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是用来工作赚钱的,夜间才是用来豪放的。
不良老板已经贴近身来:“陈敏毓说你一向最听话懂事,难道你不知道,员工是一定要听老板的么?还有,你家老板的原则是什
么,你想不想听一听?”
要纵横黑白两道,尹筌的原则就是能当小人决不做君子,能占便宜绝不吃亏,想要的东西白拿不到那就抢,想上床,霸王硬上弓
就是了。
却见怀中可人儿眼中雾气蒙蒙,梨花带雨:“可是老板,你昨夜实在太生猛,人家那里受不了的啦。”见尹筌停止动作,慕容顺
杆儿上:“老板,人家的手也被你抓得好疼呢。”
这幅标准的青楼风范和片刻前大义凛然的好市民形象相差实在太远,连强人尹筌也不得不花几秒钟来适应一下变脸如翻书的非主
流美人。只见慕容此时美目盼兮,巧笑倩兮,他不觉手一松,哈哈一笑:“好,那就晚上再说。”
既无性命之忧,老板又如此好讲话,慕容送上一个媚眼,整整衣服,重又化身成大好青年,精神抖擞地出了厕所。
重回客厅,大老板此刻现身,大家纷纷起身,尹筌则谈笑风生,气氛和谐融洽。慕容听得他一口英语流利无比,越发确定这人就
是要来消遣自己,一边喝饮料压惊,一边在心中暗自盘算。
尹筌斜眼看着慕容乖乖地缩在角落里,专心地喝咖啡吃点心,不觉腹下又是一阵灼热,他摆脱其他人,走过去低头低声道:“慕
容,你好好跟着我,以后这样的事情就交给你处理。我不会亏待你。”
慕容肚内暗骂:小气鬼,想找暖床的还附带个长工,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儿。面上却喜气浮动,秋波闪闪,听话地地点头。屋内
众人恍然大悟:怪道这种机密事情竟然出现个脸生之人,原来是老板的相好。又看看老板唇上明显的牙印儿,众人看向慕容的眼
光竟然多了几分崇拜和尊敬,慕容发现了,难免又是一阵腹诽。
尹筌满意地离开进一步洽谈生意,让慕容补充体力──然后,再他心情极佳地想招呼慕容过来说几句体己话,顺便再吃点小菜的
时候,惊讶地发现恢复了体力的某人已经不见了。
水晶杯在地上摔得粉碎,吓得浑身发抖的保镖结结巴巴地解释:“刚才我们见他和老大您那么亲密,他又说是你让他出去透透气
,我们也不敢拦……”
枕头风吹起来,自己这饭碗怎么保得住?得罪了老大的骈头是不得了,可是,让老板的骈头跑了,保不住的就是脑袋了。所以说
,比饭碗更重要的,是原则。
所以,为了坚持自己的原则,慕容大摇大摆地走出门,然后坐上一辆早就等在门口的出租车,跑了。
陈敏毓看着那条莫名其妙的“你欠我一次工钱”的短信发了一会儿呆,叹口气,然后镇静地对上了气场惊人,眼神冰冷的武器贩
子尹筌。
陈敏毓布置的简朴高雅知性的办公室里突然间多出一个现任老板,就像刘姥姥闯进了宝二爷的卧房,要多不协调有多不协调。可
人家是老板,让你把办公室改成巴比伦的后房然后照样在里边办公那都得照办。陈敏毓心疼地看着自己的红木椅子在老板人高马
大的肆虐下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忍不住皱皱眉。
尹筌咧嘴一笑:“怎么了?心疼?”身子朝后一靠,不堪重负的小椅子的吱吱呀呀变成了嘎嘎嘎。
御姐笑得灿烂无比:“我在想,慕容那副小身子骨,还没我这椅子结实呢。”——要是被老板你一压,还用活么?
尹筌脸色一沉,却坐直了身体,室内一下子静了下来:“这么说,你是承认慕容的逃走跟你有关了?”
陈敏毓挥挥手,仿佛是挥开尹筌射过来的眼刀:“怎么可能?他是个大活人,我又不是他妈,他去哪里,我管不着也用不着管。
”
尹筌嘿嘿地笑了一阵:“有一件事情,倒要请你参详参详。有一个出租车司机,最近小小的赚了一笔。据说他一天就跑了一次活
,却赚了一个月的收入。据他说,有个女人让他等在丽日的门口,要是有个年轻人走出来,就带他走。为了防止他认错人,那女
人还专门给了他一张照片。你说,这件事情奇不奇怪?”
陈敏毓沉默了一会儿:“老板,老王家有老有小,你不要难为他。”
尹筌不答,冷冷的眼神上下打量,绕是陈敏毓见多识广,心里有点发虚,斟酌了一会儿:“老板,慕容这孩子,根据我对他的了
解,是一个极度没有安全感的人,你越是逼迫他,他逃得越远。要是逃不了,他也不会轻易就范。”
尹筌冷冷地哼了一声:“你是在劝我放手吗?为了买下这家破烂翻译公司,我转手了好几间场子——要是陈小姐你能再把那几间
场子给我要回来,我们倒还可以谈一谈。”
陈敏毓脸色难看地瞪了尹筌一会儿,把自己的手机扔给他:“我不知道他会去哪里。他也只给我发了条短信,我打回去的时候手
机已经关机了。”
尹筌却不接:“他的身份证,信用卡使用记录我都已经查过,你拿一条短信就想打发我?”
陈敏毓耸耸肩:“那我也没有办法了。”
尹筌笑了,眼神里却冰冷的没有一丝笑意:“那,我也只好请陈小姐帮忙了。”
他咳嗽了一声,办公室的门立刻被推开,一个彪形大汉闪身进来,身后跟着一个文质彬彬的手拿数码摄影机的年轻人。
陈敏毓脸色白了白,强笑道:“老板,我还不知道你对拍电影感兴趣。”
尹筌笑得无比阳光:“好说好说,就不知陈小姐可否赏脸和我这兄弟当一下男女主角?”
陈敏毓叹口气:“没用的。慕容要是去了那地方,他肯定不会上网。”
“他一直想去海南度假,在阳光下看海喝椰汁。”
“……”
看着尹筌拉开门,陈敏毓忍不住还是叫道:“老板,慕容虽然有点软硬不吃,但是,你对他好,他不会忘。”
走出公司,两个手下悄悄跟了上来:“那个女人,要做掉吗?”
想起自己临出门前陈敏毓最后一句话中恳求的意味,尹筌缓缓地摇摇头,走了几步:“把那个老头也放了,警告他别把这事儿说
出去就算了。”
海南,有蓝天,有海滩,有椰汁,有海鲜。
有漂亮的女孩子和韶秀的男孩子光着脚丫在海滩上,有银铃般的笑声,有无忧无虑的笑颜,有热拥的情人,有热度直线上升到沸
腾的奸情,也有……日光浴晒到中暑的废柴。
慕容昏沉沉地窝在躺椅上,虽然头顶有一个硕大的海滩伞,日光浴的后遗症除了晒得发红的皮肤,后背上一个蠢蠢欲动的水泡,
还有恶心烦闷四肢无力头疼欲裂。
他无力的蜷成一团,紧紧地闭上眼睛。头上骄阳似火,身上却一阵阵的发冷。
迷迷糊糊中,一双手翻过自己的身子,一瓶水也送到自己唇边。他努力地睁开眼睛,“好冷。”
朦胧中,一双温暖而温柔的手喂自己吃药,那样的感觉,好像……“妈妈。”
手停顿了一下,又喂了他几口水,看着他昏沉沉地睡去。
夕阳西下,沙滩上人群慢慢散去,三五人零星地点缀着,白浪金沙血阳,以至于慕容醒来睁开眼,产生了身处武侠小说,而自己
正是西风中挺拔着的大侠的错觉。唉,小说中的大侠都是美酒宿醉美女相陪,自己这会儿只有宿醉后的头疼,没有帅哥相陪,正
是映衬这样的场景啊。
还没有来得及抒发天地悠悠的感慨,身旁一个好听的声音响了起来:“你醒了?”
慕容上下打量,年轻的男子,二十五六的模样,白T恤蓝色牛仔裤,文文静静的一副眼镜,满眼的笑意。那人见他瞪着双眼,一
脸的戒备,抿嘴笑笑:“你好,我是何刃,医生。你下午中暑昏过去了。”
慕容扁扁嘴,翻身跳了起来,却哎呦叫了一声,晃了一下,幸亏急忙抓住何刃及时伸过来的手才没摔个狗啃沙。何刃好气地笑笑
,递给他一瓶矿泉水,又倒出两小片药,递给他。
慕容想了想,乖乖地接过来,喝了下去。
两个小时后,有说有笑的两人坐在一间颇有当地风情的小酒吧中,慕容听何刃讲自己昏沉沉地乱叫“妈妈”,脸上难得地红了一
下,急忙咽下一大口酒,拉起何刃的手:“谁让你的手长这么好看?”
拉起何刃的手本来只是掩饰自己的窘态,不过灯光下仔细一瞧,何刃的手指细长白皙,修剪的整整齐齐的指甲,柔软灵活而结实
,慕容恍然大悟:“哦,你完全可以做外科医生呢。”捧着他的手,左瞧瞧右瞧瞧,心中不免打起了小算盘:“一台手术不知能
赚几千——真是宝贝啊。”
何刃笑眯眯地任他拿着自己的手翻过来翻过去,慕容这时候看起来,眼神中几分好奇,几分羡慕,微微咬住下唇的捡到宝的表情
,使得他整个人活泼生动起来。完全没有他一个人在沙滩上那份萧索冷漠,有那么一副好皮囊亦属难得,何况此刻看起来他的性
格似乎也很可爱呢,自己看来真捡了个宝。
当咱们的尹老大千里迢迢飞到海南根据情报杀入酒吧,看到的就是两人这么一副“情深脉脉”的亲密无间的情景。
酒吧里的温度忽然直线下降,见慕容不觉哆嗦了一下,何刃招手要了一杯酒,端到他嘴边,慕容笑嘻嘻地就着他手上仰脖喝了下
去:“何医生,你是不是经常喂病人喝药,很专业啊。”瞧这动作熟练的,一气呵成,杯中滴酒不剩,真是好功夫。
何刃低低一笑,五指在他手上弹琴般滑过,道:“我做其他的一些事情也很专业。”
慕容抬眼一脸崇拜:医生啊,果然是一台手术要敲诈病人五千的黑心医生啊。
两人深情对望的样子落在门口已经极度不爽的某人眼里,房间里的温度已经可以结冰了——然后,慕容好死不死地朝何刃凑近:
“何医生,我这几天老是觉得肚子有点不舒服(体质差水土不服的某人),你帮我看看?”
何刃的笑容童叟无欺和蔼可亲:“好啊,我们去你房间吧。”
仿佛不经意间,轻轻握住慕容的手。可怜的小慕容,莫名的安全感加上免费看医生的兴奋,以及日间被照顾的感激混合在一起,
脑袋轻飘飘地,晕乎乎地笑着,跟在何医生身后朝外走去。
在门口,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杵在那里的黑帮老大。
何刃倒是感觉到那人发出来的强烈的杀气,眯起眼睛斜瞟了一眼——在争夺交配权的雄性动物的战争中,那个眼神只有一个意思
:“丫的,这个是我的,想抢?单挑!”
于是,一路风尘仆仆马不停蹄车马劳顿风霜满面的尹筌发飙了。
两人单挑了。
虽然是罪魁祸首但目前被晾在一旁的慕容,两人拳脚相加的眼花缭乱中好不容易辨出来自家老板,酒吧里其他顾客都跑光了才估
摸出了啥事儿,然后,非常淡定地走回酒吧,找同样淡定的老板点了一瓶啤酒,自斟自饮起来。
门外传来压抑的闷哼,拳头砸在肉上的声音,虽然没有血肉横飞,传在耳朵里,还是有点让人心惊胆战。
老板:“那都是你朋友?怎么不劝劝架?”
慕容:“劝也没用。你能不能把抢骨头吃的两条狗拉开?”
老板,拿出一根肉骨头:“再扔一根过去就行了。”
慕容:“……”
半瓶酒下肚,身后传来脚步声,然后慕容非常惊讶地来了一句伤害了何医生自尊的简明扼要的反问句:“是你?”
脸色本来便已经惨白的何医生又白了一下,费力地想笑一下却引发了一阵咳嗽:“真是老相识啊。”
慕容扁扁嘴:“切。只不过被咬过一口而已。”他探头朝外看看,门外已无人影:“怎么,你也想咬一口吗?”
何刃呆了一下,一边皱眉一边笑起来:“慕容啊慕容,你真是个活宝。”笑一阵咳嗽一阵后,肃容道:“要是在他
那边呆不下去了,来找我吧。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来这里等你三天。——不要让我等太久。”
呆呆地看着何刃有点踉跄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慕容的思绪被一个不悦的声音打断:“我没下重手,只是断了几根
肋骨而已。不用担心。”
“为什么不跟他走?”
为什么不跟他走?
慕容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认真地摇摇头:“我,和他不是一路人。”
自己果然已经无法生活在阳光下了啊。
因为不甘心就范而逃走,却在这个自己梦想的地方发现,原来,梦想,只能是梦想,也只是梦想。在黑暗中生活了太久,已经习
惯到熟悉,却忘记自己原本最讨厌的,就是黑暗。
现在,即使有了在太阳下生存的机会,也不能抓住吗?
还是,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的出现,冰凉的心中竟然有了那么一点点的温暖?
他忽然问道:“老板,为什么你不是派人过来抓我?”
慕容的眼神中露出得真实的迷茫和脆弱,让尹筌一直稳稳跳到的心不觉使劲儿缩了一下:第一次见到慕容时,是在一个大型进出
口交易会上,大大的展厅里,琳琅满目的产品,挖空心思地想要吸引住别人的眼光。漂亮的大厅,衣冠楚楚的人们,灿烂的阳光
,都比不上他一个人。阳光的笑容,洋溢的自信,熟练的英语,漂亮的身体,尹筌能够感到自己的心脏停了一拍——若能有那样
的光芒四射的男子在身边,自己也会温暖起来吧。
没想到的是,那个仿佛在向外散发出无限光芒的人儿,夜间撕去伪装,竟是那么的绝望,绝望到甚至还需要自己的体温来取暖。
终究,自己是愿意为他献出温度的吧,只为那人在夜间如此绚烂的盛放。
黑夜中才会绽放的花朵,也只有在黑夜中生存的人才能欣赏和采摘——慕容也是很清楚的吧。这一次的逃匿,是他最后一次的尝
试回到阳光下吗?
尹筌不觉笑了:原来,他们两人还有这么点相似,扎根在黑暗中,在黑色中旺盛地生长,却始终不能忘却阳光的色彩和温暖。
看着他笑,慕容忍不住也笑了笑,自嘲而释然的笑容——既然这样,那就这样吧,下沉枯萎腐烂也好,至少,身边有这个一个人
陪伴。
第十五章:沉·湖
“原来是这样啊。拍卖场上死人的东西才值钱,死得越久越值钱。”一个女子的恍然大悟的声音。
沉默了一阵,一个细细的少年声音答道:“钟姐姐,那些是古董,古董自然是年代越久远越有价值。”
新的幻灯片上出现的是一副字画,一头老虎前爪搭在一块大石上,后腿蹬地,回头长啸,画笔生动细致,虎虎生威,让人觉得那
虎几欲破纸而出。
女子悄悄问道:“笑笑,这副画还很新的样子,看样子不值钱哦。”
被称为笑笑的少年有点无奈的声音:“钟姐姐,这幅画是大师手笔,虽然只有二三十年的历史,价值不低于千万。”
女子“哦”了一声,来了点兴趣:“笑笑,那比你的画还要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