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半刻，屋内的木桶已经被装满热水。

“二位客官若是有其他要求，尽管吩咐。”店小二殷勤道。

“你先下去吧，有事自会叫你。”轩辕冽将折扇置于桌上，拂手让对方退下。

“哎！那二位先行洗漱吧！”小二识趣地退到门外，顺手替房内二人带上房门后离开了。

“芸熙姑娘先请！”

轩辕冽推门而出，关上房门，静候门外。

陆芸熙摘下面上飞纱，看了眼门上映着的倒影，终于将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

斜阳落尽，屋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轩辕冽打开火折，点亮桌上的蜡烛。残风入室，屋内烛火跟着摇曳了几下。起身关紧门窗，对身旁的人道：“芸熙姑娘，你且休息吧！”

“公子也请……”陆芸熙向珠帘后看去，才发现那床榻着实有些窄小，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轩辕冽却不以为意，径自将面前的东西拼拼凑凑，看起来竟也像个可以睡觉的地方了。他拍了拍坚硬的桌椅，脸上仍旧带着玩世不恭的轻佻笑容，朝不远处的人摊开手道：“无妨，在下睡这里。”

“噗……”陆芸熙被他这样的模样逗笑了，这些天的阴郁心情也跟着一扫而空。

深夜，明月高悬。

万籁俱寂中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这极细小的声音确实很难将熟睡的人唤醒。

轩辕冽猛然睁开双眼，眸中华光如闪电般划过一室的黑暗。

“来了！”他闭上一双桃花眼，在心里默念出这两个字，继而又佯装沉睡过去。

一根芦管戳破窗纸，往里面送着烟雾。几个身着黑衣的人附耳贴在窗边，听着屋内的动静。

“他们一时半会儿醒不了，动手吧！”

没有人看到，屋内桌椅上、黑暗笼罩中的轩辕冽悄悄勾起唇角。

24.怜香惜玉

深夜，天启负手站于高檐殿宇上，月色明亮，冷风袭来吹得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陛下，他确实是去往辽疆。”

半晌不见皇帝示下，禀报的人也只得陪在身边吹着风。

“你先退下吧！”

“是！”

原来，那人真的跟辽疆有关，负于身后的手渐渐握紧，天启此刻的表情似乎比寒夜中的风还要凛冽十分。若不是因为那人的样貌、举止，也许他根本没有耐心留人在宫中。或许，他应该在自己动了杀机的时候，毫不犹豫地除掉那个人。而不是一再地想要控制，一再地让那人扰乱自己的心神。

黑漆漆的房间里只有均匀的呼吸声。一人站在门口把风，其余则悄无声息地打开房门，刚走几步就“撞上”正对着门睡着的人。

“哎哟……我的娘喂！”一人差点被桌椅绊倒。

“嘘！小点声，你他妈的不怕吵醒他们啊？”其中一个人有点生气，谨慎道。

“怕什么？你现在就是在他们面前敲锣，也不一定能叫醒他们。”

几个人来到床边，如期地看到榻上躺着一个女子。黑暗中虽看不清女子样貌，但看大概轮廓就知道是个美人胚子。

一人摸上陆芸熙的脸，手上细腻的触感让他忍不住多摸了几下：“啧啧，这皮肤细的！”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地响亮。几个黑衣人都被这声响吓了一跳，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一人转头看向身边的人：“哎！你打我干什么？”

“我什么时候打你了？”被问之人不明所以，忙回道。

“你离我最近，不是你打的，难道是鬼打的啊？”

“鬼？”

听着两人的对话，仿佛要没完没了，领头的人上前阻止：“好了，不要吵了。赶紧把人给我弄走，辽疆那边还等着呢！”

于是，一个人将陆芸熙扛在肩头，其他的人跟在后面往门外走去。临近门口时，还特意绕开摆放整齐的桌椅。

尾随的人看了一眼桌椅上的人：“这个男的长得也不错，要不要也带回去交差？”

“你哪只眼睛看到他长得不错了？”前面的人显然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表情有些不耐烦。

“我问过掌柜的了，绝对差不了。”说话的人似乎很有把握。

“哦？那也一并带回去吧。”

轩辕冽只感觉自己被两个人抬着，身体悬空晃得他直想把吃过的东西全部吐出来。客栈夜晚安静地很是诡异，如果不是白天还有许多人来住店吃饭，真让人怀疑是个“死店”。

晃晃悠悠地被抬着走了一会儿，二人就被扔上一辆马车。

“驾……”

马车似乎跑得很快，颠簸异常左右冲撞，差点没把人魂魄给磕出来。

一连赶了一天的路程后，马车终于停了下来。轩辕冽揉了揉酸痛的身体，听着外面的动静。

“掀开让太子瞧瞧！”一个阴冷的声音从车外传来，车帘已经被人掀开。车外的人伸头看了看，在看清陆芸熙的面容后，对着旁边的人一阵耳语，好像是提出了什么要求。

“不行！”

没想到会立刻遭到拒绝，那人本就阴鸷的目光更多了几分狠毒和愤恨。

“蛊王吩咐了，在他亲自查看之前，不许任何人动他们，就算是太子也不行。”

太子？难道是……天颐？

“你回去告诉蛊王，本太子没有动他们。提醒他，是时候兑现他的承诺了。”

“走！”

马车重新开始行驶，轩辕冽瞅了眼身边的陆芸熙，抖开桃花扇在她鼻前晃了晃。片刻后，身边的人睁开眼，有些迷茫地看了看四周。轩辕冽食指放于唇前，示意她噤声。

又赶了一段路程，眼看已经晌午。

“吁……”赶车的人猛拉缰绳，马儿立刻停下狂奔的步伐。等车停稳后，便听一人吩咐：“先歇一会儿，把他二人抬出来。”

接着，马车里的两个人都被抬了出去。车外的人在看到二人或美或俊后，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先前只忙着赶路，却没有仔细看过车里人的样貌。他们不是没看过美人，只是像这么貌美的人实在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人在天国都极其罕见，更不要说是辽疆了，恐怕这次他们是立了大功了。

“啧，这货色……真他妈……”

“要不是蛊王吩咐了，老子他妈的现在就……”

听着不堪入耳的话语，陆芸熙轻轻蹙起了眉头。

“哎！两位美人，该醒醒啦！”说话之人上前用脚踢了踢躺在地上的两个人，嘴里还不干不净地说着下流的话：“再不醒，就别怪兄弟几个不知怜香惜玉了。”

“哈哈哈……”一群人开始肆无忌惮地笑起来。

这些人的嘴脸和语气，不是盗匪又能是谁？轩辕冽在心中冷笑，睁开了一双桃花眼。

25.什么条件

“哟，美人儿，你醒啦？”

一面露色相的盗匪上前几步，伸手就要摸上轩辕冽的脸，却被轩辕冽用桃花扇挡了回去。

他站起身，活动了下有些酸麻的身体，才悠悠地开口：“这位兄台。”

“兄台？”那人听到这个称呼后一愣，又转头与身后的几个人对视后大笑起来：“哈哈……我说美人，你不会是个乡下土包子吧？”

后面的一群人都应声嘲笑起来，对着轩辕冽指指点点，眼前的人明明穿得像模像样的，却连大名鼎鼎的辽疆盗匪都不知道，难怪这么容易就被捉了来。

轩辕冽面上的鄙夷之色一闪而逝，又开口道：“在下确实没见过什么太大的世面，不知各位是？”

他眼中透出一丝迷茫和疑问，似乎是真的不知道面对的是些什么人。

“哎呀，穿戴得这么好，竟然是个土包子。”上下打量了下面前的白衣男子，语气中透出些许难以置信。可是，转眼间他又开始笑起来：“土包子好啊！兄弟们，这美人不认识我们。大家说是不是应该让他好好认识认识咱们啊？”

说话的人双手叉腰，壮硕的身体露出大半个胸口，胸前的皮肤因为长期的风吹日晒，黝黑发黄。短须杂乱，浑身上下都透着盗匪流气。

“应该。”众人附和着，脸上都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几双眼睛都盯着面前的俊美男子。

为首的人拉上腰间系带，往前走了两步，将一张狰狞的面孔贴了过来：“美人儿，这荒郊野外的，咱兄弟几个没有什么乐子，你和这位姑娘就让哥几个高兴高兴！”

“是啊，美人儿！”

“对，让咱高兴高兴……”

正当众人都开始往前聚拢的时候，一人看了眼地上躺着的陆芸熙提，赶紧上前醒：“大哥，这个姑娘是蛊王要的，我们不能动。”

“嗯，我知道。那这位美人总可以动了吧？”说着，又将手伸了过来：“美人儿，你虽然是个男的，但是爷我不嫌弃。”

一扇子敲上对方的手腕，说话的人立刻疼得缩回手，满目凶光地看着身前的光华男子，作势巴掌就要扇过来，却被轩辕冽轻松挡住：“你不嫌弃，不代表我不嫌弃！”

“你……”对方显然没有意识到，面前看起来很好对付的人会说出惹怒他们的话：“真是不识抬举！本大爷看上你，是给你祖上面子。”

“那，这个面子你还是自己留着吧！”轩辕冽抖开桃花扇，素齿薄唇说出这么幽幽一句话，顿时让四周的人骚动起来。

“你他妈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敢跟我们大哥这么呛声，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吧你！”

众人撸了撸袖子，就要上前，就见为首的盗匪一个抬手：“哎，你们都退下，我一个人足够了。”

众人不再上前，均端起胳膊看起好戏来。迎面一个重拳打了过来，轩辕冽抖开桃花扇，侧了下身子便躲过去了。又是几个刁钻的拳头挥过去，依旧被轩辕冽轻松化解。

对方见出手无果，加上有这么多人看着，面子上有些过不去，便取过手边的刀劈了过去。一个侧劈未完，又是一个斜挑过来，轩辕冽一手执扇，双臂上抬往后掠去，绕着众人飞了一圈，身姿轻盈如燕。等在场的人反应过来，他已经跃上一旁的高枝。

这人的轻功着实了得，围观的盗匪们都停止了嬉笑，他们还从未看到有人能在他们大哥的拳头下毫发无伤的。并且，那个白衣男子不知为何一直在躲，却没有真正出手。

一刻钟后，那盗匪“头目”站在原地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眼睛紧紧盯着不远处的人，手中握着的刀身上没有半点血迹。他不禁开始好奇眼前人的身份：“你究竟是什么人？”

轩辕冽剑眉微挑，淡淡一笑艳似桃李，扇遮半面没有回答。原本一动不动地陆芸熙站了起来，转身走向他。

“哎，这位美人……”

盗匪们见陆芸熙美貌，纷纷都将注意力转向了轩辕冽身边的人。这时，只听见人群中一人倒地，陆陆续续其他盗匪也开始倒地不起。

“怎么回事？”刚问完，那盗匪也趴倒在地，全身抽痛难忍。

陆芸熙早就已经清醒，只不过，轩辕冽让她继续装昏迷，她也就照做了。此刻看到这些凶神恶煞地盗匪都倒地不起，不知是发生了什么：“轩辕公子，他们都怎么了？”

轩辕冽合起折扇，理了理因打斗而弄皱的衣裳笑道：“没什么，只是中毒而已。”

“中毒？”

“是。”

地上的人听到这话后，拖着身子往这边挪动：“这位公子，我们跟你无冤无仇……”

“是，在下是与你们无冤无仇。但，那又如何？”轩辕冽勾起嘴角反问道。

他面上带着笑容，看起来单纯无害，说话的语气也温文尔雅，却不知为何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身边的陆芸熙似乎也感觉到了，转头看向他：“公子要杀了他们吗？”

“大侠，您就饶了我们吧！”地上的人纷纷开始哀嚎哭求，其中也包含趴在轩辕冽脚边那名盗匪“头目”。

“好说，只要你们答应我一个条件。”轩辕冽弯下腰，一副很好商量的样子。

脚边的人立刻撑起身体，凑到近处：“什么条件？”

“我听说蛊王就在辽城皇宫，你们老老实实把我二人安全送到辽城去即可。”

“如此便可？”那盗匪有点不敢相信。

“怎么？太容易了是吗？”轩辕冽站直身体，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盯着脚边的人。

盗匪们纷纷摇头，深怕面前的人再提出什么要求来。

满意地点点头，轩辕冽看向身边的陆芸熙，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26.该当何罪

一路上盗匪安分不少，就是无意中与轩辕冽的视线对上了，也会全身一抖迅速转开。

轩辕冽在心中冷笑，一群贪生怕死之辈，显然比亡命之徒更容易对付。

“二位，这里就是辽城。”盗匪指着眼前的城楼，楼上木匾上赫然写着“辽城”二字。

这样的城池，与其说辽城是辽疆都城，不如说是辽疆最重要的部落。

拉开马车前的帘幕，瞥了一眼城门前的守卫，轩辕冽摇了摇手中的桃花扇：“还得麻烦各位，送我二人进城。”

盗匪惊悚地看着那人手中上好的檀木制成的扇子，赶紧回答：“当……当然。”

城门守卫远远看着一群人过来，忙提高警惕。没有办法，谁让为首的人样貌凶狠粗狂，衣着打扮又很像是城外的地痞流氓。

“哎！我说，你们是干什么的？”说话的守卫望了眼马车，拦住他们询问道。

盗匪们上前一步，惊得几个粗壮守卫瞪大双眼，纷纷拔出了身上佩戴的马刀。

“哎哎，几位大哥别动怒，我们是送人来的。”

“送人？送什么人？”一守卫问，旁边的人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马车里的人可以进去，你们不可以。”

盗匪们站在城门前，无视守卫们鄙夷的眼神，含泪目送着马车远去。片刻后，欢呼雀跃做鸟兽状四散“逃开”了。

“哎，大哥，您的屁股好了没？”一人走过来，殷勤道。

“奇怪，之前还他妈痒得要死，现在一点都不痒了。”被问之人顺手拍了拍自己的屁股，又惊讶地看向问话的人：“喔，你能说话了？”

“咳咳……能！”

“我说，那个桃花扇实在太可怕了！”

“你看看，我们都不成人形了。”

“是啊！幸好把他送走了……”

众盗匪感叹道，说起这两天的惨痛经历，实在不忍回忆……

轩辕冽坐在空空荡荡的马车里，听到后面的欢呼声，嘴角扯出一抹笑容。右手轻轻一动，马儿突然发了疯似地往相反方向奔跑起来，一路上横冲直撞，往一处断崖边疾驰而去。车边跟着的守卫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只眼睁睁看着马车消失在视线中。

啧！马车上的人估计是凶多吉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