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董似乎更喜欢看肖蔚吃吃喝喝，大部分时间都是抿一口小二，和肖蔚聊天。

大董说：你这孩子也不知道去雍和宫烧烧香，小小年纪碰到的事情怎么那么多。

肖蔚笑了，说：我说了你别不信，有时候我还觉得我挺幸运，总在关键的时候碰到对的人。

大董没说话，热的焖锅蒸气上升，酱料的味道混杂着往事徘徊在两人间。

肖蔚接着说：就像你，当年在里昂，幸亏是你。

大董摆摆手，笑起来，说：快别这么说，真是，我怎么把你给抱住了。

肖蔚笑起来，把冒头的豆腐泡按下去，夹上一个，尖嘴吹小口咬开吸里面的汁，再一口吃进去。顺便开始观察红薯的情况。

大董看着肖蔚，寻思着说：不过幸亏碰上我，你当时脸白人瘦看着发育不良性别模糊，真吓人，看现在，啧，多好，能吃能喝，连着小丁蝎子天天在背后祸害我。

肖蔚笑起来，说：就是耽误了您老人家……

大董一伸手，低声喝道：打住！谁都有年少轻狂啊。老哥哥我现在已经修成正果，不许胡说。

肖蔚一抬眼，掩住心中一丝丝感伤，继续吃锅里面的红薯。

偶尔大董提起小酒杯伸过去说碰一个，就笑着跟他碰一下。

大董吃的很少，基本上是肖蔚一个人吃了大半锅鸡。大董摇摇头，说：都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你是不是还在青春期？

肖蔚忙着吐骨头，胡乱的点点头，喝口小二，说：明年有钱了请我吃点儿好的。

大董摇摇头，说：请不起，养不活。

肖蔚笑起来，一挥手，说道：服务员，打包。

大董睁大眼睛看肖蔚，没见过吃焖锅还打包的……还有的打吗？……

除夕夜终于到了，白天肖蔚和妈妈打扫了房间，又试了新衣服，肖蔚的妈妈40岁出头，看着很年轻，就是总低着眼，问什么都是嗯，好的，好的……大哥定的饭店竟然是公司旁边的浏阳河，肖蔚每天上下班都会看见浏阳河的招牌，却从没有进去过。

晚上快6点的时候，肖蔚和妈妈按照大哥短信里说的来到浏阳河VIP房间，房间非常大看电视的地方和吃饭的地方都有一段距离，灯火通明，两个苗条漂亮的服务员穿着红色的旗袍在旁边站着不时微笑着给大家倒茶水。

除了二姐一家都来了，改改、毛毛、小少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吃桌上面的各种坚果和糖。远处圆桌上，大哥正和大姐夫聊天，看见肖蔚眼睛盯过来并不表示什么，肖蔚的心一沉，默默走过去站在大哥面前叫了一声：大哥。大姐夫似乎只是看热闹，笑呵呵看着肖蔚。大哥肖楠江57岁的人脸膛暗红，宽脸厉眉耳郭有些圆，身上永远带着一股很沉重的烟酒味儿，站近了有种压迫感。大哥伸出手轻推了一下肖蔚，皱眉说：远点儿。正好推到肖蔚肚子上，肖蔚没站稳，往后倒了一步，垂着眼睛没说话，听见大姐夫扑哧笑了一声。

肖楠江打量着这个比自己儿子还小2岁的同父异母的兄弟，说不上心里什么感觉，拉长音带着和自己儿子说话的态度问道：工作怎么样？肖蔚看着餐桌边儿点点头，简单的回答：挺好。肖楠江不知抽哪门子风，突然捏住肖蔚的胳膊来回来动，说：你怎么跟个女人似的，说话像，站着也像。肖蔚被大哥有力的手拉着来回摇晃又不能挣脱，整个人都跟着晃动起来呼吸都变得不稳定脸瞬间红起来。大姐夫好笑的拉开肖楠江的手，说：哎，哎，行啦啊，大过年的。肖楠江嘿嘿笑着，似乎心情变得很好，看向肖蔚的妈妈，随意的说：你坐那儿吧。肖蔚的妈妈还是一贯低眉顺眼的样子，答应着：嗯，好的好的。

改改看见肖蔚远远叫他：小叔叔，到这儿来。

肖蔚暗自松口气，改改是大哥的孩子，没心没肺的，但对肖蔚的态度却是家里面最开朗的。肖蔚冲他笑笑，把妈妈和自己的外套挂在墙旁边的衣柜里面，过去和改改坐在一起，小少和毛毛是大姐的孩子都例行公事的叫他：小叔叔。肖蔚点点头。改改笑着给肖蔚倒杯茶，在肖蔚耳边带着玩笑的声音悄声说：别理我爸，老神经病。你跟女人一样，他就成老女人了。肖蔚忍不住笑了，回头看了看肖楠江，发现他正往自己这边看，忙又回过头去。

改改看看肖蔚似乎有话说，等了一会儿，说道：哎，你知道我在达塔上班吧。

肖蔚点点头，顺手拨开开心果。

改改咽咽口水继续说：鹏宁是我上司。

肖蔚看着电视欢天喜地的场面，喝着茶。

改改凑近了，接着说：那天鹏宁叫我吃饭来着，问我你那年去欧洲的事儿。

肖蔚把茶杯放在桌上，说：你怎么说的？

改改接着说：我知道的也不多啊，就告诉他你还去了几个国家，回来人脸色特别不好瘦得厉害。

肖蔚皱皱眉，慢慢拨开一个山核桃。

改改推推他，问道：你和鹏宁到底怎么了。他当时特别不高兴，我后来都不敢说话了。

肖蔚问道：后来呢？

改改接着说：他后来问我于洋是谁

肖蔚盯住改改。

改改似乎没注意到肖蔚的表情，还是无所谓的态度，接着说：告诉他呗，于洋好歹也算个外戚吗。说你补考那年一直住他们家和于洋一个屋子。

肖蔚深深呼了一口气，看着电视，心里有些朦胧。

改改推推肖蔚，问道：你说咱们也都算同学，鹏宁上学那会儿一直跟咱们玩儿，每次考试都有一群人给他抄，连毕业设计都是别人给他做的，看现在人家是头儿，咱们只能打工。有背景和没背景就是不一样。

肖蔚笑着说：你可以啊，你现在去公司怎么都能当个头儿。

改改摇摇头，说：算了，我这辈子的聪明才智都发挥在躲我爸上了。对了，那天听见我爸好像想让你过去帮忙，你去吗？

肖蔚看看改改，说：我和你人生志向基本是一致的。

改改眨眨眼，突然哈哈哈笑起来。就听见肖楠江从后面吼他：改改！

改改立刻噤了声，一本正经得看起新闻联播。

二姐一家来了，二姐的女儿糖糖一脸浓妆撇着嘴带着耳机挪着步子走过来，斜眼看见肖蔚突然笑起来，轻巧的打招呼：小叔叔，你做我男朋友吧。肖蔚看糖糖一会儿，笑着问她：期末考了多少？一句话问出去，毛毛和小少偷偷笑出声来，肖蔚接着说：待会儿吃饭再和二姐好好聊聊。糖糖彻底闭上嘴，阴狠的看着肖蔚，嘟囔了一句脏话，扭身走开。改改摇摇头，说：惯得没样儿了。

正说着二姐款款走过来，亲切地叫肖蔚的小名儿：小小，你什么时候过来的。说完亲热地坐在肖蔚的身边，把改改挤得倒在一边儿。

肖蔚被二姐直接叫小名心里只发毛，面儿上极力敷衍着：二姐，怎么了？

二姐看看坐在远处的糖糖，笑着说：嗨，还不是糖糖，反正你也不忙，给糖糖补补功课呗。

肖蔚微微皱眉，喝口茶，尽量客气的说：现在他们学得东西和我们那个时候不一样了。

二姐似乎看不见肖蔚的表情，拉长音接着说：我把书给你拿来再看看呗，那还不容易吗？

肖蔚不说话了，改改嬉皮笑脸的贴过来说：二姑，我给糖糖补课吧。

二姐白了改改一眼，轻蔑的说：你还不是肖蔚给补上去的。说完又冲着肖蔚接着说：二姐命不好，老来得子，在这个家里姐姐最体贴你，过几天姐再跟你哥说说，让你进公司……你就……

肖蔚完全听不下去了，平淡直接的说：二姐，你找别人吧。

二姐瞪眼看看肖蔚似乎不认识他，小少和毛毛停止了打闹直接溜走了，改改坐在那里哼起歌来。时间似乎静止了，肖蔚松口气，继续吃糖喝茶，二姐突然噌站起身来，扭身走了，至此再没跟肖蔚说一句话。改改轻松得看着电视，哼着只有肖蔚听得到的声音：这就是咱们家的亲戚。肖蔚苦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顺手把桌子上的坚果和糖一划，抓着揣自己毛衣兜里，看着它慢慢鼓起来。

吃完饭，妈妈被大姨接走玩儿牌，肖蔚决定回自己租的房子。正走在路上，于洋短信：你在哪儿？

肖蔚：街上。

于洋：来我家吧。

肖蔚：不用，回家了。

于洋：那我过去。

肖蔚看着手机，夜色在灯光中显得有些醉意，偶尔听到几声鞭炮声，火药味儿飘散在冷空气中，回道：你出得来吗？

于洋：我试试看。

肖蔚笑了，边走边打字：祝你成功。发完短信，把手机关了，溜达着朝小区走去。

回到家烧了些热水，拿出上次猛子给小丁的白茶泡好，把兜里的坚果和糖掏出来放在桌上，打开电视看起春节联欢晚会，节目一个个演下去，肖蔚靠在沙发上毫无感觉的看着，心里面一会儿难受一会儿激动一会儿又下沉，出了一身汗。快零点的时候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本来快睡着了被一震整个人都跳起来，站在地上半天才把气喘匀。肖蔚长出一口气，把门打开，看见于洋气喘吁吁气急败坏的站在门边儿，狠声说：你手机！怎么回事儿，为什么关机！

肖蔚婉约含杯水般笑了：我不知道。

于洋抿抿嘴，猛一推肖蔚，闪进屋，把门关上，整个人欺过来把肖蔚拽怀里，另一只手托住肖蔚的下巴让他尽量往上抬，和自己的嘴紧紧贴合在一起。

肖蔚眼前一片黑暗，于洋似乎有很多只手，一边撕扯他的衣服，一边还能揉弄他的皮肤。外面的鞭炮声越来越响，电视里面的主持人高声地给大家拜年，肖蔚的耳朵里面全是声音，鞭炮的声音，主持人的声音，于洋喘息的声音，两人的皮肤摩擦声，汗的味道有很真实的存在感，可令人畏惧的激动又让人不能直视这样的真实感。肖蔚努力伸出手推开于洋一点，扶住于洋的侧脸，微喘着看着于洋。于洋用手轻轻抚摸肖蔚的脖子，问：怎么了？肖蔚一动不动看着于洋，静声说：我想看看你。于洋凑过去亲住肖蔚很长时间，把肖蔚深深抱在怀里。

早晨醒来，外面偶尔还会有零星的炮声。肖蔚突然回头看到于洋还睡着，竟然一阵轻松感，想贴过去钻到于洋怀里，等了等还是没动又轻轻躺下，于洋闭着眼睛把手伸出来一揽把肖蔚搂怀里，舒服的用下巴蹭肖蔚的额头，又闭着眼睛摸索着往下探，肖蔚侧头想躲开往外面挪，结果被于洋揪住耳朵立刻没了声息，于洋睁开眼好笑的看着肖蔚，手揉搓着肖蔚的耳朵看他无意识发出猫一样的声音，两人正闹着，于洋手机铃声响起来，两人都醒了，于洋看看，一本正经的接通说：嗯，妈，肖蔚好多了。你放心。说完挂了电话。

肖蔚看着于洋问道：我怎么了？

于洋笑着，说：我昨天跟我妈说你感冒了烧得挺厉害，所以过来照顾你。

肖蔚眨眨眼，说：你怎么不说你感冒了。

于洋一摊手，说：我妈会看出来。

肖蔚摇摇头，叹口气，站起身来找衣服，问道：你想吃什么？

于洋笑笑说：我得走了，初一家里要来人。

肖蔚心里一阵失落，点点头。

于洋侧头问他：你呢？

肖蔚哦了一声，说：我去我大姨家吃饺子，想和我妈去逛逛庙会。

于洋穿着衣服，犹豫了一下，接着说：过几天见完亲戚，你过来吃饺子吧。

肖蔚点点头。

小丁到北京的一刻倍感轻松，小丁是他家唯一的男丁，表妹一把把的，簇拥着外人看着好像贾宝玉一样，真实其命运是周星驰版的唐伯虎。终于从众表妹的魔掌中跑出来，活着看到我大北京，小丁的心快要哭成一片海了，想着还有一天才上班，盘算着和肖蔚出去逛逛。

进家一片暗，看见肖蔚的屋子窗帘还厚厚的拉着，笑着走进去，把家里给做得一大块猪肉脯顺手塞进床上人的嘴里，便笑着转身要出去，突然觉得不太对，慢慢回头眯着眼睛仔细看，顿时长大嘴瞪大眼倒抽了一口冷气，想喊却怎么也喊不出声来，于洋闭着眼鼓着腮帮子嚼着什么，流出些口水，肖蔚缩在被子里面蹭着于洋的胳膊只能看到一些头发，突然，小丁终于喊出声：啊！……

轰走了于洋，整个一天，肖蔚都在讨好小丁，跟在小丁后面把从家里带来的东西放进冰箱。小丁假装悲戚的语调唠叨着：我大过年提前回来，为什么，你说！

肖蔚笑着说：为我。

小丁接着问：两人租房子，底线是什么，你说！

肖蔚赶忙接话：不带人留宿。

小丁忍着笑：人家好久不见指望着给个惊喜，你倒好，给我个惊吓。

肖蔚连忙说：是我不对，我没算清你今天回来。

小丁懒得再跟他打擂台，恢复到正常的语调：于洋怎么过来？

肖蔚说：除夕通了个电话就过来了。

小丁点点头，想了想，说：你想好了？

肖蔚说不上什么表情，说：我没想那么多。

小丁看着肖蔚，一点头：行！你。

两人中午吃小丁妈妈给做得炸黄花鱼，喝啤酒，看着电视。

肖蔚吃饱了，趴在沙发的靠枕上，舒服的看着电视，偶尔喝一口啤酒。小丁吐了鱼刺，推他一把，说：去泡点儿茶。

肖蔚站起身去厨房烧水，回来把茶泡好。

两人舒舒服服的靠在沙发上，喝着茶看电视，小丁吃块儿放在桌在上的糖，问肖蔚：章鱼带过来的？

肖蔚听见小丁这么叫于洋扑哧一声笑了，摇摇头，说：是除夕到大哥哪儿吃饭的时候从桌子上揣的。

小丁不可置信的看看肖蔚，喝着茶，问：你哥还那德性。

肖蔚笑了，点点头，说：换我也烦，莫名其妙跑出来的弟弟。

小丁冷笑了一声，说：切～，你爸那千万家产都在他手里，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肖蔚喝口茶，说：我每次见他，都觉得他缺觉。

小丁接道：他缺德。

肖蔚微微笑笑，轻声说：也不能这么说。

小丁说的直白：说好要养你们母子的，结果连学费都不给出，还不让你妈妈去找工作说给他爸丢脸，小儿子饿死就不丢脸了。改改能上大学还不是你玩儿命给补上去的。

肖蔚没说话看着电视，一会儿，说：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想了也白想，好在都过来了。你说他不喜欢我完全可以不见我，为什么每次过年都让我过去吃饭？

小丁笑着说：那还不简单，怕被人说闲话呗。

肖蔚长出一口气，说：我已经不管他要什么钱了，以后也不会，能不能就不见面了。

小丁摇摇头，说：亲戚这东西，尤其是血亲，那是离得再远都要跑过来和你死一块儿的。我刚从家回来知道吗？

肖蔚被小丁的描述逗笑了，喝着茶，想起什么问道：猛子有联系吗？

小丁点点头，似乎说别人家的事儿，说：猛子4月份去香港。

肖蔚蹭坐起来，指着小丁，有点儿结巴：你，你们……

小丁不耐烦地看着肖蔚：是啊，是啊，我们去香港领证。

肖蔚还看着小丁，小丁接着说：猛子是鹏宁派过去的，都是为了那个展览。

肖蔚听见鹏宁的名字有点儿烦，没说什么。

小丁看看肖蔚，说：猛子现在给鹏宁干。

肖蔚说：你还是小心点儿，鹏宁说是设计师，其实他根本没设计过什么都是雇人给他做的。

小丁看着电视，说：应该不会。

第十五章

蝎子失恋了，新年的时候两人回家见家长，事情没说清楚，回来后李美人经常有陌生短信，结果是楼上公司的前台。

肖蔚和小丁聊天。

肖蔚：蝎子没事儿吧。

小丁：没事儿。早完早省事儿。

肖蔚：要不要找她吃饭。

小丁：不用，等她好了，自己就来找咱们吃饭。

肖蔚无奈的笑了一声，摇摇头。

小丁：其实，蝎子不高兴还有别的原因。

肖蔚：是不是大董。

小丁：对啊，前台空着还没招进人来，蝎子抽风去找大董说可以帮忙先盯前台，结果大董没同意。

肖蔚低头忍着笑，继续打字：都什么时候还挑剔。

小丁：那是挑嘛，那是理智。你看她这几天失恋脸臭的，前台是脸，谁冒着险。你站那儿都比她强，昨天跟我去吃饭，吃了两份加大套餐，这还是我不停劝阻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