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到门口一阵戾气从堂屋的门里溢出,直冲两人,木流拉着岸缕闪到一旁,让开了戾气,接着就听到屋里凄厉的惨叫。
女人的叫声,透着绝望。然后,一个白色的身影撞开门飞了出来,压倒庭院的一片杂草,被压倒的杂草瞬间变成灰烬,被风一吹,飞得到处都是。
白色的身影动了动,岸缕这才看清,这哪是什么身影,分明是鬼影,极其可怕的女鬼。
女鬼浓密的头发遮着一半脸,露出的一半是交错的伤痕,腐烂的肉翻着红,把青黑的伤痕显得格外狰狞。鼻子异常扭曲,像条蛇一般攀爬在脸上,鼻子下的嘴唇如同老夫人一般皱褶,惨白,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
岸缕吓得尖叫,连退几步,即使已经成为非人的存在,和冥界的人相处了快两天的时间,岸缕还是接受不了这般恐怖的刺激。
木流安抚性的扶着岸缕的肩,轻轻拍打。“别怕,闭上眼睛。”岸缕想要闭上眼睛,可是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的场景。
鬼主从堂屋走出,下了石阶,看着地上的女鬼,显得有点悲天悯人。
“木流,让你看着他,何故会到这里来。”
木流赶忙跪下谢罪“属下,觉察主上……,想过来帮忙,不好把他一个人放在那里,所以……”这下好了,忙没帮上,还违抗了命令。
“稍后,回冥界自行领罚,起来”岸缕被鬼主的出现终于唤回了思绪,退了一步,转头不再看那女鬼。
“是”
木流在鬼主面前,恢复了之前的样子,不再是那个会说会笑,会烤肉的木流。岸缕不解,木流觉察鬼主受伤,明明很是焦急,为何现在又如此恭敬,害怕。
鬼主训完木流,对着女鬼抬起一只手,黑色的雾气变成一根粗绳,把女鬼捆扎得动不了,抬到空中,渐渐收紧。
“说,为何在此作恶,那上古神器又是谁给你的。”鬼主一只手操纵着雾气,抬头面无表情的问女鬼。
“我已到如此地步,何必告诉你,你让我魂飞魄散也好,打入炼狱也好,反正,我不后悔。”女鬼说着,狰狞的脸上落下血泪,风吹起了另一边脸的头发。与渗人的鬼脸比起,另一边要好很多,皮肤虽青白,却是极好看的,不难看出,如若两边脸一样,生前一定是个美人。
“不知悔改”鬼主把黑气越收越紧,女鬼溢出痛苦的呻吟,嘴角却往上提,然后低低笑了起来。“楼儿,相公,我也算替你们报仇了,你们来世且要安康”
女鬼笑得越发夸张,放声大笑,声嘶力竭的叫着楼儿。鬼主稍稍松了束缚,对女鬼说“你若肯说,孤便带你去冥界,见见你的亲人,如何”
鬼主像,如若不从他口里套出话,整件事情迷雾茫茫,又要花时间去查,不知道又会生何变数。丈夫儿子确实是女鬼的死穴,听到鬼主的话,眼神马上从死寂变得有希望。
“可真”对于女鬼来说,受苦,魂飞魄散,远不及丈夫和儿子。
“孤说话,自然算数”说着,松了束缚,女鬼慢慢从空中飘下,落在地上,或是由于受了伤,跌坐在地上。
女鬼低着头,一只手缴着衣摆,思考了一会,低声开始说诉。
11.束娘
“我,叫束娘,原本是边陲小城一个普通的女儿,家里过得贫穷,我不满十五岁就嫁与我的丈夫。成亲两年,我们便有了一个孩子,那孩子乖巧懂事,却是是个没福气的人,两岁的时候,打战闹饥荒。我和丈夫两边的老人饿死了,我们便带着孩子逃荒往南边走,在路上的时候,孩子得了病,死了。
伤心之余,我们还是只能继续走,一直到了这里,有个孤家的老人收留了我们,才算安了家。我的丈夫是个有头脑,肯拼的人,先是到镇上没日没夜的给人搬货物,我就在家织布,种菜,一家人的生活勉强可过。后来,我丈夫去客栈给人家采买货物,从中得回扣,慢慢赚了些银子。我们合计在镇上开了一家茶坊,请人过来说书。我们的茶水点心便宜,生意越来越好,两年的时间,就开了更大的茶坊,兼做吃食。后来,我怀了第二个孩子,丈夫把先前我们住的破屋拆了,盖了这间大屋,和收留我们的老人搬了进去。
大概七年前的秋天,我生下了楼儿,楼儿很可爱,很懂事,也越来越俊俏。本来,家中的日子过得很好,夫妻恩爱,孩子听话。楼儿四岁的时候,村里长老家的女儿,找人来说媒,要嫁与我的丈夫做小,我和丈夫均不同意。那个女子平时嚣张跋扈不说,我和丈夫一路走来,举案齐眉,孩子也有,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纳妾一说自然不存在。
再说,那女子年轻漂亮,我的丈夫已是过了而立之年,又不是如何风姿卓越
之人,她不过看上了家里仅有的财产罢了。我们拒绝之后,那女子过来闹了一次,被我赶了出去。平息了几天之后,不想,村里开始传出,我们家闹鬼,楼儿张的如此俊秀,必定是妖精所化,我们一家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身份不明云云。
开始,我们也不在乎,可是,谣言越传越离谱,有人说看到我夜里上无砚林,眼睛透着红光。偏偏这时候,村里有人得了病,大夫说是惊吓过度。长老请来术士做法,术士直指我和楼儿是妖孽。村里的人便把我们捉了起来,关在一个酒窖里,不管我如何辩解。当天夜里,我的丈夫打晕了守卫,进来带我们出去,说我们带着义父离开这里。
我们逃到村口的时候,被人围住,术士说要烧了妖孽。他们当着我和丈夫了面,活活烧死了楼儿,我的楼儿,我的楼儿,他才四岁,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在火里尖叫,翻滚,就那么死了。”
束娘越说越凄厉,岸缕却在发抖,木流想去拍拍他的肩,问他怎么了。没想到岸缕一下挥开木流的手,跑到束娘面前,紧紧抓住她的手。木流很奇怪,说是同情,也不该这样啊,岸缕先前不是很怕吗。
“束,束娘,你说你的第一个孩子是逃荒的时候生病死的,你们确定你的孩子死了吗。”岸缕越问越激动,恨不得立马得到答案。
束娘用那双恐怖的眼睛看着岸缕,不禁奇怪“他叫娄儿,我们给楼儿取名的时候,就是故意谐了娄儿的音,好纪念他,也告诉楼儿,他还有个哥哥。路上他确实是闭气了。那时没办法,那孩子的尸体就丢在一个破土地庙里,听说士兵来赶人,我们就跟着逃荒的人走了,孩子确实是咽气了啊”
“那孩子,是在蓟州城北的土地庙,是吗?”岸缕克制不住激动,眼里已经含了泪水。
“你怎么知道,你……”
“娘,我是娄儿啊,我是娄儿啊”岸缕紧紧抱住束娘,一遍一遍的说着我是娄儿,眼泪淅沥沥的往下流。束娘僵硬着,半天没动静,眼里透着不敢置信,当初,娄儿明明已经断气。
12.认亲
“怎么,怎么可能,娄儿明明……”
“娘,我没有,没有死,我那时高热晕了过去,醒来,你们便都走了”岸缕记得,当初和家人逃荒时,刚刚记事的自己,小小的跟在爹娘后面,老是哭着喊着说饿,爹爹和娘基本把所有能找到的吃食,都给了自己。到了蓟州,烧得迷迷糊糊的,娘一只抱着自己哭,失去了意识醒来,爹娘,逃荒的人就都不在了。
“你,你真是娄儿,你别是鬼主骗我的。”束娘还是不敢相信,死了那么多年的孩子,既然还活着。
“没有,我才遇到鬼主没几日,我肯定,我叫林娄,冬月十五生的,娘经常和我说,我是冬月十五子时生的。没记错的话,我今年冬月,该满十八了,是吗”
“是,是,娄儿还活着的话,确实是十七了。我十七生的的娄儿,二十七的时候生的楼儿,刚刚好大了十岁,楼儿今年该有七岁。这么说,你真的是娄儿?”
“是,我是”岸缕也不敢相信,当初,自己找人打听过,说是逃荒的一群人,往南一直走,遇到了瘟疫,全都死了。
“我找人打听你们,说是逃荒的人,遭了瘟疫,都死了”
“当初确实是遭了瘟疫,我和你的爹爹没得,躲在山洞里,躲过了搜查。后来一路来了这里”
相距十多年找回的亲人,两人都很激动。束娘早已不是人,凄厉的哭声,让人胆寒,岸缕却不怕了,这是自己的亲人,当初,若不是兵荒马乱的年代,和双亲分开,后来……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情了。但是,又如何,往事不可追。
束娘哭了一会,放开岸缕,用衣袖擦擦眼泪,转头对鬼主说”鬼主,我知道我罪无可恕,报复村子,实属是恨啊,至于伤了你,我是受人蛊惑,他说会有人阻挡我报仇,那根银针也是他给的,我先前并不知道那是上古神器,也不知道你是鬼主。我可以帮你弄清楚这件事,我只求你,让我和我的娄儿呆一段时间,也让我见见丈夫和另一个孩子,随后,我愿意接受所有惩罚。”
木流一旁看着,也不禁觉得天意弄人,束娘确实有冤,只是实不该放下如此大错。鬼主还是面无表情,如此画面,也不见他表情一丝松动。
鬼主沉默不出气,似是在思考。岸缕却着急了,也转过身,跪在地上“鬼主,求你,锁魂珠还在我身上,你想怎么取出来,都可以,让我灰飞烟灭也可以,你要我怎么做都行,留给我娘一段时间,行吗?”
看着岸缕跪在地上哀求,鬼主又思考了一会,终于答应了,“好,这次,牵扯上了你,你娘,可能还有你弟弟,父亲,事情必定和你有关,我便答应你,你和你娘,必须安分守己,别动歪心思”
“多谢鬼主,我们会的,束娘不是不知满足之人”束娘连忙拉着岸缕拜谢,惟恐鬼主会改变主意。事已至此,丈夫孩子死成了事实,仇也算是报过了,找回大儿子,还有什么好求的。
岸缕扶束娘站起来,眼里都是感动,只是可惜,爹爹和弟弟已死。“对了,娘,弟弟被烧死,那你和爹爹呢,你又怎么会这副样子”
“哎,都是人心啊。”束娘说着,有沉入了哀思,接着说之前没有说完的过往,“当时,你弟弟惨死,我便急昏了过去,醒来时,被困在之前的那间酒窖。夜深了,要嫁你爹的那个女子,来酒窖找我,我才知道事情始末。原来,那女子被拒绝,又被我赶出去后,平时飞扬庇护的她不甘心,便随意在村子里散播谣言。你也知道,人,是最忌讳妖啊,鬼啊的,一次人们不信,两次,几次也就渐渐信了。当时的长老见事情闹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想着害死我们一家,谋夺财产,就和术士串通 ,蛊惑人心,让村里的人认为我们真的是妖怪。那女子说,她从未被人如此对待,于是划花了我的脸。”束娘用手摸摸现在怕人的脸颊,泪水又流了出来。
“那女子走后,我的一边脸已经成这样了,可是知道事情始末,我不甘心,于是忍着疼痛,跑了出去,守卫的村民,被我的脸吓得没敢拦我。你爹爹也被关了起来,我用簪子指着一个村民的脖子,逼出了你爹爹的所在。可是,村民很快找来人堵住了我们。长老知道事情已经败露,竟联合村民要杀我们,反抗间,始终寡不敌众。你爹爹护着我,被活活打死。你爹爹死了,我也没什么可活,便咬舌自尽了。之后,心含怨气太深,便化作厉鬼,留在世间,给你爹爹和弟弟报仇。我第一个杀死的,就是串通的那个术士,他却有些本事,只是为人不正派。然后,就是孩子,其实,我杀死的孩子,出嫁的姑娘,都是当时害过我和你爹爹、弟弟的人的孩子。”
束娘说的简单,岸缕却知道,事情绝对比娘亲说的要惨痛。孩子活活烧死,丈夫也惨死,如此深的怨气,才会使自己的娘亲做下那么多害人的事情。岸缕也是心中疼痛,自己的父亲,自己没见过面的弟弟。后来自己的经历,有如何与这些相比。
如今,也没什么苛求,查清冥界所发生的事情,等鬼主取出锁魂珠,自己一家人便可以去投胎,希望来世,一家人可以安安生生的过日子。
13.请求帮忙
“主上……”木流一声惊呼,然后一声闷响,鬼主瘫倒在地。木流一个箭步往鬼主而去,摇晃鬼主的身体,可是鬼主已经陷入了昏迷。
岸缕也赶快放开束娘,跑到鬼主旁边。鬼主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抖动,似乎努力想要醒过来。这时的鬼主,看上去依然是冷冰冰的脸,但也许是经历了娘亲和这两日的相处,岸缕觉得他冰冷的脸上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鬼主额上开始冒虚汗,牙齿也越咬越紧,手紧紧的拽着衣襟。十分难受的样子。岸缕用衣袖擦拭他额头上的汗珠,握住他的手,让他紧紧的抓着自己的手。
“束娘,银针是不是被你打入了鬼主体内。”木流把鬼主扶着做起来,岸缕赶忙欠过身子,让他靠着自己的肩,倚在自己怀里。这般虚弱的鬼主,也不再那般盛气凌人了。
“我,我本来,只是想伤了他逃走,却不知为何,突然跪倒在地,我,我才乘机把银针打入了他的身体。”
“银针打在了何处”
“好像,是心脉”
束娘本也知道没有胜算,想借机逃走,却不料鬼主会让他有机可乘。慌乱中却恰打中了心脉。
“你,你这是要害死鬼主,你可知道,鬼主若出事,冥界必将大乱,人界也必遭殃及。”木流站起,恨不得现在就打散束娘,以惩罚这个不知好歹的妇人。岸缕说时迟,赶快拉着木流的衣摆。
“木流,别,先想办法怎么办吧。”
“我,我是真不知”
“哼”木流咬牙甩甩衣摆,又对岸缕说:“若不是念在你的面子,和鬼主已答应了你们,我必定不会放过她”
“我知道,木流,我娘也并非有意,你快想怎么办吧”
木流冷静了下,确实如今要先想办法救主上才是,上古神器,不是说笑的,即便是主上,也不一定能抵御,更何况,主上……
“先别动主上,我唤青衣和连霭来帮忙,我一人,也束手无策。”,说着,便闭上眼,戾气在周身围绕,淡淡灰色的武器聚集在一起,形成铜镜大小的圆盘。圆胖渐渐变的透明,片刻后,真成了一面铜镜。
“连霭”木流睁眼叫了一声,铜镜上出现了一名男子,着一袭灰色锦衣,头发随意披散,脸上带着微微的笑。
“木流,何事”看到带着微笑的脸,木流居然脸红,动作上多了拘束。又想起正事,感概的咳嗽一声,才说话。
“连霭,青衣在你身旁吗?”
“不在,怎么”
“那你传话给她,你们赶紧过来,主上。被上古神器所伤,我一人,无法取出,你们放下事情,过来帮忙。”
“什么,主上受伤,怎么会,难道是刚刚……”连霭也显得很焦急,脸上的微笑也收了起来。“我们马上来,到了再细说”
“好”木流说完,收了戾气,又回到岸缕一群人旁边,这时,束娘也在傍边帮忙照顾鬼主,还用法掩了可怕的容貌。
木流在一旁试手试脚,干着急。岸缕看不下去,这明显是想干什么,又不敢的样子。“木流,你想怎么做,就做,怎么扭扭捏捏。”
“我,我想把主上衣服解开,看一看,可是,这以下犯上,主上知道,我……”
“扭扭捏捏,不就是解个衣服”,语毕,解开鬼主侧边的衣带,把衣服扒开,露出胸口。
“岸缕,你”“啊”木流还没说完,就听到岸缕一声轻呼,像鬼主胸口看去,只见一条黑紫的雾气,沿着脉络,延伸到了锁骨和下边的衣服里,像一条蜿蜒的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