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掰直我 下——关雪燕
关雪燕  发于:2015年0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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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叔看了他一眼,明白他这话是以吴景安的口吻说的,嘴角轻扬,笑了。

王大爷叹了一口气,“你们叔侄感情深真让人羡慕,唉,我就没那么好命了。家里三个孩子都说忙、忙、忙,一个星期能来一回算不错了,亏了身边还有个老伴能伺候着。唉,真不知道万一我走了,老伴再有个病,谁能来照顾她啊!”

张叔低下了头,心思重重。

王大爷望了一眼病房,这里是六人间,只住了四个人,“咱们这病就是看老天爷的意思啊!我刚来的时候这屋是三个人,后来你对面那床的,死了。死的时候看着挺惨的,身子瘦得吓人,偏就头大,跟个怪物似的。什么也吃不了,还呕血,医生都说没希望了,偏家人不肯放弃,一次次地抢救,最后家里欠了一屁股债,人不但没救过来,还是受罪受死的。唉,后来又有人进来,有人出去,这屋就一直没住满过。我跟老伴说好了,能治就治,不能治的时候咱就回家了,好歹也是死在家里,死在家人身边,走也走得安心。”

张叔不自觉皱紧了眉头,许辉看了他一眼垂下头,没说什么。

哑叔从医生办公室回来的时候一脸凝重,看张叔已经睡着,他掏出口袋里的纸笔写下几个字递给许辉。

明天我要回趟老家,这里麻烦你照顾着。

许辉点点头,要他放心。

医生说张叔的病还是很有希望的,手术后再进行化疗,配合中医治疗,只要癌细胞不发生转移,五年后就基本算是康复了。

哑叔听到这个消息很是高兴,可是接下来的问题让他犯了难。

手术、化疗、药品零零总总加一起,少说也要二三十万。

哑叔为了和家里搞好关系,把这二十年挣的几十万净贴家里了,能拿出来的也就三四万。

于是第二天他厚着脸皮回了趟老家,却是被亲生父母用扫把、洗菜水赶出来的。

“为了个男人找你老爹要钱,你要不要脸,白生你这个哑巴,早知道当初扔后山喂狼吃了。畜牲,别说你爹没钱,有钱也不会拿出来。让那个狗xx男人死去吧!给我滚!”

哑叔心凉了半截,却没有难过的时间,他抹掉了脸上的水又跑几个叔伯家,这两年他接济他们不少,只希望这时候他们能——

叔伯一开始见他来还喜笑颜开的,一听说要借钱,脸皮一耷眼一翻,没有!

客气地会说,你弟眼瞅着要结婚,你那个妹妹要生孩子,你小侄子要上县里的重点小学。

哑叔两手空空地回来,吴景安看着他两鬓急出的白发,却说不出更多有用的话。

他手里能拿出的钱也只有几万块,手术费是凑齐了,可接下来的治疗费又要拿什么去填。

125、借钱

他给母亲打去电话才知道方叔夏天的时候生了场大病,也算把家底掏空了,一直没告诉他,是怕他担心。

而他的朋友家里全都不宽裕,几十万不是谁家可以轻易拿出来的。

哑叔回到病房时,脸上堆着笑,努力表现着坚强。

张叔问他去哪了,哑叔说店里生意太好忙不过来,去帮了把手,老陈他们还说要来看看你。

张叔摇摇头说,都怪忙的,别让他们来了。

哑叔坐在床边仔细削起苹果来。

张叔静静地看着他,长长的苹果皮从指间落下,张叔伸出手盖在他拿刀的手背上。

哑叔垂下眼不敢直视着他。

张叔轻声说,没事的,我会好起来,还等着回我们的家呢!

张叔在哑叔的手背轻轻拍了拍,哑叔的泪就掉在两人合在一起的手掌上。

晚上,奔波了一天的哑叔被许辉劝回了家,睡在陪护床上许辉小声和张叔聊起了天。

今天屋里的一个病人出院了,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癌细胞扩散了,不知道他用什么方法成功说服了家人,不治了。

临走前他在妻子搀扶下和病友们道别,许辉说:“怎么不再试试”

男人的脸色苍白,笑容很虚弱,“不试了,家里的钱都砸进去了,等我走后,老婆孩子都没法活了。”

他妻子红了眼眶,偏过脸去抹眼泪,他反倒没事人样劝慰着,“这样不挺好吗,等我走的时候,你和孩子都在身边陪着,我也不用再遭罪。”

许辉帮着他提了几件行李,送他们上了出租车后,回到病房时张叔坐在那人的床边看窗外的夕阳。

许辉翻出手机里和吴景安的录像递给张叔,“您看,他平时总在欺负我,我都录下来了,这是铁证啊!”

视频里的吴景安正在做饭,不时喊许辉一声,“去拿棵葱来”“剥几瓣蒜”“让你择个芹菜要用几年啊,你属乌龟的,快点!”

张叔轻轻地笑,边笑边摇头,“你们哪,感情好是好事。”

许辉:“您和哑叔的感情也很好,我算明白了,景安为什么会那么羡慕你们。要说你们二位的感情甚至比一般夫妻要好。景安说,就没见你们吵过架。”

张叔靠在床头,笑着说:“真要吵架,那可不是在欺负他吗记得以前气极了对他吼过一次,当时,他脸憋得通红,张着嘴努力了好几次却没办法说出一个字。我后悔了,从那以后发誓再也不对他吼。唉,两个人走在一起都是不容易的。我们很珍惜,你和景安,也别放弃,就算难点累点,只要别抱着实在不行就分手的想法,总能熬过去的。”

许辉点点头,“张叔,您以前有喜欢过别人吗”

张叔:“没有。”

许辉笑,“年少的时候就没个喜欢的小丫头”

张叔想了想,“年少的时候,就只看到他了。”

病房外的走廊投进来微弱的光,许辉望着看不清的天花板,喃喃低语,“我在遇到景安之前,也没有爱过人。”

“我……连怎么去爱一个人都不知道。”

那一夜他和张叔聊起他和景安认识的过程,包括那些羞辱、伤害。

张叔目瞪口呆地听完,摇摇头,“要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就是打断他的腿也不会允许他和你好。”

许辉笑了,“是啊,现在想起来,那些事就像是上辈子发生过的一样。尤其在经历了这一切转变后,这种体会更深。”

打工的时候他遇到不少以前认识的像他一样的纨绔子弟,他们估计也是“好心”来看看他,像他当初一样,纯粹找乐子,把一个不如自己的人玩弄在掌心,幼稚的认为高人一等。

以前他是高高在上的位置,从不知道被他耍弄过的人该有多痛心。

现在,他是被人戏弄的角色,尝遍了屈辱、愤恨、难过。

他才知道,这种滋味有多糟。

张叔说:“以后可要好好对人家,把你以前干的蠢事都弥补过来。”

许辉笑着说:“我这人没动力,得让您二老监督着才行。”

张叔缓缓闭上眼睛,“如果……如果我醒不过来,你和景安,照顾着点你哑叔,他一个人,会有很多不方便。”

“他喜欢听我读报,以后你们谁抽空每天给他读两段新闻;他喜欢逛超市,说是货比三家不吃亏;他喜欢看养生节目,以后他炖的汤,你们替我多喝点。他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一定要带他去看医生。他不会说话,没人陪着他就不去了。你们,受点累,别让他总一个人。”

许辉转过头望向病床上隆起的一块,张叔的语速很慢,他在想一些生活的细节,生怕忘了哪一点,他在嘱咐许辉,照顾好他的爱人。

许辉坐起身,“张叔,教我手语吧!无论如何,在把我教会之前,您绝对不能先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哑叔端着早饭来到病房时,许辉刚好从里面出来。

哑叔提了提装早饭的袋子,许辉笑着把一手放在胸前,手背朝上,缓缓向上抬起,五指张开。

天光大亮,无论多难,我们总能看到窗外冉冉升起的太阳。

那意味着生命,意味着坚强和勇气,以及,源源不断的信心。

晚上吴景安送饭来时经过茶水房,看见许辉正在那打水。

他刚想上前唤他,却见他站在水池边头一点一点地,热水漫过瓶嘴淌进水池里。

吴景安心疼地看着他,上前关了水笼头,许辉突然惊醒了。

吴景安这才注意到他深深的黑眼圈以及眼里的红血丝。

这段时间心思都放在张叔这边,忽略了身边的这个男人。

他不知道许辉现在在做什么工作,什么样的工作能让他请这么长时间的假。

中途是不是又换了好几份活,是不是还会遇到以前认识的人,又要无端遭到嘲弄和伤害。

许辉始终用笑脸对着他,即使累得快要支撑不下去。

许辉说:“你来了。”笑容里却满是疲惫。

他低着头往病房走去,“许辉,你回去休息休息吧,这几天一直守在这,连个好觉也没睡过。”

许辉拎着暖瓶,“我没事,活挺轻松的,坐在办公室打几个字就行,倒是你,晚上夜班吃了饭早点回去睡。”

吴景安停下了脚步,他知道这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可在这种时刻,他只能选择忽略。

他拎着饭盒,艰难地说:“许辉,医药费,恐怕凑不齐。”

许辉想了想,轻叹一声点点头,“我想想办法。”

许辉约了廖胜英在咖啡馆见面。

长这么大,他从没向谁借过钱,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借钱。

他以为在脱离了那个强势的家后,不管多难,他都可以挺起胸膛靠自己的双手双脚去拼出一片天。

哪怕这只是很小的一块天地,他仍是骄傲、自豪的。

可如今他知道了,生活在很多时候,都让你不得不低下头。

谁,也不可能做一生的强者。

他知道廖胜英会毫不犹豫地借给他,连原因都不会问。

可感觉还是那样糟,在等待廖胜英来的时间里,他好几次想要拔腿而逃。

咖啡馆里播放着柔和的轻音乐,温度适宜,飘着香气的咖啡,玻璃窗外来去匆匆的人们。

他不能逃。

张叔的病不能拖,这钱,少不得。

他攥紧双拳,目光紧紧盯着桌上的咖啡。

纵使再难,他也要去做。

已经到了这种时候,多余的面子真该抛弃了。

廖胜英来的时候还是开着一贯的玩笑,却在看到他一脸凝重的表情后收敛了笑,“怎么,出什么事了”

许辉想起了张叔说要他照顾好哑叔的那段话,他张了几次口,终于说出了借钱的请求。

廖胜英看到他这副样子,什么也没说,从钱包里掏出张卡递给他,“密码是我的生日。”

许辉把那张卡紧紧攥在手里,掌心处勒出一道深深的印子。

他没说谢谢,他和廖胜英之间不需要这种客套话。

临走的时候,廖胜英喝着咖啡状似无意地说:“别的忙我帮不上,钱这种事你尽管找我,辉子,我虽然不太喜欢老吴那家伙。不过,你是个男人就给我挺住了。要是因为这种破烂事跟他bye了,我可真看不起你。”

许辉背对着他扬了扬拿着卡的手,走出咖啡馆。

虽是这样说,可廖胜英心里也明白,这估计是许辉最后一次找他借钱。

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的事,他绝对不会张这个口。

养尊处优惯了的人,自尊心也是强得无人能敌。

这段时间他所做的,连自己这个曾经很熟悉他的人都不敢相信。

为了一个吴景安,他放弃了许辉的天下,放弃了轻松的人生。

他在磕磕绊绊中一点点长大,学会了坚强、勇敢、隐忍,他有了良心,有了自食其力的能力。

他选择了这条辛苦的道路,只能踏着荆棘义无反顾地往前走。

这样的许辉——

廖胜英最后喝了口咖啡,从钱包里掏出钱放在桌上,起身出了咖啡馆。

他给陈倩打去电话,他说,如果我也能从零开始,你愿不愿意给我一次机会。

他要走的路也会艰难万分,可连许辉那样的混仗都能坚定信心走下去,他,怎么会输。

126、新的麻烦

张叔的手术顺利完成,就在众人呼一口气的同时,新的问题又挡在了面前。

吴景安在厂门口遇到了这辈子他都不想再见的男人。

吴景安很想装作没看见,可刚没走出两步,那人就喊住了他。

男人焦急万分,刚一见到他就跑了上去,紧紧抓着他胳膊,声泪俱下地说:“安子,这回你真得帮帮你弟啊!”

吴景安一听这话头皮都要炸,他爹的开场白真是万年不变。

吴景安把胳膊从他手里拉出来,让开点距离,斜眼瞅着他,“我帮不了,你也别跟我说是什么事,我现在手里一分钱没有,要不,还是您卖房子吧!”

吴老爹见他疏远的退开,慌忙上前再次紧紧抓着他的手,“房子已经卖了,不行了,是真的没办法了,爹才会来找你,安子,你不帮我们爷两,我们真的死定了。”

吴景安冷眼瞧着那紧紧抓着自己生怕被挣开了的手,那感觉真像是一条毒蛇,死死缠住了他,把他,拉向地狱。

吴老爹简明扼要地说了吴常借高利贷的事,二十五万,每天百分之一的利息,现在已经变成了四十多万。自从吴常结婚后吴老爹就把房子让给了他,自己出去租房子,现在吴常出了事实在没办法卖了房子,可小矿区的房价也不过十几万,剩下的二十多万他是真拿不出来了。吴常带着老婆跑了,放高利贷的每天跑到他住的地方闹腾,房东不愿再租给他房子。

没多久吴常就被抓了回来,老婆回了趟娘家就要跟他离婚,有人威胁吴老爹让他凑钱来赎吴常,否则就要剁了他两只手,吴老爹立时吓得没了魂。

他想到了报警,可旁人劝他,这种事警察也管不了,一天两天的给你解决,以后呢,他们天天来闹,惹急了他们哪天真干点什么缺德的事,你真是哭都没有眼泪,还是还钱吧!

吴老爹想到了吴景安,这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吴景安听完就笑了,掏出一棵烟叼嘴里,“哟,高利贷都碰上了,接下来还有什么苦情戏码,你干脆一起来得了,别四十万啊,那多没意思,下回数额编大点,四百万怎么样?”

吴老爹听出他话里的揶揄,有火不敢发,拉着张可怜兮兮的脸继续求他,“安子,你就帮帮他这一回吧,我保证,再没有下次,以后,就是天塌了我们都不会来找你。安子……”

吴景安吐出一口烟圈,好笑地看着他,“你觉得我像冤大头吗?跟你这么说吧,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要不你和你那龟儿子合计合计把我剁了当肉卖,十几块钱一斤呢,不少钱。”

吴老爹真急了,“安子,你可别说这话,我问过人了,你在这厂一月都好几千,手里哪能没点积蓄,再说了,你不是还有那谁吗?”

吴景安挑起眉,“那谁啊?”

吴老爹露出谄媚的笑,“听说旭阳老董的儿子和你又好上了,其实,爹也是替你们高兴的。这回,就让他帮帮你弟,你弟他不会忘记这个恩德的。”

吴景安自动把他的话理解成,帮了这回下次就赖上你们了,旭阳公子那就是金光闪闪的无底洞啊,欢迎来跳。

吴景安嘴角勾起笑,身子前倾靠近他,“说起来也不是不行,不过旭阳老董儿子的钱可不好赚,要不你让吴常洗干净屁股伺候他几个月,这钱嘛,真好说。”

吴景安没有再看吴老爹气急败坏的脸,转身骑了车往外走去。

第二天,哑叔的店出了事,十几个人食物中毒,调查时在后厨发现了禁用香精和问题猪肉,包子铺被查封。

接下来的赔偿、罚款让哑叔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瞬间苍老了许多。

他经营了十几年甚至以为是养老的营生一下子断了,人前人后的指指点点让他抬不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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