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身份来说这种话的呢?”
于眠愣了愣,喘息着,“我……我照顾你……要什么身份……”他四下看了眼,声音有些哑,“我说过会照顾你……”
顾阳听不下去了,他别开头,对面的店里正放着DS的新歌,歌词缓缓流淌着。他看到窗户上于眠的影子勉强挤出一个笑,距离那
么遥远,怎么也碰触不到。
于眠笑了笑,“总还能做朋友。”
顾阳也笑了,现在的人就是好,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就笑,反正谁都喜欢笑脸,管你心里怎么想的,真好。
他回过头,迎着对方的视线,“于眠,你记性真差,我和你……”他狠了狠心,看进于眠眼里,一字一句的说,“一辈子都做不
了朋友。”
他没那么大方,回不去就退一步做朋友,那永远都不可能,他跟他只能是黄泉碧落再不相见。
于眠倏地放开他,脸上表情变了几变,后退了半步才定住脚,触电一般。
他没有他想的那么软弱,他只是不舍得,一点也不舍得。就算现在,于眠觉得那根针扎的疼了,自己也不会觉得有多好受,他比
他更疼。
第十七章
正是不知道要怎么办的时候,顾阳听到有人在按喇叭,循声望去,陈泽维从后面的车子里探出脑袋,朝他挥了挥手。像看到救星
一样,顾阳从于眠的束缚中挣脱出来,坐进陈泽维车里。
于眠就那么看着他,只是看着,没说话,也没阻拦。
顾阳狠了狠心,用力关上车门,陈泽维一踩油门,车子绝尘而去。顾阳在后视镜里看到于眠一直站在那里,深色的围巾被风撩起
来遮住表情,修长的身形在风中渐渐缩小,直到变成视线里一个不可辨别的黑点。
交通信号灯不断闪烁,在视网膜上晃动,顾阳在感觉到恶心的前一秒钟就闭上了眼睛,但还是不行,依旧有鸣笛声车轮声灌进耳
朵。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强忍住想吐的感觉,捂着肚子弯下腰。车祸给他留下太多的后遗症,生理上的心理上的,其中就包括
对高速行驶本能的恐惧,也并不是很严重,只要不刻意去想的话,平时坐公交偶尔打个车什么的都没事,今天不知道是触动了哪
根神经,心里一阵阵发紧,那乱七八糟的声音就像电钻一样往耳朵里钻,只让他觉得害怕,就像那年卡车迎面撞过来的时候,那
个瞬间,脑子里茫茫然一片,什么都没有。他明明伸出了手,但所有本属于他的东西却镜花水月一般通通消散,什么都抓不住。
陈泽维一直没说话,看到他不舒服的样子就递了塑料袋过来,顺便按下一截车窗。
顾阳接过来,但还是忍着肚子里的翻腾,他家教极严,像吐在别人车里这种事还是做不出来的。
被透进来的凉风一吹,便觉得舒服了些,顾阳对陈泽维道了声谢,直起身来的时候才发现问题。
“这个方向不对……”
陈泽维嗯了一声,一只手在方向盘上摩擦着,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去我那边坐坐吧,从你回来我们都没有好好说过话。”
“我……”顾阳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能拒绝,舌头在口腔里转了一圈,“刚才谢谢你。”
“举手之劳。”陈泽维似乎不想谈论这个话题,有些敷衍的回了一句。
顾阳察觉他的异样也闭嘴不再说话,他往窗边靠了靠,安静下来的缩在那里,表情也渐渐平静下来。他没有了曾经的嚣张和张扬
,看上去只占据了小小一方天地,如同弱小而无害的小动物。
他微微闭着眼睛,睫毛有些颤抖,偶尔会皱一下眉头有时也会不易察觉的勾起嘴角,完全的迷失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没有察觉
到有人在打量自己。
陈泽维看着顾阳,对方的表情里的那份平静是他从未见过的,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想去揉搓那头被风吹乱的短发。伸出去的手悬在
了半空,咬了咬嘴角还是又缩了回来,泄气似的叹口气,他不想惊醒顾阳,不想破坏现在这份安详的美好。
陈泽维在郊区有套别墅,不大,周边却安静,其实不太符合他闹腾的性格,但他就是选择了这么一个地方,所以说你永远无法真
的看透一个人,一瞬间的想法选择,更是如此。
顾阳对这种地方并不拘束,这套房子说起来比他几年来一直住的地方要小的多,不过他觉得小点挺好的,有安全感,不像那种大
的离奇的地方,空洞洞的,用来做鬼屋倒是不错。
陈泽维把客人领进客厅,又倒了茶,端出了点心,都是顾阳爱吃的东西。
客人倒是没有对他的殷勤发表看法,而是眼尖的看到他桌子上摆着的东西,“你还留着这个啊?”顾阳指着陈泽维放在桌上的相
框问。
那里面是两个初中模样的人,背景是皑皑白雪,还有一个围着大红围巾的歪歪扭扭的雪人。北方的冬天比较冷,两个人都裹的像
个棉布包子。
那时候他们那么小,没有DS乐队,也没有以后十几年的离别颠簸;那时候顾阳也只是个会被捏着鼻头说句声音真甜的小鬼头,而
陈泽维还连贝斯的弦都没摸过,他们更没有认识后来的于眠和魏以宁,那是不知不觉就从指缝间流逝的年少时光。
陈泽维放下最后一个点心盘子,在他对面坐下来,也看着那张照片,有些神游的意味,半晌才有些刻意的摆了摆手,对着顾阳做
了个鬼脸,拉回那人的注意,“看看以前,再看看现在,就觉得时间真他妈的不是个玩意儿!”
顾阳笑了笑,“也就你能收着这些东西。”
陈泽维也笑了,而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的样子,不过最后还是又闭上了,眼神有些闪烁。
“你有事吗?”顾阳问。
“我……你……”陈泽维深吸一口气,几乎是要把那句话说出来了,结果那几个字在口腔里绕了一圈说出来就变成了,“我……
我是说你要吃点水果吗?”
“啊?”顾阳看着眼前一堆点心,就说,“不麻烦……”
“我去给你洗点吧,你等等。”陈泽维根本没听到顾阳说什么,只觉得脑袋有些发空,逃也似的奔去了厨房。
顾阳被一个人晾在偌大的客厅,只听到墙上的复古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掩盖在厨房哗啦的水声之下。他捏了一块点心塞进嘴里,
入口即化,很甜,后味却泛着苦,他舔了舔舌尖,然后就想找纸巾擦手,接着就发现桌上纸抽里已经空了。他冲厨房忙活的那人
喊,“陈泽维,纸巾你放哪里了?”
陈泽维正在机械的洗水果,想也没想就回答,“刚用完,新的放在左边抽屉里,你自己拿。”
顾阳蹲下去,用没有沾上点心碎屑的那只手去拉抽屉门,这时候忽然听到厨房一阵东西打翻的声音,接着传来陈泽维有些慌乱的
声音,“顾阳你别动,我给你找!”
那人从厨房冲出来,手指还流着血,刚才情急之下被水果刀切到了手指,可是已经晚了,顾阳怔怔的看着他,又看着抽屉里的东
西,试着去理解现在这种情况。
“不是,我……那个……”陈泽维吞吐着试着去解释。
顾阳还是那么安静,没有尖叫没有质问,好像十几年间里发生的一切已经把他当年所有的棱角都打磨平整了,他抽出一卷纸巾撕
开封口,抽出一片擦了擦手,而后把整包纸巾递给陈泽维,“你手指流血了。”
顾阳声音平板无波,听得陈泽维脊背升起一股寒意,他接过纸巾,撕了一段按在流血的指肚上,吸了口气,“对不起,顾阳,我
那时候也联系不上于眠,你知道……”他又缓缓吐出那口气,胸口有些疼,他似乎一直在搞砸很多事,“我也是后来才联系上他
的,都是很久以后了,你也知道他……他跟黎安那个样子,我没办法再把你这些信交给他。”
顾阳拨拉着那些朴素的信封,微微泛黄的折角,像翻弄着自己几百几千个日夜的光阴,控制不住的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叹息。
瞧,不是于眠不给他回信,收都没收到过哪里会有回信。
顾阳似乎是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于眠也是被囚禁于牢笼里的困兽,一样的挣扎和折磨。如果他们曾真的心意相通,那么于眠是什么
时候决定不再等下去而放弃的呢?如果他再早一步回来,或者对方能看到这些信,再或者仅仅是知道哪怕是一点关于他的消息…
…是不是他们也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呢?
见他依旧不说话,陈泽维又说,有些语无伦次,“抱歉,我……我没告诉你是因为你那时候还在康复期……你那个样子……我觉
得不好……你……精神很差,”他在顾阳面前蹲下来,“对不起,我不能拿这个再去刺激你。”
顾阳终于再次抬头,笑了笑,眼神茫然的看着前方,声音有些空洞,“我知道,我像死人一样躺在床上的时候发生了很多事,跟
你没关系。”他还能说什么,陈泽维讲的都是事实,阴差阳错是命运弄人,除了接受还能怎样。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杂志上看过的一句话,“有些事错过了,不是错了,而是过了。”。
可如果谁都没错,那他们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是上帝跟他们开了个玩笑,然后他们便只能一辈子挣扎在这个并不好笑的笑话
里。
第十八章
顾阳取得决赛入围资格的那个周,Dream Sky的唱片也终于拿下销量榜的冠军,粉丝见面会之后大家就散了,似乎随着天气越来
越冷,人的热情也会降下来。
经纪人拉着于眠絮絮叨叨又说了最近狗仔队猖獗的话,说到底也无非是要拿于眠跟黎安的关系做文章,这种事拿来暧昧作秀能换
来FANS们的尖叫追捧,若是真的被捉到把柄被迫出柜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于眠倒是没经纪人那么紧张,惯常的说句“不用担心”,秃顶的经纪人一直觉得于眠这个人靠得住便觉得是真的不用担心,以至
于狗仔队这次并不是只做表面文章,而是在挖掘于眠和黎安过去的事情被轻描淡写的忽略掉了。
房间里的电视开着,屏幕在拉着厚重窗帘的房间里一闪一闪的,不知道是直播还是回放的节目在上演。看到顾阳在舞台上光芒万
丈的样子,似乎还能想象出当年的他是多么意气风发。
于眠在黎安换完衣服出来的前一秒钟关掉了电视,三十四寸的屏幕瞬间变黑,高清的影像归于一片全黑,连带着整个房间都暗了
下来。
手机屏幕闪了闪,他随手滑开,是一条陈泽维发来的短信,告诉他顾阳安全晋级总决赛。他只给对方回了一个字,然后手指顿了
顿,最后还是删掉了信息。
明明已经分开了却还是控制不住想要知道对方的消息,如同过去的十年,就算最艰难的时候他也会分出身上仅有的钱去买那些可
以抵几顿饭钱的商业杂志,只为能从里面的找出一点零星的关于顾家的消息。
那时候他总安慰自己,只要看到顾阳过的好就可以了,一遍遍的这么对自己说,似乎这样就能填补心里空缺的那个缺口,就能安
抚一直在心底叫嚣着的野兽一样。就像现在,明知道斩断一切,让顾阳回去法国,过一个太子爷该有的日子,继承家业娶妻生子
才是最好的,却还是会想要把他留下来。
本来,有些感情压在心底,自以为早该淡了,可为什么依旧放不下?
“于眠,我那条红色的围巾放哪里了?”黎安的脑袋从卧室探出来,手抓在门框上,大眼睛眨了眨。
几乎是一瞬间,他回过神来,脸上表情没变,只似有若无的叹了口气。
他亲手把那人推向远方,只因为知道他们都回不去了。他看不到他们的远方,甚至连来时的路都已经模糊,便不想再许诺一个无
法实现的未来。
有人一辈子活在童话里,可生活本就不是童话。
从小到大,他最无法原谅的人就是自己的父母,虽然他从未见过他们却下意识的觉得厌恶,他不想变成那种人,明明就没有抚养
孩子的能力为什么还要把他生下来呢,既然都生下来了为什么又任性的把他扔掉,说到底都是些只顾自己的不负责任之人罢了。
人活一世,不能只想着自己。
话是这么说,可人非圣贤。他觉得自己快要无法控制了,压抑太久的感情,他都快忘了它原本的样子,大概已经扭曲了吧。
“在这边,我给你找出来了。”对着黎安的笑脸,于眠扬了扬旁边的围巾。
黎安从卧室出来,身上罩了一件浅色的单衣,他瞥了眼薄薄的电视屏幕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两圈,什么话都没说。
于眠把他那条鲜红的围巾递给他,看着他系好,又给他披上外套,然后在桌子上拿了车钥匙准备下去开车。
黎安快步锁上门,跟上前面那人的脚步,他现在一步都离不开于眠,看不见的时候心里就会慌得紧。
今天是跟陈医生的约,两个人都戴着遮住大半个脸的墨镜,并排走着,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治疗的时间并不长,黎安从里面出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轻松了些,虽说心理治疗看起来就像走形式,但似乎还是有些成效的。
只是依旧看不到希望,是不是一辈子都要这样,成为另一个人活下去的理由。
“陈医生!”于眠叫住黎安的心理医生,带着无框眼镜看起来很斯文的男人停了下来,“我有点事想问您。”
医生似乎有些惊讶,不过还是很有职业道德的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这边请。”
于眠跟着往那边走,黎安几乎是想也没想的就跟了过去。于眠还没说什么,倒是陈医生走过来两步,用安抚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病
人,温声说:“来,小安在这边等一下。”说着递了一杯热茶过去。
于眠问的问题很简单,说白了就是过激型情感作用,大概还得算上点强迫症,比如说他对自己父母无论如何都放不下的芥蒂。
“有的人情感控制行为,同样有的人理智控制行为,感性之人和理性之人的区别罢了,”陈医生讲话的声音很温软,带着安抚的
意味,大概跟他的职业有关,却让于眠听的更加烦躁,“你没必要非把它往病态上想。”
于眠掐着鼻梁,还是压不下心底的浮躁,似乎心理医生的光线昏暗的诊疗室也会激发起一些人潜藏于心底的感情。他站起来深吸
一口气,又坐下来。他的表情隐藏在背光的阴暗里,只听得到那一把低沉的声音,压抑了几个世纪一样,“这不正常,我不知道
这样以后能做出什么来。”
“你说小安?”陈医生遇到过很多话题转换很快的病人,他已经能游刃有余的跟上他们的思维步调了,要不怎么说心理医生就是
个垃圾桶呢,还是自带思考模式的那种。
于眠听到他这么问,反而平静下来,先前的烦躁似乎也归于理智可压制的范围,他没说话,只眯了眼睛看着对方。
陈医生用一种让人觉得安心的音调说着,“我知道这很不容易,你会有压力也很正常。小安的病情虽然看不出明显好转,但至少
没继续恶化。其实说句题外话,你看起来……”心理医生的脸上一直都带着笑意,“你看起来就像是那种很值得依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