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面,不知心——依米_小花
依米_小花  发于:2015年1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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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具应声掉在地上,咕噜咕噜滚了几圈,停了,吸住了秦修远的目光,再抬头,面具的主人已经不见了。

那个声音,很熟悉,绝对在哪里听过。

一个家奴跑进来,磕磕巴巴的说,“总总总总管,法师叫这屋子的人都去祭台那边,”看了一眼死透了的老管家,硬着头皮说,“叫把老管家也抬过去!”张管家抹了一把脸,伸手把老管家的手脚放平了,又盖住他的双眼,让他瞑目。但是那两只眼睛大大的瞪着,无论张义怎么抚也不肯闭上。张义断续的抽了一口气,趴在老管家耳边,“爹,您闭上了吧,法师这就做法,您放心吧。”说完又颤颤巍巍覆上手,手慢慢挪开,老管家的两只眼睛依旧直勾勾盯着房顶,几个胆子大的也被吓得够呛。

“总管!老爷叫你过去呢!”门外传来一声,催着几个人过去,显然知道屋子里死了人,不敢进来。

“知道了!”

老管家死的太骇人,屋里人没人敢上前搭把手,都卡看着张义一个人把老管家尸首背出去。

祭台搭建在后花园,离少爷尸首发现的地方不远,祭台不过是几张桌子搭起来,旁边站着一个老道模样的人,高高大大的骨头架子,瘦的嘬腮,一手捏着符,一手按着一柄白森森的长剑,紧紧闭着眼睛嘴里咕咕嚷嚷,不知道念着什么咒。

张义把老管家放在席子上,秦就天看到尸首暴出来的眼睛一战,蹭蹭蹭的撸着手里的佛珠。秦就天犹如惊弓之鸟,整个人看上去神经兮兮的,脖子上腰上手上都挂了无数的护身符菩萨像,即使这青天白日也是畏手畏脚的躲在道士后面,与前些日子寿宴上简直判若两人。

场面诡异又严肃,没有一个人出声,秦修远却忽然忍不住笑,低低的笑声微微抖动的肩膀,在众人中异常醒目。人们不约而同看向逐渐变为大笑的秦修远,柱子皱着眉,拽了拽他衣服,附耳问,班主,“班主,你怎么了?”谁知引来秦修远狂笑不止。

秦修远笑的微微弯着腰,笑声渐小,咳了两声,才止住。“抱歉啊,法师,您说。”

道士猛然睁开眼,紧紧盯着秦修远却行礼稽首,“贫道稽首了。”秦修远笑笑,“法师客气。”两人之间暗流涌动,旁人似乎都明白了,一个劲往道士这边退,只剩下戏班子几个人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秦修远的脸。秦修远止住了笑,一脸无辜,对这几人,“这么看我做什么?”丫头上前走了一步,“修远哥,你这是什么反应,快说你不是啊!”秦修远似乎心情出奇的好,偏着头,“不是?不是什么?你们不都明白了么?”嘴角含着笑瞟了一眼战栗的秦就天,“看来,我三十年大仇今日能报。”又看了看丫头快要哭出来的脸,伸手想把她挡在眼前的头发别在耳后,却被丫头躲开了。

秦修远那抿着嘴巴笑,“恩,你们几个,去那边吧,免得一会伤到你们。”丫头瞪着秦修远,两腮被咬的牙齿吱吱直响。秦修远有些无奈,抬头对柱子说,“柱子,你把丫头带回去吧,别在这。”柱子喉结动了动,“班主保重。”扛起了死扭着的丫头就要走,丫头胡乱的撕着柱子的衣服,发疯似的喊,“柱子你放我下来,我不走!!大哥他不可能是妖怪,法师弄错了!”“丫头!”秦修远干涩的开口,“你们收拾收拾,离开戏班子吧,今后我不在,你走钢索,太危险,我屋子戏法箱子里有两个包袱,大的那个有一百两银子,还有一些首饰和一套金锁,给你和柱子,做点小生意。”

“修远哥……”

秦修远偏过头,“柱子,你好好待丫头,我一直把她当亲妹妹。”柱子哑声问,“跟我们一起走吧?班主?”

秦修远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我,和他”抬手指了吓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的秦就天,“有不共戴天的大仇,我是一定要杀了他的。”口气淡的出奇,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

柱子点点头,扛着丫头走了。秦修远看了一眼还杵着的豆子,一把揉烂了他早晨新梳的头发,“你还不走?”豆子气鼓鼓的打掉了他作乱的手,“你杀了张爷爷!”秦修远点点头,“是。”豆子眼泪呼呼往外冒,“为什么?他对你就像亲爷爷一样。”“他本来就是我亲爷爷……”

“法师,你快收了这恶鬼啊!”秦就天忽然叫起来,秦修远转头低声说了一句,“闭嘴!”秦就天瑟缩了一下,拽着道士胳膊,“法师,你不是打不过他吧?法师,你现在不收他,他也不会放过你的,你……”“闭嘴。”法师也瞪他一眼,“等着。”秦就天立即噤了声。

秦修远换了口气,接着对豆子说,“张管家是我奶奶的弟弟,我从小就跟着他。但是,三十年前,他杀了我的少爷,杀人偿命,我让他多活了这么多年,已经仁至义尽。”豆子蓄满泪水的眼睛惊讶的看着秦修远,这种话,居然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秦修远顿了顿,“豆子,以后,咱们戏班就全靠你啦,以后,你就是班主,我的箱子里还有一个小包袱,里面有一百两银子,给你了。以前我不让戏班子有火,是因为,我是烧死的,以后,你想弄火盆全随你,不过可要小心。”

小豆子哽咽着听秦修远说,“那你呢,哥?”秦修远抬头看了看一碧如洗的天,“我?转世投胎,在人间飘飘荡荡三十年,我过够了。”语气自然不过,就像是真的有这种打算一样。豆子抬起胳膊抹了抹眼泪,“哥你下辈子投一户好人家,要不,你投胎到丫头姐家,你投到我家吧,我一定不让你受苦!”

秦修远笑着弹了他一下,“傻小子,才多大就想着娶媳妇要儿子,快走吧,我这一世还没了结。”豆子捂着脑袋点点头,“你下次打轻点,”忽然想到秦修远要走了,又红了眼,看了那边满脸煞气的道士,“修远哥,你别死。”秦修远噗嗤乐了,“我死了三十年了。”豆子抿着嘴巴,“反正别叫他抓住。”秦修远说声知道,“快走吧。”

豆子捂着额头,往后院走,忽然回过头,“哥,我在你屋子等你,你去投胎之前一定要跟我们去告别。”秦修远笑着,“一定。”

“秦公子,”老道说,“贫道还是劝秦公子收手。”秦修远背对着二人,听到老道开口,才负着手转过来,“我不是秦公子,我姓李。”秦就天一愣,“你不是秦修远?”秦修远嗤笑一声,“我姓李,我叫李易行。”“我肯本不认识什么李易行!”秦就天声嘶力竭的喊,“我哪里跟你有仇,你杀了我儿,杀了我三弟,又杀府上家奴黄喜丫头寻春,现在,现在又要!又要害我!”

“哈?秦大少爷当然不知道李易行是谁了,可还记得五少爷身边的李豆子?”秦修远那里说的很慢,秦就天这里瞪大了布满红丝的眼,“豆子!你是李豆子!李豆子,三十年前是你纵火自焚,干我秦家何事?”

李豆子哧哧的笑起来,肩膀抖个不停,声音忽然哑了,腔调有些诡异,“不干你的事?我家少爷当年的死也不干你的事?”豆子眼神锐利,表情古怪的看着秦就天,“你以为三十年前秦府闹鬼是少爷?哈,三十年前黄莺也是我杀的,寻春是黄莺孙女吧?你说我为什么杀他们?”秦就天咽了咽,“豆子,你也杀了这么多人,你即使杀了我你少爷也不能活过来,不如……不如这样,法师在这,让法师给你超度,我多烧钱给你,你早日投胎去,去找秦修远,我五弟,啊?”

老道士从腰间抽出拂尘,“李公子,你如今已成魔,我虽不一定能破了你魔功收服了你,但是,护住秦老爷不成问题。”秦就天扯住拂尘,鼻涕眼泪哈喇子蹭了老道士一袖子,“法师,你可一定要收了他,他他他杀人无数啊,应该驱散他魂魄啊,我一定多给您……”老道士抬手止了秦就天,看着渐渐化出魔样的李豆子,暗暗心里掐了降魔咒,看来今日之事,不能善了。

第拾伍章

李豆子微微仰着头,双眼一闭一睁之间,变成血红色,无数缠绕着厉鬼冤魂的触须从袖口领口爬出,贴在脸上变成了骨肉之中的纹路,黑发挣出发带,在风中互相纠结缠绕,其中也是隐隐透着黑雾。今日秦修远穿的袍子绣满了脆生生的青竹,谁知被黑雾染了色,一根根翠竹变形成了吞吐着瘴气的黑龙,皆是面目狰狞刺嘴獠牙,半身擎着绷着利爪,有随时恶扑之势。

李豆子后头看了看,对着祠堂方向,开口便有冤魂哀嚎夹杂,“少爷,您看着,豆子今日,就要给您报仇了,您昔日所受之苦,我必定要秦就天十倍奉还。”说完一步一步向二人方向走,每一步都有无数恶鬼哭号,然后像是被踩在脚下,戛然熄了声音。

秦就天抖得如同筛糠,仓惶退了两步一屁股跌倒在地上,“豆子,豆豆豆子……除了杀了秦修远,我以前可没有一样对不起你啊,你死后,你爹得病了还是我出钱治的,还有你妹妹,你妹妹可是嫁给了我啊,你不能杀我啊,我我我明日,明日就叫你妹妹来见你啊,别杀我别杀我……”

“我爹?我爹偷听到了你谋杀少爷,不依不饶的要你们秦家对我的死给个说法,你给治死了吧?”李豆子惨惨笑了,“我妹妹被你抢去做小妾,为的是强迫我娘保守秘密而已,在你秦家呆了三年就不堪受辱投井自尽了。明日让妹妹来见我?我早见了,来秦府那日我就见着了,我妹妹死后这二十多年,你们秦家再无子嗣出生,那都是我妹妹保佑,不然今日你秦府上下,怕是要血流成河了。”

“法师法师,你听见了么,你听见了吧,这厉鬼危害人间,您今日,必须收服了他啊。”

李豆子几句话之间,天地骤变,空中浓云滚滚,协雷带电一路从东南天边压过来,李豆子一抬手,霹雷焚天焦地之势冲落下来,在豆子手心翻滚蓄能。老道士嘴里嘟囔,手指一掐,东南主风为木,是巽,乾天坤地巽风震雷坎水离火艮山兑泽,乾兑属金,震巽属木!东南巽雷……老道士右手握了握,眼神一暗,“李公子,这鬼雷是要耗你元神,况且招来不是说散就散的,我劝你趁现在赶快驱散鬼雷,不然的话,今日咱们三人怕是都要同归于尽,受万鬼吞吃,永堕地狱之苦了。”秦就天哆哆嗦嗦爬起来胡乱点头,颤声说“你不是还要投胎么,快收了吧,收了吧。”

豆子欣赏着手里越来越大的雷,“谁说,我打算去投胎了?”豆子脸上的笑越来越灿烂,“我寻遍碧落黄泉天涯海角都找不到公子魂魄,三十年前,公子一死,你们秦家害怕公子回来索命就驱散了他魂魄吧?”他忽然扬起手,鬼雷在空中陡然扩大,天地无光,只能在雷光中隐隐看到李豆子越来越扭曲的脸,“今日,我结了这三十年的恩怨,没未了的心愿了,人世险恶,我还投什么胎!?”随着他一声怒吼,炸雷挣脱出手心,有毁灭万物的气势压来,老道士一手扯起秦就天扔出十丈开外,嘴里念了金光神咒,“洞慧交彻,五炁腾腾,金光速现,覆护真人,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手指掐了护体咒都注进拂尘里挡在身前,鬼雷一霎而至,拂尘烧得灰烬不剩,炸开道士退了几步,临近早就吓得昏死了的秦就天,一把抓起他衣襟,就要爬云逃出生天,原地早就被炸出几丈的黑洞。

李豆子阴森森的笑一声,周围黑气骤起,狂舞着把离地几丈的两人狠狠摔在地上,道士的衣服早被烧焦,散碎的挂在他身上,呼呼的喘了几声,老道才试图爬起来,这时那边的李豆子早就酝酿一个鬼雷,抬手就要劈过来!

“等一下!李豆子!”老道忙喊一声,“李豆子,五公子魂魄还在!”“什么?!”李豆子眯起眼睛,“你说什么?你说……你说,公子他……”声音忽然颤了几下,又不确定自己听到的,“真的?”“豆子,你想,三十年前,你不过一介冤死鬼魂,在秦家为非作歹害死人命,当时法师为什么把你赶出秦家,却没收服了你?”

“你是说……你的意思是少爷?”李豆子缓缓撤了鬼雷,收了攻势,低着头看着草灰在寒风里打转,“我凭什么信你?”老道士站正了,咽了咽,“无量佛,当年就是贫道师叔做的法,他说的确是收了一个盘踞在秦府徘徊不散的冤魂才走的,谁知道你却逃走了,被收服的冤魂不是你,那就只能是当年惨死的五少爷秦修远了。”

“他被封印在哪?”李豆子顿了顿,才盯着他问,“说吧,你什么条件?”老道士得意的笑了,“把少爷给你当然可以,但是,你们二人重堕轮回,速速投胎去,不得再在人间害人”“好,我答应你。”豆子看了一眼瘫软在一边秦就天,言语中没有丝毫犹豫。

“李少爷在骗三岁的孩子么?”老道士进了一步,口气咄咄逼人,“把秦公子魂魄还给你,你再杀害秦家,我可一点砝码都没有了。”

“那你说怎么办?”

“无量佛,你散了鬼雷,我用金光降魔咒废了你的道行,秦公子魂魄贫道自然还给你秦公子魂魄,送你二人转世。”老道捋捋被烧得打卷的胡子,“怎么样,李公子?”

“哈?我没了法力,你凭什么把公子还我?”李豆子扬起手,一个鬼雷又骤然而至,“把公子还给我,否则……”“哼,”道士抖着身子故作镇定,“李公子,怕是你没得选!要么是杀了我永世不见秦修远,要不然,你就乖乖让我废了你法力!”

鬼雷迟迟没有落,也许因为驱动鬼雷法力太过强大,李豆子渐渐惨白着脸色垂了手,天上纠结不散的乌云像是被丢进湍急的河水,一瞬就消散的无踪无影,豆子在原地累的呼呼喘息。道士这边暗暗心惊,这魔物已经到了肆意趋势鬼雷的程度!若不智取,必败无疑!

阳光透过点点薄云照下来,整个世界都是金灿灿的阳光,那边站在明亮里的一小点黑色,周围空空旷旷的,连枯草都早就烧焦了,草灰在他脚边打着旋儿,显得既孤独又可怜,刚刚随风狂舞的黑发散在肩上,尤为狼狈。

李豆子缓缓抬起头,湿漉漉的黑眼睛盯着道士,“你动手吧。”老道士毫不犹豫暗暗结了一个金光诀手印,丹田一轮红日隐隐发亮,变体金光,口中喃喃念起降魔咒,“天地玄宗,万炁本根。体有金光,覆映吾身。金光速现,覆护真人。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怒目一睁,松了金光诀,两指头按在木剑之上,剑随气动,汇聚了层层金光,才锐如闪电射进那边孤立的身体里。

“噗……”李豆子踉跄一步,嘴角缓缓淌出黑血,抬手狠狠擦了。

老道士冷笑一声,又掐了一个手印,按秦龙白虎朱雀玄武画了符咒,“天地自然,秽气分散。八方威神,使我自然。干罗答那,洞罡太玄。斩妖缚邪,度人万千!持诵一遍,却邪延年。魔王束首,侍卫我轩。凶秽消散,道气长存!”一排符咒封住李豆子天突,膻中,肩井,屋翳,天溪几处大穴,道士看豆子站也站不稳,一膝盖跪着,两手扶着才勉强不倒,不禁哈哈哈的大笑起来,“孽障,还不服道,更待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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