白、恶人先告状的人竟是那战争上骁勇善战、勇猛刚烈的阳虎,由此自是也能想象阳虎是怎样在鲁国朝中,逼的君王无颜,手握重兵,行朝中身杀之大权。

姬元自是一惊,赶忙反驳:“大王,臣派去的是弥牟将军,臣知道鲁是为晋伐郑,所以不敢得罪,只派了弥子瑕带了一军,希望可以与鲁国和解,并未是希望挑起战争。”

本是极平常的话,一直平淡甚至冷笑的对着两国之间的争吵的姬午却不自觉的眼皮跳了一下。

“好了,这件事既然已经过去,就不要再追究了,以后各盟国之间以此事为鉴,断不可损害同盟之谊。”姬午只是这样道。

众人又聊了些当下的大事,比如秦国越来越向西北边扩张自己的领土,收了许多的蛮夷小国为附属国;比如楚国宫室之间各世子的明争暗斗……

宴会很久才结束,歃血之盟(2)择良日举行。姬元回到已经安排好的房间,孤灯泛着幽暗的光芒,这时,一个人影步履蹒跚,微微佝偻着背走进了屋中。

“大王。”他道。

“去查的怎么样?”姬元坐在床榻上,面上平淡如桌上的一杯清水。

“此次歃血为盟先后者依次为:晋国,宋国,鲁国,蔡国,卫国……”

听到这,姬元眉头皱了起来:“上一次会盟时,卫国还排在蔡国之前,为何现今就落了一名?”

“大王,臣向周王室苌弘打听过,他说这好像是晋国的意思。”祝鮀有些颤颤的小心的看着姬元的面色。

姬元皱着眉头长久的沉默,过了许久,他才微动了动眼珠,望着祝鮀道:“你想些办法让卫国排名前点,我卫国刚刚战胜了鲁国,重新赢得诸侯间的敬佩,现今又要因为此事被取笑?!”

祝鮀转了转思维,提议道:“大王,要不臣送些金银珠宝美女给晋王和晋国大臣?”晋国一直对卫不友好,若是长此以往,对卫极是不利,如果能得到晋国的亲睐和帮助,卫国在诸侯间自是不可小觑之国,以后谁还敢辱没卫?!就如那鲁国小国一样,明明先祖的时候,鲁国和卫国都是差不多的,却因为晋国后来的君王总是袒护鲁国,鲁国日益强大,卫国却只能沦为被欺凌之国。

“你想要对晋国示好?”姬元似是知道他想什么,冷笑着说出,“只怕我们没有得到晋国大臣的友好态度,就先被晋王冠上贿赂之罪!”

“他晋国想要做什么,真是天下人皆知!”他又嘲讽出口。

晋国不会对卫国友好,永远不会!这样的一个小国,没有实力,国君沉迷男色,朝廷动荡,大权旁落,不正是他可以利用之地?他想要完成他的野心,一定要有一个国家成为那众矢之的,成为那螳螂口中的一只蝉,而黄雀总是在螳螂自以为胜利自满后,才无情的将它长长的喙一把钉在螳螂的身体内。从他派弥子瑕来卫国的第一天,他就知道卫国成为了他精心挑选的那只蝉。

“大王,那当如何是好?”祝鮀问道。

姬元略微沉着了下,朗声道:“你去向周王室的苌弘说说吧,此人精通儒道,极重礼仪,你就从这方面下手,说动他将晋国排名提前,以此人性格一定会向晋国谏言,到时晋国终究是要顾忌周王室的面子。”

“诺。”

隔了几日,艳阳高照,微风徐徐,各国君臣一同在一块宽阔的高台的地方歃血为盟,先是毋庸置疑的盟主姬午,他轻轻端起了一个盛着牲血的铜器皿,将那腥腻之味靠近他有些浅淡的唇色,唇色立刻血红了起来,普通的面貌也带来些妖娆之感。

姬午放下了器皿,一旁的苌弘洪亮托了有些长的声音传来:“宋国——!”

依次是宋鲁,再接着苌弘的声音传来:“卫国——!”

姬元走上前,亦是抬起了那盛满牲血的器皿放到唇边,浅饮了一点,再重新放回原处,底下的姬午望着他的背影,目光中闪烁些莫测的东西,然后他突地将目光移向了站在卫国军中的弥子瑕,眉头皱起。

会盟举行的很久,直到傍晚弥子瑕才随着姬元回到卫国君臣居住的地方,他躺在床上,刚闭上眼,耳边就响起几声鸟啼声,他觉得这鸟啼格外熟悉,有些困惑的睁开眼。

花团锦簇的被衾上是一只浑身五彩的鸟儿,漂亮的羽毛仿佛融进了那被衾上的刺绣中,分不出是真是假,此时他正对着弥子瑕叽叽喳喳的叫着,如看到了亲人般的欢快。

弥子瑕有些无奈的伸出手,那鸟儿立刻无比熟悉的落在他的臂弯上,他站了起来,熄灭了房中的灯,阖上门,迅速隐身在黑夜中。

鸟儿扑哧扑哧的在弥子瑕的前上方飞着,引领着身后的人。突地一座四角凉亭映入眼前,四角用着半透明的纱幔围着,在夜风中随意的摆动,他在空隙间看到了那背着身子负手而立的人。

“大王。”弥子瑕走了过去,恭敬的躬身拱手。

姬午转过了身子,月光照在他的面上,有些迷离的感觉:“子瑕,你在卫国现在怎么样?”他原本上次就想问,却终究没有问出口,他想以他的聪明才智,肯定如鱼得水般,可是今天,他看到那个卫王,却有点担心,那人似乎并不像传言中那般……

“谢大王,臣在卫国很好。”

“卫王还宠爱你吗?”姬午又问道。

弥子瑕有些皱起了眉头,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顿了顿道:“大王,您不是都知道吗?”他在卫宫安插了那么多细作,什么事情瞒的过他?他成为男宠,是他之意,是因为自己现今失宠了,所以他此番来质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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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释:

(1)执牛耳:按盟礼,次盟者准备器具,执牛耳,而尊者涖(涖,视也)牛耳,以主导次盟者。

(2)歃血之盟:古代会盟,把牲畜的血涂在嘴唇上,表示诚意,宣誓缔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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