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俘营 下——沈夜焰
沈夜焰  发于:2013年04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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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开了,弗洛走进来,他一眼就看到蓝尉,顿时流露出些许惊奇,失声道:“蓝尉,你怎么会在这里?”

蓝尉张了张口,他想说,自己是来侍寝的,殿下。但突然发现,这句话竟会如此难以启齿。幸好弗洛并没有等他的回答,而是自

顾自地说下去:“怎么,找我有急事?”他一边说一边走过来,拉过茶几边的椅子,伸手示意:“请坐,慢慢说。”

弗洛的态度太自然了,自然到他好像真的不知道蓝尉晚上十点站在自己卧室里的用意,自然到连蓝尉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他勉强开口,竟然有点磕磕巴巴:“不是的殿下……我……”

“有什么事坐下再说。”弗洛微笑着建议。但他是皇太子,这就是命令。蓝尉只好随之坐到弗洛的身边。发生的一切太出乎他的

意料之外,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直接说明自己是来侍寝的?还是说出自己的真正目的?

这时,有人轻轻敲门,老管家走进来,说道:“殿下,侍寝的人……”他猛地看到弗洛和蓝尉并肩坐在一起,有些错愕,但只是

一瞬间便恢复正常,刚要接着说,弗洛一摆手:“我知道了,今晚不用安排侍寝,我和蓝少将有点事情要谈,你命他们下去。”

老管家看看弗洛,再看看蓝尉,微一颌首,说:“是,殿下。”转身离开。

只这片刻,蓝尉已经镇静下来。他忽然醒悟,其实皇太子在一进入卧室看到他时,就已经知道自己是来侍寝的,但却一直没挑明

,甚至还帮自己遮掩。

皇太子为什么要这么做,蓝尉一时还不太明白,但他得承认,自己在那一刻心里长出了一口气,莫名其妙地竟有些感激。

“不好意思打断你了。”弗洛在蓝尉面前永远很客气,“有什么事现在。”

蓝尉沉吟一会,决定还是单刀直入:“殿下,是关于蓝廷。”

弗洛笑了:“我一猜就是为他,除了他,也不会有人令你这么为难。不过里恩夫人已经把他驱逐出蓝氏家族,他现在只是一个普

通的犯了叛国罪的囚犯,你对他还如此在意?”

“不是的殿下,蓝廷即使签署了《投降书》,也是被迫的。当时有人证,可以证明敌人是利用战友的性命,来威胁蓝廷,迫使他

签名。”

“哦?”弗洛一挑眉,“人证?是谁?”

“这也正是我来的原因。那人是莫顿,辉轩国的亲王,曾经在普曼国担任间谍,目前正处于您的保护之下。”

弗洛顿住了,眉头一皱:“莫顿……”他慢慢站起来,缓缓踱了几步,神色有些为难。

蓝尉站起身:“殿下,我知道莫顿身份极为敏感,这件事对您来说实在是……但真的只有他才能证明蓝廷的清白。殿下,蓝廷是

无辜的,请您看在蓝氏军团为国家奋勇杀敌,誓死效命的情分上……”

“蓝尉。”弗洛看着他,“里恩夫人驱逐蓝廷,是在报纸上公开宣称的,人尽皆知,现在蓝廷已经和蓝氏军团再没有任何关系。

蓝尉一窒,他咬咬牙,上前两步:“是我……殿下,是我求您……”他深吸一口气,单膝跪下,语气恢复平静,带着几分冷然,

“事实上,今晚就是我侍寝,我想服侍您,殿下。”

很长时间弗洛都没有说话,蓝尉低着头,完全看不到对方的脸色,他一点一点地抬起手,解开衣领上的第一颗钮扣,然后是第二

颗。在他解开第三颗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阻住了他,头顶上传来弗洛无奈的叹息:“你起来,蓝尉。”

弗洛靠在昏黄的落地灯旁边,灯光照着他,在地上投下暗淡朦胧的影子,光亮落在他的颧骨上,眼睛却掩在幽暗里。“蓝尉,你

是不是觉得我不配做个皇太子?”他说的很轻,像从远处飘来,但话里的含义很重。

蓝尉的眉梢跳了一下,他说:“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你肯定是这么想的。否则,你怎么会认为我能因为你一点小小的冒犯,就假公济私,弃蓝氏军团于险境而不顾;今天又会因为

你主动要求侍寝,而插手对蓝廷叛国案的调查和判决?”

蓝尉的脸发烫,有些狼狈,他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说道:“不是的,殿下。”

弗洛抬头望向垂挂着厚重深紫色窗帘的落地窗,目光飘远,像要穿透无尽的黑暗注视什么似的。他的唇边露出一抹苦笑,悠悠地

说道:“蓝尉,我身为这个国家的继承人,对普作战的最高指挥官,作出的决定不计其数,做所过的事,不能后悔,也没有后悔

的余地。但有件事,我真的很希望它从来没有发生过,那就是在五年前的夏天,我参加了希尔举办的一个聚会;可我又庆幸它发

生了,因为就是在那次聚会上,我遇见了你。”

弗洛转过头来,凝望着蓝尉,目光里有一种深沉的热切,令蓝尉几乎不敢对视:“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想对你说,我为当时你看

到的一切,和我卑劣的行为感到抱歉。对不起,蓝尉。其实那种聚会,我以前很少参加,那以后,也再没有参加过。”

弗洛这样郑重其事地道歉,让蓝尉无所适从,他犹豫了一阵,才说出一句自认为比较得体的回答:“您身份尊贵,做任何事情都

是正确的,殿下。”

弗洛摇摇头:“在爱情面前,没有人是尊贵的。”

这是他第一次在蓝尉面前说出“爱”这个字眼,尽管如此含蓄而隐讳,已足够令一向淡漠的蓝尉感到极度不安,他开口道:“殿

下……”

弗洛的手落到蓝尉胸前,帮他把钮扣一颗一颗系好:“我一会儿就下令,你可以不经通报直接进入宫中找我。蓝尉,无论任何事

,无论任何时候,只要你开口,我就一定做到。”他按了按床边的召唤铃。

老管家的身影很快出现在门口,蓝尉知道自己该离开了。他下意识地整一整衣领,向弗洛敬礼,走几步又停下了,转过身看着弗

洛,有些犹豫,终究还是开口,目光中带着感激:“谢谢您,殿下。”

弗洛微笑着点头,一直目送蓝尉离开,随后问老管家:“和莫顿的会面安排的怎么样了?”

“莫顿亲王很欢迎您,殿下,他后天有时间。”

莫顿在奥莱国生活得非常惬意,可以说比他想象的要好得多。辉轩国大皇子和二皇子,正为了皇位打得不可开交,明争暗斗各显

其能。对这个隐藏他国多年突然冒出来的三皇子,既防备又拉拢。莫顿对皇位本来就毫无兴趣,索性远离斗争中心,在奥莱国舒

舒服服地独处一隅。

他和普曼国派来的和谈使者大不相同,毕竟尊为亲王,而且辉轩国国力强盛,和普曼势均力敌不相上下,即使是皇太子弗洛,对

他也是礼遇有加,天天派人过来嘘寒问暖。

莫顿居住在辉轩国驻奥莱国的大使馆,这里建筑保持了辉轩国的风格,一切吃穿用度和国内一样。大皇子和二皇子争先恐后地用

专机给他运送各种国内生活物资,其中还包括莫顿原居所的一些用书和侍仆,还有从小将莫顿带到大的女管家沙曼。

沙曼五十来岁,干瘦而严肃,一下飞机开始忙前忙后,将莫顿这个临时居所治理得井井有条。

弗洛拜访的时候,莫顿一直迎到大门前。这是弗洛第一次来到辉轩国的大使馆,这里到处充斥着辉轩独特的地域风格。前是繁花

似锦的喷泉庭院,众乐师正在喷泉旁演奏,流水和着琴声,别有一番韵味。两只仙鹤和数只锦鸡在茵茵碧草上散漫地踱步,百灵

鸟在树枝上高挂的金雀笼里鸣叫。

大使馆里到处是高耸的大理石廊柱,镀金柱顶,螺旋式柱身,每一块墙壁都刻着比实物更亮丽的釉彩浮雕。光可鉴人的青石地面

当中,铺着花纹繁复古朴典雅的地毯。

辉轩国的制度和普曼相仿佛,除了贵族,就是平民和奴隶,但其阶级之森严,要比普曼严酷得多,贵族可以随意处死奴隶,不需

要任何理由。

莫顿穿着一身辉轩国的民族服饰,深棕色的宽大衣袍上绣着金丝白线的华丽花纹。他身材高大,显得颇有神采,只是眼中郁色浓

重,面色有些阴沉。

“皇太子真是好兴致。”莫顿淡淡地说,伸手示意,请弗洛上坐。

弗洛饶有兴味地观赏一番极具辉轩风情的会客厅,透雕的窗户藤蔓缠绕,餐桌和座椅雕工精细,珐琅的上等铜杯盏别致而小巧。

奴隶们有条不紊地将各种美味点心摆在桌上,躬身退下,整个过程甚至不敢悄悄抬头瞥上一眼。

“你这里真是太舒适了。”弗洛赞叹,“有机会一定要去贵国参观。”

“欢迎之至。”莫顿说,听不出真心还是逢迎,随即话题一转,“无事不登三宝殿,皇太子此来有何要事?”

弗洛一笑,对莫顿的直来直去毫不在意,端起茶杯来抿一口,点头道:“确实不错。”

莫顿心里冷笑,也不接口。两个人相对而坐,喝下半杯茶,弗洛才说道:“蓝廷这个人,亲王阁下应该认识。”

“知道,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豹子。”

“我们想重新审理蓝廷叛国一案,希望您能出庭作证。”

莫顿的目光在弗洛身上流连,弗洛坦然微笑以对。莫顿略含讥讽地说:“听闻奥莱国皇太子,和蓝氏军团现任继承人蓝尉关系暧

昧,原来是真的。”

“我只是想让百姓知道事实真相。”

莫顿不以为然地嗤笑:“真相?弗洛,你我都是上位者,这种谎话想骗谁?所谓真相,是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我希望请阁下能出庭作证。”

“对不起。”莫顿冷冷地道,“我对贵国事务毫无兴趣,不便插手。”

弗洛微微沉吟,手指轻敲桌面,慢慢地说道:“莫顿,我有个礼物,想送给你。”

莫顿面无表情:“那先谢谢皇太子殿下了。”

弗洛不理会莫顿的冷淡,只一笑。他对一旁的侍卫官一颌首,侍卫官会意,转身走出去。

“这里的花很香啊。”弗洛转个话题,悠然地说。

“这是我国的国花,既然皇太子喜欢,那就摘一点过去,当我的回礼。”

两旁的奴隶不用主人再多说一句,早去准备银盘和剪刀,在园子里选十几朵盛开着的,又选十几朵含苞待放的,略作休整,端了

上来。这些奴隶尽皆容貌姣美,男孩女孩都不会超过十八岁,身上穿着白色长袍,布料轻薄,依稀可见苗条的身段和修长的双腿

莫顿见弗洛一直看着那群奴隶,说道:“皇太子不如拣两个回去,他们都是受过训练的,服侍人很有规矩。”他随意地一搭响指

,一男一女两个离得最近的奴隶手腕也不知怎么一动,身上衣衫蝉蜕一样滑落在地,露出赤果的身体,原来除了那件薄衫,他们

里面什么也不允许穿,随时准备接受主人的临幸。

弗洛微笑着打量他们,既没有尴尬地避开眼光,更不会贪婪急色,目光坦率,倒像是在观赏两件完美的艺术书。“非常美好。我

身边的侍卫官全是一身军服,中规中矩和木头一样,可没有你这种旖旎风光,我怕我消受不起呢。”

莫顿端起茶杯,淡淡地说:“我对这些兴趣不大。”

门外响起侍卫官的报告:“殿下,人带来了。”

“让他进来。”弗洛偏头对莫顿说,“送给你的礼物,我想你一定会对他感兴趣。”

莫顿不太在意,他漫不经心地把茶杯放下,然后听到了那个今生今世也忘不了的声音:“皇太子殿下,上校林赛,向您报到。”

莫顿的手猛地一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抬头,正看到那个人,就站在自己面前。忽然间一切时光都失去了,好像他们

仍在繁城,好像他们就在那件办公室,好像仍是那个林赛,在身边起来,说:“林赛上校,代号‘枯叶蝶’。”……

弗洛看看清冷而安静的林赛,再看看还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莫顿,微微一笑,说道:“这就是我送你的礼物,人以后就是你的

了,莫顿,我希望你能好好珍惜。”他别有深意地拍拍莫顿的肩头,起身离开。

莫顿根本没有听弗洛在说些什么,他的所有身心都被眼前这个人吸引过去了,身边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只剩下那个人,只有那个

人。

“林赛——”莫顿从齿缝中迸出这个名字,像掺杂着血,“林赛!”

他突然抬手,狠狠扇了林赛一个耳光。

Chapter 44

林赛被打得脸一偏,唇角磕破了,流下一抹血痕。莫顿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握拳要继续打,林赛目光流转,对上莫顿的眼睛。

莫顿突然顿住了,他发现自己下不了手。

他应该对面前这个男人痛加折磨,倍加凌辱,应该把他一寸一寸从身到心全部摧毁,碾灭砸碎,挫骨扬灰,但他发现自己下不了

手。

那是林赛,是曾经在身下喘息、在怀中微笑、在阳台上张望着等待自己的林赛;但他又不是林赛,林赛没有这样的目光,平静得

像湖水,清冷得像浮冰,看不见一丝感情。他有林赛的身体,却没有那种灵魂,或者说,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过那个林赛的灵

魂,从来没有,这才令莫顿最痛心。

他不恨他偷取情报,不恨他出卖自己,他只恨他为什么是林赛。林赛是这段灰暗日子里唯一的慰藉,是他孤寂的生命中唯一一抹

灿烂的阳光,是他的希望,他的幸福。

可就在希望离现实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就在幸福唾手可得的时候,没有了,连这个人都没有了,根本不曾存在过。

还能说什么呢,就算把面前这个人千刀万剐又能怎么样?他的林赛不会回来了,甚至连个念想都没给他留下,无法回想,无法怀

念。

即使分手也曾在一起过,即使死去也曾拥有过。但他没有,一切温存都是假象,一切付出都是谎言,一切行为都是欺骗,他还能

回想什么,怀念什么?

让自己爱上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这才是最残忍。

莫顿觉得很累,身心疲惫,他一点一点地松开手,后退两步。

林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莫顿,看他从一开始的狂躁愤怒,继而痛心,继而迷惘,继而失落,最后只剩下无尽的悲凉。这种悲凉太

刻骨,以至于看上去整个人都是灰的。这种灰刺痛了林赛的眼睛,他宁可莫顿能狠狠揍他一顿,刺他几刀,甚至弄死他,也好过

这样。

——他不愿意看到莫顿这样。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但目光已经包含了所有,波涛汹涌暗潮涌动。

莫顿陡然转过身去,走向门口,脚步有些踉跄。林赛张开口,忽然很想喊住他,想说一声对不起。林赛当然没有后悔,即使事情

重来,他知道自己仍然会这么做。他从来没有觉得愧对莫顿,他认为自己本身并没有做错,只是造化弄人。可在这一瞬间,他忽

然很想对莫顿说一声:对不起。

正在这时,莫顿先说话了,他阴沉着脸对一旁的奴隶说:“把他带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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