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也不知道后来怎么处理的,听说连张所都惊动了……”
“都打破头啦,报案的那个脑袋开了花,办公室的墙上溅见了血。”
“这么严重!?几楼的办公室?……”
水熙眼神呆滞地看着他们,“你们谁能告诉我,这手机到底该怎么办啊?”
“咳!”
八卦的众民警立刻作鸟兽散。
张恒生张所长就站在院子里,眼神严厉地扫过众人。
“明天上级领导就要来咱们所视察,大家要引起足够的重视……”
一群制服男女老老实实地站在一边听训。水熙一看这人的派头就有些怕,小心地靠近墙边,隐藏着自己,慢慢朝派出所的大门移动。
“你!站住!”
天呀!好可怕!
“说的就是你,小孩!”
张所长盯着惨白小脸的豆芽,心想,“这小孩不在学校上课跑派出所干嘛来了?”
以前水熙以为最大的官就是村长,后来在各个城市飘,才慢慢发现自己以前的认识是多么的可笑。官字下面两张口,一张上迎圣意,一张鱼肉百姓。水熙从没见识通天庭的那张口,在他十七年的生活中见得最多的便是那张让人恐惧的口。
罚款的口,没收的口,打人的口,还有那些口庇护下的獠牙。
想想几个月前杂戏班子的遭遇,水熙便全身发冷。
张所长从警四十多年,虽然依然是个派出所所长,但是眼睛却练就地无比毒辣。这小孩一看就是辍学多年且在外流浪的样子,磨毛的袖口,带着油渍的前襟,破了表皮的山寨
跑鞋。可是看他干净的眼睛和带伤的指关节,张所长又觉得他身上存在极为矛盾的地方。
“小同学捡到个手机送咱们派出所来了。”中年女民警说。
张所长看到小孩手里是抱着个手机,见自己看他,脸上立刻又白煞煞的。
摸摸下巴,老张同志心里郁闷:我真就这么可怕?!像见鬼一样。
“登记了吗?”
见老板问,站在前面的几个女民警纷纷回头看着那个黄姓男民警。
黄警官苦着脸,“还没。”所里还没有设立失物招领处,遇到这种事一般都往外推。
你说咱一个为着成为刑警而努力的大好男儿和这群女民警一起搀和,这都是神马事儿!
基本上,不爱呆家里的小年轻们都去巡逻了,黄警官平时人缘好,还没出门就被几位大姐给强留下来帮忙打扫卫生。
张所长也是知道这事儿,点点头,转身对水熙说,“小同学,你跟着他去登下记,回头找到失主我们方便联系你。”
水熙这时候吓得腿都软了,这可是派出所所长。以前也遇到过一个所长,当时还把他们戏班的人都关起来,不交罚款就不放人。派出所所长那就是恶魔般的存在。
黄警官见小孩浑身发抖,心里纳闷,这是怎么了?犯病呢?全身都抽抽。
何大姐觉得小孩可能有些腼腆,连忙放下拖把过去安慰。
张所长这次是真的很郁卒,全身都散发着冷气。老子就这么不招人待见?以后怎么为人民服务!
如果张所长的老伴儿在,一定会说,把你那张阎王脸整容了再说服务的事儿!
何大姐揽着水熙的肩膀,“小同学,别怕,咱们派出所都是好警察,专门除暴安良。要是失主敢赖账,咱们第一个不饶他。走走,咱去登记……”
黄警官算是看出来了,何大姐纯粹母性泛滥,瞎操心。这小孩一看就是以前受过派出所的罪,见着穿警服的就发憷,见着张所这样阎王脸的警察那就更发憷!
众人一见事情解决,领导还站在这里,纷纷积极地打扫卫生,再也不敢八卦。
张所长阴着个脸,怎么看怎么觉得院子里这些个盆栽不顺眼,于是脱了警服,哼哧哼哧地把自己办公室的两盆铁树搬到院子里。
这边厢,铁树刚摆好,那边何大姐就开始大叫。
众人一惊,怎么了?!袭警啦?
第四章
袭警?!怎么可能!
就水熙那豆芽的身材,一根手指头就能让他趴下。
但是何大姐还是被吓到了,因为任谁转身倒了杯茶之后发现对方脑袋着地突然昏过去,都不会很平静。
环城路派出所今天上午十分热闹,卫生还没打扫好,十几个人却都围着一个人转。
又是掐又是捏,人工呼吸什么的全用上,也不见小孩醒。
何大姐和几个女民警轮流托着水熙的脑袋,看那些男民警上蹿下跳地想办法。
张所长一看情况紧急,用座机直接打110.
那边接线员一看号码,差点以为看错了。怎么警局系统内部还有打110的?这得多大的事儿才能让警察都打110啊?
指挥中心那边还以为环城路派出所出了什么大乱子,接通市医院急救门诊后,报告同时也打到了市局。
副局长吴文普扒拉扒拉头发,心想,“这个环城路派出所是怎么回事?明天市里就要去视察,今天又弄出这么个幺蛾子。张恒生也是老同志了,怎么处理问题一点不沉稳。”
沉不沉稳,不好说。但是环城路派出所的民警们反正是被吓得够呛。
学雷锋做好事,拾金不昧,多好的孩子,这还没出派出所大门就撂倒了,影响不好,非常不好。
这要是被媒体知道了,麻烦事会更多。
瞧瞧现在的媒体,说好听的,是社会监督的利器;说不好听的,就是根搅屎棍。他能让你老农变神医,香油变神油;男变女,老变少;母鸡打鸣,公鸡下蛋;更加无耻一些,中国人全变韩国人!
为了收视率,为了发行量,为了广告收益,黑变白,白变黑,下线可以无止境。
有的时候明明是一件好事情,经过报道,反而变成“千夫指”。
所以吴局长决定去医院看看,真遇到事情便可以尽早掌握主动权。
吴局长在医院见到张所长时,老同志正在急救门诊外的走廊上抽闷烟。
整件事从一开始就像条大乌龙,在环城路派出所里欢快地游来游去,愣是没有任何人有一丁儿地怀疑。
何大姐和几位女民警一起琢磨水熙的体检单,看来看去也没研究透这个“白蛋白过低”是怎么回事。
听医生的解释,这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需要食补。那就是说,这倒霉孩子是因为缺营养才昏倒的?但是人家医生又说啦,小孩不是昏倒是睡过去了,没听见正打呼噜嘛。
于是大家一致无语地看着躺在病床上,额上顶着大包的水熙。傻小孩正睡得香呢,被一群人
摆弄来摆弄去愣是没有醒。孩子,你得多渴觉,才能睡得这么雷打不动?
交了医疗费,黄警官背着小孩,在一群女民警的护送下坐着车准备回派出所。
吴局长一直跟在其后,出了医院大门便走到张所长面前,两人对视良久,最后只能无语地扭头,各走各路,各找各妈。
“还是市局好啊,没有医生,起码有法医,也不至于闹出这种丢面子的事。”吴局长摸摸头发,庆幸地想。
坐在警车里的张所长则在想,要不要改天要个医科的编制,自己都快退休了,可再也丢不起人啦。
叮咚叮咚……
“咦?这手机来电话了!”何大姐看着手里这部扯出这么多事的手机。
“张所……”何大姐把手机递过去,“怎么看着像你家的号码?”
接过来一看,可不是吗,就是自己家那个后尾一窜6的吉祥号。这还是自己儿子特意花了一万块买来的,当时自己因为这个和儿子生了一个月的闷气。
看到熟悉的号码出现在这部丢失的手机上,他大约也就明白失主是谁了。
“喂!”
“嗯?请问你是……”
张所长生气地打断对方,“今天晚上在家吃饭!整天丢三落四,谁有那些个闲工夫等着给你捡手机!”
那边“爸”还没喊出来,张所长便把电话挂了。
其他人也恍然大悟,好嘛,兜兜转转一圈,原来失主还是大家都认识的人。
失主不是别人,就是张所长的儿子,啊,不,是养子——郑超,省十大杰出青年,省政协委员,潭花市十大富豪之一,成功的青年企业家。他在坊间还有个不太雅观的绰号——三婚钻石男。
虽说“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郑超以三十六岁的“低龄”成为潭花市一颗耀眼的大星星实在让男同胞们嫉妒,女同胞们追捧;不过三次离婚经历却为他摆平了所有的不满和爱慕,开始成为潭花市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张恒生这个当爸的,虽然不是亲爸,但是从郑超来到自己家那天起就当亲儿子养着。学习不好,考试老倒数,张恒生就拿皮带抽,抽到他能考上全年级前十名;郑超小时候体质弱,老得病,张恒生就每天五点起床带他去晨跑;每到过节过生日,张恒生就带郑超下馆子逛游乐园,自己亲儿子都没享受过这种待遇……
反正,张恒生这个养父当得比亲爹还称职。但是最后兔崽子还是不愿上学,决定去给人当小工。那时候张恒生差点被气得住院。打了,骂了,都不管用,郑超还是跟着别人去了外地。
那时
候张恒生还想,我就等着你这兔崽子赔的光屁股,看那时候你还敢不听我的话!
郑超没有赔的光屁股,两年后他带着从南方挣来的十几万和一个如花似玉的女朋友衣锦还乡。那时候,张恒生看他的眼神是既欣慰又反感。欣慰兔崽子事业成功,反感他的铜臭气太重。
两年来他没少担心兔崽子在外面会不会被人欺负,最后却发现人家不仅活蹦乱跳而且还有了本钱娶老婆。张恒生总体上还是很高兴,只不过他天生一张阎王脸,高兴也看不出来。
从那之后,张恒生也不再干涉郑超的事。幼鹰翅膀硬了,谁也无法阻止他飞翔。
可,俗话说,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事业成功并不代表人生的成功。
郑超的生意是做得火热,婚姻却极其失败。第一次婚姻只持续了不到一年,原因是妻子出轨。
这个原因一直为坊间津津乐道。咱们只见过暴发户养小三搞得家庭破裂,还真少见暴发户的老婆红杏出墙嘞!所以种种涉及某男生理缺陷的猜测便层出不穷,搞得张恒生一直想为郑超介绍个老中医。
然而,谣言止于智者,张恒生的老伴儿王老师就认为这全是女方的责任。被人捉奸在床还敢拿出来说自己是受害者,而且女方道德水平太差,竟然放谣言诋毁自己儿子,不就为了那几百万的家产吗?是可忍,他妈不能忍!
于是当年那场离婚官司打得轰轰烈烈,最后以女方败诉终结。
第五章
“你的意思是说,这车虽然是你停的,但是你现在却开不出来?”
宫海羞愧地点点头。
郑超揉了揉额头,再次发问,“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宫海点着卡宴前后的两辆小车,讨好地说,“让他们开走,嘿嘿,开走一辆就行。”
废话!大大的废话!郑超心想,要真这样,我闭眼都能开出来,干嘛还找你找个车技高手?!
孙潇潇拍了拍卡宴的车门,对两人说,“进都进来了,怎么被卡住了?”
宫海私下翻着白眼,心想,这傻妮就不能说句好话,这时候竟然捅老同学刀子。但是也活该自己傻,找个宽敞地儿停不就得了,非要试试这车的性能,好嘛,卡住了!现在真想把这前后的两辆小车全砸喽!豪车还要受这夹板气,倒霉!
郑超也觉得倒霉,整一天就没有一件顺心事。车被堵住开不出来,打的被拒载,坐巴士丢手机,被警察找,被老爸骂,如今好不容把代驾小伙找回来,车却依然开不出来……
他这人迷信得很,越想越觉得晦气,明天要去趟庙里,烧烧香,拜拜佛,千万不能把晦气带到新的项目开发上,那可是十好几个亿的事!
“这两辆车的车主……”宫海问。
郑超想了想,自己还真不知道车主是谁。虽说小区的住户不太多,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没见过面的还真没有。尤其是有车的这么几十户,虽然有些不知道姓谁名谁,但是大家住哪栋楼开哪辆车还是很清楚的。
再看看这两辆小型车,排量都在1.6以下,很典型的工薪阶层的家庭用车,在这个市政府小区里还是很常见的车型。但是,郑超以前没见过这两辆车。起码在昨晚之前没见过。
“可怜的卡卡,看来你注定要被两只小受夹得紧紧的~”孙潇潇咂咂嘴,“艳福不浅哦!”
宫海一听差点上前撕了这棒槌的嘴!
卡卡!这是嘛意思!纯粹是在火上浇油!
郑超倒也没怎么纠结孙潇潇的话,毕竟你再纠结,事情也就这么个样子,多说无益。
当然还有个原因。对于像孙潇潇这样的傻丫头,他懒得跟她计较。这姑娘的社会阅历太浅,情商目前还停留在中二阶段。如果他老子不是自己御用的会计师,招聘秘书助理时他宁愿要傻子也不要这种棒槌。
哎~他现在开始怀念秘书老陈了,也不知道他老婆生了没有。你说国内的医疗手段又不差,干嘛非要死要活地去港岛生孩子。害得自己又欠了秦莜政那妖孽一个人情。
“郑先生,忙呢?”
小区的保安
走过来
“车开不出来了,正想办法呢。”郑超掏出来一盒烟递给保安,,“巡逻?真够辛苦的,抽支烟?”
保安接过来一看上面扭扭歪歪的英文,脸上立刻挂满讨好地笑容。
“谢谢,谢谢,来,我看看是谁堵着郑先生的车……”保安绕了一圈,边吐烟圈边说,“没见过啊……”
“不是小区的车?”
“不像,……咱们这里的车都有通行证,这两辆没有……”
大家看了看前车窗,果然没有市政府办公室盖章的通行证。一般机关事业单位都会签发通行证给自己单位的人员,这样开车进出单位和公务员小区就很方便。甚至有时候行车在路也会比别的车在心理上有高人一等的感觉,这也是个很普遍的现象,其实就如同拥有政府车牌号可以横着走一养,有点摆弄特权的感觉。
目前很多小区都是刷卡进出,不过市政府家属院小区一直是凭证进入。没有通行证,门卫不会给你开门的。郑超当初买下这里的房子时,为了办理通行证着实费了不少功夫。当然那时候他还不是有钱到全市市民都知道的程度,要换到现在,买房当天就会有人亲自把通行证送到家门口。
保安很纳闷,这两辆车是怎么进来的。看来要回去查查监控录像,万一真放进来一些外人,保安措施存在漏洞,可是要扣工资的事。毕竟是市政府保卫科的合同工,不同于那些可以随时走人的商业小区保安。
“咦?!郑总,你什么时候弄的车贴?”孙潇潇指着靠近小花池一边的车门。
郑超走过去一看,立刻恶心地不行。
这哪是车贴,这明明就是张鬼脸!
宫海则被吓了一跳,“妈呀!谁搞得恶作剧!这车门修起来得花不少钱啊!”保安也吓坏了,郑先生的车被人给刮了,自己这工作看来是保不住了。
孙潇潇眨巴眨巴眼睛,“这个挺像三星堆鬼面的哈。你们摸摸,很有立体感。”
三个男人都斜着眼睛看她。立体感?尼玛!你以为是搞艺术设计呢!这么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看着实在惊悚。
郑超的心里十万分的不舒服,这已经不在倒霉的范畴了。这简直就是厄运已在你的车上盖了章,在劫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