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安问道:“陛下在里面吗?”
领头的侍卫答道:“回大人,陛下在里面。”
景安看向夜悔,夜悔抬了抬下巴,便直接径直入内了。
47.容清死亡
有些昏暗的地方,视线并不是很好,即使是白天,墙上也点着照明用的火把,松油的味道很是呛人。
夜悔有些不适应,微微皱了皱眉,察觉到景安跟上来时,连走连询问道:“哪来的令牌?”
“陛下给的,怕的就是不开眼的人拦了殿下。”景安如实答道。
也没有再多问,夜悔一直朝里走。
宫里的地牢不比宫外,不会有那么多要关的人,所以牢房基本上都空着,很是安静。
里面的守卫并不多,偶尔与夜悔打个照面,也是立刻跪下行礼。
地牢不大,没过太久,夜悔就看到了夜浩天。除了一条手臂被吊在胸前外,夜悔并没有看到他身上有别的伤口,他坐在椅子上,姿势懒慵,面前的墙上,容清则呈大字形被缚着。
看到他,夜浩天也并不觉得意外,却仍是有些不悦道:“悔儿怎么来了?”
景安自觉的守在门口,夜悔踏下台阶,看了看容清,虽然头发凌乱的披散着看起来有些狼狈,却不像是被用刑。
夜悔道:“我去寝宫找你,你不在。”走近了,他伸手碰了碰夜浩天被吊起来的胳膊,问道:“伤的严重吗?”
夜浩天俊眉一挑,看向容清道:“悔儿何不亲自问问他?”
虽然夜浩天的神色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夜悔却还是在他眸中看到了一闪而逝的冷洌。
不过,既然他只是把容清关进地牢而不是交给刑部,那也代表,容清还是有被保下来的希望的。
夜悔走到容清面前,走近了才发现容清脸色白的有些异常,唇角似乎还有着血迹。
他偏过头,问夜浩天:“你打伤他了?”
“哼!”夜浩天一声冷笑,凤眸中一片幽暗,“他都敢伤了朕,朕没杀了他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夜悔点点头表示理解,他转头看着容清,问道:“为什么?”
容清扯了扯唇角,笑不像笑哭不像哭的,看起来跟平日里的他相差的实在有些远。他反问夜悔:“殿下不是都知道吗?”那又何必再问呢?
他毫不配合的样子让夜悔神色便是一冷,“你知不知道她哭的有多惨?”
容清的身体微不可察的一僵,看了夜悔一眼,却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低着头,披散的发丝垂下来,遮去了他的表情。
他当然知道她会哭,从小一起长大,他甚至能想像得到她知道这个消息时的反应。
可是,那又如何?
他们在这宫里已经呆了有十五年了,她进宫之时甚至连十六岁都不到,大好的年华的全陪他葬送在这里。
有时候容清也会问自己,容家的人该死吗?该死!
他们做过些什么,容清一清二楚,如果他不是容家的人,他也会跟着旁人一样,大喝一声‘杀的好!’但是偏偏,那些人却是他的家人!
夜浩天问他为什么一直没动手,容清说:因为没把握。是啊,没把握,知道的越多,越没把握。
跟在夜浩天身边十五年了,容清却连他的武功到了什么地步都不清楚,他看得到夜浩天的铁血无情,却也看得到他的仁政善举,如果换一个人,容清想,这玄国指不定早就乱成什么样了。
众人都惧他怕他,却也尊他敬他,连容清在他身边呆久了,甚至偶尔都会忘记自己要做的事,听他的吩咐做他的属下习惯了,竟然也会想着,这样一辈子其实也不错。
如果不是夜悔的那句提醒,如果不是偶然间看到她独坐时满目的惆怅,容清想,他也许会真的在夜浩天身边当一个安安分分的大总管。说不定将来青史上也会留下他的名字。
放弃吗?这么多年的坚持,容清始终觉得不甘心,他姓容,因为他姓容,如果他什么都不做的话,他怕夜半三更那些血淋淋的脸又会再次入梦来。
容清想,他总要试一试的,试一试就会甘心,做不到就有理由说服自己放弃了。
他当然知道他会失败,他从来就没有想过他会成功。
如果夜浩天会随随便便的就死在他的手里的话,也就不值得他这么多年的侍奉了!
接下来的后果,容清当然知道,他这辈子只是对不起她,也一直都对不起她。
只有她一个人,是他容清欠下的债,这辈子可能还不了了,那么,就下辈子吧!
当夜悔察觉到不对的时候,容清的头已经软软的垂了下来,以为他是受伤过重晕过去了,夜悔对夜浩天道:“叫太医来看一下吧,我答应了沈玉暇要保他的。”
夜浩天却坐着没动,他看着容清,眼神有些诡异,像是在算计着什么。
夜悔皱了皱眉,站在他的身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夜悔说:“叫太医!”
夜浩天挑了挑眉,还是吩咐门口的侍卫,“去,给朕把太医叫来。”
“嗻!”
等太医的过程中,夜悔仔细的打量着夜浩天。他问道:“除了手臂还有别的伤口吗”
夜浩天撇撇嘴,“悔儿舍得关心一下父皇了?”他一来注意力就全放在了容清身上,这让夜浩天很是吃味。
“你看起来不像有事的样子。”而且有事的话也不会不好好的在寝宫呆着,跑到地牢来。
以夜悔对夜浩天的了解,他并不担心夜浩天会直接杀了容清,反而担心夜浩天会对容清用大刑。
这样的话,他还真不好跟沈玉暇交待。
虽然他讨厌容清,但是却也知道在沈玉暇的心里,容清占的份量比他重的多。
不大一会太医就来了,看了看夜浩天的脸色,在他的示意下,才敢小心的上前诊视。
容总管刺杀皇上的事,宫里宫外早就传开了,在大臣们都忙着上书请求皇上斩杀这个容家遗孤之时,皇上居然让他来给犯人看病?
只是探了探容清的鼻息和扒了扒他的眼皮之后,太医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了,弯着腰也不敢去看夜浩天的表情,太医小心的道:“陛下,容总管他……”
“他怎么了?”看他的神情,夜悔有了不好的预感,看了夜浩天一眼后,脸色沉了沉朝太医怒道:“快说!”
太医不知道为什么五皇子也会在这里,但是此刻他已经没有心思再想那么多了,缩了缩脖子,道:“容总管已经咽气了。”
“……什么?”
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的夜悔,身影一个踉跄,他看着夜浩天,夜浩天也看着他,他拍开夜浩天伸过来的要扶住他的手,有些不敢置信道:“怎么可能?为什么?”
以为他是在问自己,太医又是一番查看,之后道:“想来是容总管受了很严重的内伤,没有及时治疗,才会……”
夜浩天始终神色没什么变化,摆摆手,道:“退下吧。”
“嗻!”
地牢里静悄悄的,守在门口的侍卫也不敢往里看,反到是景安探了探头,看着那墙上绑着的已经了无声息的人,眼神黯了黯。
夜悔面无表情的看着夜浩天,问道:“为什么!”
他质问的语气让夜浩天也有些不悦,眼眯了眯,神情有些危险,道:“悔儿是不是觉得,朕不该还手,应该乖乖的站着由他杀?”
他的眼神告诉夜悔,如果夜悔敢回答是,他绝对会让容清彻底的死的连骨头都找不到。
夜悔紧抿着唇看他。
他知道夜浩天还手没有错,也知道夜浩天并不是真的要杀了容清,但是……他已经答应沈玉暇,会保容清,想到那个女子知道这一切后,黯淡绝望的眼神,他没办法不生夜浩天的气。
见他背脊挺的笔直,身体更是僵硬着,却倔强的瞪着自己,夜浩天眼神闪了闪后,慢慢的敛去了怒意。
脸上多了一些无奈,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将夜悔整个的笼罩住。
俯身在夜悔耳朵说了一句话,也不管夜悔蓦然放亮的眸子,夜浩天转身就走。
他怕他再呆下去,就要改变主意了。
走了没几步,袖子被人扯住,夜浩天也没有回头,只是脚步顿了顿,视线往后掠了一下。
夜悔一张小脸上仍是没什么表情,只是对上他的视线时,眉目间的冷漠柔和了许多,他伸手扳开夜浩天捏的有些紧的拳头,把自己的手放进男人掌心里。
夜浩天一直没有回头,夜悔也没有再转身看过一眼,一大一小两人面色都有些冷,却偏偏宽大的袖袍相交着。
听到消息赶过来的大臣们,在看到夜浩天牵着夜悔从地牢里出来时,都是一脸惊讶的表情。
夜浩天冷冷的目光一扫众人,道:“看在他侍奉朕多年的份上,朕赐他一个全尸,景安。”
景安往前迈了一步,“奴才在!”
“尸体交给你处理,不许刻碑。”
“是!”
也不理会其他人是什么反应,夜浩天径直领着夜悔离开。
众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里都在交换着同样的一个信息。
这宫里,怕是要变天了!
48.后宫之乱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皇宫里都没有安静过。
先是容清的刺杀失败死亡,沈玉暇听到消息后直接昏厥,再后来是二皇子夜明麟落马受伤,腿脚留下残疾,再到后来三皇子夜明翔的母妃因病去世,以及之后的玉妃落水,胎儿差点流产,太医们忙了三天三夜,才算保住了母子平安。
经历了这一切之后,被冷落许久的五皇子又重新回到了众人的视线里。
“我不穿!” 瞪着沈玉暇手里的明明该是太子才能穿的颜色和布料而裁成的皇子服,夜悔的脸色可谓是难看之极。
这一年来,他的个头已经窜高不少,面部轮廓也隐隐拉长,竟比之以前,更神似夜浩天几分。连发怒的样子,都有些像夜浩天。
可惜,他面前的是沈玉暇,沈玉暇又怎么可能会怕他。
“没事的小五,反正陛下不会下旨册封,穿就穿吧,也省得那些大臣们再去烦陛下。”
夜悔身边有影卫的事也不知道是被谁给传了个沸沸扬扬,加上夜浩天对夜悔的态度,基本上大臣们已经认定,夜悔是太子人选无误。
可是夜浩天却一直没有下旨,皇上不好意思开口,大臣们还不赶紧给台阶?于是一道又一道请求立五皇子为太子的奏折连绵不断。
沈玉暇在知道这个孩子无论如何也不会当太子后,就彻底的死了劝说的心思,但是若是因为这件事而惹的龙颜大怒的话,有些人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所以当明黄的布料被送过来时,沈玉暇也没有拒绝,反而是加入了劝说的行列中。
见夜悔始终没有要妥协的意思,沈玉暇朝一旁的云霞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心领神会下手迅速的抱着了之前给夜悔准备的衣服。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反正夜悔也拿她没办法!
“你!放下!”阻拦不及,眼睁睁的看着衣服被抱着,夜悔脸色沉了沉。“景安,给我拦住她!”
听到他的怒喝,景安一脸的无奈,而云霞则是紧紧的抱着衣服退了几步,一脸愧疚的道:“对不起殿下,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不小心把殿下的衣服洗破了,殿下今天就将就一下吧!”
“……”看着她睁着眼睛说瞎话,夜悔有些无语。
一个夜浩天他还能应付,但是再加上一个沈玉暇和她的侍女,他就没办法了。
他总不能不出门吧?
见他一直冷着脸,知道他是妥协了,沈玉暇跟云霞相视一笑,沈玉暇抱着新衣服上前,跟景安一起伺候着夜悔着装。
扣上腰带,把腰饰一一挂上,沈玉暇看着夜悔身上那比皇子服多了几条银线绣成的腾龙花纹的衣衫,掩口轻叹,“小五真好看!”
不是第一次被她说好看了,明明自己的脸一点也不女气。
还在生气她刚才逼迫自己的事,夜悔也不搭理她,沉着一张脸洗漱,用膳。
只到他吃完,沈玉暇才有些好笑的捏了捏他的脸:“小五还在生气啊。”
夜悔瞥她一眼,道:“说的冠冕堂皇,你不就是怕锦公公被迁怒吗?”
沈玉暇眨了眨眼,对夜悔拆穿她目地的事丝毫不以为意,反正落落大方道:“他现在可没有武功了,要是陛下生气再给他一掌,我不是要守活寡啊!”
夜悔的唇角抽了抽,“你别忘了你还是皇后。”身为皇后却说帮别的男人守寡,夜悔真不知道如果这话被夜浩天听见,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容清死了,但是夜浩天身边却多了一位锦公公,不一样的脸,却是一样的行事手段。但锦公公却不是真正的‘公公’,至于为什么会叫公公,这可以看成是夜浩天怒气未消的惩罚。
众人都知道五皇子现在身价倍涨,那自然皇后娘娘也是跟着成了皇上面前的大红人。看那锦公公不停的往凤仪殿送赏赐,递口谕就该知道这两位目前有多受圣宠了!
不过,夜悔却还是要提醒她一句:“收敛点,如果被发现了,我帮不了你了。”
“我知道,我会小心的。”沈玉暇看着他,正色道:“一年前的事,我一直没有跟小五说声‘谢谢’……”
夜悔摆摆手,打断她的话,“你现在也跟我这么见外了。”到现在,夜悔才有些理解以前沈玉暇听到他说‘谢谢’的时候,是什么心态了。
沈玉暇笑了笑,也就没有再往下说,只是站起身帮他整理了一个衣衫,叮嘱道:“路上当心点。”
“嗯。”
这一年来,梅妃和玉妃斗的是两败俱伤,其他人怕被卷进去,都忙着各扫门前雪,也没人有空来找夜悔的麻烦。
相比之下,夜悔反而成了最不会出意外的人。
自从夜明麟摔瘸了腿后,整个人都变得阴郁了,也没有再来找过夜悔的麻烦,而太学院里的其他人则更没有那个胆子来招惹夜悔。
邱夫子上课的第一件事是收作业,当夜悔再次把自己只写了个题目名字的空白宣纸交上去时,这位老者捋着花白胡须的动作顿了顿。
第一次,夜悔在他脸上看到了有些不满的神色。
邱夫子问他:“五皇子何以次次交白宣?”
夜悔眉眼不动的答道:“学生蠢昧,不知该如何作答。”
“五皇子又何必自谦?”
“非是学生自谦,而是自知能力不足。”
邱老笑道:“五皇子才不过十岁有余,又何必太早下定论?”
夜悔答:“学生生性蠢昧,自知难堪大任,还望夫子另觅良材。”
邱老不高兴了,“老夫虽说年纪已高,却还不至老眼昏花!”
夜悔深深一鞠躬,“学生志不在此,谢夫子抬爱。”
邱老定定的看着他半晌,见他丝毫没有要改变主意的意思,良久,长叹一声,“罢了罢了,可惜啊!”
他摆摆手,夜悔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耳闻目睹了一切的其他学生们,个个惊讶的张大了嘴。
连变得沉默不爱说话的夜明麟,看着夜悔的眼神都有些复杂。
这个他恨了许多年的皇弟,如今成了他们之间最被看好的人,但是偏偏他们都想争想抢的一切,在他眼里却是分文不值。
他不会以为刚刚夜悔跟邱老的对话都只是在做戏,毕竟眼神长久的停留在一个人身上,你总会注意到别人忽略的东西。
他的五皇弟眼睛太过干净了,没有欲望,没有执着,看人的时候虽说冷漠,却不带一丝的算计。这跟皇宫里的其他人比起来都太另类了。