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林笙心里更是一片委屈,有些话,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一直以来,他都以为何千越是懂他的,直到今天他才发现,原来自己错得如此离谱。
好不容易稳住了情绪,林笙才又开口,“如果我有三年的时间而非三个月,我又何必这样急功近利?你是我的老师,你说的我都必须听,但是很抱歉,在这件事上,我不会承认自己做错了。”甩下这么句话后,他转身就要走。
“林笙!”何千越连忙攥住他的手,大抵是因为过于着急,以至于没能把握住力度,那一拽,直接把林笙拽得失了平衡,脚底一滑就朝着千越的怀里跌进去。
何千越也吓了一跳,下一秒已被林笙扑倒在沙发上,那姿势有些诡异,又有点暧昧。
之前心中全部的恼怒在顷刻间化为乌有,林笙倒在何千越的怀里,两人胸膛紧贴在一起,周遭顿时安静下来,耳畔仿佛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声。
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林笙才小声地唤道:“老师。”他双颊泛着不寻常的红晕,抿着唇角挣扎着想要起身。
可才刚支起一些,何千越的手却忽然覆上了他的背脊,很轻很有节奏地拍着,像是在安抚,“没事了。”
林笙不明白这所谓的“没事了”究竟是指什么,但他想,今天他们师徒间的这场争执,大概也就这么过去了吧?
何千越抬起另一只手,指腹轻柔地摩挲着林笙的脸庞,那温柔的动作,如同情人间的疼惜。
刹那间,两人都有些意乱情迷。
师徒或是恋人,在那一刻彻底模糊了概念,他们深情地对视着,依然维持着上一秒的姿势,只有两张脸凑得越来越近,近到……几乎要吻在一起。
有那么一瞬间,林笙感觉自己就像回到了那年初恋,尽管青涩懵懂,却有着许多的追求。他搂着何千越的脖子,迷蒙着一双眼,仿若眼前人就是他的挚爱。
周遭氛围被渲染得极好,两人的唇越凑越近,彼时他们抛却了执念,似乎只为求一时的畅快淋漓。
可就在何千越以为他俩真会这么不顾一切地沦陷下去时,林笙却忽然推开了他。
霎时何千越脑中一片空白,等回过神后发现林笙正双手交握在身前,立在沙发旁略显局促,半晌才出声,“抱歉,老师。”
今晚的事本是个意外,如果真要把责任归于谁,那当时位置居上的林笙肯定是较主动的一方。所以这声“抱歉”由他来讲,也并不为过。
何千越捂着心口,仿佛心脏要蹦出来似的,许久才平复。他并没有要责怪对方的意思,只是忽然觉得,心里好像缺了一块。
片刻的沉默后,他站起身,一只手搭上林笙的肩膀,“还没吃晚饭吧?我给你去做。”言下与之擦肩而过,装得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
那天以后,林笙连着好几夜都睡不踏实,似乎只要一闭上眼睛,满脑子想的都是何千越,他心里明白,有一种特别的情愫因为那个未完成的吻而在心底悄然滋生了,以至于当他处在千越身旁时,总会感到一丝的紧张。
对此何千越并无任何表态,他依然如往常一般从白天忙到深夜,那阵子林笙睡不好,时常半夜醒来,会发现二楼书房的灯还亮着。
他知道何千越为了他花了不少心思,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有时他会去劝上两句,让老师早点睡,何千越怕是不想他操心,倒也挺听这小徒弟的话。
就这样过了有一段日子,谁都没再提起过那天晚上的事,但林笙始终觉得,他与何千越之间,总有些什么东西与最初时不一样了。
他不敢说是不是感情变了,只是偶然对上何千越的目光,会觉得那眼神分外悲伤。
何千越很少跟他说自己,但他知道,他的老师一定也是个很有故事的人。
他们总是在吃过晚饭后一对一地讲戏,林笙必须承认,何千越确实很不简单,如果说一个经纪人的价值只在于能捧红艺人,那么何千越所做的已远远超越了其本身。
他教会了林笙作为一个艺人需要懂得的许多道理,也帮助他在演技上有了很大的提升。
那晚他们讲的是《无冕之王》中的一出戏,何千越对剧本的见解独树一帜,让林笙震惊不已。
而就是这场戏,林笙演得太动情,何千越能感觉到他是完全入了戏,在念每一句台词时,都是将自己真正地当做了韩砚辞。
那一幕讲的是韩砚辞在军营里时,有个很照顾自己的哥哥,因为极力护着他而被日本军官一刀砍在腹部剖腹而死。
林笙演到最后的时候,两只眼睛瞪得无比之大,就好像那位大哥真的死在了他面前。那场戏到最后他都没有掉一滴眼泪,反而是何千越收拾完剧本喊他去睡时,他才一下子哭出来。
何千越被他这一吓唬,赶紧丢下手里的东西跑过去看他。
只见林笙的眼泪一串串地往下滚,任人怎么劝都不是,何千越唯有将他搂入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脊安抚。
伴着哭泣,他隐约听见林笙低唤了一声“宸飞”,小声到让人误以为是幻听。
片刻之余,林笙才总算止住了哭泣,将尖尖的下巴抵在何千越的肩窝,他凑近其耳畔小声低语,“对不起,老师,我又失态了。”
何千越又哪里会责怪他,心疼还来不及,他低骂了一句“傻瓜”,语调刻意放得很柔,“早点睡吧,我送你回房。”
“嗯。”
在何千越的记忆里,那是林笙第二次在他面前哭,两次,为了同一个人。
那天夜里,何千越没有回自己卧室,而是在林笙床边守了他整整一夜。林笙告诉他,刚才戏里的大哥,让他想起很久以前有人给他讲过的一个传说——据说每个gay都是家里本应该有个弟弟或者哥哥,但因为某种原因,他们无缘在世上相见,所以这一生的任务就是去寻找那个人。
他原以为自己找着了,只不过一眨眼,却又丢了。
林笙说,他相信宸飞对他,也是动过真感情的。
只不过他们缺的,是同生死、共患难。爱情太平淡,便容易让人忘却了曾经。没有共同经历过心酸难过,留下的,只有苍白的记忆。
感情这东西确实奇怪,你拼命追逐,好不容易找到了你觉得对的人,可对方却未必也把你当成全部。
人一生中总有那么一两次的错过,你错过他,他又错过他,那时候盲目地去爱,也许要到很多年以后再回头,才会发现,真正的甜蜜,不过是有那么一个人,视你如生命。
而林笙并不知道,那夜在他入睡后,有个人低头轻吻他的额头,对他说:“我好像……爱上你了。”
第11章
一夜无梦,当林笙再睁开眼时,发现何千越正伏在床边浅睡,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已十指紧扣。
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林笙竟有一些痴迷。他转过头,专注地凝视着何千越,目光渐渐地深邃起来。
这个男人睡着的样子依然让人着迷,这样一张英俊的脸,也难怪有不少男女为之心动。
据他所知,何千越在娱乐圈很受欢迎,以前也跟大牌传出过绯闻,但听裴助理说,千越在私生活方面很检点,而绯闻,终究也只是绯闻。
何千越似乎睡得并不安稳,眉头微颦着,仿佛心事重重的样子,林笙也不知道自己当时究竟是怎么了,竟然就那么不知不觉地伸出手,想要去抚平那人的眉心。
结果指尖刚碰到,何千越就醒了过来,甚至林笙还没来得及收回手。那一刻,两人视线撞在一块儿,林笙的手仍停在半空,进退不是,那情景委实叫人尴尬。
何千越也是愣了愣,继而又发觉他俩交握在一起的那只手,林笙正要将手抽回去,却反被更紧地握住了。
林笙无奈,一只手攥紧了被褥,轻轻地唤了声,“老师。”
何千越紧盯着他,大概是因为昨晚没睡好的缘故,这会儿他眼底还浮着一抹淡淡的倦意。沉默片刻,他终于开口,“林笙,我……”可话才起了个头,他忽又将语锋一转,“既然醒了,那就起床吧,我给你去弄早点。”
“老师!”林笙支起半身,在何千越身后叫道。
那人停下脚步,但并没有回过身。其实何千越清楚自己想要说什么,可有些话,终究还是说不出口。
林笙望着何千越的背影,感觉自己的手心渐渐冷却,他与千越不同,对林笙而已,心里有太多的不确定,但至少他能做到比他老师要主动一些。
“老师,你会喜欢男人吗?”很直白的问句,打破了沉寂,却也将气氛打回了沉寂。
何千越转过身,对上林笙的眼,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林笙也不催他,只安静地等着,像是坚信今天一定能得到答案。
时间一点点流逝,只听见耳边秒针滴答滴答走过的声响,林笙觉得那段时间漫长得如同跨过了整个世纪,何千越也有同感。
但他想,错过了今天,可能自己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和勇气。
林笙记得那一天,何千越的表情太认真,如同一个烙印,深深地刻在了心里。千越的话语坚定地落在耳畔,温暖如身后的晨曦。
他说:“虽然没有跟人提起过,但我也并无刻意想要隐瞒自己是同志的事。”
何千越这话里所包含的信息量太大,让林笙一下子消化不了,又怔愣地问道:“你的意思是……”
何千越扬起唇,笑容中带着几分宠溺,“意思是,林笙,我喜欢你。”
……
早晨,何千越在厨房做早点,林笙在卫生间洗漱更衣,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才走出房间,恰好那时候早饭也已准备好了。
何千越并不是个擅长厨艺的人,他所能做的,无非是把冷冻柜里的速食品拿出来放微波炉里转一转,顶多就再煎个荷包蛋外加一杯牛奶补充些营养。
餐桌上何千越一声不吭,只自顾自地闷头吃早点,反倒是林笙显得极其别扭,憋了半天总算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老师待会儿还要去上班吗?”
何千越抬起头,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当然。”
林笙接着又说:“可是老师昨晚都没好好睡。”伴着他这话,何千越忽然笑了,“那也没办法,总得上班不是?何况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推新的事到现在都还没个进展,最近这三个月能不请假最好别请,不过,还是要谢谢你的关心。”
林笙有些不好意思,微红着脸低下头,小声地答了句,“嗯。”要说关心,其实何千越对他的关心要远胜于他这个当徒弟的,这一点林笙心里一直是明白的。他知道,何千越对他的好绝不只是因为对他动了心,而是打心底而发的一种善意,就像是师父和徒弟,无亲无故,却愿意倾尽所有。
思及至此,他又想起之前在卧室里何千越对他的表白,林笙也看得出,他老师原是个要面子的人,怕也是从没干过表白这种事,刚说完那句“喜欢”,就害羞得跟个情窦初开的小男生似的逃开,他还没回答到底接不接受。
似乎对何千越来说,只要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就已足够,至少,不会让自己后悔。
何千越又哪里知道林笙这会儿在想什么,他是看时间不早了,便起身打算上楼去整理过会儿要带去公司的资料。可才走到楼梯口,忽闻林笙在后边叫他,他回头看过去,不解地歪了歪头,“怎么?”
林笙端端正正地站在餐桌前,抬头望向何千越的方向,“老师不关心我的回答吗?”
“呃?”何千越先是一愣,随即立马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竟又有点不知所措。过了半晌才问道:“那么,你……愿意吗?”
林笙抿着唇,心里也有些许的紧张,说来也奇怪,想他在圈子里也混了好些年,这会儿面对何千越,却还会像个初恋的少年一样青涩。
他低下头,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我……我想说,我喜欢男人,而你如果也是喜欢男人的,我们又正好住在一起,或许可以……试试看。”他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气势也全然不见,反倒变得像只小乖猫。
何千越站在楼梯半腰处,一只手搭着扶手,目光很温柔,就好像冬日里的一缕暖光。只见他朝林笙招了招手,柔声唤道:“林笙,你过来。”
林笙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糊里糊涂地就说了刚才那一番话,他很明白,自己的这一席话足以将他与何千越的关系彻底颠覆,但莫名的,却一点都不后悔。
此刻何千越就站在他面前,林笙矮他一台阶,只到其肩膀的位置。他的心扑通扑通乱跳,是紧张,当然,也有些其他的情愫。
何千越伸出手摸了摸林笙的头发,继而指尖顺着柔顺的发丝滑到脸庞,就那样轻抚着面前这张漂亮的脸蛋,像是在抚摸一件珍宝。
林笙并未反抗,任由何千越如此触碰,半晌之余才提醒道:“老师,上班要迟到了。”
何千越笑笑,将手收回来,“以后没人的时候别叫老师了,叫我千越吧。”他捧起林笙的脸蛋,在其额头落下一个吻,而后轻声诉说:“我喜欢听你喊我的名字。”
……
早上九点零五分,何千越姗姗来迟,最后一个走进会议室。每周二早上九点都有公司例会,所以一般来说,周二他都会早点到公司做准备,只不过今早的情况略微有些特殊。
他到的时候,季暮黎已经开始讲话了,何千越象征性地朝他点点头,在挨着季少爷的那个空位上坐下来。
季暮黎瞄了他一眼,眼神里多多少少有些责怪,何千越压根没理会,只自顾自地翻开手头的资料,对旁人向他投来的目光视若无睹。
那一刻他在想,也许在别人眼中,他就像个不守规矩的坏学生。
这天的会议开了很久,好不容易等到季暮黎宣布散会,那时已经是十一点多了。人渐渐散去,季暮黎却还没有走,而何千越正在整理着手里的一叠资料,并没有注意到身旁的那个男人。
直到会议室里只剩他俩,季暮黎才突然出声问道:“你今早干嘛去了?”
“嗯?”何千越怔愣着抬起头,目光只在季少爷脸上一扫而过,而后又低头继续干自己的活儿,“陪徒弟吃早点,所以出门晚了。”
“哦?”季暮黎的声线略微往上一扬,刻意拖长的尾音带着一抹深意,“看来你跟你的小徒弟相处得不错嘛!”
“还行吧。”何千越仍在卖力地工作,手里握着钢笔不停地在某张纸上圈圈画画,看样子像是在做备注,完了才抬眸看向季暮黎,“季少爷什么时候开始对我的私生活那么感兴趣了?”
季暮黎单手撑着脑袋,姿态极其慵懒,“一直很感兴趣,只可惜你从来不跟我说。”说话间,他看了眼墙上的钟,见时间不早,则又向千越发出邀请,“一块儿吃午饭吗?”
何千越把所有的文件统统塞进一个文件袋中,扎上绳扣,“那要看是不是你请客了。”
季暮黎旋即笑起来,“哪次不是我请的?”说着,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会议室,“中午想吃什么?你说了算吧。”
何千越跟在季暮黎后头一块儿走进电梯,继而斜睨他一眼,眼梢轻佻地抬了抬,“就不怕我吃穷你?”
“就你那点胃口,再怎么吃都吃不穷我吧?”季暮黎微笑,言辞间流露着几许得意。
“是吗?”何千越抬头望着电梯上滚动着的楼层数字,双眼微微眯起来,就像只狐狸。电梯最终停在26楼,伴着“叮”的一声,何千越先行一步走出去,“随我挑的话,就附近那家酒窖餐厅吧,82年的拉菲先给我来两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