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洛斯是个非常好的老师，教授给他的内容与在学校讲课一样，让人很容易理解。但同时也是个非常宠后辈的人，对于他不想做的事情不会勉强，一点强硬的态度都摆不出来。

也许他就是那样的人。对于凌野来说，过于温柔也是一种伤害。

坐在沙发上的米洛斯已经换了一身的休闲装，手里攥着一封信，眉头皱得很深。过了好久像是考虑清楚般，他才起床向凌野的房间走去。

凌野正坐在书桌前翻着一本童话书。听到敲门声，只是很轻的应了一声，然后抬手擦掉了眼角的泪水。

米洛斯推门进来，走到凌野的床边坐下，把信递到凌野手边上：“你父母寄来的，这个月的生活费。”

凌野很平静地合上了童话书：“嗯。”

米洛斯看到那本童话书名叫妖精的礼物，不知道凌野为什么会那么喜欢这个故事，几乎每天都要看一遍。

听到他无悲无喜的语气，米洛斯抬手揉乱凌野的头发：“没话对我说吗？”

米洛斯手心的温度还是那么让人安心，凌野任由米洛斯揉着自己的脑袋，毫无感情般开口：“谢谢。”

米洛斯对凌野这样的反应束手无策，只好收回手，非常诚恳地问他：“你恨你的父母么？”

凌野疑惑地瞪向米洛斯。不明白他为何这样问？是么？是因为他的态度让米洛斯觉得自己对父母怀恨在心？

并不是这样的，并不是。

“……我恨的是我自己。米洛斯你说，人到底是为什么出生？我这样的人活着真的好吗？”

米洛斯能感受到凌野瘦弱的身体正因压抑着内心的情感而发着抖；白皙漂亮的脸上明明没有表情却能看出他满满的悲伤；眼神无助而贪婪地凝视着他，想要拼命捉住寻求着什么一样。

米洛斯抬手圈过凌野的脖子把他圈进自己的怀里，对他轻声道：“为什么要这样说？你要相信，没有人活在这世上是毫无意义的。”

米洛斯的怀里真的好温暖，像是能包容整个宇宙般的宽广。凌野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谁的体温，也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温柔地对他说话，向他伸出援手。

米洛斯就像是一个英雄般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让他心生向往。

“我真的可以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吗？”

“当然。堂堂正正地挺起胸膛吧！”

嗯？这句话好耳熟，他好像听谁说过。是听谁说过呢？

渐渐安静下来的空间只剩下均匀绵长的呼吸声。米洛斯低头一看，凌野在他的怀里居然睡着了。

安静又孤独。

他的睫毛绵密卷翘，在脸上投下一层阴影，呼吸平稳，一脸安心的模样。米洛斯揉着凌野的头发，轻轻地换了个姿势把他抱到床上，为他盖上被子。临出门前还特意对睡着的凌野说了一句，“凌野，晚安。”

真是奇怪的梦境。明明是非常温暖的氛围，他却觉得浑身冰冷。目之所及是熟悉的校园，周围却开满了鲜花和嫩草，还有许多蝴蝶在翩飞。

凌野独自站在一条小道上，不知道该往前走还是往后退。

突然有一只手从他的身后拉住他。他吓了一跳，连忙看过去。拉着他手的那个人居然是他最好的朋友，周彦明。

周彦明穿着校服拉着凌野的手笑着往一个方向跑。凌野只能随着他的背影被他拉着跑。他的声音充满了温柔与信赖：“凌野，别怕，有我在呢。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你就堂堂正正地挺起胸膛吧！”

凌野内心像被什么触动般，不禁紧紧回握住周彦明的手。不管周彦明要带他到哪里，他都愿意。

这就是他从小到大都向往能交到的朋友。

周围美丽的景色忽而退去，周围陷入一片黑暗。跑在前头的周彦明很快淹没在黑暗之中。凌野想开口唤他的时候脚下猛然踩空，整个人开始往下掉。拉住他的手也在一瞬间消失不见了。

“彦明——！”

凌野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都是一片纯白，周彦明就站在不远处。见到周彦明的那一刻他很害怕的心情顿时安定下来。他向周彦明跑去，大声呼喊着周彦明的名字。

然而不知什么时候周彦明身边多了好几个人，他们围到自己的身边，嘴里说着非常难听的话。

周彦明对他说：“凌野他们不相信我说的话，你快让他们见识一下你的能力，证明我没有说谎……”

思绪开始凌乱时那些人已经对他动起手来。凌野眼睁睁看着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拿着美工刀挥向他……

等他清醒过来时，他的脚下沾满了鲜血。大片大片的红色一直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边际。耳边细细密密传来杀人犯，怪物之类不堪入耳的词汇，让他快崩溃了。

有人光着脚出现在他的面前，凌野像捉到一根救命稻草般紧紧拉过那人喊道：“救救我，我不是杀人犯，也不是怪物，请救救我！”

抬头一瞬间，凌乱看到了周彦明满身的血，面目狰狞地瞪着他。

凌野就在这时被惊醒了。他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喘着气，汗流浃背，整个人仍处在恍恍惚惚的状态，分不清现实与幻境。

米洛斯匆匆跑过来推开门，焦急地大声问道：“凌野没事吧？我听到了很大的一声……”待看清坐在床上因听到开门声而茫然望过来的凌野，米洛斯一颗心总算落地了。

他走到凌野身边，坐下帮他拭去额头和脸边的汗水，柔声道：“做噩梦了？”

凌野木然地发了一会儿呆，才机械地点了一下头。

“没事了，有我在呢。”米洛斯想抱抱凌野，却被凌野一把推开了。他有些不容置信地看着凌野。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和关心。”和周彦明同样的语气对他说着同样的话，凌野看到了周彦明的影子重叠在米洛斯身上，稍微解冻的心又在瞬间结冰。

米洛斯总有一天也会如周彦明那样，对他说着温柔体贴的话语，转身就背叛自己吧？

他已经不想再尝试被信任的人背叛的滋味了！

“……你先冷静一下再过来吃早餐吧。”亏他还以为自己和这位少年稍微亲近了一些，结果……这个年纪的少年内心非常敏感脆弱吧，他想，他急不来的。

米洛斯刚出了房门就接到八重优羽的电话：“米洛斯，快来特事部，我们搜寻到他的行踪了！”

米洛斯神色刹那间凝重起来。

零十章：指令

今天米洛斯没有在学校出现，辗转听到他请假了。

凌野悄悄握紧拳头，心里非常内疚。米洛斯没有来的原因一定是为了早上那件事。米洛斯生气了，所以凌野起床后都见不到米洛斯的人影。

回去跟他好好道个歉吧，是自己过分了。

放学后凌野经过回公寓的路边，在看到开在绿化带后面的一家点心店时顿住了脚步。从透明的橱窗外能看清里面摆设出来的诱人蛋糕还有米洛斯一直很钟爱的那种甜甜圈。

他握握手中的书包，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迈着慢吞吞的步子走进去。

飞快买好甜甜圈后凌野着急的，像从店里逃出来般快步往公寓的方向奔去。却在飞奔的路上遇到了麻烦。

他被一个穿着斯文，左边脸颊有一道伤疤的男人拽住了。他看起来明明是个正经人，但脸却长得很凶恶可怕，像个不良混混，再加上那道伤疤就更像了。

事情的起因凌野无从得知，在对话的过程中稍微了解到，是他和另外那个开小车的啤酒肚男人不小心追尾了，然后两个人开始争执起来。

因为没有多少目击证人，自然都觉得自己是在理的人。加之他们吵了那么久，更难找出谁对谁错了。

所以那个男人可能是出于集众心理，想拉个人来给自己声援，增加自己的正确性吧。

可惜他完全找错人了。

那个男人仍是喋喋不休地指着那个倚在自己车门边的啤酒肚大叔教育道：“大叔你看起来都有四十多，五十岁了吧？你自己违反交通规则不承认错误，还把错误硬塞在一个比你小一辈的人身上，你不觉得羞耻么？这位同学，你说是不是？”

凌野点头不是，不点头也不是，只好漠然道：“我不知道。你放开我，我要回家了。”

那个男人挑起眉头一脸不悦的样子。他的样子本来就像坏人，这时挑眉就有种准备揍人的感觉，让凌野下意识感到害怕。

那个大叔也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凶恶气场，大概怕惹麻烦，随手从钱包里取了两百块出来塞到男人手里：“你不就想要钱吗？算我倒霉好了！以后开车长点眼睛，不会开就别开。”说完直接打开车门坐上车开走了。

男人却没有打算放过已经开出一段距离的大叔：“喂！大叔！我不是在乎你的钱，我是在跟你讲道理。你这样开车迟早要出事……”

凌野在一旁微弱的开口：“他已经走远了……”

眼见那车越开越远了，男人才又把注意力转移到凌野身上：“回家？跟我走吧。”

“……我不要。”凌野心里慌张起来，他是遇到人贩子了吗？

男人才倏尔想起自己没有自我介绍：“抱歉，吓到你了吗？我叫莱纳多，是八重优羽的新搭档。”

凌野惊讶得定定看向他——一头浓黑的自然卷，身形也跟普通的国民一样，就是脸长得可怕一些，这个人是莱纳多？！

莱纳多眯着眼睛打量了凌野全身，喃喃道：“这就是组织说的超自然个体？好像没有什么特别。”

“你是莱纳多？”

“我刚才不是介绍过了吗？我是受组织的命令来带你回去的。”莱纳多理了理衣服，转身打开他的车门，示意让凌野进去。

这样随便就上陌生人的车很危险呢。可他说自己是莱纳多，又知道组织，不能算是陌生人吧：“出什么事情了，米洛斯他呢？”

为什么来带他的人不是身为搭档的米洛斯，而是这位素未谋面的莱纳多？即使米洛斯生气，他也不像是那种公私不分的男人。

“你想知道的话直接问他比较好。”

“他现在在特事部？”

“是的。”

凌野没有再犹豫，直接就坐上了莱纳多的车。

米洛斯与八重优羽还有其它几个人都坐在会议室里，特事部三位最高领导人神色凝重的沉默着，气氛非常严肃。身后的投影仪定格在一个年轻男人出现的画面上，米洛斯注视着年轻男人的面孔，神情复杂。

莱纳多带着凌野进来时，好多陌生的面孔让凌野不禁心里提了提。而其它人对凌野却不陌生，从八重优羽那里早听说了凌野的事情，只不过没亲眼见到，现在都不自觉往他身上打量端详。

真是个纤细的漂亮少年，他就是极珍稀的超自然个体么？

见人来了，唐非清职业性笑道：“坐下吧。”

凌野被安排坐到米洛斯的身边，而莱纳多坐到八重优羽的身边。八重优羽瞪了莱纳多一眼，莱纳多却置若未闻。

凌野发现米洛斯的神色不大好看有些担心，却听到陈纪平严肃庄重地开口道：“阿瑞斯的行踪已经确定了。中央传来的最高指令，抹杀阿瑞斯。”

米洛斯的神色地听到抹杀阿瑞斯的时候更加阴沉，连坐在他身边的凌野都能感觉到他内心的动摇。

阿瑞斯是谁？投影仪里的男人吗？和米洛斯有什么关系？凌野望着米洛斯的模样，不知为何心里涌起无数的疑问。

八重优羽站起来说：“那他人现在在哪里？五年里都没有他的一丝消息，这突然出现的情报可靠吗，陈上校？”

“日本。情报来源总局，应该可靠。这次召集过来的都是特事部的精英，所以这个任务你们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八重优羽的提问唐非清不是没考虑过，但是现在的情况却不容他们想太多。

宋飞云吼着声音道：“特别是米洛斯，不要再犯五年前那样的错误了。”

米洛斯怔了怔，垂下眼帘，应道：“是。”

陈纪平又接着说：“优羽，日本是你的家乡，这次任务的向导就交给你了，他的具体所在我会通过卫星定位发送到你手上。还有什么问题吗？”

其中一个胖胖的女人起身问：“那时限是多少？”

“他是高智商型罪犯，自然是越块越好。”

凌野认出问问题的那个女人是图书馆的管理员之一。难怪图书馆有好些人都不在，原来都召集到这里来了。

“那万一发生意外情况呢？假如他知道我们的行动提前离开之类的？”坐在八重优羽对面的一个男人问。

唐非清代替陈纪平回道：“如果他已经不在日本，那么你们赶快回来。其它突破发状况你们可自行解决，不用经过我们的同意。”

众人表示都明白了。

“这次的行动代号为M计划，我们随时联络。明天10点的飞机，预祝诸位成功。”陈纪平和唐非清还有宋飞云起身向众人行了个军礼。

散会之后，有些人对凌野表示了非常大的好奇，都欲围住凌野询问。却被八重优羽赶走了：“你们会吓坏新人的，要知道他有什么能力还怕没机会吗？”

众人只好耸肩离开。几人走出图书馆，八重优羽对一直没说话的米洛斯说：“你别一直是这张脸行吗，会让凌野担心的。”

八重优羽看穿了自己的想法么？他望了八重优羽一眼，只见八重优羽朝他眨了眨眼。

果然如此。

莱纳多抱胸走在最后面：“哼，一个女孩子不要随便揣测男人的想法。这样不仅很失礼，而且不受男人欢迎。”

八重优羽扭头朝莱纳多做了个鬼脸：“你就是这样古板无趣所以二十六年来都没交过一个女朋友。拜托你一点，脸长得可怕不要紧，起码你性格可爱些。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是单身狗呀。”

被八重优羽戳到自己的软肋，莱纳多怒了，一张脸极其可怕地瞪着她：“你没有资格这样说！你不也二十三岁了都没谈过一个男朋友么？”

“关你屁事！”

“我也不想关，谁让你现在是我搭档。”

“谁特么想当你搭档？不喜欢拉倒吧。”

“如果不是宋少校说情，我也不想与你搭档，拉倒就拉倒。还有，请你文明用语。”

换作平时米洛斯早在一旁劝架了。今日的他看起来神不守舍，根本没在意二人的争吵。

与他并肩走着的凌野懦弱地把点心袋递到他面前，小声道：“早上对不起了，给你吃的。”

米洛斯微微侧着头盯着凌野看。良久才恢复了原来的笑容道：“我没在意，谢谢你特意买给我吃，凌野。”

八重优羽在后面听到两人的对话，说：“米洛斯今天还有事情要做吧，明天要带凌野去日本，学校方面你安排好了吗？”

“对，那我先和凌野回去了。凌野，走吧。”米洛斯向凌野招呼道。凌野点点头，朝八重优羽和莱纳多做了个再见的手势就跟着米洛斯一起离开。

目送着两人渐行渐远背影，八重优羽轻叹了一口气。

莱纳多不知何时走到八重优羽身边，带着事不关己的口吻道：“你是在妒忌吗？你也该是时候向米洛斯表明心意了。”

“……我才没有妒忌。”

“女人真是口不对心的生物。”莱纳多讽刺道。

“你又管不着。”八重优羽啧道。

莱纳多理了理衣衫，笑：“好吧。你回日本没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