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掰直我 下——关雪燕
关雪燕  发于:2015年0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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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辉笑笑,“等你。”

吴景安狐疑地盯着他脸上的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许辉抬腿坐在他自行车后座上,“疑心病要不要这么重,就是想你了,刚跟他们喝完酒想着你快该下班了就来接你,快走吧我困死了。”

吴景安虽还有些怀疑,闻到他一身酒气又是一副犯困的样子也不追问,骑上自行车费力地往家骑去。

十月晚风吹在身上,凉意打醒了许辉的困倦,窝在吴景安后背,他像一只乖顺的猫偶尔拿脸蹭蹭主人的薄外套。

“景安……”

“干什么?”

“要是我一辈子都是个没出息的男人,你会嫌弃我吗?”

“怎么突然发神经。”

“要是我到老了只能是个靠低保生活的老头,你可别把我一个人关在养老院里。”

“哈哈……你想得美噢,养老院也是要钱的,就你那低保,算了,还是放我这吧,放心,我一周会让你吃一次肉沫的。”

“景安……”许辉双手搂紧男人坚实的后背。

十月渐凉的晚风吹散他心头的话。

对不起,景安,好日子,可能要迟到了。

许辉在生鲜部又待了两个星期,便被人找个理由辞退了。

方伟、李家文他们气愤难当,嚷嚷着要找领导说理,许辉叹口气摆摆手,“算了,就算勉强留下,在这儿也没什么前途了。”

收拾好东西寄放在租房的大国那儿,他没打算把辞退的事告诉吴景安。

在家休息了一天,第二天起床后他精神抖擞地加入找工作的大军。

下了早班吴景安匆匆收拾东西便随大家一块坐上了李杭的车,直奔“天堂”饭店。

李杭女儿三岁生日,在“天堂”摆了两桌,宴请亲朋好友。

要说大电厂最烦人的一点就在这,事无大小,都要上礼。

结婚、生子这些倒不说什么了,就连搬家、买车、开店都得上礼,烦都烦死。

最主要他连让人还礼的理由都找不出来,这才是最让人郁闷的。

下了车进了包厢,李杭忙着招待亲戚那一桌,吴景安去了趟洗手间。

出来时路过一包厢,从里面传出玻璃碎裂的声音,吴景安条件反射地往里面看了一眼。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服务生背对着他,另一个衣着光鲜的男人双手插兜里玩味地看着那服务生。

“对不起,我这就收拾干净。”

吴景安刚迈出的脚收了回来,这声音——

他转过头继续往里望去,只见那服务生弯下腰正拿手拣地上的碎片,一直背对着的身影,让他不能确定刚才的声音是不是听错。

面对着他的男人一脸的嚣张、得意,抬起脚故意踩在服务生的手上,狠狠碾了两下。

玻璃碎片扎进手心,很快渗出了血。

男人低下头笑着说:“许辉,真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许辉?!

吴景安的心紧紧揪起,他身子前倾刚想冲进屋。

男人收回脚,居高临下地看着服务生,“堂堂旭日的公子,也得干这种下等人的活才能生存下去吗?哈哈……”

男人的笑狂妄、放肆,生生撕扯着吴景安的神经。

他多想冲进去照着那令人作呕的面孔狠狠给上一拳,可——

半跪在地上的服务生收起因疼痛而抽搐的右手,改用完好的左手捡拾大块的玻璃。

男人不可抑制地笑着,对身边的女伴说:“看他这样子多像一条狗,乐死我了,想想他以前多嚣张,可从没把我放在眼里。你信不信风水轮流转这种说法,反正我是信了,哈哈……你说他以前会不会想到自己能有今天。”

男人身边的女人也跟着笑,笑里掺杂着轻蔑和怨愤。

她起身走到许辉面前,收拾了大块碎片的人正准备转身出门,她叫住了他。

“被人这么戏弄也不反抗吗,许辉,你在怕什么?”想了想,她以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他,“该不会真的是怕丢了这份工作吧?哈哈……实在是太好笑了。许辉,你真是同性恋吗?隐藏得可真好,我居然傻乎乎地和一个变态交往过,想想实在太恶心了。喂,变态,你真那么缺钱吗?”

女人笑得花枝乱颤,许辉垂下的右手不断往下滴着血,他表情平静地说:“如果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

“等一下,既然这样——”女人叫住了他,在许辉转身的瞬间,响亮的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吴景安攥紧了双拳,目光凶狠地瞪着包厢里的男女。

女人扬起头,一脸倨傲,“就是打你一巴掌,应该也没关系吧!我是顾客,是你的上帝,也是现在的你得罪不起的人。”

坐在位子上的男人拍手叫好,女人从限量版的包包里掏出手机对着许辉,“你这样子实在太滑稽,我忍不住想看看网友们的反应,你不是很喜欢当明星的感觉吗?来,摆几个造型。”

女人的手机对上他淡漠的脸,打开拍照功能,正欲按下拍照键时,许辉面无表情抓过她手机,随手扔进了汤盘里。

女人虽没料到他会这样做,却也没太大反应,嘴角噙笑,抱膀对视着他,“怎么,现在想表现你的骨气了?那么,它值多少钱,我买了。”

许辉把目光从女人脸上移开,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如果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语罢,他转身离开。

吴景安在他转身前绕进了隔壁包厢,待许辉走远,他才走出包厢,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受伤的右手滴落一地的血。

吴景安回了包厢,同事笑着调侃说他掉马桶里正打算派人去寻。

菜已上齐,吴景安一口也没尝,却喝下了半瓶白酒。

同事不安地问他怎么了,他站起身带着歉意地说今儿实在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

出了饭店,他打车回家,在小区楼下的药店买了几种药品和纱布放在医药箱里。

他给许辉打去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还得两个小时,怎么,想我了?”

吴景安眉头揪得死紧,咬着下唇憋了好一会才说:“嗯,有点想,下了班早点回来。”

挂断电话,他躺在沙发上想今天发生的事。

许辉换了工作,却没有对他说。

许辉被以前瞧不起的男人踩烂手,被交往过的女人甩了一巴掌,却一直保持着沉默。

许辉是什么时候换的工作?为什么要换?他到底换了多少工作?又受到过多少次这样的羞辱?

他什么都不知道,因为许辉什么也没对他说过。

越想越难过,他把自己埋在沙发里。

脑子里一直想着那人滴血的右手,好像那些扎在他手心里的碎片也扎进了他的心。

许辉一进家门就嚷嚷着今天太倒霉了,削个苹果还能把手给割了,说着伸出缠着纱布的手在吴景安面前,你看你看,包成粽子了。

吴景安看了他一眼,问疼吗?

许辉一脸痛苦的表情,疼,怎么不疼,快疼死老子了。

吴景安轻轻握住那只缠着纱布的手,低下头吻上隐藏在纱布下流血的掌心。

许辉莫名所以地看着他,“喂,你能不能别那么肉麻,我把持不住的。”

吴景安脸上带着微笑,勾着人脖子就把双唇贴了上去。

“我爱你。”

这辈子除了你,再爱不了别人了。

现在的你,无名无利,却比我想像得还要坚强、勇敢,现在的你,卑微弱小,却比任何时候都要高大、强悍。

而现在,正是我最爱你的时候。

不因你出众的外貌,不因你真心的对不起,不因你向全世界出柜。

只因你是许辉,从里到外,真正的许辉。

吴景安一直坚信着再大的困难也压不垮人,只要坚定信心,没有坎是迈不过去的。

可直到那一天,他才明白,压不垮是因为没到极限,即使信心再足,有些坎,是注定迈不过去的。

那一天,许辉挺直被压弯的腰,头也不回地走出他的视线。

那一天,他笑着送他远走,笑着笑着,泪就涌出了眼眶。

“做个约定,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有多难,就算有恨、有怨,吴景安,不许你提分手,这两个字,这辈子我都不想再从你嘴里听见。”

约定的誓言还响在耳边,却始终没有坚守下去。

分手吧!

他们,已经无路可走。

124、胃癌

就在吴景安以为一切都在慢慢变好的时候,无法回避的考验也在一步步走近。

张叔被查出胃癌,一向坚强的哑叔平静地办好了住院手续,来到病房时还笑着用手语安慰张叔,没事的,能治好,治好了我们就回家。

张叔回他一个笑,抬手抚弄他鬓边的头发,几缕银丝藏在其中,平时总是张叔帮他拔了,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哑叔说回家收拾些东西便走了,吴景安坐在病床边陪着张叔说话。

张叔一转头瞥见了掉在床边的钥匙,佯怒地说几句这人太粗心了,就叫吴景安去追了交给他。

吴景安追到楼梯口时,从那里传来怪异的“呜呜”声。

吴景安探头望去,背对着他的哑叔坐在台阶上抱头痛哭。

那个人,身子止不住地颤抖,不会说话,就连哭声也和别人不一样。却也有心,也懂得发自内心的痛苦,那痛苦从嗓子里爆发出来,撕扯着人的心灵。

相濡以沫二十年的人,他们早已不只是爱,还有无法割舍的亲情。

经历了再多,再坚强的人也会崩溃。

牵在一起的那双手,怎么可以就这样松开了。

那种痛,是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也无法体会的。

吴景安靠在墙壁边静静地听着他痛彻心扉的哭声,手里的钥匙握得紧紧。

许辉下了班赶过来,吴景安在给他说病情时,声音几度哽咽。

许辉把他搂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

“没事的,医生不是说有希望治好吗,你这个样子,让张叔看见怎么办,他还能有信心治病吗?”

明明是比他小的人,明明是和他一样的束手无策,但能靠在他怀里,听他说几句话,吴景安竟是如此安心。

什么时候,自己竟这样脆弱了。

只因生病的是对自己来说亲人一样的张叔,只因在他身边的是他最信任的爱人许辉。

他的脆弱,让他看见,无妨。

晚上吴景安要留下守夜,哑叔打着手势让他们回去,许辉站出来说:“都别争了,今晚我留下,景安你上夜班必须回去休息一会,哑叔,”他转过身拉住中年男人的手,“今天你太累了,情绪也不好,回去吧,明儿再过来。我和景安在一起这么久了,却一直没为你们做过什么。现在这种时候,就别把我当外人了。”

哑叔很是欣慰,在许辉手背上拍了拍,点点头。

晚上躺在陪护床上,许辉和张叔小声聊着天。

聊的多是吴景安的事,张叔咧开嘴角说那小子十七八岁的时候可不省心了,整天游戏厅、网吧、台球室混,饭也不好好吃,混到后来晕倒在路边。是你哑叔发现了他急忙送到医院,这才算熟悉了。

许辉皱着眉头,“他以前那样吗?怎么没跟我说过!”

张叔开心地笑了几声,“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还跟你提。你呀,知道就行了,可别揭他的短。”

许辉撇撇嘴,“难怪到现在还是改不了混混本质。他可粗鲁着呢,两句话不对就要动拳头,显摆他会打架。”

张叔偏过头看他,“小许,你会一直照顾他吧!景安那孩子,装着坚强,其实心里还是挺脆弱的。他一直渴望着能有个家,像正常夫妻那样过日子的家。”

许辉仰躺着头枕在双手上,微笑答应,“嗯。”

张叔:“以前我不放心你,总觉得你这种身份的人不可能对他认真,看来,人老了也会有看走眼的时候。小许,”张叔压低的声音在黑夜里格外清晰,“景安的妈不在身边,我替她谢谢你,谢谢你为那孩子做的一切。以后,你们,还要继续努力啊!”

深夜十二点多的时候,许辉刻意调成震动的手机在口袋里嗡嗡作响,他掏出手机,是吴景安打来的。

“怎么了?”

“到窗户边。”

许辉疑惑地走到窗边,不远处医院围墙外面的路灯下立个了身影。

许辉笑,“你在那干嘛?”

吴景安坐在自行车上笑着说,“长夜漫漫,怕你太想我,所以,让你看看。”

许辉:“你还能再自恋点吗?”

吴景安:“行,换个说法,是我在上班路上实在太想你,所以骑到这儿看看你,这一夜就能熬过去了。”

许辉把窗子拉开了点,头探到外面,“黑灯瞎火,你能看见什么?”

吴景安望着远处大楼上的一扇窗口,“能,看得很清楚,你英俊帅气的脸庞,还是那么迷人。许辉,我想你。”

许辉心里像喝了杯热咖啡,暖暖的,“我也想你。”

吴景安:“你为我做的我都记着。将来,等到你爸你妈,不对,我得说咱爸咱妈,等到他们老了,病了,我也会为他们守夜,会像你一样孝顺他们。你看行吗?”

许辉哭笑不得,“你在咒他们啊!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吴景安:“哈哈……行,我不说了,你辛苦点,下了班给你带早饭,想吃什么?”

许辉眼里的那个身影模模糊糊,也就能分辨出来是个人。

可他却能透过这低沉的声音把吴景安的每一个表情看得真切,他朝远处招了招手,“看着买点吧!路上骑车小心点。”

吴景安:“是,老婆大人。我走了。”

朝远处黑漆漆的小窗口挥了挥手,他把手机装口袋里,戴上手套,骑着自行车走远了。

那一夜,许辉做了个好梦,梦里的吴景安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胸口插着粉色玫瑰缓缓向他走来,耳边响着教堂的钟声。

第二天吴景安来的时候哑叔已经在这了,他熬了粥在喂张叔。

张叔本是要自己吃的,哑叔却坚决地握着勺柄不肯松手,张叔拗不过他,就由着他喂了。

许辉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舀了一勺粥呼呼吹凉了再放进口中。

那模样,竟有几分可怜。

吴景安走上前,踢了踢他的鞋子,俯下身小声说:“要不要我也喂你?”

许辉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趁着吴景安弯身靠近他时把吹凉的粥塞到他嘴里,“还是我喂你吧,乖,好好吃,这粥可香着呢!”

张叔看了眼他们的小动作,笑着偏过头对哑叔说:“让他们小年轻都回家吧,两个都是熬了夜的,四只熊猫眼在那挂着,让人看了还以为咱们多虐待孩子呢!”

吴景安不满地嘟囔,“成天孩子、小子地叫,您到底比我大几岁啊!装老成!”

张叔一口粥刚吞下去,笑得呛了咳。

接下来一连串的检查让张叔的精神气失了大半,这几天许辉称说请了假,一直陪在身边。

许辉推着刚做完检查的张叔回了病房,隔壁床的王大爷看着他们不由羡慕地说:“这年轻人是你什么人啊,我看天天在这陪你。”

张叔半靠在病床上,有气无力地说:“我侄子。”

许辉帮他拖了鞋,把腿抱上床,盖好被子坐在一边。

“侄子还这么好,你可真有福气。”

许辉笑说:“说是叔,其实就是跟父亲一样的,多亏了他,我才能活得有人样。现在他病了,我当然要在旁边伺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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