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把注意力放在屏幕上，房间里安静的过分，只剩下键盘按动的声音。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敲下最后一个字符，伸了伸有些酸痛的腰。如果小熙在就好了，他一定会给自己按摩的。

“叮咚……叮咚……”门铃锲而不舍地响了许多下，刚打开游戏页面的季岚清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跑了一半的时候又特地折了回来穿上拖鞋。

平常家里很少会有人来，应该是小熙回家忘记带钥匙了，如果看到他没穿鞋就直接乱跑的话肯定又要唠叨了。不过，今天放学怎么这么早？

“小熙……忘记带钥匙了吗。”季岚清也没有看，直接就打开了门，一阵带着凉意的风灌了进来，让只穿着一层薄薄衬衫的他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

“季先生你好。”门前是一个中年男人，穿着手工定制的高级西装，胸前的领带也是一丝不苟地打成一个精致的形状，季岚清只是站在他面前也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古龙水与烟草雪茄混合的味道。

虽然沈嘉茗也特别臭美地喷古龙水，但是味道也是十分淡雅自然的，所以季岚清也并没有说他些什么，最多在背后暗戳戳地说他骚包而已。而这位身上，不论是香水还是身上昂贵的烟草味都混合成了一种奢华的香味。

他身后跟着两个保镖装束的人，都是身材健壮，装备精良，季岚清甚至可以看到他们衣料遮盖下一块块结实的肌肉。

季岚清本来还很疑惑这种看起来就是成功人士的人找自己是为了什么，但是看到面前的人的面容时，心下就大概猜出了几分，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在心头蔓延，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吗……

“请进。”季岚清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情，有礼貌地把他迎进家里。

“江传煜。”江传煜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简短地做了介绍，直接穿着擦得蹭亮的皮鞋踏上里面的木地板。

“这边坐。我先去梳洗一下。”季岚清往沙发指了一下。刚才他出来的匆忙，发型乱糟糟的，衬衫也是皱巴巴的，实在是不够雅观。他尴尬地笑了笑，走进盥洗室。

江传煜倒也不客气，坐在沙发上自顾自地打量起房子。

因为季宸熙很爱干净，所以总是习惯把家里都收拾得一尘不染。而季岚清则是有强迫症，为了让他舒心，季宸熙也经常会把东西摆放得很有规律，连细小的物品也要排成整齐的位置。透过落地窗可以看到阳台上有一个小小的花架，给屋内平添了一分温暖。

江传煜不满地皱起眉，这个房子实在是太小了，一间卧室和一间书房，那他的孩子是睡在书房？

他掏出一支烟，身边的人迅速地从后面递出打火机点燃。江传煜深吸一口气，吐出一股白色的烟雾，缓缓在半空上升，萦绕，最后在空气中渐渐隐去。

季岚清出来之后就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烟味，抬眼就看到了半张脸掩在烟雾中的江传煜，不经意地皱了皱眉。却还是保持着温和有礼的模样在他对面端坐下来。

“季先生也不问我是谁就请我进来了吗。”江传煜开口，声线尽是稳重和冰冷。其实也不用猜，季岚清已经大概知道江传煜的身份了，就凭他那张与季宸熙五分相像的眉眼。不是他的，终究还是不能够留在他身边吗。季岚清微微抿起下唇，双手紧握起来，指甲陷进掌心，留下淡淡的痕迹。

“我知道。小熙的父亲吗。”他虽然用的是“吗”但是语气却是肯定的，不然怎么突然会有这样的人找上门来，人家也不是吃撑了没事干的。

“小熙？”江传煜掐断了烟，“你给他起的名字吗？”他将半截烟头扔进手边的垃圾桶，“不过。他可不是你的小熙，而是我们江家的孩子，江弈。”江传煜的眼神突然带着几分深意，直直地盯着季岚清。

“呵。”季岚清淡淡地笑了一下，当初自己捡到小熙的时候，他就蹲在垃圾堆旁，身上的衣服破烂，饥肠辘辘，满身狼狈，眼睛却是亮亮的，自己也是被那双眼睛突然虏获了心神，才一时冲动带他回家的。不然，小熙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怎么可能还能生存到现在。

在小熙露宿街头的那时候江传煜怎么不说小熙是他江家的孩子，季岚清就这样淡笑着看向江传煜，没有说话，眸色渐沉。

江传煜若无其事地将身子往后仰，靠在身后的沙发上，“他是我的孩子，我会带走他。这不是征求你的意见，而是通知你这件事情。”他的语气强硬几分，带着势在必得，由不得季岚清拒绝半分。

季岚清沉默了，他现在只不过是个大学生，而江传煜一看就是属于成功人士，要说斗的话他还真的没办法。只是，小熙那样倔强的脾气肯乖乖跟着他回去吗？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一条狗养久了都会有感情，更别说是像小熙那样乖巧的孩子，虽然脾气有些古怪，但是心里却是总为自己着想的。在这几年的时间下来，他惊恐的发现，自己的生活已经全都留下了季宸熙的痕迹。如果说刚开始的季宸熙是没有了自己这个依赖无法生存下去的话，现在已经变成了他没有季宸熙的话无法有规律地生活下去。

看着季岚清苦恼低沉的模样，江传煜又继续开口，“作为季先生抚养江弈这孩子的报酬，不管季先生提出什么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他的下巴微抬，显然是对自己的能力很有自信。

“这样啊。”季岚清轻轻地应了一声，接着抬起头，“我只要小熙待在我的身边，只有这一个要求。”他别无所求，只希望能够继续陪伴着小熙，给他多一些温暖，让他不再如此冰冷。如果让小熙回到这个男人的家里的话，本来就没有多少人情味的他肯定会更加冷漠的。他只希望小熙也能变成一个，像太阳一样温暖，像月亮一样温柔的人。

江传煜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要不是因为家里的那小子死了，他才不会来找回不知多少年前的那个小子呢。心下不由得也是烦躁了几分，“季先生认为可能吗？没记错的话。”他顿了顿，“季先生还有个姐姐呢，名义上来说是江弈那孩子的养母？改天真得去拜访一下。”江传煜的嘴角染上一分狂妄的笑意，像是知道季岚清下一秒就会妥协一般。

季岚清心中突然一惊，眼中的目光也锐利几分，毫不畏惧地与江传煜对视。“江先生不要欺人太甚。”没想到江传煜竟然会是这样的人，他毫不费力地听到了江传煜语气中浓浓的恶意。

而江传煜却是为找到了他的弱点而开怀，“季先生可不要这样说。我只是想要回我自己的孩子，这不是天经地义吗。”他皱起眉，似是觉得季岚清的话很奇怪一般。

季岚清的下唇已经被咬出痕迹，他现在心里完全乱成了一团，按照江传煜说的话和神态动作，肯定也是个有能力的人，他不想让小熙离开，可是他却不能看着无辜的姐姐被扯入这件事情之中。到底应该怎么办……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向他袭来。

江传煜看他半天不说话，不耐烦地看了看手上做工奢华的手表，“季先生自己想想吧，明天我回来接江弈这孩子的。”他起身，抚了抚西装上的细小褶皱，“不然。”他顿了一下，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我只是想告诉季先生，江弈我是一定会要回来的，季先生要相信我有能力去做一些事情。”他说的很隐晦，季岚清却是一下子就听出了其中的意思。

季岚清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没有动作，只是望着门口渐行渐远的人影出神。

29.一夜无眠

季宸熙一边乘着电梯一边想着季岚清现在在家里做什么，有没有吃早餐，但是看到大开着的门的时候愣了一下。

“哥哥？”他看到在沙发上呆滞地坐着的季岚清，没由来得慌了一下，“哥哥怎么了？”他抱住季岚清并不比他大多少的身子，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是不是不舒服？”

季岚清的脸色有些苍白，目光无力地下垂，原本红润的双唇也像失去了血色一般，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咬过的痕迹。季宸熙心疼得不得了，伸出手指在他的唇上慢慢摩擦，刚刚哥哥肯定是自己咬过下唇了，是什么让他这么手足无措？

“我没事。”季岚清挣扎着想要露出一个笑容，却看起来那么脆弱。“不要笑了。”季宸熙用脸抵住他的额头，“哥哥是怎么了，能和小熙说吗。”他的眼神多了一分恳求。

季岚清身上的力气回复了一些，笑着拥抱了他，“今天哥哥早上起来有点头疼，刚刚是送牛奶的来了，突然就不舒服，看着你准备放学了就坐沙发上等你。”他还不能让小熙知道，如果现在就告诉小熙，他不敢想象小熙会露出如何的表情，一定会打死都不肯跟江传煜走吧。但是，但是他又能怎么样呢，季岚清第一次感觉到了如此深厚的无力感和渺小。

“是这样吗？”季宸熙还是有些质疑，但是听着季岚清这么说，心下倒是也消去了大半疑惑。只是扶着他到了床上睡下，给他掖好被子，“头疼的话，就快躺下来休息，小熙给你找药。”季宸熙的眼神是掩不住的担忧和心疼，“嗯。”季岚清淡淡地笑了一下，眼中却是在季宸熙转身的瞬间覆上了一层淡淡的水汽。这样的小熙让他怎么舍得离开。

季宸熙很快就端来了一杯温水递到他的唇边。季岚清抿了一口，温度正好，流入他的喉咙，将他的心也稍微抚平了一些。看见季宸熙还要拿药，便出声阻止，“不用吃药了，哥哥只是今天写论文觉得头晕而已，休息一下就好了。”

“那我先把东西放好，就回来陪哥哥休息。”季宸熙对他笑了一下，看着躺在床上乖巧地季岚清，又忍不住用唇碰了碰他的脸颊。如果可以，真想一直贴着哥哥。他有些不舍地拿起床边的被子和药盒，快步走出房间。

季宸熙走到客厅，把杯子放在茶几上，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烟味，刚才进来的时候注意力都放在季岚清的身上，倒是没发现空气中的这股味道，还有垃圾桶里的半截烟头。可是哥哥从来都不吸烟，而且刚才他抱哥哥的时候，也没有发现他身上有烟味。那么，是谁来过了？

他眯起眼沉思，哥哥几乎没带过朋友来家里，他没记错的话，因为哥哥不喜欢烟味，所以就连上次来家里的黎起阳也从来不在家里吸烟。所以说，不是熟悉的朋友？再联系哥哥刚才苍白的脸色和神情，他就越觉得这件事有蹊跷。

“小熙。”季宸熙听到房间里的季岚清远远的喊了一声，顾不得想那么多就跑进了房间。“哥哥怎么了。”他看见季岚清掀开被子想要下床，眉头微皱着走到床边又把他塞了进去。

季岚清心里有些忐忑，他刚才才突然想起江传煜来家里的时候抽了烟，估计味道还残留一些，还有半截烟头他忘记销毁了。小熙这么精的孩子肯定会发现的，所以在他走出去之后季岚清就有些慌地喊了他一声。

“来陪哥哥休息，没有小熙，哥哥睡不着。”季岚清突然拉住了他的手，靠在床边微微仰起脸看着季宸熙。而季宸熙听到之后，心跳却是微微加速，连眼中的笑意都添了一分甜蜜，迅速地钻了上去，四肢缠绕着季岚清，最后才心满意足地蹭了蹭他的胸口。难得哥哥这么主动，他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了出来，奇异的感觉一直慢慢发酵，连刚才的事情都完全抛到了脑后。

季岚清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对季宸熙这样贴紧的动作有些不适应地扭动了一下身子，却又被更紧地搂住。

他干脆闭上了眼沉思，他到底要怎么样和小熙说这件事情。他，实在是没有勇气啊。小熙如果回到江家的话，应该会有更好的生活，像小熙这样优秀的孩子的确不应该埋没在人群中。还有他的姐姐和家人，这是他永远也无法解决的弱点啊。所以，小熙的离开也是注定的吧。让他，再自私一些，享受和小熙的最后一段时光吧。

因为季岚清有心事，所以一直到晚饭也都是一副出神的模样，吃饭也只是随便扒拉了两口便吃不下了。害的季宸熙是又紧张又担忧。

“哥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季宸熙的眉间还有一丝淡淡的皱起，眼神却是遮不住的担忧。他在坐着的季宸熙面前蹲下，用脸蹭了蹭他的膝盖，仰起脸问。

季岚清垂下眸，抑制住要慌张地往四处躲避季宸熙目光的冲动，扯出一个笑，揉揉季宸熙头发上翘起的一撮毛发。“怎么会。只是哥哥最近心情不太好，明天小熙请假陪哥哥出去散心，哥哥一整天都是你的。”

“好！”季宸熙听到末尾的那句都是你的，心中便觉得异常满足，没来得及多想一直重视他学业的哥哥竟然也会因为自己心情不好而让他请假的行为不合理。只是亲昵地环住他的腰，在他的肚子上蹭了蹭。

就连晚上睡觉的时候，季宸熙的眉眼还是透着微微的兴奋，“哥哥，我们明天去哪儿啊。”他转头看向睡在旁边的季岚清。

“嗯？”季岚清也转过头看他，四目相对，一时只觉得温馨，禁不住表情都柔和了起来，“小熙喜欢哪里就去哪里。”

“真的吗？我想去的地方哥哥肯定不愿意和我去。”季宸熙的双眼先是一亮，随即又想到了什么似的暗淡下去，高涨的心情也失落了几分。

而现在一心一意只想着让季宸熙过最后一段幸福时光的季岚清当然是看不得他这个表情的，“不管是哪里，哥哥都陪小熙去。”

得到了这句承诺的季宸熙又笑了，眼睛映着床头暗黄色的台灯，洒下一片暖暖的细小光芒。

季岚清也是看晃了神，小熙笑得这么开心，这么天真，这样才是一个孩子应该有的表情啊。

而在季岚清看不到的地方，季宸熙将脸埋进他的肩胛处，遮住了自己眼中闪过的神情。

他已经想好了明天要和哥哥去的地方了，哥哥说过会陪他，就一定不会食言的吧？他的嘴角又不自觉勾起。

两人一夜无眠，一个因为欣喜，一个因为忧愁。

30.最后

“所以说，我们到底是去哪儿。”季岚清无奈地看了一眼旁边情绪高涨的季宸熙，怎么这孩子这么兴奋，一大早就把自己拖了起来，他都要怀疑季宸熙昨晚是不是和自己一样睡不着了。

“嘘。”季宸熙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俏皮地眨了眨眼。“先保密。哥哥只要跟着我走就行了。”季岚清也没多想，他一向没什么主见，小熙乐意去哪儿就去哪儿吧。

可是，当他看到身边一对对如胶似漆的情侣路过时，嘴角却不经意地抽了抽。这是本地很著名的情侣胜地，只要在许愿池前许愿，并且投下一枚承载着心愿的硬币，愿望就会实现。

但是这个地方之所以能够成为情侣胜地，是因为当初就有一对情侣在这个地方互相许下两人白头到老的心愿，结果越传越盛，以至于热恋中的情侣都禁不住来此地许愿。

“这是哪……”季岚清艰难地问，季宸熙像是没注意到他的异样，兴奋地指了指一块大石头上刻的字回答，“许愿池啊！”他当然知道是许愿池，但是为什么要带自己的哥哥来这个地方啊！

“我觉得……我们来错了地方。”季岚清又不小心瞥到了一对对十指紧扣着许下心愿的恩爱狗们。这绝逼是对他这种单身汪的耻辱！

“可是……这里不是许愿的吗，”季宸熙茫然地抬起眼睛，像是完全没注意到他们俩雄性在一大波恩爱异性恋中的异样。或许，小熙并不知道这是情侣胜地，而是单纯的想要许愿而已？季岚清疑惑地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