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洛斯见他惶恐的模样，干脆蹲下身紧紧抱过他安慰：“已经没事了，我在这里。”

让人安心的怀抱，凌野忘记了挣扎，只是贪婪地享受着久违的温暖。

米洛斯在思考着要不要对凌野的记忆进行消除，八重优羽的声音就通过对讲机从传来了：“米洛斯，我已经向上头报告了此次行动，上头需要对那名少年进行调查。”

米洛斯没有答话，依旧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安慰着凌野。

怀里的少年冰凉的身体在瑟瑟发着抖，他只是任由自己抱着，既不说话又不挣扎。纤细的腰身和光滑的皮肤让人觉得他像是工艺品，美丽又易碎。

直到八重优羽回头来找米洛斯时，他们仍旧抱在一起。八重优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跑跳着来到米洛斯身边：“米洛斯，你在做什么？”

凌野又看到了这个女生。刚才她是想救自己的吧？得道谢才行……

“我们该回去了。至于你，”八重优羽看向凌野，“有两个选择。一是被我们消除记忆，回到你的日常生活；二是配合我们，把你刚才杀掉目标的过程告诉我们，相对的我们也会把我们的事情告诉你。”

真是个心直口快，性格飒爽的女生。凌野不由得对八重优羽产生了羡慕的心情，那是他所缺少，所希冀的个性。

米洛斯发觉凌野在见到八重优羽的那一刻不再发抖了，才松开手，揉着凌野的头发道：“你已经不再害怕了吗？我们送你回家，顺便向你解释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情。”

凌野怔怔地看着微笑的米洛斯，很顺从地点了点头。

八重优羽不满地嘟起嘴巴道：“喂，米洛斯，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对了，你的名字是——”米洛斯无视八重优羽，继续问凌野。

“……凌野。”

“我是米洛斯，这位闹脾气的女生是八重优羽。”介绍完自己和八重优羽，米洛斯站起身对着八重优羽无奈道：“八重小姐，别太大声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八重优羽闻言即刻噤声，亮晶晶的大眼睛注视着凌野：“唉，是我自己的确认工作没做好，这个麻烦我也有责任。你是叫凌野吗？现在你只有一个选择了，就是配合我们。”

米洛斯耸肩：“这事稍后再说，八重小姐请赶快走吧。”

凌野是在米洛斯和八重优羽的陪伴下，也许该说是监视下回到家里的。他的家座落在市区边缘的一间小公寓里。破旧的房屋，生锈的楼梯扶手，被涂满小广告的发黄的墙壁，还有老式的锁门都在说明这个小公寓年代的久远。

凌野的家在最顶楼。经过楼层时，米洛斯和八重优羽发现，这时的住户大多数搬走了。他们的大门都已经堆积了很厚的灰尘，上了锁的门把已经被侵蚀得锈迹斑斑。

米洛斯和八重优羽进到凌野的家里，站在玄关处时不禁愣住不走了。他们所看到的家根本不像一个家。

里面空空的，除了一张床，一个吃饭的桌子，一些简单的日用品，还有一个书架和几张椅子外，什么都没有了。

八重优羽问：“你确定这里是你家吗？哪里像是人住的地方。”

凌野随意放下书包，回过身淡淡道：“嗯，这是我家。”

米洛斯关切地问道：“你是一个人住么？你父母呢？”

说到父母的时候凌野的身子猛地一顿，随即恢复回淡漠的语调：“我是一个人住。”

“难道说你父母已经……”八重优羽想像凌野父母双亡的模样，顿时觉得他好可怜。

“他们还健在，只是……没有来往。”

米洛斯拍拍八重优羽的肩膀，向她使了使眼色，随即跟着凌野进屋。八重优羽似乎嗅到什么凝重的气氛，也不说话，跟着进屋。

凌野招呼两人坐下，倒水给他们后便坐到书桌旁发着呆。

米洛斯握着水杯，注视着凌野真诚道：“在我们向你解释之前，你有什么问题想问我们吗？”

凌野想了想，才扬起脸，面无表情地问：“你们是专门来消灭怪物的英雄吗？”

零三章：传言

凌野又在一场噩梦中被惊醒。他坐在床上，神志恍惚。窗外有阳光隔着破旧的薄窗帘折射进来，一室光亮的空房子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样子。好像昨天晚上在这里的他们只是自己在做的一个真实的，奇幻的梦境。

他侧过头望着窗帘后的朦胧光线，与往时并没有什么不同，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日常。

洗漱好拿起书包下楼，才走到公寓外的大门，凌野便顿住了脚步。

当昨晚谈过话的人真切地站在自己面前时，凌野才敢确定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八重优羽倚在公寓大门外不远处的一棵榕树下，翘着手望向走道外的柏油马路，盯着那些来往的车辆发呆。

余光瞥到往这头走来的凌野，她放下手快步走到凌野跟前，自来熟地挽过凌野的手臂，嗔道：“你好慢，我都在这里等你十分钟了！”

只是十分钟而已，她说话的语气却像是等了他十个小时似的，满是不耐烦。明明是无理任性的模样，却非常的可爱自然，让人无法讨厌她。

凌野轻轻从她的手中缩回自己的右手，淡漠平静地开口：“你为什么在这里？”

八重优羽那张过分可爱的娃娃脸在初升的太阳下泛着淡淡粉红色，斑驳的树影在风中吹拂摇曳，剪落在她的长发上，像是细碎的星光。

凌野发觉，她和太阳真的很般配。

真是看不出喜怒哀乐的家伙。明明长了一张漂亮的脸，却像面具般没有任何表情。八重优羽心里暗自下了评价，拽了拽快要从肩上滑落的书包，说：“当然是来监视你的。”

凌野顿了顿往前直走的脚步，不作反应的又继续向着学校的方向走。

他的居所离学校有30分钟路程。公寓外面的马路边有公交站，明明可以坐公交去上学，可他似乎更喜欢步行。

八重优羽实在搞不懂这个男生的思维。昨晚向他解释了事情的经过，他居然没有一般人会有的反应，只是非常平淡地接受了。然而向他确认他是如何把那个怪物杀掉时，他却沉默了。要不是米洛斯拦着她，她昨晚可要对他实施严刑逼供了。

她快步跟上凌野，不知道该找什么话题。

唉，真是个无趣的人。

圣亚高等学院是一间以师生之间互爱互助，追求自由学风的学校。在当地并不是太有名，校龄却有几十年之久。其中校内种植的樱树特别受欢迎，几乎每年的新生都有大部分人冲着这个报考进来的。

而凌野选择这里，是因为这里远远断开了他与他的过去，让他觉得自己可以重新开始。

然而不是所有事情都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来进行。比如会和初中同一个班级的人在同一所高中；想要甩掉的传言还是甩不掉……

八重优羽和凌野一同步进校门，走过樱花飞舞的大道。大道也有许多背着书包的学生和他们一同迈向教学楼。

大家已经习惯了这个季节盛开的樱花。只有新生还在热情洋溢的议论，想像着在这唯美浪漫的场景内，邂逅到一场青春的爱情。

皮肤白皙漂亮的男生与瓷娃娃般的漂亮女生走在一起，自然吸引了众多的目光。他们有艳羡，有妒忌，有感慨，独独少了靠近的勇气。

八重优羽在学校的身份是高凌野一届的学姐，与凌野分开前，八重优羽不忘提醒了一句让他不要乱说话，之后不得已回到自己的班级。

八重优羽即使作为突然转入圣亚高等学院的插班生，因性格的原因，还是很快融入这个小圈子里。

一坐到座位上，就有几个女生围了上来。一个短发瓜子脸的女生挤眉弄眼说：“优羽你行呀，居然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小男朋友。”

嗯？漂亮的小男朋友？八重优羽想了想，她说的是凌野吧：“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

留着齐刘海的高个子微胖女生她好奇地问：“那你怎么跟他走在一起？”

解释起来会很麻烦的样子，八重优羽骨碌着眼睛想了想说：“偶然遇到，然后因为一些小原因就走在一起了。”

另一个束着马尾辫，长着少许小雀斑的女生神秘兮兮地凑近一些，对着八重优羽小声的煞有其事道：“你们是没听说，一年级有些小传言说那个男生是个怪物呀，不能靠近的。”

八重优羽立即来了兴趣：“为什么不能靠近？”

“我们也不大清楚。偶然听到那些与他一同读过初中的人说他杀过人，那些失踪的人说不定都是他杀掉的。真是可惜，明明那么漂亮的男生，像是王子般的存在呢。”雀斑女生摇摇头道。

高个子女生露出略微惊讶的神情：“那样不是很恐怖？”

其它二人忙不迭的点头，表示同意，然后一致对八重优羽劝道：“也许是因为最近失踪的人比较多，大家都变得疑神疑鬼，所以才传出一些没根据的事情来吧。可是我们觉得没什么事还是不要随便靠近他比较安全，优羽。”

“不管传言是真是假，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嗯嗯，对，不能靠近。”

八重优羽总算明白了她们八卦的中心。但是说到失踪的人嘛，她知道与凌野毫无关系。

越过几个女生的位置，八重优羽的目光落向教室门边站着，被一帮女生围着问问题的米洛斯身上。米洛斯神色颇无奈，抬头的一瞬接收到来自八重优羽的视线，她用口型对他说了一句话之后又侧过头和她旁边的几个女生有说有笑了。

凌野手支着下巴，往座位旁边的窗外望去。远处的樱花仍旧灿烂，微风拂进窗口伴着淡淡的花香，蔚蓝的天空浮云游动，偶尔飞过几只云雀。高大的香樟树有几簇枝桠显现在窗边，似近似远。

坐在他不远处的一个座位上，几个女生在兴奋地讨论着什么。虽然他并不想偷听别人的隐私，但还是能听到隐约的新来，上课，帅哥之类的字眼。

真羡慕呀，有朋友可以一起聊天。

无论是多么不起眼的一件事，只要有分享的人存在，那件不起眼的事情也会变成讨论的话题中心，打发无聊时间的要闻。

对他而言，是非常遥远，触不可及的事情。

铃声响起，学校的一天正式宣告开始。与以往的气氛不同，即使铃声响了，凌野还是能感到大家雀跃好奇的心情，非常小声地交头接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直到米洛斯拿着书本出现在他们班级的讲台上，凌野才领悟过来这兴奋激昂的氛围是因为什么。

米洛斯在讲台上站定，放下书本，眯着好看的眉眼，嘴角弯弯道：“我是米洛斯，是二年级的数学老师。你们数学老师的妻子要生宝宝了，所以他请了几天假陪护，这几天的数学课由我来代替。”

“米洛斯老师，你是外国人吗？”

“米洛斯老师，你中文说得很好呢。”

“米洛斯老师，你为什么不教英语呀？”

……

大多同学都七嘴八舌的向米洛斯提问，样子就跟见到了什么大明星般激动。特别是女生，每个人都涨红了脸热情追问，无非想要留给米洛斯一个深刻的印象。

米洛斯并没有阻止他们，只是轻轻扬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面带微笑的缓缓回答：“我是中法混血，一直在国内生活，英语并不是我的强项。上课时，比起回答这些问题，我更喜欢同学们问我关于数学的问题。那么我们先点名，熟悉一下彼此之后再来上课，可以吗？”

米洛斯的话让班里的同学非常受用，即使是平时上课老在睡觉，开小差，制造事端的男生们此时也变得非常有精神和活跃听话。

难怪之前没见过，原来是二年级的老师。凌野安静的呆呆盯着米洛斯看。心里想着，为什么这个人能那么温柔？无论是给予他的怀抱，还是对这里所有人的包容，都非常温暖。

好想要这样的温暖。如果是这个人，一定能接受真正的自己吧？

凌野在这样想的时候脑海突然闪现出一张熟悉稚嫩的笑脸，他的脸色立即苍白起来。

凌野暗自笑道，他不能再天真了。即使是米洛斯，也不一定能接受真正的自己吧？

他有挥之不去的梦魇，仿似荆棘缠绕，让他半点松懈不得。

恰好的目光相对。米洛斯朝凌野微笑，与别人不同的，是只有他懂得的笑意。

这样的温柔太难让人拒绝了。让他忍不住想去依赖的同时，又不想再受一次伤。

最终，凌野别开目光，装作自己并没有发觉。

啊，错开了。米洛斯暗自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有些自讨没趣。他悻悻地低下头翻书本，开始授课。

零四章：恶毒

消灭怪物的英雄吗？

不明白凌野之前问的那个问题是什么意思。也许只是单纯的确认他们的身份，也许是想向他们传达什么信息。

没有向本人去确认，自己在这里也只是作多余的猜想。

八重优羽与米洛斯坐在A街的一家咖啡店里，谈论关于凌野的处置问题。他们选了一个比较偏的座位，点了两杯曼特宁。

八重优羽讨厌咖啡的苦味，放了好几包糖在咖啡里搅拌，抬头见到米洛斯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不满地抬手在他面前的桌面敲了敲：“这位帅哥，与美女约会时别开小差行不行？”

米洛斯倏地回神，歉意一笑：“抱歉，我出神了。上头传来的文件说了什么？”

八重优羽从带来的粉色熊脸布包里翻出一叠文件递到米洛斯面前示意他自己看。米洛斯接过文件低头翻看的同时八重优羽抿了一口咖啡道：“你看了绝对会吓一跳。上头说要试探他一下，你认为如何？”

米洛斯翻了几页，被资料的内容震憾到了：“一定要这样做么？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年，我们不应该把他牵扯进来。”

“是不是普通还不知道呢。上头不是说了，他也许是极少数的超自然个体。”

“如果他超非自然个体，上头就要邀请他进组织吗？”米洛斯不自然地皱了皱眉，有些不悦。

八重优羽觉得还是不够甜，又放了好几颗方糖到咖啡杯内，“毕竟是珍稀物种，比起被其它非法组织或是国家占有，当然是掌握在自己手上更为安全实在。”

米洛斯想了想，把文件递回给八重优羽：“现在不能单单只是消除他的记忆，让他恢复日常的生活么？”

八重优羽知道米洛斯在顾虑什么，毕竟他们已经搭档了五年：“米洛斯，你我应该很清楚才对，那样的人生活在日常世界是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米洛斯沉默了，半晌才缓缓道：“先观察一阵子再下定夺吧。”

“观察他的工作上头交给了你，你得捉紧了。关于他的事情在学校的小部分人群已经传开，恐怕时间一长，他会被别人盯上。”

自从那个怪物被自己“杀”死，再也没有失踪的报道出现。凌野因为从米洛斯和八重优羽那里得知了那些人失踪的真相，并不感觉意外。

而不知道真相的人还在那里讨论，惶恐中又带着一些脱离日常感的兴奋。也许只有事不关己的事情，人们才会有热衷这种话题的心情。

凌野没想到会在屋顶遇见米洛斯。

那天也是一样的时间，一样的情景。那时是他先在这里，这次却是他先在这里。

米洛斯从屋顶的屋檐边退下，缓步走向站在露台中央的凌野：“好巧。”

凌野微微点着头，“你好，老师。”

米洛斯手捧着一盒拆开包装的食品盒，黑色西装笔挺贴身，让高大英俊的他看起来非常绅士与有教养。虽然他确实是个绅士而有教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