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渝记——狐添棋
狐添棋  发于:2015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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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我又发现个法子同他相会,只是这方法太短暂,又时常失灵。

兆儿如今已经认得许多字,偶尔到我面前来背诵功课。样子装的极其乖巧懂事,和太傅同我抱怨的那些全然不同。可我觉得兆儿这样很好,于是便没有追究。

昨日夜里又做了个梦。或者说,同样的梦做了好些遍。清醒后知道那只是场虚幻的梦境后,却又希望自己是糊涂的。

宫里的桂花树前年都让我下令砍了去,可一想闻不到那香味时又觉得不好,就又栽了回来。

树没了,可以再栽回来,人若是没了,上哪去找呢。

入秋后,总是睡的太久,太医开的方子我也喝了,只是依旧没什么改善。所幸的事兆儿如今已能处理些事务,才放心了一些。

夜里醒了以后,兆儿来看我,说了说近几日的政事后,看看天色,就留他在我这睡。

刚醒后自然睡不着,于是就命人点了灯,从案上抽了本书翻开来看。

灯芯烧的安稳,翻了一会书,扭头去看了看兆儿,伸手替他拉了被褥。我原本以为他睡了,可他翻过去身,背对着我,忽然说了一句,他不会回来了。

将书页翻过后,一时间就被迷住了眼,书上的字蒙了层雾纱,于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十三

风入了洞口,怀中的几只蹦蹦跳跳的散开,都回了自己的窝,只有阿刺还留在洞中。

洞里黑漆漆的,唯独阿次两只黄豆眼闪着青光,看着十分渗人。

我在洞里翻来翻去,终于寻到几只白烛,放到石桌上点燃了。

一时昏黄,映亮了整个山洞。

阿刺在地上滚了几滚,就滚到洞里的旮旯里去了。

山里此时入秋,晚间少了许多夏夜的蝉蛙之音,多了几声夜行的兽啸。

我又翻了翻洞里堆着的物件,寻出零零碎碎的几只石杯,提了个木桶就要去后山的溪边打水。

“狐君可是归了。”

洞外有人声响起,听着像是风玄的声音,于是拿着东西踏出洞外。

月儿半只,投落的光照在洞外的两只影上。

我抱着东西踏出洞,风玄看到我,点了点头,身后的一只没在风玄的身后,瞧不见模样。

“是要去后山打水?”风玄道,我点点头,跨过两人,绕到洞后,朝着后山去了。两人一路跟着,也不多话,我到溪涧将木桶的水满了后,风玄便将桶接过去。

石杯在水里撩了几下算是洗过,两只手一抛一股脑都丢给另一位的怀里,那人也不慌乱,稳稳的将石杯都接入了怀,就着月光,我算是看清了他的模样。

黑衣灰衫子,一张脸上冷着,瞧不出什么喜怒来,唯独能看出来长的很好看,菱角分明的俊朗。

说起来,我看山里头的小兽,凡是公的总是比母的要好看,外头来的也是如此,也不知为何。

我问他:“你就是大猫?”

风玄听罢笑出声来,一下子就明白了这名称我是从那听来的。

而他则凝起眉道:“吾乃西山镇守猞猁,狐君可唤我林曳。”语气也是很冷峻,化成的人形倒是匹配。

“那也还是大猫,林曳是吧。有事回洞里说,我给你们泡茶喝。”

回了洞,风玄知道我的习惯,轻车熟路的将火升起来去热水,估摸着要忙活一阵子。

我则在洞里翻来翻去,收拾出些许空地,又翻出来个陶土罐子,掏出板糖来吃。

林曳瞧着忙里忙外的风玄和对面啃着板糖的我,好看的脸抽动了几下,便不动声色的等着了。

我犹豫了一下,在罐里找了块最小的糖,还是递了块给他,递出去的时候微微有些心痛,山下买桂花板糖的小老板早就归西好些年了,这些糖虽说味道不如小老板的好,但也是我费了好些功夫从山外的集市来收来的,每一块都是我的心尖尖。

我问他:“要不要吃糖。”

他扯了个笑出来,谢绝了。“在下食气固精,不采谷物。”

这样甚好,省了,我把糖拿回来又放入了罐里,风玄也完毕,提了热水来,找出茶叶罐子放了茶叶,往石杯中满上了水,昏黄的烛影里,灰杯里的叶打着旋的舒展开来,将白水染了青黄。

终是完毕。

我捧起杯子,问林曳:“你怎么跑到我们山里了,有什么事。”。

林曳见我终于肯谈正事了,一脸冷脸终是松懈了些,他道:“林曳此次前来,是因西山一带生灵近来多有亡毙,其数量之多已震动上罗仙君,特来派林曳盘查根究原因。”

我道:“既然是西山的问题,怎么寻到这里来了,咱们这个山头离你的地盘隔得挺远。”

我比划了一下,我这已经是通天山脉最后一处有人烟的地,再往后朝西去,就是茫茫的雪山千万里,一点烟火气息都消弭了。

“西山生灵亡毙的原因林曳已查明,是因仙山灵脉一气相通,近来行至西处却遭了懈怠,于是风不泽水不润,浊邪流溢,那些生灵才遭了殃。林曳顺着灵脉一路追寻,才到了狐君的地界上来。”

林曳道完,便看着我。我想了想他这话的意思,大概是说,他们那的灵脉堵着了,才憋死了那么多生灵,他顺着灵脉才摸到了我的地盘。

我道:“你的意思是说,我这里出了问题,才使西山那里出了这样的事。”

林曳没表是否,只是道:“林曳也不能妄自断定,只是此处的山脉之气四溢,有吸纳罗收之象,不似常态。所以才来向狐君请示,准肯林曳进一步查探。”

林曳的话道尽,风玄往我的杯里又添满了水,我想了想,问了问风玄的意思。

“风玄,你觉得如何?”

“还是留心为好,风玄也觉得近来山中气息有些不太对,本来想着自个去探探,林曳便来了。”风玄吟道。

“如果是这样。”我喝了口茶。“那的确要好好查查,毕竟是我的地盘,我和你们一道便是。”

“那就谢过狐君。”林曳点了点头,起身告辞。“林曳明日再来。”

我点点头,风玄和我到了洞口,看着林曳化为兽身,踏了片浮云,朝西山的月上奔去。我望着西方天中越行越远的黑影对风玄说。

“真的挺像大猫的。”风玄点点头,笑出了声。

月光的清辉路过他半面脸庞,幽白的光。

我和他立在洞口,两人隔了一步之遥,落下的影子映在地上拉的长短分明。

他望着我轻轻的唤了我一声:“狐君,风玄要告辞了。”

“去吧。”我点点头道好,可他却没走,依在洞边,却别开了头,没有看我。

“其实还有一事。”

“你说吧。”

“风玄还不知狐君的名讳?”风玄这一问说的很轻,要不是我真的有意去听,估计是听不清的。

“你是在问我的名字么?”

我问风玄,而他轻点了下头后我才想起来,我回来之后,从未告诉过任何人我叫什么,天天被群小家伙狐君狐君的叫,都忘了自己还有个名字。

而这名字自从上次从山里离开后,便许多年没有人叫过了,于是楞了会,脑充了一时的白。

“狐君大人?”

风玄的一声唤让我回了神,抬眼便发现他上前了一步,近了我一些,面庞背光,瞧不见神情,想来也是关切,便摆了手,摆手间指尖不慎,碰到了风玄的肩胛,于是往后又退了一步。

我道:“风玄可以叫我长青。”

风玄点头,又道:“那好,我知道了。夜也深了,风玄就此告辞。明日我会带林曳再来,狐君也请早些休息。”

风玄朝我一礼,恭敬的道了安,要回他的山头去了。

我立在自己的洞口,欣赏了会山间的秋夜,此时月头已经偏了西,越发的皎洁明静。

十四

风玄飞走后,我回到洞里,阿刺便从装死的状态里恢复了生机,探头探脑的朝外望,确定了林曳真的走了之后,瘫坐在洞口,舒了口气,拍着小肚子道。

“总算走了,好吓人。”

我懒得朝他翻白眼,躺在玉石床上闭目养神,阿刺缓过气来,跑到了床边,无奈四肢爪子太短,扑腾了半天,怎么都跳不上来,最后放弃了,窝在床边不动了。

一夜安好,直到太阳东升,耳旁吵吵闹闹,实在没法再睡下去。

“狐君大人起来了。”

“风玄来了风玄来了。”

“大猫来了大猫也来了。”

阿刺估计得了其他小家伙的助力,终于爬上了床,一身硬刺摩擦着玉石上发出虐耳的声响,睁眼,转头,对上阿刺圆圆的黄豆小眼,手一挥,阿刺就弹飞了出去,滚个几圈后,又锲而不舍的围了上来。

“不许上来,你会把这玉床磨坏的。”

我坐起身,盘在床上。

这玉床是酒词的东西,是他的心头好,要是划了印子他得哭死。

“我知道错了。”阿刺用爪子捂住他的豆豆眼,洞外传来询问声,小家伙们顿时四散,躲到了山洞的暗处了。

“狐君可是起了。”风玄在洞外轻唤。

我伸了个拦腰,打了个哈欠,从床上滚下来。

一切收拾妥当。

我和风玄两人立在山上高处,有风轻送,山下的桂花香就阵阵入鼻,让我又想起小老板的桂花糖的滋味来,风玄站在我身旁,一起等着林曳巡山归来。

我挑了个草垛便盘腿坐了下来,风玄单膝屈跪,摆了个好看但是挺难受的姿势。

“狐君这次会在山里呆多久?”

风玄扭头问我,他说话的声音很好听,让我想起在朝京时宫檐悬响的铜钟,清灵却又低沉,奇异却和谐的混交在一起,说不出的悦耳。

“应该会很久。”我道。

“回来之后,便想多待些日子。”转头往身后看,几个小家伙在树下草间闹得正欢,风玄也随我转头,看到这些家伙们浅浅的笑了。

“我记得风玄并不是这山里的?怎么会被派在这里?”我问。

“羽族一直受命于天界指派,风玄在乌谷山成灵后,便被族中长老派到了西山环伺。那时,林曳就在西山镇守,我和他便有了几面。后来仙君临山,说是这里的山脉气息不稳,有崩溃之兆,便让我来看守,才从西山到了这里。”风玄道:“我来了很久之后,才听闻这里有只狐成了仙,本想打个招呼,却是被狐君视如无睹,后来才知道狐君的体质特殊,待狐君离山之后就更没了机会。”

风玄那么一说,倒的确让我想起来个事,于是问他:“你刚来的时候是不是总蹲在半山腰倒数第三棵树上?然后总在跟在我身后扑腾。”

风玄迟疑了会,便点了头道:“你想起来我来了?”

“……我以为那就是个麻雀,长得都差不多,所以没在意。”再说,怎么也想不到真的就是一只麻雀跟踪自个,还以为山里麻雀太多,到处飞。

“当时我被长老禁言修持,也未化作人形。就是个普通模样的鸟雀,狐君认不出来也是正常的。”

“既然是老相识,你就别狐君狐君的叫了,不是知道名字么?叫我长青好啦。”我道:“以前山里成了精的少,瞧不见我,都不知道有我这号人,所以我不理你,你别怪我,我不是有意的。”

“我知道。“风玄点点头道:“那风玄以后就叫你长青了。”

“随便叫,别客气。”

“长青这次回来后,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

“不一样了?”我歪了歪头,去看风玄,正好对上他也在看我,于是给他一个笑。“那你说说我以前什么样,现在什么样,我怎么没察觉。”

“以前长青总是谁也不肯靠近的样子,好像对什么也都不在意,将一切都拒之千里,总是板着脸,也很少笑。总之就是让人生畏,不敢和你说话。”

“不是吧,那么夸张。”

我没想到风玄会这样说,有些惊讶。于是又问:“那你说说现在是什么样?”

“现在就觉得长青亲近了许多,可以敢跟长青走的近一些。”

风玄说这话时淡淡的,我总觉得他应该在想着什么,他又道:“你该多笑笑的,狐狸生来就是笑着的。”

“我会的,多谢风玄。”

我点点头,从草垛上起身,拍拍屁股上的草,指着不远处飞来的一直林曳。“大猫回来了。”

十五

林曳一来,小家伙们顿时跑开的没影,这家伙不受欢迎程度堪称山中有史以来之最,稳稳的不招人喜欢。他朝我一拜,道:“林曳已找到了此山灵气异动的不常之处,但是无法就近探看,还请狐君一同前去。”

“那就去吧,你带路。”我点头。

于是一度腾云驾雾,唯有风玄化为鸟兽挥羽其后。

升至中天,俯瞰整个山脉,只见有仙云缭绕于寒颠,林曳踏云奔着而下,我则亦步跟上。

山体之间震动难合,常有山岩裂缝形成的峡缝。

林曳带我一同落到了一处峡缝之谷旁的壁岩上,朝下望去,既是一线深渊,深不见底。

“就是此处,狐君你且看周围?”林曳示意,我环顾四周,发现这处地方的确有些不同。

比起山中平常的树木繁密,这里的一切植被似乎有些太过荒芜,几乎都是绕道而生,唯有几株算的上参天的千年大树在陡壁之中屹立。

“不太正常,这里的东西都躲着这处长,像是在怕什么。”我道。

“反常有妖,这附近不仅草木难生,就连飞禽走兽都是不见的。我先前探了一探,峡谷之下的灵气充盈,是采纳精华的大好之地,论道理来说四周不该是这个样子。”林曳皱起眉,一脸凝重。“可我寻了半天,也寻不到这股灵气的由来,一到底下就失了踪迹,怎么都探不到源头。”

“我先去看看。”风玄对我和林曳道完,纵身便飞下峡谷。

我和林曳在壁上,两两相看,没话聊了。他可能是觉得有些尴尬便干咳了两声道:“狐君何时回的昆仑?”

“没几天吧。”

我掰着指头数了起来,手指头不够,于是默默的加上脚趾头,算来算去没得出了准确的结果,就有些烦躁。“你们怎么都喜欢问我什么时候回来?”

林曳没想到我会这样答,无措一闪而过又荡然无存,立刻镇定了,拧着眉道:“林曳没有别的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没打算放过他,喋喋不休起来,这家伙算是我难得不待见的,一时斗起了气。

只不过说完就顿住了。

林曳的人形略我高些,我只到他的眉头,抬眼就能清楚的望进他的眼中。

林曳的眸子色是灰的,也是他兽眼的眸色。有时一记眼神过来,都带着寒气,难怪小家伙们都怕他。

不过此时他的眼神却什么也瞧不出来,逼人的寒气也退去,面无表情的盯着我看。

这样一来,反倒是让我泄了气,算了算了,人家也没问啥要紧的,自个何必这样逼人难堪。于是补了声:“我想回来就回来了,你别问这个。”

他见我说了那么一句,偏过头去,道:“你不开心。”

“镇山神兽除了守山难不成还要管山里头物类活的快不快活。”

“狐君自然和一般物类不同。”他道。

“……”

我实在听不出这话是夸是贬,干脆就置之不理。

不一会,风玄便从谷底飞升而来,落下地之后化作人形,我上前道:“寻到什么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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