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去见仙君,不是见……那个东西。”
姑且就那么先称呼着林曳吧。
“真的不是?”阿维怀疑的拉长语调,小小的眉头蹙着。
“不是不是”我猛摇头,以示清白。
“那好吧。”他一只手摆了摆,一只手将甜糕送进嘴里,随后扭过身子对我道:“给抱。”
我张开手,将阿维揽进怀里,一边想着游显的事,一边想着怎么才能不让阿维长成熊孩子。
养教这条路,真如人所说是任重道远,焦心而费力。
阿丢懂事能干,小能细心妥善安排事项,大则运筹帷幄操控局面,无论何处都用不着操心。
可是阿维却是真心的让我体会了一番为人父的心情,事无巨细都要看着。
这样一想,就有了个想法,既然阿丢那么能干,干脆把阿维丢给阿丢算了。
我望了望怀里专心咬着甜糕的阿维,想着怎么跟阿丢说比较好。
阿维却抬眼对上我,面目表情地道:“你想把我扔了是不是。”
我只好讪笑:“小孩子家不要乱想。”
二十一
西山与鹤唳山相接,山峦巍峨多姿,白雪皑皑终年环绕,山中有鬼谷四季如春隐匿其中,寒颠峰上却是仙阁楼宇。
鹤唳山,麒麟崖上。
游显一身玄色金云繁纹长袍,玉冠随意的束于脑后,姿意闲散的倚在山崖琼楼边际,漫不经心的将手中琼酿饮入喉中,抬眼环望,是四根通天铜柱直通云霄,九重天际上是浮云万里,金碧宫阙虚无飘渺,皆是美轮美奂。
琼楼两旁有仙女美侍静待,见游显杯中又空,便前身斟满又徐徐而退。
他轻抿了口酒酿,对我道:“长青可知那是什么地方?”
我顺着游显所指之处,那里是天柱之上的无上仙宫,万仙总领的仙皇帝俊就居于其上。
我道:“那里是玉虚神殿。”
游显点头,单手一挥,便将仙使遣退,待这亭台中只有我他二人时,才悠悠的转过头对我道:“我快闷死了,这里实在无趣的很。”
我白了他一眼,他这地方比我那山沟沟强了千百倍,朝我抱怨,他也好意思。
“你要是嫌弃这地方无趣,不如和我那山洞换换。”
“我倒是想换上一换。”
游显两臂大张,背靠在了栏杆上,往后便是万丈深渊,深不见底,一列翱翔飞羽,风声鹤唳。
他叹了口气又道:“我若是能出去,何必让你亲自来见我。”
我皱了眉,对游显道:“这话什么意思?”
游显无奈道。
“大概是不放心本君。”
“为何不放心。对了,我还没问你怎么就到了这里。”
“酒词的意思,我只是照做罢了。说起来你我也是多年不见,前些日子听闻你回来,才了派林曳去打声招呼,省得慢了一步,你就又不知去向。”
“这次不会,我估计要呆些日子。听你的意思,你见到酒词了?”
我摇头,现在身边多了个阿维,再想离开,已然不是那么轻易的了。
“他身在鬼府,有契约制衡,自然是见不到的,只是临行之前早将万事交待给我。”
游显颇显无奈,饮尽了杯中的酒,缓缓道:“所以今日让长青来,可不止是叙旧。我知道你体质已解,已经能重见人间,身边还多了个叫阿维的幼童。”
“你不是都被困在这了,消息还那么灵通,说吧,我那山里,有你多少耳目,那只刺猬是不是也是你让成精的?”
游显这一说,我就全部明白过来了,这几次我回来,山上成精的家伙比其他的山头要多,只不过大头没有,都是是小兔子小山猫一类的小家伙。
他们天资不够,难以开化成精,偶尔出一两个就已属难得。可忽然就冒出那么多,一个两个也都是傻头愣脑的,一看就知是外力促成。
游显听了我的询问,讪笑道:“那只小刺猬还真不是,你那山上啊,唯独那刺猬是自己修炼成精的。再说我好歹也在那里呆了些时日,自然是要帮着的。”
游显这样一说,我自然无话,他是酒词养大的,算来也是个名义上的远亲,就是物类上有些区别,原本是条玄水修蛇,现在既然登了仙位,就算没修得龙身,至少也该是蛟龙之境。
当年出于体质原因,我和游显虽然知晓对方,但是也没聊过几句,直到我成了仙,才搭上话。
后来酒词一走,他也就从山里离开,消失了许久,没有再见。
今日与他再逢,诸多前程往事不免再次想起,如今我和他都与往日不同,再是回想,也只有青山不变,可以静默安稳的长存。
游显见我静默无声,语调放的缓了,听起来意味声长:“这仙君真不是好当的,还不如你这个闲散野仙来的痛快。”
我懒得和他推搡,了百直接道:“少说些有的没的,今日`你找我来,应该是为了阿维吧。”
游显点头道:“正是如此。”
他起身背对着我,双手负于身后,直视那九重天际的浩瀚神殿,一抹轻笑显露无遗。
“你不必瞒我。”
“你可以说的明白些,我听不懂。”
我表示游显现在变得太深沉,话里有话,一句套着一句的,不大容易听懂。
他转过头,认真说道:“林曳是我的部下,枯竭山的事我自然知道的清楚。”
“那又如何。”
“你带出来的那个人是上古神羿,仙魔登天混战时被封在里枯竭山中。”
嗯,阿丢果然猜测的不错,可是……
“这又如何?”
“如何?……你擅自将这神裔的神识封禁,却把身躯带了出来,你说,这又如何?”游显叹了口气。
“本来他从枯竭山解封之后可直入通天山登上神尊之,现在却被你变成这个模样。你说我找你来是为了什么。”
我愣住。
游显又道:“现在你懂了么?”
我点点头。“懂了。”
将游显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问了他。
“鬼神是那个?”
游显听完,深深的看了我一眼。
未了,我觉得不大对劲,立刻又补了一句。“慢着,枯竭山我带出的……你说的是阿维?”
游显顿时无语,默默的看向天际。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境况,看向游显所望之处。
那是仙境之虚,大地至高处,这方圆百里皆是万仞,麒麟崖不远的山地有四根擎天玉柱深埋溟涧,其高出于日月之上,直达九重之巅的玉虚金阙,是生灵修行最终的的长生之地。
默然转移了视线,心却绷紧了起来。
二十二
那日在麒麟崖上,游显将他所知告诉了我,我听完后,只觉得他口中说的那个鬼神怎么可能是我家的小阿维,虽说我也想过阿维该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但是没想到这了不得的程度比我想的还要多的多。
游显将当年鬼神和妖皇之间的争斗大致与我说了一下。
鬼神是从浮黎天王魂魄中生化而出的神裔。
当初天谴降临,帝俊将他引至焚仙山受了天谴之力后便沉睡不醒,帝俊杀不了鬼神,只好把他放到枯竭之山中让山林去泄了西维的灵力。
鬼神一派没了头领后帝俊先是招降,揽去了鬼神一派不少的中流砥柱,最后不服的便赶尽杀绝,又登上了天柱,抢占了玉虚神殿,才称了仙帝。
“长青,你还记不记得你出世那年,是不是有天雷降山?”游显又道,语气很是平淡,看似无聊的将琼杯把玩在手心。
我点了点头与游显说:“记得。”
游显点了头继续道:“修蛇一族与鬼神一脉相承于浮黎天王,血脉之间的渊源自然让其称王,而除了修蛇一族之外也还有不少灵族一并是鬼神的后盾,帝俊当年招降,许多灵族都倒戈叛离,剩下的也基本上就在那场天雷了灰飞烟灭。我是个难得的沧海遗珠,若不是酒词将我捡了去,现在的修蛇一族恐怕就断绝了。”
“那酒词呢?”
“上仙和鬼神虽同为上古神脉,却对天界不上心。帝俊对他只能忌惮,却奈何不了他。”
游显又将掌中琼杯轮转一圈,接着道:“当年你误闯封禁之地,恰好给枯竭山留了一个缺口,所以枯竭山才时隐时现。”
“原来如此。”
我只好苦笑。
“如今我又将他从枯竭山领了出来,这便是缘分了。”
“那你可是把这这缘分给破的光了,如今天界各个势力平稳,像鬼神这种身份的一旦出世都是要回去的。幸好是我先得知的这个消息,要是换了……”
此时游显眼眸一抬,精光一现,反手将手中琼杯打飞出崖,雷霆之间只见一只长羽飞鸟瞬间成了火鸟,陨落于山崖之下。
我正愕然于游显的作为,他却叹口长气,颇似伤怀的道:“这仙君做的不大痛快,耳目众多,连话也不能乱说。”
两人皆是默然了会,我见游显别开脸,又望了一眼云巅之上的玉虚神殿,才悠然道:“所以还不如长青你来的自在。”
游显身后是鹤唳山的陡峭山崖,顺直而上直达九重,仙云缭绕。
只是一不小心失足就是万丈深渊。
游显这番话是在提醒我。
“长青,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的才将他带出了枯竭山,我只提醒你一句,无论他是人也好,是神也罢,他只要在你身边一天,你就要提心吊胆的度日。”
游显如是说道:“如今你眼前只有两条路能走,一是将他呈上去,就此结束。”
“那么另一条路呢。”我问道。
“另一条路,则由你自己来决定。”游显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答应过酒词要好好的照顾你,毕竟如今就只剩下你和我,所以你若是真的下了决心,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我半响无语,最后轻轻朝游显道了声谢。
他则俊目开颜勾起嘴角,薄削的唇抿起成弧,显得凛然却洒脱。
从游显哪里回来之后,日子就变的格外漫长,所幸的是,除了担忧了段时间之外却也过的安稳。
阿维的个子越来越高,很快长到了我眉心的地方。
有时候看着阿维会中莫名的安慰感,可是除此之外,其他的却没有一点跟近。
除了偶尔说些话之外,其余时候则木着脸,毫无情绪。
多数时间里简就如同一具傀儡,毫无灵动之气。
碎过终究是碎过,即便补得看不出缝隙,也回不到未碎之前的模样。
后来我又去游显那里聊了几回阿维的状况。
游显和我说,鬼神的身躯在枯竭山待的太久,本就不大好用。而我找来的这些支离破碎的魂魄只不过是聚在了躯体中,并没有聚合。
我问游显什么时候阿维才能神识完整,他却摇头道他也不知,只是临走时说了一番听着真挚的话,十分认真的道:“你有没有想过,如今这副身子里你放了旁人的魂魄进去,可万一有一天神尊恢复之后,你又该怎么办?
我听着游显的这话,楞在了当场,之后便失落的回了山洞。
二十三
山下的集市今个要开,一大早就下山来,要去凑热闹,天还没亮便蹲在了市头的树上守着,来的太早,没什么人走动,照以往的经验来看,买桂花板糖的小哥要到午后才会来。
于是无聊的,就守在了树上,把觉给补了。
“后生,该醒来了。”
树下有个奇怪的人看到我,朝我招了招手,打了个招呼。
可一声招呼把我吓得不轻,差点从树上跌了下去,好歹稳住了身子后,见他还在看我,就指了指自个。
“兄台你找我?”
“没错,就是你。”奇怪的人笑了,从弯弯的眼睛里能看出,下巴用麻布遮了起来,只有一双眼睛看的清楚明白。
就像天上的星星一般亮。
奇怪的人穿的奇奇怪怪,身上乱七八糟的挂着很多东西,有葫芦,有铜锣,有草帽,又脏又乱,模样很可笑。我
觉得这人多半是脑子进了水,就没再搭理他,继续眯着眼,补我的大好白日梦。
“你就不奇怪我能见着你吗?”奇怪的人锲而不舍,在树下昂着头问我。
他这样一说,嘿,还真让我忘了这茬,这人能看见我。
于是猛地直起身子,一个不平衡,从树上跌了下来。
幸好,我会法术。
他见我平平安安的落了下来,一点也不惊讶,依旧是眯着眼。
我发现怪人的眼睛很好看,不大不小,黑是黑,白是白,弯起来成了个钩钩,不过他眼睛下面都遮了不给人看,那就是说,一定不好看。
“你干嘛把脸遮起来,是不是因为长得太丑。”我问他,他听了也不生气,依旧是笑着的,只是笑着笑着眼角就有泪流了出来。
这什么人啊,说两句就哭了,受打击的能力也太差。
他蹲在地上,泣不成声,看起来很委屈。
“你别哭啊,我也不是诚心说你的。”这下我急了,慌忙上前给他擦眼泪,只是一伸手就没收好手上的劲,从他眼睛里直接穿了过去,通到他脑袋后面。
哎呦我的娘哎。
“我真的不是诚心的。”我也蹲了下来,对着他的面,指尖在地上划着小圈圈,真心实意的给他道歉。
“长得丑不是你的错,你也不能消极对待人生是吧。”
奇怪的他听我这一番安慰的言语抹了抹眼泪,愤愤的摔了我一脸水,我也没动,反正这一把眼泪水也喷不到我,直直的落到了地上去。
有些情况下,我这体质还真是极好的。
“你叫什么名字,能和我说说么。”奇怪的人又不哭了,把眼泪擦干后看着我又笑了,眸子被泪水刷过后倍儿亮,从里头都能看见我自己的模样。
“我也不知道我叫什么,要不你给随便起个名,哎对了,还没说你怎么能看见我呢。”他这一说,我才记了起来,打岔打的都忘了。
“你能看见我也是挺难得的,兄台啊这说明咱俩有缘分。”
“有缘分,对,你说的没错,我们很有缘分。”奇怪的他点点头,从身上乱七八糟的一堆东西翻来翻去,好不容易才扯出个东西。
“既然咱俩那么有缘分,你就和我做个买卖,我给你打折,你看怎么样。”他把一只胳膊伸了出来,手握的紧,大概里头有什么东西。
“手里头是什么玩意?”我用手指点点他的拳头问他,他另只手围住嘴角,凑到我耳边小声的告诉我。
“这是真爱。”
“真爱啊。”我被惊吓到了,嘴张的老大了,学他的样子问他:“真爱是个什么东西,好吃么。”
奇怪的人点点头,又摇摇头,半响,也说不出个什么头绪来,垂头丧气的把手放了下去。
哎,这做生意要会自卖自夸,死的要说活,活的能气死,那才是真行家。
就这兄台这点伎俩也来学人做买卖,我叹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革命尚未成功,兄台你仍需努力。”
说完这激励他的话,我就闻到了从远方飘来的甜腻腻的香,带着新鲜热气桂花板糖的味道,市头传来吆喝声,是卖桂花板糖的小老板推着板车边走边喊,朝树下的方向来了。终于等来了,我高兴的要死,绕着树蹦跶了两圈,我的桂花糖,你可总算让我等着了。
奇怪的人看我那么高兴,硬生生的把我拉停了,指着快到来的小老板对我说:“我今天第一次做生意,你看要不这样,只要你两块桂花板糖,我再给你个名字,你就替我开个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