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俘营 下——沈夜焰
沈夜焰  发于:2013年04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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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亲生血缘和舐犊情深全都不值一提?”他缓缓站起身,目光真挚,“夫人,实话告诉您,我也没有亲眼见到蓝廷被敌人胁迫

,签下《投降书》的过程,可我愿意相信他。我也相信,法庭能给他一个公正的结果。但即使全世界都认为他是个懦夫,是个罪

犯,是个叛国贼,我仍然会站在他身边,陪着他走过这段艰难的路程。”他瞄一眼里恩夫人随意搭在桌面的手,“至少,我不用

只看着他的照片去回想。”

里恩夫人的手像被火灼了一样突然收回来,露出下面倒扣着的相框,她霍然站起身,神情有些狼狈,有些恼怒,又有些迷惘,她

想开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霍维斯躬身向里恩夫人施了一礼,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里恩夫人一个人,无声地站在落日余晖笼罩的巨大的阴暗里。

蓝廷把昏迷的两个看守推到一起,伸手去拿钥匙。他一摸到看守的腰间,发觉有点不对劲,不由自主皱皱眉头,又摸索一阵。这

时他发现问题了,两个看守都没有带枪。

不正常。蓝廷咬着唇想,很不正常。一种在战场上生与死边缘磨练出来的对危险的敏锐陡然抓住了他,一定有什么东西,自己以

前没有注意到。

蓝廷迅速地回想,无数片段像斑驳的色块在眼前划过。

无缘无故从监狱中提调出来做苦力,偏偏是莫顿所在的府邸,单独押解的囚车,去解手至今仍然没有回来的司机,还有突如其来

想要施暴的看守……

这是一个陷阱,蓝廷猛地想到,他们计划让自己逃出去,然后中途狙杀。

他伏下身子,用钥匙打开手铐,但没有乱动——外面一定有个狙击手。

而那个狙击手很长时间没有见到蓝廷出来,他意识到蓝廷已经洞悉了他的存在。

怎么办?蓝廷脑子转得飞快,现在形势对他很不利,汽车暴露在空地中,简直就是活靶子。而他在后车厢,和驾驶室隔着完全不

能穿透的铁栏杆,司机也把车钥匙拔下来带走了。忽然“噗噗噗”三声急促的连响,狙击手打爆了三个轮胎,这下子汽车再也动

不了了。

蓝廷脸上冒出了汗,他甚至连头都不敢探一下,在狙击手的瞄准镜下有任何轻率的举动,都是送死。但他也不能等太久,如果那

个跑掉的司机去叫救兵,自己仍然死路一条。

怎么办?怎么办?

蓝廷看一眼倒在身边的看守,实在不行,只能用看守做肉盾,推开车门走下去。但这是下策中的下策,只要有一点点疏忽,露出

头或者腿,被狙击枪射中肯定完蛋,可那又能如何?

蓝廷心里一横,刚抓住一个看守的衣领,“砰”地一声倒车镜顿时碎裂,又“砰”地子弹击中车顶。蓝廷将身子伏得更低,这是

怎么回事?按道理狙击手不会这样乱开枪。

足足过了半个多小时,再没有别的动静,期间一个看守晃晃脑袋想要醒过来,被蓝廷一掌又打晕。他实在等不下去,掐住一个看

守的脖子挡在身前,偷偷向外张望。透过铁栏之间缝隙的玻璃,居然看到空地边缘被人扔下一把狙击枪,还带着瞄准镜和消声器

,从子弹痕迹判断,正是刚才开枪的方向。

蓝廷疑惑万分,莫非那个狙击手被人除掉了?或者,是敌人设下的圈套,骗自己出去?他灵机一动,脱下身上的囚服,跟一个看

守调换衣服。然后轻轻打开车门,一把将那个穿着囚服的看守扔了出去。

没有枪声,什么都没有。

是那个狙击手真的死了,还是自己的伎俩被人看透?蓝廷一咬牙,这时候只能赌一把。他把另一个看守挡在身前,从车上一步一

步走下来。

刚开始走得小心翼翼,渐渐加快脚步,到后来扔下看守直接跑到树林里。

没有枪声,他安全了!

蓝廷顾不得心中的兴奋,先去那边看个究竟。找了一阵,果然见草丛里有具尸体,还俯趴在地上,是被人从背后用利刃割破喉咙

。那么那两枪就不是狙击手打的,而是那人用来提醒自己危险已经解除的。

可又是谁出手相救?

蓝廷最先想到的是霍维斯,但念头刚一冒出来就否定了,这根本不可能。别说要真是霍维斯救他,肯定不能不见面就走,再说他

也不知道自己会在这里。

那又会是谁?

蓝廷捡起狙击枪,轻轻放到狙击手的身边,默默敬了个军礼。无论如何,这人来执行任务,不过是听从命令而已。

他抬头远眺,夕阳早已见不到影子,天色黑下来,远山、树林都显得昏暗、模糊,但还有一丝余光,隐约可辨前进的方向。他紧

了紧身上宽大的看守制服,很久没有穿过这种正常的衣服了,身体竟有一点违和感。他自嘲地笑了笑,压低帽檐,向奥莱国帝都

的方向走去,渐渐消失在苍茫的夜色里。

Chapter 47

进了帝都时,已经是午夜了,蓝廷有些迷惘地站在街角,望着眼前五颜六色闪烁的霓虹灯。喝醉酒的人们搀扶着从酒里出来,嬉

笑打闹,招手叫出租车。庆祝胜利的彩旗还没有摘下,站在冰冷的屋顶上。

有行人、有乞丐、有地痞、甚至有拉客的暗chang,当然也有在宽阔的街道上呼啸而去的汽车,和便捷快速的马车。

蓝廷四年没有回过帝都了,以前是在前线,后来到战俘营,他几乎认不出这个原本十分熟悉的城市,像一个傻大兵一样木愣愣地

站在那里,仿佛局外人误入了书中的世界。几个漂亮妞经过他,对一身制服的蓝廷喊一声:“嗨。”蓝廷微微吃了一惊,转过头

来,顿时有些后足无措,摸摸后脑勺。女孩子们哈哈笑着走过去:“看他那个傻样子。”“当兵的。”“穿的衣服不像部队的。

”“……我怎么觉得他看上去有点面熟?”“得了露西,这种搭讪手段骗大兵也过时啦。”

蓝廷无奈地笑笑,从兜子里摸出一把零钱,真得感谢那个看守,让他至少能吃顿饭。他走到旁边一间24小时的快餐店,说:“要

一份汉堡、冰咖啡……”

收银员漫不经心地按着收银机,眼睛却一直盯着头顶上的电视,正是夜间新闻报道:“……据悉,涉嫌犯有叛国罪的蓝廷上尉在

进行野外劳作时,突然打晕看守逃脱,警方已经加派警力对帝都周围进行严密搜索……”她撇撇嘴,不屑地说:“搞什么啊,犯

人都能逃掉,真不知道都是干什么吃的,浪费纳税人的钱,让皇太子把他们都撤掉。”

旁边收银员接口:“我看就该先枪毙了那个叛国贼,留着他干什么?你瞧,逃走了。”

“一群废物——伍拾陆元。”

蓝廷头得更低了,把钱放在柜台上,一转脸却看到墙上贴着的巨大的通缉令,自己的照片醒目地挂在那里。他低下头匆匆向外走

,中途将一个男孩撞了个趔趄,他忙伸手扶一把,下意识地说道:“对不起。”

那孩子的妈妈赶上来扶住儿子,笑着说:“没事,没事。”抬头正对上蓝廷的眼睛,她张开口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蓝廷见势不

妙,向外跑去。那个妈妈突然高喊:“蓝廷!是那个叛国贼!”

这一声惊动了所有人,大家眼睛都望向这边,几个男人冲上来:“抓住他!抓住他!”

“谁?”

“蓝廷!叛国贼!”

“打死他打死他!”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疯狂地追赶蓝廷。

蓝廷向前飞奔,不料前面的路人听到喊声,也转过来追他,他闪身躲进一条暗巷,七扭八拐绕了好几个弯,这才算把身后那些人

摆脱掉。

蓝廷一身汗,无力地靠在墙上,他早已感觉不到痛苦和悲愤了,只有一种空虚的孤寂和麻木。他紧紧闭上眼睛,暗暗对自己说:

“蓝廷,你没有做错,他们只是被蒙蔽了,看不到真相,世上是有公正的,有公正的……”

可是,真的有公正么?有多少事实掩埋在谎言下,有多少人曾经无辜地枉死,又有多少人要含辱忍垢一辈子。

自己呢?受得了那种结局么?蓝廷睁开眼睛,望着满是污渍和垃圾的墙角,他清楚地知道,绝不可能。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如果

法庭真的判决自己叛国罪成立,只有一死,只能一死!

轻轻的脚步声从巷子尽头响起,渐渐逼近。蓝廷敏捷地直起身子,绷紧全身肌肉,他没有动,凌厉的目光从压低的帽檐下看过去

那人发现了蓝廷的敌意,举起双手:“蓝廷上尉。”

蓝廷毫不放松,低声喝问:“你是谁?”

那人双手交叉,做了个手势,那是战场上的军人才会的特殊手语,意思是“自己人”。这种手势蓝廷再熟悉不过,一下子在这种

场合见到,不由自主升起熟悉和亲切的感觉。“你是谁?”他又问了一遍,但敌意减少了许多。

“蓝廷上尉。”那人走到亮光处,露出一张并不算年轻的脸,面容方正。他向蓝廷行了个军礼,“下官FA六师第七纵队中尉赫仑

,我见过您上尉。您不能留在这里,很危险,请您跟我走。”

赫仑的神情诚挚,带着军人特有的木讷和刻板。蓝廷思忖了片刻,说:“好。”

赫仑笑起来,露出雪白的牙齿,伸手示意:“您这边请。”他一看就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军人,沉默有礼,一路上只留心蓝廷有没

有跟上来,再也没开过口。蓝廷知道这种人,即使问他也没有用,他不会多说一个字。

两人避开大路,只走阴暗的小巷,曲曲折折进入城市深处。走了小半个钟头,赫仑到一处院落的后门前停下来,从门上扯下来一

条藏得极为隐蔽的绳索,拉几下,停顿半秒,又拉几下。

不多时后门开了,一个脑袋探出来,是个少年,不过十五六岁,乌溜溜的眼睛瞄一瞄赫仑,又瞄一瞄蓝廷,蓦地瞪大了,叫道:

“蓝……”

赫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少年捂住了嘴,眼睛还是一眨不眨地看向蓝廷,身子躲开让出道来。

蓝廷跟着赫仑走进去,回头瞥了那少年一眼,那少年对他兴奋地微笑,拼命招手表示友好。蓝廷勉强扯扯唇角,也算笑一下,觉

得自己刚从被人群愤怒地追杀,到现在有人热情地欢迎,真不是一般的诡异。

赫仑带着蓝廷走到一处阁上,那个少年蹦蹦跳跳跟在后面,好几次试图和蓝廷说话,都被赫仑瞪了回去。三人上了,赫仑总算开

口:“洛克,你不赶快去准备东西,还耽搁什么?”

“知道啦知道啦。”洛克不耐烦地说,眼睛却一直看向蓝廷,“你就是蓝廷上尉吗?好帅好帅,比照片帅多啦,我叫洛克,我很

崇拜你呀,一会你能给我签名吗?我就要一张,一张就行。”

蓝廷一头雾水,有点搞不清状况。赫仑板起脸:“你还不快去?想让你的偶像饿着吗?”

“啊——”洛克急忙叫道,“怎么会怎么会,蓝廷上尉你还没吃饭吗?我手脚麻利得很,马上就弄来!”他像屁股被刺了一下似

的跑着跳着下了。

赫仑对蓝廷抱歉地一笑:“这孩子被我们惯坏了,上尉您别见怪,您先休息,换身衣服,吃的很快就送来。”

蓝廷已看出这些人绝无恶意,他发自肺腑地说:“谢谢你。”抬手向赫仑行了个军礼。赫仑连忙还礼,脸上突然显现出十分激动

的神情,眼圈都红了。他有些狼狈地遮掩:“对不起上尉,我只是……只是太久……”他没有说下去,静默片刻,等起伏的心情

恢复平静,这才又说道,“您请好好休息,一会洛克就会把吃的送上来。”

蓝廷点点头,目送赫仑下,然后才转过头来观察这个房间。

这是一个男人的卧室,干净整洁,又不失舒适。看得出来这人十分讲究享受,但并不张扬,从床书到衣柜,每样东西都很高档,

而且摆放得恰到好处。昏黄的壁灯散发出柔和的光芒,使这个房间显得很温馨。

蓝廷忽然觉得这种风格很熟悉,非常熟悉。他咬咬唇,从床上拿起准备在那里的衣物,走到一旁的浴室里。

等他洗完澡换好衣服走出来,洛克已经把吃的摆在餐桌上。一杯红酒,和一份煎成七分熟的牛排,还有一份极为美味的黒菌汤。

东西不多,但很有书位。红酒是五十年前的上等佳酿,牛排选的是极嫩的小牛里脊,至于黒菌,更不用说,那是宫廷中才能享受

到的贡书。

处于恶劣的底层的环境,居住装修闷骚的卧室,反倒能提供最优质的美味,这样的人还能有谁?

蓝廷一边把牛排切割下来送入口中,一边心里好笑。这顿饭吃得放松而惬意,竟有几分回到家中的感觉,恍惚中似乎哥哥随时能

推门进来,问一句:“怎么样,我做的好吃吗?”

蓝廷回头,进来的不是哥哥蓝尉,而是霍维斯。他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斜倚在门边,永远都是那幅散散漫漫懒懒洋洋的样子,连

笑容都淡定得欠扁。

“还不错。”蓝廷由衷地说,抿一口红酒,“你也就这点本事了。”

“唉。”霍维斯叹息一声,手插兜慢悠悠地踱过来,“我还以为你会感动莫名,抱着我大哭一场。”

蓝廷拿起餐巾擦拭一下唇角:“那恐怕得让你失望,我还没那么多愁善感。”

“于是,我另一个愿望也落空了?”霍维斯走到蓝廷身边,居高临下凝视着他的眼睛,目光深沉如海。

“什么?”

“盼着你心怀感激,然后以身相许……”霍维斯边说边低下头,声音越来越轻,最后一个字隐没在两人相吻的唇间。

这个吻缠绵而热烈、急切而又温存。即使这时,蓝廷也不甘趋于下风,慢慢站起来,伸手捧住霍维斯的后脑。两人持续了很长时

间,分开时彼此都有些气喘吁吁,看到对方眼中难以抑制的情欲波涛,汹涌澎湃。

“你是来还我人情的?”蓝廷问。

“这话怎么说?”霍维斯笑问。

“在战俘营,你强迫过我两次,霍维斯,我都记着。”

“你这算小心眼,蓝廷,你明知道当时情况紧急,我迫于无奈。”

“这么说我被你占了便宜还得感谢你?”

霍维斯耸耸肩:“咱们俩不用这么客气。”

“我草!”蓝廷忿忿地骂了句粗话,一把推开霍维斯,“我关系跟你没这么近,咱俩死对头!死对头懂吗?”

霍维斯看着他:“我记得我对你说过了,我喜欢你。”

“你他妈骗鬼呢?!”蓝廷瞪着他。

霍维斯神色郑重:“我没有撒谎。”

“我一点也不喜欢你!”

霍维斯一笑:“行了蓝廷,你何必自欺欺人?从你看见我的第一眼就有好感,难道不是么?正如我对你一样。”

“可我记得是你亲手把这点好感给掐灭了。”想起往事,至今仍让蓝廷羞愤交加。

霍维斯叹息:“没办法,蓝廷,你仔细回想一下就明白,我觉得当时我说的是实话,你的确不适合情报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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