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面,不知心——依米_小花
依米_小花  发于:2015年1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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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修远点点头,“那就多谢张总管了……”一转脸,正好与秦勿迫眼睛撞上,秦勿迫盯着秦修远,两人的眼神交织在一起,好一会儿,秦勿迫才转来眼睛,没说话。

管家又客气了几句,就去忙了,秦修远看了一眼秦勿迫,“秦勿迫,你怎么了?”秦勿迫的木头脸没有丝毫表情,“没事儿……这两天发生的事儿太多,不想再出车的事儿了。”秦修远声音古怪的一笑,“这谁能料定。”声音很小,小到只有秦勿迫一个人听到,身子一紧。

“李大哥?”门口传来寻春的声音,秦勿迫面对着门,越过秦修远看到寻春站在门口。秦修远换了一个表情转过身,温声开口,“寻春,你怎么来了。”

寻春低着头,“我听说你们要走,就过来看看……”秦修远低着声音,“怎么会呢,走我也会告诉你的。”寻春眼神闪了闪,“外面的人都说……都说秦府……都说秦府……”秦修远摸摸她的头,“傻丫头,别瞎想。”寻春红着眼睛点了点头,“可是张爷爷他……”

从秦勿迫的角度看,两人嘴唇几乎贴到了一起……秦勿迫扶了一下面具,就转身走了。

丫头和柱子正腻在一起,豆子一个人在院子叼着一根牙签晒太阳,秦勿迫踢了踢他的脚,“走啦豆子,跟我去后花园溜溜,就剩咱俩光棍了。”豆子翻身起来,啐了嘴里的牙签,“可不是嘛,刚来那几天没事儿时候还能去张爷爷那斗斗蛐蛐逗逗狗,张爷爷还教我下棋,经常拿厨房小点心给我,张爷爷一病,我都不知道去哪儿了该。”

秦勿迫在前面走着不出声,豆子别扭的抿了抿嘴,垂着眼睛问秦勿迫,“哥,张爷爷他不能有事儿吧?”秦勿迫“唔”一声,继续走。豆子快走了几步,追上秦勿迫,俩人慢悠悠在院子里闲逛耗时间。

“诶?那不是修远哥和寻春姐嘛?他们跑这来幽会了啊。”豆子在一大丛蔷薇后面探头探脑的往前张望,秦勿迫身子一震,眯着眼睛看去,果然,在柳树下,秦修远正捧着寻春的脸,轻轻吻着她的额头,微微闭着双眼,表情迷醉。空气里散发出什么不好的味道,悄悄酝酿。

豆子啧啧嘴,“修远哥胆子真大啊,这还没成亲呢。”回头却看见秦勿迫眼神晦暗不清,一只手紧紧抓着旁边海棠的树干,手抖得不成样子。“勿迫哥?”豆子试探的叫了一声,秦勿迫却不答应,顺着秦勿迫的眼神看去,豆子才惊出一身冷汗,寻春的双脚垂着不着地,双手也是耷拉在两侧,之所以能直直的立着…….只有抓着她头的秦修远的手!而秦勿迫此时迷醉的表情就不像是深陷于爱情的痴醉,更像是享受什么美味!

豆子咽了咽,嘴巴微动,“哥,勿迫……哥,那是谁啊,是修远哥嘛?是他嘛?在……”豆子没问完,秦勿迫没回答,也不用回答,那个人身上分明穿着寻春亲手缝制的衣服。豆子双唇直哆嗦,呼吸声都带着牙齿“哒哒哒”相撞的声音。

秦修远深深吻着寻春的额头,好一会才睁开眼睛,恋恋不舍的又亲了亲,抬起眼,双眼血红,发丝在空气中无风自动,周身缠绕着浓的化不开的黑雾,一缕黑气似乎要挣脱出来,秦修远深呼吸了一下,马上要挣出来的黑气带着一声凄厉的哭喊又被吸了回去。

黑雾渐渐散去,秦修远一低头,表情有一丝懊悔,似乎此时才发现自己把寻春举得太高,双脚都离了地。然后又无所谓的笑笑,双手一松扔了寻春的尸体。看见寻春的死相,吓得豆子退了一步就要叫出声,被秦勿迫赶忙掩住了。

寻春的额头开了一个鸭蛋大小的黑洞,黑红的血块脑浆流了满脸,双眼似乎被割去了眼皮,眼珠子突兀的瞪着,沾满了黑血,下巴被人卸了,吐着舌头以可怕的形状歪着。此时旁边一丛蔷薇里传来惊惧的尖叫,一个灰蓝色的人影连滚带爬的跑了。

秦修远不慌不忙的回过头,一闪就截住了那人的路,掐住了他脖子,歪着头打量着这张被憋得青紫的脸。右手慢慢抬起来,慢慢到了胸口处,秦勿迫觉得自己都能听到秦修远的指甲是如何刺破布料在刺破皮肤的,那双手又如同秦修远平素变戏法时候一般,掏出了一颗还微微抖动的心。秦修远面目有些狰狞,低下头几口吞了那颗心脏,又在尸体上把手擦了擦,随手扔了尸体。抬起头,正对上秦勿迫冷冰冰的面具和豆子惊恐的眼神。

第十贰章

秦修远抬起满是血污的脸,看见豆子瞪得快要决眦的双眼正悚怖的盯着他,身子抖得如同筛糠,缩在秦勿迫怀里,而秦勿迫,正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看着他。

我怎么了?勿迫你为什么那样看我?秦修远忽然想问,声音和呼吸都哽在了胸口,堵的心脏生疼。不知怎么自己忽然这么在乎秦勿迫的眼神,比起豆子的那么强烈的眼神,更在意秦勿迫那种没什么情绪的眼神。秦修远上前一步想要解释,一张嘴觉得嘴角喉咙都是粘腻,抬手一擦才看见了自己满手满身的血,不用问,脸上一定也全是,本来无措的表情一瞬间释然了。豆子突然闷声哭号起来,在秦勿迫怀里乱挣,原来是误以为刚才秦修远上前是来杀人灭口的。

秦修远只好退了一步。怀里的人不挣扎了,秦勿迫也松了手,豆子瘫在地上慌忙爬走了,两人也顾不得理。“修远……你快成魔了。”秦勿迫干涩的开口,秦修远点点头,面上结了冰霜,梗着脖子冷声说,“我,等的就是这天。”一字一字从他嘴里吐出来,听在耳里像是冻了冰碴子,刺剌的五脏六腑都疼。

怀里没了人,一下子冷了,攥了攥有些发麻的手,秦勿迫嗫嚅一会儿,“秦三爷还有少爷的事……”“都是我做的。”秦修远回答的干脆,秦勿迫陡然声调高了,“你想是成魔想疯了!这种事也做得出来?!你不怕神明知道抓你回地府,受十八层地狱之苦,不得超生么?!”秦修远抿着嘴巴笑了,“我就是怕被鬼差抓回去,我才这么做啊,孤魂野鬼在人间飘荡无依的日子我早就过够了,躲着道士高僧,避着神物庙宇,还要日日害怕鬼差来勾我!我就要成魔了,就是九重上仙也惧畏三分,这下子,谁还能奈我何?”秦修远停了一下,笑的愈发慎人,白森森的牙露在外面,“现在,我想把秦家人怎样都随我意,我三十年大仇,得报了。”秦勿迫在面具后面的眼神抖了抖,“你报仇?”你都想起来了?这句话,对着秦修远笑的有些绝望的眼睛怎么也问不出来。

忽然想起来秦修远房里的那个瓷猫枕头,想到这个清瘦的身影每夜每夜,每夜每夜,自己一个人飘荡在自己的房间,抱着冰凉的瓷枕,盯着门口,怕有黑白无常牛头马面亲来勾他魂魄去地府,其实转世投胎有什么不好?为什么心心念念的想着这一辈子的恨,非要把自己糟蹋成这幅样子来报仇呢?即使大仇得报了,豆子,你又能开心了?还是你在意的那个人能回来呢?

秦修远侧过身子,“我知道,我的事你都知道,但是你的事,我也知道。我不是人,你也不是,你看不惯我食人魂魄吸人脑髓吞吃人心,但是你不过是道士封印了,困在一块破木头上的孤魂野鬼罢了,你连这块破木头都挣脱不出,我劝你还是快想办法找到新的肉身,别多管我和秦家的闲事,不然,魂飞魄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秦勿迫嗤笑一声,戴着面具确实是不少好处,比如,无论面具下的自己表情是多么脆弱,对面的人,都看不见。“你怎么知道我被封印住了?你怎么知道我只是个孤魂野鬼?”“哈?你的木头身子都快被白蚁食尽了,还不换一个,天天在身上挂那么多的芸香草也没用了。这还不是被封印了?”

秦修远近了一步,眼前的人身上芸香草味浓烈的熏人,秦修远更加确定这孤魂是被困住的,围着秦勿迫转了一遭,“你一直戴着面具不肯摘下来,是因为你根本幻化不出脸面吧?”秦勿迫低着头哧哧的笑了,声音放轻了,“是,我是没有脸,班主素来会木工,待咱们出了京城,班主给我雕刻一副脸吧?省的我天天一副破木头面具示人,丫头说我这面具丑不是一天两天了。”

秦修远表情淡了,跟着重复了一句,“出了京城?”“恩。”秦勿迫点点头,“我去看看……去看看豆子,秦豆子。”秦修远身子一颤,再想问秦勿迫这“秦豆子”什么意思时,秦勿迫早就走远了。

秦修远讪讪的捏了捏手指,不知怎么的竟盘算起该怎么刻那张脸,该是什么模样。这时候,秦修远忽然想起来了,想起来自己还小的时候,自己还叫李豆子的时候……

“老爷,嘿嘿……这是我大儿子,今年五岁了,可懂事,平时我和他娘忙,都是他在家里照顾弟弟妹妹,”男人把藏在身后的孩子往外拽了拽,“您前两天不是想给小少爷找个陪读么,我儿子跟少爷大小差不多……您看……”

孩子又瘦又小,黑黑的小脸,两颊红彤彤的,一双黑眼睛也巴眨巴眨的悄悄打量,两边嘴角和鼻子下面还挂着亮晶晶的东西。纤细的身子上裹着一件灰蓝的棉袄,老实巴交的,似乎很好欺负,一看就知道是穷人家的孩子。

老爷扶着小少爷肩膀,看着那孩子皱了皱眉,“才五岁……不会照顾人吧,修远都七岁了……”

“我要他!”秦修远轱辘着眼睛打断了父亲的话,笑眯眯的捏了捏面前小孩子的脸,触感凉凉的,滑滑的,“喂,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子瞪着他气鼓鼓的不说话。

男人憨憨的笑了,“阿大还没名字,在家就喊他阿大,生他头一天他娘还做梦收豆子呢,他娘说准是儿子,将来干活,生下来还真是儿子!哈哈……”

少爷听了也乐,用手指戳了戳阿大的脸,“你娘梦见豆子生了你,你就叫豆子吧!李豆子!”

“我不要!”阿大瘪着嘴,“我叫阿大,不要叫豆子!”

老爷叹口气,“胡闹,远儿,李豆子是什么名字!”

男人却忙不迭应了,“好好好!就叫豆子!少爷说叫啥就叫啥,贱名好养活!那,少爷,让我们家豆子给你做陪读吧?”

“那好吧!”秦修远点点头,又念了一遍自己刚取的名字,似乎很满意,“你以后就是本少爷的陪读了!哈哈!”

豆子成了秦修远的陪读,虽然比秦修远小两岁,但是毕竟在家里是老大,果然处处让着在秦家身为小少爷的秦修远。

“豆子你个子好矮,你真五岁啦?”秦修远拽拽豆子乱蓬蓬的头发,“我五岁时候可比你高多了!”

豆子不耐烦的捋了捋头发,“你怎么记得你五岁多高?”秦修远乐了,“我当然知道,我每年都在墙上画一道,我五岁比你高,你肯定没五岁!”豆子急了,跟秦修远嚷嚷,“五岁了!先生布置的功课还有很多没做呢!明天背不下来会挨板子的!你别闹我了!”

秦修远一轱辘从桌子上翻下来,“还没做完?!我还以为你预习明天功课呢!”

豆子撇了一下嘴,“你做完了?”

“当然了!”秦修远抓了一块点心,“刚才先生讲完课让自己读的时候我就做完了,那破诗读两遍就会了!”

“我才不信”豆子不服气,“除非你那给我看看!”

“喏~”秦修远随手扔过来,是今天先生讲的文章,小楷并不工整,却不潦草,虽称不上龙飞凤舞,笔走游龙,却在字里行间一横一竖都有可圈可点之处,运笔劲道,实在不像出自一个七岁的孩童之手。

豆子小心翼翼把秦修远抄写的文章放在桌子上,眼睛掉在纸上,满眼的惊羡,嘴巴却还不服气,“你比我大两岁,当然对你不难了,我才五岁,等我七岁了,一定比你强!”

秦修远只是不怀好意眯着眼睛笑。直到很多年后豆子才明白当时那个魅惑人心的笑是什么意思……当他十岁还背不会秦修远早就烂熟于胸的文章,当他十三岁还写不出那么豪放的书法……

秦修远身子弱,秦老爷为了让秦修远安心读书养身子特意把秦修远安排到刘家庄的老宅子,只派了张管家,豆子和几个小丫头照顾他。

豆子慢慢的研着磨,看着秦修远画笔一挥笔下就是半个江山,重峦叠嶂、怪石嶙峋,远处山脉若隐若现,近处高峰耸入云头,浮云流水无不灵秀,巨石瀑布无不壮美。笔尖在纸上跳跃几下,茅屋渔船,山花松柏跃然纸上。

豆子一脸惊羡的看着,偷偷抬头看了一眼秦修远,却正好被秦修远抓住,心虚的不知道看哪里好。引得秦修远一阵轻笑。

“豆子,今天小寒。”秦修远眯着凤眼笑,豆子憋红了脸,低着头研磨,“嗯……”

秦修远蘸了墨,在山水上落了款,“第一次见你也是在小寒,你来我家八年了。”

豆子又“嗯”了一声。

秦修远放下笔,“豆子?”“嗯?”豆子应了一声,“少爷怎么?”“那时候小,胡乱给你起了名字,都八年了,我给你改一个吧?”

豆子唔一声,又低下头,算是答应了。“大男人,以后还叫豆子可不好……”秦修远自顾自的说着……“不如……李易行,如何?”

豆子终于如愿以偿改了名字,李豆子改成了李易行,好了不知多少倍的名字,但是,豆子忽然后悔了,不仅仅是因为偶尔的几声“李易行”让他都反应不过来是在叫他。

管家张爷还亲亲热热的叫他一声豆子,老妇人身旁的丫鬟姐姐软软糯糯的一声豆子,看马的大哥傻憨憨的喊他豆子……但是那个人却……豆子叹口气。

秦修远在他眼前摆摆手,挑着眉毛,“怎么了,易行,发什么呆?”

豆子回过神,鼓鼓嘴吧,那一声“易行”,无论怎么听怎么别扭……耷拉着脑袋小声说,“少爷……”秦修远放下书,“怎么了?”像是得逞的狐狸眯着眼睛笑。

“你还是叫我豆子吧……李易行……我……不习惯……”豆子偷看了秦修远一眼,看他一脸夸张测不可思议,“因为这个名字,我记得小时候你跟我打了不知道多久的架呢,怎么现在不改了?”豆子别过头,扁着嘴巴回答,“不改了……”

豆子还叫豆子,李易行这个名字甚至只有少爷一个人知道。豆子泄气般把书拍在脸上,然后提起笔工工整整的在纸上写了三个字:李易行。趴在桌子上不甘心,又提笔写了:李豆子,眼前忽然浮现出那个人风流含情的笑眼,“李豆子?”他的调笑一般的神态,甚至是叫他名字时结尾的声调……豆子也跟着傻呵呵的乐,用书挡了脸,沉醉在书上芸草的香味,和少爷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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